┏━━━━━━━━━━━━━━━━━━━━━━┓ ┃ ╓══╦══╖ ≈☆~一起HI☆≈ ┃ ┃ ╭╩╮看‖书╭╩╮ ぃ ● ●  ぃ ┃ ┃ ╲╱  ‖  ╲╱ ぃ /■\/■\ ぃ ┃ ┃ ╰☆快来╨书香☆╮ ぃ└┬──┬┘ぃ ┃ ┃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 ┃ 书本网【天煞孤星】整理!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穿越之吃货王宝钏 作者:三奇嘉会格 晋江2013-07-18VIP完结 总下载数:5 总点击数:109737  总书评数:255 当前被收藏数: 855 文章积分: 12,462,850 文案: 王玉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 可是某一天,她穿越成为了苦情女王宝钏。 手握穿越宝典,成为宰相千金。 一场阴差阳错,让她这个吃货踏上了厨师之路。 寒窑十八载什么的都是浮云,薛平贵跟她不熟。 小说戏剧不用管,她只是王宝钏,爱美食,爱生活。 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说去吧~ 鸡毛蒜皮衣食住行的种田文,没有阴谋阳谋,没有小三小四,只有一个坑爹的女主和一个坑爹的故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天之骄子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宝钏、李飞白 ┃ 配角:薛平贵、苏龙、魏虎等 ┃ 其它:穿越时空 ☆、第 1 章   王玉金一直自我标榜自己是21世纪的新女性,“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好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这句话一直是她的人生目标。   问题是长这么大还没碰到那么一个能让她斗小三打流氓的男人,谁让她长得娇滴滴水嫩嫩,看上去跟林黛玉似的,是个正常男人也舍不得让她在遭遇流氓的时候冲在前面不是?   于是,就在这一天,她新结交的男友为了从流氓手里夺回她刚发了工资的钱包,展示一下自己的英雄气概,于是很激动地冲到小巷子里去了。但在那之前,王玉金被他一把推到身后,在可怜的王玉金同学还没来得及翻围墙、打流氓实现人生理想之前,一辆集装箱卡车直直地从转角处冲了过来,王玉金就“嗖”的一下,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化作了天边的一朵浮云。   撞击的那一刹那她只是感叹,擦!这真是天妒红颜哪!她还没怎么祸害人间呢,怎么就英年早逝了?   等她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很惊讶,全身软绵绵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轻飘飘的,王玉金心里想着,难道自己真的成了一朵浮云了?   答案当然是没有!   因为当她看到自己整个儿呈现出一种漂浮状态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变成了平常人口中神秘兮兮的阿飘,也就是所谓的鬼。   等到她看清了自己,再抬头看往前的时候,她彻底被眼前如同高校食堂饭点时候一般的场景惊呆了。   这满天满地都是各种阿飘,当然,总体还是有形状的,有人形的,也有各种动物形的,所有阿飘都排着队一一往那纯白的世界中唯一的黑点而去。   王玉金挠挠头,跟着排队过去,她身旁是一条萨摩耶,往前是一只玄龟,再往前是个非洲人,她前后看看都没有一个长得像中国人的,想来语言不通,于是放弃了沟通的欲望,看着再前面一只鸡和一只鸭子在那里叽叽呱呱地鸡同鸭讲,更加坚定了王金玉默默排队的决心。   队伍行进得不算慢,等到了近前才能发现那唯一的黑点原来是一道门,门口一个白面老头笑眯眯的站着,王玉金看他只是负责笑,从来也不说话,于是自动越过他跨进了那道门。   但见门后是一个如同飞机场等候厅一样的地方,各种牌子眼花缭乱,有飞禽接待组,有走兽接待组,走过去的各种阿飘被一波波接走。   这时候,一个类似机场工作人员的人走到了王玉金面前,那是个中年男人,一身纯白的西装,笑眯眯地走过来看着她问,“你就是王玉金?”   王玉金傻乎乎地点点头,只见那人又道,“哈哈,不好意思,我们的接收系统3.0版本刚上线,出了不少故障,正好把你给错误接收过来了,但是因为转生系统最近故障,所以还暂时不能手工设置投胎,你看要不要去前世重生一次?今生的记忆可以带也可以不带。”   白衣人虽然笑眯眯的,但是在王玉金看来,如果她敢说不要,他估计会直接就地把她给人道毁灭了,到时候她连阿飘都不是了。   于是她很乖顺地点头道,“可以,没问题,问题是,我前世是哪位啊?”   白衣人见她同意了,于是笑容和蔼了起来,打哈哈道,“前世么,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没事的,不过估计你也可能听说过,叫王宝钏。”   “王宝传?是个男人么?”王玉金本身是个女人,如果让她带着记忆重生一次结果多了块肉,她好像会有点心理障碍。   “不是传,是钏,金字旁一个川,苦守寒窑十八载那个,听过没?”白衣人话出口才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就见王玉金的表情很古怪,看着他小心翼翼确认道,“苦守寒窑十八载?”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很想挖挖自己的耳朵,不过很可惜的是,她这会儿完全没有触感。   “额,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可以说脏话吗?”   “不可以,所以你没什么想说的了?”   “不!我想说既然是你们的错误,我就算要去苦守寒窑,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区别对待?毕竟这责任在你们对不对?”   白衣人见她忽然变得强势了,于是愣了愣道,“额,好吧,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我不一定会满足你就是了。”   “我想说,我回去语言不通。”   “你可以从婴儿开始重生,有的是时间学语言,三年够不够?”   “我不了解那里的文化。”   “可以慢慢学嘛,毕竟是个官家小姐。”   “我不喜欢一夫多妻。”   “你可以爬墙。”   “可是我真的不想苦守十八年寒窑啊,真没其他办法了?”   “也不是啊,你回去想干嘛干嘛,腿在你身上,你不想守难道还有人用绳子捆着你,用鞭子抽你?”   白衣人的表情让王玉金很想打人。   “话说,我能带个空间过去么?”   “空间是什么?”   “那么,有金手指吗?”   白衣人拿出一个金颜色的手指头,带着很诡异的笑容递给王玉金问,“你说的是这个?”   王玉金接过来,因为感觉不到重量,只觉得那东西跟个塑料泡沫一样轻。   一个手滑没拿稳滚到了白衣人脚下,白衣人轻轻一踩,那金手指突然断了,里面正是泡沫塑料。   “……”   “还有什么要求么?”   “我可以不去么?”   “不行,好了别废话了,赶着投胎要紧。”白衣人说完就抓着王玉金走,王玉金是拼尽了全力死活抱住了白衣人的大腿,才没有被扔出去。   “大爷,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说人话!”白衣人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我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白衣人挑了挑眉,对她道,“你放心,你重生之后这个时空与你之前的时空早已经脱离了,每个时空只要被改变就会变成一个复制空间,这个空间的时空轨道是与原来那个时空轨道在四维空间中不并行的——”   王玉金被他这番话弄的头晕耳鸣,不过至少有一点她听懂了,“停,行了,我懂了,就是我怎么乱来都没有关系的意思是不?”   白衣人面无表情的点头。   王玉金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那好,我去。”   “就这样?”白衣人显然被她如此迅速的转变弄得有些适应不良。   “对啊,不过既然没有金手指,如果你能在我脑子里再塞多点各种科技历史自然人文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没有。”白衣人继续面无表情。   “那么,至少来本古汉语词典?”   “我不是哆啦A梦!”白衣人终于被惹毛,王玉金委屈嘟嘴道,“服务态度真差,我要投诉你。”   “呃,有话好说……”听到投诉两个字,白衣人的态度突然好转了起来。   王玉金像是得到了秘密武器,转而笑嘻嘻道,“那么来本古汉语字典?”   “可以。”   “……”原来之前这家伙一直在欺骗消费者来着。   “王宝钏是什么朝代人?”   “唐朝。”   “那来本唐朝实用生存手册。”   “可以。”   “让我带台电脑去。”   “这货真没有。”   “这货可以有。”   “真!没!有!”   好吧,王玉金还想着该继续问他要什么呢,只听见身后一阵催促声,那白衣人脸色一变,匆忙抓起她,“嗖——”的一声就飘到一扇门前。   “等等等等,我还没想完呢!”王玉金慌张地挣扎着,谁知道那个白衣人完全不理会她。“想那么多干嘛,既去之则安之,别废话了,时间不等人。”   随后,又是“嗖——”的一声,王玉金化作了一道光,直奔目的地而去。   白衣人送走了王玉金,擦了擦汗,“没想到看着挺正常的,谁知道这么难搞。”   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走上来道,“白无常,我说你,不就是因为上次看电视看到的王宝钏不合你意么,你上班偷看免费电视剧我都没告诉阎王爷去,这会儿还把这个跟王宝钏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送过去回炉再造,再看免费电视剧,缺德啊。”   白无常冷冷地看了黑无常一眼,“等下我看监控的时候你别跟来,否则我告你性骚扰。”   黑无常听完,连忙涎着脸嘿嘿一笑道,“喂,别这样,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好基友的份上,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你也知道地府这差事无聊又没劲,不看人间电视还活个什么劲啊,不如去投胎好了。”   “那么你去啊。”白无常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   黑无常连忙闭嘴,比着嘴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白无常冷哼一身转身回到监控室去了,在地府也只有看着监控当电视剧看这么点小乐趣了。   黑无常正要跟上的时候,白无常远远地飘来一句话,“那女人叫王玉金。”   “啊?”黑无常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王宝钏和王玉金,不就少了几个偏旁么?”   “……所以就这样你就挑上她了?”   “对啊,不然怎么样?”   “好歹是下部电视剧的女一号,你不该慎重一点?”   “肥皂剧需要慎重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再吵把你扔去投胎。”   “好吧,当我不存在。”   黑无常妥协得很彻底。   走回监控室,几千台屏幕正熠熠发光,全是人间的景象,而其中被白无常操控的那台中,我们可怜的因为姓氏和名字的偏旁与王宝钏有部分重合而被迫穿越重生去的王玉金姑娘,此时正从床上悠悠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感谢各位看官点开此页,小的在此瓜果凉茶伺候。然后是一些必须要解释的问题,请各位看官务必看一下:1.本文是戏剧红鬃烈马的同人,很多人觉得内容不符合真实历史背景,那是因为本文的架构是建立在戏剧之上的,是一个架空的故事,而不是存在于真实历史之中的。戏剧中只是以唐代肃宗朝为背景,但很多内容是不符合的,所以本文也不可能符合历史真实,可谓是架空中的架空。但一些吃食、物品、称谓、官职等略微沿用了唐代的内容,而剩下的很多规矩之类的东西,因为要按照戏剧中的设定走,所以不符合真实的唐史,因此请不要奇怪为什么女主可以私奔不浸猪笼之类的,或者是为什么她要跟重生后的父亲恩断义绝之类的,这都是戏剧中的设定,王宝钏跟薛平贵跑了也没浸猪笼,她还是用抛绣球招亲的呢,试问谁家宰相闺女是这样的?还有薛平贵是去攻打西凉的,结果做了西凉的女婿,然后回来又在唐朝登了殿,太扯了。而本文是将这些很扯的内容更戏剧化。2.谁是男主角的问题。文案里面写得很清楚了,渣男薛平贵靠边站,男主是郡王爷李飞白!!!本文的初衷也只是希望给这部戏剧一个全新的解释,比如为何要三击掌嫁给薛平贵,比如为什么会寄血书给薛平贵,比如走三关是怎么回事,都是从一个全新的解释来的,都是为了配合王宝钏和李飞白在一起的故事支线。*在本文中,王宝钏绝对不是那个逆来顺受,苦守寒窑跟了渣男薛平贵的主,她自己也很讨厌薛平贵,薛平贵只是一个让她逃离樊笼的借口,她只是不能接受连对方是圆是扁是什么性格都不知道就嫁过去,这些文中都会有解释。当然这样会显得女主有些自私,当然,她也确实在有些方面是挺自私的,也会因此尝到苦头,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3.对于红鬃烈马的故事,如果不清楚的朋友,在此贴上简介以供参考:(1)彩楼配(红鬃烈马[头本])梗概:唐肃宗宰相王允之女王宝钏,父母颇钟爱。定于二月二日高结彩楼,抛球招婿。先期,王宝钏夜梦斗大红星入怀。明日在花园见一花子,名薛平贵。卧处有红光罩身,心异其人,料其必贵。因唤至济给银米,并许以终身。告知彩楼抛球事,嘱其届时到来接球。及期,一般翩翩公子,走马王孙,无不前望接球。希望天赐美妻。不意果中一花郎薛平贵,众遂失望而散。(2)三击掌(红鬃烈马[二本])梗概:王允之女王宝钏,自抛彩球择定丐薛平贵为夫之后,其父大以为辱,不允嫁薛平贵,而王宝钏偏立志欲从之。王允遂逐薛平贵出。王宝钏愤极,宁拔去钗饰,出从薛平贵居寒窑,其父更怒极,竟不齿王宝钏。王宝钏临行,与其父三击掌为誓,谓不富贵不再入父门。其母夫人虽再三从中解释,而王宝钏志甚决,竟一去不顾,其母亦无如之何。(3)平贵别窑(红鬃烈马[三本])薛平贵降伏了红鬃烈马,唐王封他为“后军都府”,王允却故意将他改为“马前先行”,并派他远征西凉。这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妇,不得不忍痛地分别了。(4)母女会(红鬃烈马[四本])自从薛平贵出征以后,王宝钏苦守寒窑。王允以各种方法,甚至说薛平贵战死在西凉,逼女儿改嫁。坚贞不屈的王宝钏,对薛平贵的爱情并没有丝毫改变,但因生活很贫困,加之思念薛平贵,终于生了病。她母亲前来探望,见王宝钏的憔悴形容以及寒窑里的穷苦光景,劝她一同回家,再享受从前丞相女儿的豪华生活。尽管王宝钏很爱她的母亲,并没有因此接受母亲的劝告;她把母亲诓出门去,将窑门紧闭,坚决不回相府。(5)赶三关(红鬃烈马[五本])薛平贵在西凉十八年,既赘为驸马,后又嗣业为西凉国主,显荣已极,惟思家恋旧之心,来尝一日忘。日者正思念王宝钏不已,忽有一宾鸿衔书至,薛平贵见系王宝钏血书,遂急欲回国探望。然恐代战公主不允,因设策用酒灌醉代战,己乃盗令而出。一路偷过三关,尚安然无事。方抵国境,欲叫关而进,而代战已率众追至。城上守关将,尚疑神疑鬼,不敢开关。既以数事为证,乃始开纳。甫入关,而代战已兵临城下,索薛平贵出会话。薛平贵不得已,乃上城楼,告以心事。代战闻薛平贵有妻,且欲归去,初不允,几至决裂。继见薛平贵再三哀求,乃始回意,与以金翎鸽子一头,贝便传信,并要约数事而别。(6)武家坡(红鬃烈马[六本])薛平贵归家,遇王宝钏于武家坡前,夫妻相别十八年,王宝钏已不识薛平贵。薛平贵假问路以试其心,王宝钏逃回窑,薛平贵赶至,直告己名及别后经历,夫妻相认。(7)算粮登殿(红鬃烈马[七本])薛平贵既回窑,夫妇满意甚。会值王宝钏父王允寿诞,夫妇商略届时往贺寿,即与魏虎算粮,借端寻隙,以图报复。计定,届日王宝钏先往,仍伪作孤苦状,不提薛平贵归来事。既而席间,王允遣二女及婿,劝王宝钏改蘸。王宝钏遂与争论,继以耻笑,唯于苏龙前,略吐己意,盖苏龙本当年救薛平贵,而有德于王宝钏者也。既而王宝钏愤愤出,引薛平贵至。遂与魏算粮争闹。(8)回龙阁(红鬃烈马[八本])薛平贵既回窑,与魏虎在王允府中争斗。继至御前算粮后,唐帝即予以生杀之权,命其自行发落。于是还登回龙阁,先传妻父王允至,薛平贵怒其欺贫重富,势利熏心,不顾父女之情,即欲处死刑,以泄其忿。幸亏王宝钏至,力保得免。然薛平贵方盛怒,仍不以翁婿礼待允,命坐殿角而巳。继传魏虎至,夫妇二人,先向之历数罪状。然后斩之。既而西凉代战公主适至,遂与王宝钏相见,彼此亲爱如姊妹。薛平贵乃率同二妻,迎请岳母王老夫人上坐,叩谢十八年周恤之恩而毕。以上是戏剧的梗概,本文的故事基本上还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发展过程中的,当然,宝钏不会为了渣薛苦守寒窑就是了。4.最后要说的是,本人不是专职写手,文也从来没红过,赚点小零花自娱自乐。要感谢所有喜欢此文的朋友,感谢所有对于文中一些不合理的情节依然包容的朋友,感谢所有指出错误的朋友,感谢你们的支持和破费,让我写得很有动力。但对于挑战了我忍受极限的,很抱歉,我一无所谓积分,二无所谓名声,我写文只是因为我喜欢,有点BLX吧,我只感谢尊重我帮助我关心我的人,但如果让谁看不爽了,只能说抱歉,也恳请您点×,毕竟我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接受我喜欢我,来去随意不强求,谢谢,尊重彼此,广积善缘吧。 ☆、第 2 章   身体终于再度有了熟悉的感触,王玉金,现在是王宝钏坐起身,从头到尾检视了一下自己,手是手,脚是脚,手指头也没有多一根,非常好。   身上穿的衣服质量还算不错,总体来说很舒服。   房间里点着熏香,虽然不如进口香水的味道,但总体来说算得上好闻。   她环顾了下四周,看看有什么她不能适应的,床是有帐子的,很好,她最担心的是夏天被蚊子咬,看来这个问题解决了。   镜子是有的,铜镜,基本上照不出自己到底长什么样,看来古人对自己的样貌真的是模糊的啊。   王宝钏起床的时候发现外头太阳正当空,看来刚才她是在午睡,至于为什么她可以占据这个身体,这个问题现在不是她需要担心的,毕竟那不是有白衣人给她挡着呢么?   王宝钏在房间里围着转了一圈,基本上格局她还是能够理解的,床是床,凳子是凳子,虽然都很简陋,但总好过没有。   显然王宝钏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墙上挂着的书画上写着一行汉字。王宝钏很想翻阅一下字典看看是什么。转身她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古汉语字典》,同时还有一本《唐朝实用生存手册》。先把生存手册迅速拿来翻了翻,那可是她在这个朝代活下去的命根子啊,确定上面都是简体字,看了看目录,倒还挺全面。   她先看了看唐朝的皇帝,想确认自己究竟活在哪一年,简单浏览了一遍,就打算回头找个人问问。   再拿出古汉语字典,对照这墙上的字,她费劲地查,可是她很懊恼的发现,字典上虽然每个字的繁体都有简体字的对照,但是墙上这些,分明就是连笔划都看不清楚的草书!   可能是在外面守着的丫鬟听到了她房间里的动静,早就推门进来了,一张很淳朴的脸凑在了王宝钏面前,蒜头鼻,上面满是黑头,虽然脸颊上的皮肤白嫩嫩的,可是额头上的痘痘却爆得惨不忍睹。   “额……”该怎么解释她完全不知道这姑娘的名字呢?“丫头?”王宝钏尝试着叫了声。   “娘?你怎么了?”那姑娘回答得很顺口,王宝钏瞪大眼睛看着那姑娘,感情王宝钏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自己女儿都这么大了?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姑娘瞪大着眼睛看着王宝钏,目光中流露出不解。   王宝钏真想就这么昏过去好了,她死都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能生出这么大个女儿来,简直是人类生育史上的奇迹啊。   呆愣之中,她瞄了眼桌上的生存手册,立刻打算先装晕蒙混过去然后偷偷补课再说。   果然,只是眼珠子一转,她就虚虚地往后倒去,还特地注意让屁股着地而不是后脑勺着地,很有保护意识地侧着声倒下去。   可是挨不住与地面撞击那一刹那的疼痛感,她还是闷哼了一声,然后很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彻底晕了。   “啊——三娘晕过去了,来人哪,豆子——瓣子——”   就听得耳边传来那姑娘的尖叫声,耳膜被震得一阵疼痛,头痛欲裂之中,王宝钏只觉得自己被那姑娘扶了起来,才拖了几步,却觉得身后突然失去了支撑力,她才刚睁开眼瞄了一下,就觉得脑袋被磕得一阵晕,这次是真的昏了过去。   梅花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人事不省的王宝钏,而王宝钏晕过去之前,也终于舒了口气,心道:这下终于有失忆的理由了,这不是因为被磕成脑震荡了么?   再次转醒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多小时后,因为这会儿王玉金看着外头的阳光还很充足,而眼前还是那姑娘红着眼睛守着。   见她醒了,梅花很欣喜地道,“娘,你醒啦。”   王宝钏被她这个称呼吓得又想装晕了,看着桌上还好好地放着的《唐朝实用生存手册》,她默默无言地指了指,梅花算是机灵的,走过去取了来递给了王宝钏。   王宝钏翻开了目录,找到了称谓那一页翻开,梅花凑过来看了,却搔搔头表示看不懂。   “何事?”她抬头望着自己的女儿,梅花憨憨一笑道,“阿娘,你这,额,这是什么?”   王宝钏看看书,再看看她,很莫名地答道:“当然是书啊。”   “书?跟那些个一样的吗?”梅花指了指外间摆着的一个黒木书柜上的那些书籍,全是卷轴一样的,线装本,很粗糙也很古旧的样子。   王宝钏让她拿了一本来,翻开全是用墨手抄的,这纸张,还真的看上去像墓里面挖出来的文物啊,那个黄的,那个粗糙的。   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当心给撕了,王宝钏把那卷轴书看了看就还给了梅花,然后翻开自己的手册到称呼那一章节的那一页,只见上面写着,阿娘是奴婢对女主人的称呼。   这下王宝钏终于舒了口气,原来梅花是丫鬟,她是小姐,所以她才称呼自己为阿娘的,唐代的称呼果然玄妙啊。   在确定自己这小身板生不出梅花这么大个娃后,王宝钏笑容也和蔼了,语句也通顺了,于是按照上头的指点 ,王宝钏微笑着期望同梅花保持积极的沟通,“……”   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面前这位,额,姑娘,王宝钏连忙又埋头翻书,只见上面写着可以用“你”,这让她松了口气,抬头继续对梅花亲切又和蔼地询问道,“你,额,叫什么名字?”   “……”梅花看着王宝钏,那双眼睛都快红成兔子眼了。   王宝钏想着,借着刚才那一番折腾,估计她可以装作失忆了吧?   可是梅花不这么想,慌忙跪下道,“阿娘,梅花方才冒犯阿娘并非故意,还请阿娘饶了梅花罢。”   王宝钏默默无言地看了会儿,忙想下床,却发现自己脖子可能是方才摔到了,这会儿一动就疼。   于是王宝钏只能继续斜靠在床上,继续和她大眼瞪小眼,心里想着,这,安慰人有什么说法没有?   “小姐……”梅花跪在地上委委屈屈的,可她这声称呼一出口,王宝钏就无语了,既然可以叫她小姐,那这书上的阿娘又是怎么回事来着?   “你该称我什么?”   “小姐,啊不,阿娘,啊,小姐,啊,阿娘……”   王宝钏望天,她看着眼前的梅花,心想着我不过是问个问题,你回答不需要把自己变成复读机啊。   继续翻那本生存手册,随口问梅花道,“丫头,我问你,当朝天子是哪位?”   “如今是乾元年间。”梅花虽然不知道当今天子是谁,但是年号至少是知道的。   王宝钏一页页的翻,查出是肃宗年间,如此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生辰年代。她放下书,见梅花呆呆的看着自己,于是问道,“怎么了?”   梅花一脸苦相,望着王宝钏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娘,哦不,小姐,真的不认梅花了么?”   这句话问得严重了,王宝钏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不认她,歪着头看她。   梅花泫然欲泣,“小姐……”   “知道了,你叫梅花。”王宝钏见不得小姑娘一副哭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梅花终于展露了笑容,可王宝钏转而又道,“不过,我除了知道你叫什么,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包括阿爷阿娘的名讳,包括我所有亲戚,包括……”她歪着头想自己还能认识谁,干脆把该知道的都想个遍。   谁知她这么一说,梅花又要哭了,“小姐,你可别这般罚奴婢,奴婢真不是故意要磕着小姐的。”   王宝钏道,“可是已经磕着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道,“很疼。”   梅花脸色惨白,跪在地上咬着帕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却见王宝钏笑得极其猥琐道,“不过,也是可以记起来的。”   梅花见还有一线生机,连忙睁大眼睛盯着她,王宝钏冷笑了声道,“我既虽然是因为被你磕着了所以全不记得了,可是你都知道啊,既然你知道那就由你来告诉我,我记住了,就跟想起来没什么分别啦。”   梅花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若不这么做,她害得自家小姐失忆一事那绝对会被拖出去打板子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梅花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小姐有何事不记得的,尽管问梅花罢,梅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够义气。”王宝钏击掌大笑,于是指着墙上那幅画上的字问她道,“那上面写着什么?”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原来,那么一圈花里胡哨的字,居然是这么个浅显易懂妇孺皆知的诗词,她顿时为自己的文盲程度汗颜。   让梅花又把方才那卷卷轴拿了过来,展开看着上面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蝌蚪,王宝钏与梅花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道,“这上面的字,你都认得?”   梅花点头道,“认得些,从前陪着小姐读书的时候先生都教过。”   王宝钏道,“很好,那就由你再考一考本小姐罢?”   梅花呆愣,弱弱地问道,“小姐,你连字都不识了么?”   王宝钏冷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悠然叹道,“唉,也不知是被谁磕着了,居然连字都不识了,这可怎么才好?”   梅花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结结巴巴道,“小姐,额,其实这些字也不难,容梅花一一跟同小姐说来。”   王宝钏笑得像大尾巴狼一般,点头道,“这才乖。”    ☆、第 3 章   虽然知道了自己现在生活在唐肃宗的年代,也知道了自己的丫鬟叫梅花,但是,王宝钏对于目前出现的状况依然十分模糊。   她的爹倒是不常出现,据说是当朝宰相,她翻了翻,问梅花道,“是不是叫王屿?”   梅花瞪大着眼睛看着她,王宝钏很淡定的挑眉,梅花抖了抖道,“主人的名讳,不是奴婢这下人可以直言的啊。”   “那么,你害得我撞坏脑袋这事儿,就是可以明说的了?”王宝钏虽然觉得欺负梅花不厚道,可是不欺负梅花她就要被人欺负,如此权衡下来,她决定:还是欺负梅花罢!   梅花只得懦懦道,“主人单名一个允字。”   王允?不是王屿?王宝钏翻了一遍整个宰相名录,愣是没有找到王允这个人。   这,这,这不是坑爹嘛?!   王宝钏现在的感觉就是花大价钱买了数学习题来,听说还是附标准答案的那种,可是填空选择都抄完了,结果看简答,居然是一个大大的略字。   这种心情很微妙,让王宝钏气得只想吐血。   无奈只能再翻书问梅花道,“这里用的都是铜钱?”   不知王宝钏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梅花还是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不用银子?”   “不用。”梅花依旧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的钱,问谁要?”   梅花再度瞪大了她那圆圆的眼睛惊讶地看着王宝钏,这回还连带嘴也张大成了o字型。   “小姐,你这都不记得啦?”   王宝钏双目欲滴血,捶桌默默无语,这,她怎么可能知道嘛!   由于这番穿越实在太狗血太坑爹了,王宝钏含泪默默躺在床上趴着,因为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一切都听梅花的,变成了梅花说什么她做什么。   好在王宝钏是个现代人,也不管这样是不是有尊卑颠倒的嫌疑。   晚上除了梅花,她还看到了桂花、桃花、烟花,王宝钏盯着烟花看了半天,确定她跟其他几个婢女属于同一属性。   烟花平日里大概不太受原来那个王宝钏待见,这会儿被她盯着看了半天,一张堪比凤姐的脸对着王宝钏露出一个号称是温婉含蓄的微笑。   王宝钏抓着手边的团扇,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挡住烟花的脸,还是挡住自己的眼。   四个人伺候王宝钏沐浴,唐朝的天和现代比起来,空气清新了不少,环境优雅了不少,连PM2.5都不需要检测,也不会引起国际矛盾。而且王宝钏也很确定,至少在她活着的这些年里,这地球都不会因为温室效应而毁灭。   从前在宿舍里的时候,几个女人无聊了会冲到浴室抓着手机从浴室的隔间里像个偷窥狂一样,拍室友或者别人室友的□。   当然,最后都会被水龙头狂飙湿身。   不过,王宝钏现在很确定,她在这里不用担心这些,因为她把生存手册翻了一遍,确定唐代没有照相机。   第一次由四个女人为她服务让她洗澡更衣,这让王宝钏非常爽,除了让烟花站在她身后为她捶肩,以免看到正脸让她有一种被凤姐猥|亵了的感觉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非常好。   但见梅花拿出个黑灰色一团的东西就往她身上擦,王宝钏很好奇地盯着看,梅花还算机灵,当然更多的是为了不穿帮,她连忙向王宝钏道,“小姐,这是大人新带回来的胰子,据说加了玫瑰香的,你闻闻。”   果然是有股淡淡的玫瑰香气,但是混合着这东西的味道,实在不算好闻。   王宝钏凑上去,假模假样的看了会儿就还给了梅花,不过当梅花细嫩的小手帮她揉捏按搓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舒服的。   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以及阴间,额,那应该是阴间吧,那个什么破系统的故障,王宝钏正式加入了浩浩荡荡的穿越大军一族。   好在她原本也自由自在,家里父母虽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很是凄惨,但是对她来说,她是王玉金,一个没心没肺的二十一世纪新女性,一个独立自主坚强的好青年,所以,伤感虽然是有的,但是就如那个白衣人说的,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经历了一次死亡之后,对她而言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闭着眼睛回想那些身前事,王宝钏微微有些出神,父母不是不想,只是已经不能想了。她沉在木桶中默然不语,不一会儿,身体就已经洗完,王宝钏正准备着要洗头呢,谁知梅花就打算收工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梅花这次饶是反应再快,也不会想到她的三娘会要身体和头发一起洗啊。   等烟花那三个出去了,王宝钏才把梅花拉到身边问道,“怎么不洗头?”   梅花呆愣愣的想了想,眨了眨眼,才问道,“是沐头的意思吗?”   王宝钏被她问得一愣,重新取出了生存手册,沐浴那一页上,明明白白写着,沐是洗头的意思,浴是洗身体的意思,擦,感情还是分开的两件事情啊。   王宝钏端起桌上的茶杯,好在茶杯还是普通的茶杯,跟日本人喝大麦茶的差不多,虽然感觉厚了些,但是好歹让王宝钏没障碍。   将方才梅花端来的茶倒在杯子里,那茶看上去挺清爽的,结果喝到嘴里,王宝钏一皱眉,“噗——”的一口就喷出来了。   “擦,神马玩意儿啊。”她抹抹嘴,是茶,还是咸的,还有一股奶骚味,这,古人真的是喝这玩意儿当消遣的?   继续去翻那本生存手册,只见上面详细介绍了唐朝的饮茶习惯,这让王宝钏看得嘴角直抽筋。   唐代人喜欢喝茶,但是会加盐、姜、葱、酪,酪就是酸奶。   茶的味道王宝钏接受无能,于是叫来了梅花,让她去给自己弄碗酪来,梅花屁颠颠出去了,她在房中的卧榻上继续看手册。   方才她以为房间里放着的没有靠椅的凳子是用来坐的,谁知道梅花却告诉她那是用来趴着的。   穿越真的会有很多适应不良症啊,王宝钏再度在心里头感叹着。   小时候每次她趴在桌上看书,都会被她家老妈抽,斥责她坐没坐像。   现在可好了,随便怎么趴着都没事,不过就是看太久了会腰酸。   从“凭几”那一章翻到茶那里,研究着饮茶习惯那一篇,看到后面会有一个叫陆羽的出来拯救没茶喝的穿越女,改进茶的喝法,王宝钏还是很欣慰的。   一边看书,一边默默等着在没有皮鞋穿的古代,无法用皮鞋制造明胶的时期做出来的酸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左等右等,等得王宝钏脖子都快断了,梅花才气喘吁吁的奔回来道,“小姐小姐,酪来了,我让豆子给您去买的。”   “豆子?”   “对,府上的下人。”经过一番磨合,梅花已经对于王宝钏失忆这件事有深刻体会了。   王宝钏也不管豆子是谁,端着梅花递给她的酪就喝,结果,华丽丽的再度喷了。   “真难喝。”王宝钏抹抹嘴,正对上快哭了的梅花,“小姐,酪就是这样的呀。”   “额……还有没有好喝点的东西?”王宝钏是试探着看看她,只见梅花一脸迷茫的样子,王宝钏终于放弃道,“算了算了,要不,你还是给我白水喝吧。”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天渐渐的都要黑了,这时候烟花进来请王宝钏道,“三娘,该用膳了。”   王宝钏望着快要哭出来的梅花,很有革命情谊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怕,有事我给你担着。”   梅花为着她这句话,才终于收敛了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晶亮亮的眼睛盯着王宝钏看,然后直点头。   不过,为什么烟花不说清楚今天是一场家宴呢?   就见宴厅里,她爹,当朝宰相,在自己所在的时空中不曾出现的宰相王允先生正端坐在宴厅的内室中,她过去行礼,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所以她跟在一个看上去衣着也很华丽的年轻女子身后。   “女儿拜见爹爹。”   那年轻女子容姿美貌,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听她自称是女儿,王宝钏想着估计是自己的姐姐。   于是她也跟在那女子后头,上前去对着端坐在上的自己的父亲大人有模有样的学着行礼道,“女儿拜见爹爹。”   不过她想起,似乎刚才自己特地看了礼仪那一章,上面说进门是先坐床榻上端坐着说话,可这会儿全完全不是这么个事儿啊。   但见那女子回首,对着王宝钏微微一笑,王宝钏对于气质型美女一贯没有抵抗力,呆呆地看着。   梅花生怕出纰漏,在外间透过屏风往里看,却被桂花推了一下,原来是王夫人来了,身后跟着二娘银钏。   几个奴仆奴婢都跟着向王夫人行礼问安,王夫人笑得一团和气,进了内室去了。   这厢王宝钏还在呆呆地看着金钏,那头王夫人已经走到了金钏身边,金钏刚要行礼,就被王夫人拉住道,“自家女儿还那么多礼,来,让阿娘看看,这些日子魏虎对你可还好?”   王夫人这番护犊情深的话语,让王宝钏跟在一边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想来自己居然已经活到第二世了,实在有些感慨。   王银钏那头已经同王允行过礼了,王宝钏心想,古人礼来礼去的,真的是很累,也很闲。   等王夫人和王金钏说完了话,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都落到了王宝钏身上。   王宝钏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但见王允微微皱眉,咳嗽了一声。   还是王夫人和蔼,走上前来握着王宝钏的手问,“吾儿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经她这么一说,王宝钏还真的觉得头晕,尤其是当她眼角余光瞥见身后又进来了两个人的时候,这种头晕就越发明显了。   王宝钏突然眼睛一闭,身子一仰,“哎——”的一声,整个人向后滑倒。   装晕前,王宝钏突然想到个问题,林黛玉那么一直病一直病的,该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第 4 章      王宝钏这一番装晕装得很及时,她在心里暗暗佩服自己有当影后的潜力。   但见耳边各种话语声尖叫声,因为刚才思想太多集中在自己该做什么,加上腹中□,她的脸色还真的有些微微泛白。   王夫人急得团团转,又是让丫鬟把人抬回去,又是让仆人去找医生。   好在唐代看病不比现代,医生都是上门的,但医疗技术如何,这可就不好说了。   王宝钏闭着眼睛,听王夫人在身旁垂泪,等到医生上门后,王夫人才吩咐丫鬟守着,自己则哭累了回去自己房里歇息了。   可怜王宝钏这厢却饿得饥肠辘辘,经过之前这一番折腾,她现在突然有些想念刚才那杯都是发酵味的酸奶了。   医生说她可能有点体虚,由此,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一直虚下去比较好?这样才不会惹那么多麻烦出来。   梅花守在她床边,等身边没什么脚步声了,王宝钏也已经饿过头了。   她虚弱地睁开眼睛,就见梅花垂着头,又是眼眶红红的模样站在她床头,跟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宝钏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个笑容道,“我饿了。”   方才听到外头王夫人训斥过梅花她们几个,想来是因为这个关系,梅花才会两次都是眼眶红红地守着她。王宝钏暗自摇头叹息想,做人脸皮就是要厚一点,等到子弹都打不透的时候,也就可以到达敌狂喷而我不动的境界了,以前在公司,她就是厚着脸皮熬过主管的口水炮弹的。   梅花取了碗粥来给王宝钏喂下了,第一口就让王宝钏有一股作呕的感觉,那粥虽然稠,可是口感粗糙,让她颇觉难以下咽。   默默望了一眼梅花问道,“可还有别的吃的?”   梅花道还有汤饼可吃,王宝钏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于是让梅花去后厨弄了些来,等梅花回来了她也已经头晕眼花了。   那汤饼怎么说,说是面疙瘩又不是面疙瘩,怪怪的味道让王宝钏暗道:古人的口味果然奇怪。   不过人在饿的时候,吃糠都觉得香,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三五下吃完,让梅花服侍着梳洗了一番,这漫长痛苦的一天对于王宝钏来说才终于是过去了。   第二日早晨,王宝钏起来散步,因为看到手册上说女子出门必须要带一种叫什么羃离的东西,说是像阿拉伯人女人穿的罩子一样,能把女人从头包裹到脚底的,于是王宝钏抓着忙忙碌碌在洒扫的一个仆人问道,“那什么羃离有吗?”   在洒扫的仆人是个男仆,因为梅花去做饭了,所以王宝钏抓了他来问。   “三娘,你说的蜜梨是吃的东西吗?”被抓着的男仆很困惑地看着她。   王宝钏伸着食指摇了摇道,“当然不是,是一种,额,穿的。”   “穿的?”那男仆还是满头问号。   “这么说吧,这里,女人出门穿什么?”   “衣服啊。”   “……”   王宝钏发现问了也白问,偏偏那手册看上去像盗版货,“那我这样,能出门去吗?”   她这么问完,男仆的表情就很古怪了,“小姐,这会儿尚早呢。”   “这不正好赶早市么?”   “除了早饭铺子,哪里有什么早市啊,听说小姐昨日病了,怕是病糊涂了吧?”男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说晕就晕。   王宝钏叹了口气,心里想着,难道,其实我是穿越到架空的时代了?   此唐朝非彼唐朝?   看着男仆脸上古怪的表情,王宝钏只想撞墙,心里再次把白衣人拉出来亲切问候了其亲属三百代。   郁闷地转回自己的房里,梅花已经为她摆好了早餐,王宝钏一点胃口都没有,这里的饭食也不好吃,生活又枯燥无聊,她一个大好女青年在这里过着如此碌碌无为的日子,连出个门上个街都怕被人看成是异类围观,她容易么她?   想到这里,王宝钏就忍不住低声咒骂道,“你个死白衣人,怎么就不知道把东西版本update一下,这种过期书籍简直比三鹿奶粉还害人好么?!我戳,我戳,我把馒头当成你,看我不戳死你!”   坐在监视器旁正在看着剧情发展的白无常一脸漠然,而他身旁的黑无常忍笑忍得很辛苦。   “如果她知道你在这里看着监视器,随时可以给她多一点资料,你猜她会不会对着人间摄像头说出来?”黑无常看着,转而问白无常。   “除非你告诉她,否则她怎么会发现人间摄像头这种东西的存在?这可是鲁班发明的9.0高级探测系统。”白无常的口气带着威胁,言下之意是:如果她知道,那一定是你说的。   黑无常立刻肃容道,“我发誓,她绝不可能发现。”   吃过饭,王宝钏本来想让梅花带她出去的,可是梅花说今天要下厨帮忙,因为这两天两位姑爷都还住在府上住着,准备庆贺王允的生辰,所以这些天下人都很忙碌很忙碌。   王宝钏对天翻了个白眼,想着到时候自己又得装晕避难就很郁闷,无聊地翻着手册,对照书上的一些物品,她在屋子里四处寻找参照物。   一些称谓,以及这个平白冒出来的宰相让王宝钏对于这本手册的真实性很有疑义,但并不妨碍她因为闲极无聊到发慌而对真实性进行考据的心。   经过她的仔细勘查,发现不少物品陈设与手册上的有误差,这还只是在她房间里发现的,如果去外面,可能谬差的就更多了。   不过,也由此,王宝钏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既然这些都没用,这也不是她所知道的唐朝,那也就代表了,只要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不管她怎么改造都是可以的,至于后面历史变成什么样,跟她都没有关系。就像那个白衣人对她说的那样,只要她高兴,没什么不可能,再脑残小白玛丽苏都可以,是这样不?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王宝钏突然觉得天宽地广,大有想拍着胸脯大喊一声“放着我来!”的架势。   因为无聊,又不敢在家中闲逛闹笑话,王宝钏决心先从古汉语初级开始学起,梅花今晨告诉她,那一书架的卷轴中都是一些《女诫》、《女训》之类的书,因为王宝钏一直牢记那是封建余毒,所以打算坚决不碰。   可是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连《百家姓》、《三字经》这么浅白的书都没有,断绝了她的文盲改造大计。   “因为《百家姓》和《三字经》都不是唐朝的吧。”黑无常在屏幕前磕着瓜子看着道。   白无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意思是嫌他话多。黑无常丢掉了瓜子,举起手道,“不喜欢我不说了,不要介意,哈哈,不要介意。”   因为实在太无聊了,所以王宝钏只能剔除那些封建余毒,挑一些看上去顺眼的看。   第一卷翻开,论语两个字端端正正,她慌忙翻古汉语字典,明白了那是什么,又默默地把卷轴放回去了。   第二卷翻开,春秋公羊传五个字四四方方,她再慌忙翻古汉语字典,再度明白了那是什么,继续默默地把卷轴放回去了。   等翻到第三卷,那潦草的字体,狂狷的比划,直接连古汉语字典都用不上了,着实让她闷得慌。   不过她的闷也只能持续一会儿,因为中午的时候,王夫人来看她了。   王夫人进来的时候,王宝钏正趴在凭几上为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的悲催命运哀嚎着。   她的哀嚎声很像□,让王夫人吓了一跳,转头看着梅花道,“不是说小姐身体好多了么?”   梅花很无辜地看看夫人,又看看趴在地上像摊烂泥的王宝钏,委委屈屈地道,“早上是还好好的呢。”   好在王夫人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严厉,但也不会太苛刻,心疼地上前来搂住了王宝钏道,“哎哟,我可怜的女儿哟,原本上得山下得湖吟得诗绣得帕,如今你是怎么了哟。”   王宝钏听了眼皮子直跳,感情你家女儿十项全能文武双全还有上刀山下油锅的本事?那不是耍杂耍的吗?   被王夫人搂在怀里拼命揉着,因为食物不佳而食欲不振的王宝钏被她晃得胃疼。   “母亲,女儿气喘不上来了。”这句话不是假话,谁知道这个看上去端庄秀气的王夫人能使出这么大力来?   王宝钏这么一说,王夫人立刻急了,连忙让人找医生来看,王宝钏心里对医生致以了十二万分的敬意,能这么敬业还不乱开药方的医生,至少没有在她身上发生医疗事故,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医生依然说她气虚,不过因为他这么一说,王宝钏突然觉得,古代医生其实也挺好当的,不是气虚就是肾虚,反正有病那就是虚出来的。   想着自己以后出去当个江湖郎中倒也是一个不错的职业,王宝钏心里偷笑。   等医生走了,王夫人也因为这些天要忙于为王宰相准备寿辰而离开了。   王宝钏左右看着没人,终于从床上起来了,穿衣,出恭。   这时候人的衣服布料也很单一粗糙,不过王宝钏拿自己的和梅花的比,已经是上等了不知道多少,再与外面房里的几个粗佣比起来,那更是天上地下了。   简单的穿了衣裳,就见梅花回来了,手上端着一碗药,王宝钏皱眉,抓过那碗药就往恭桶里倒去。   梅花“哎——”了一声,王宝钏已经将药倒完了,转身看着梅花问道,“怎么了?”   “小姐,你要倒也往窗外倒呢,倒在恭桶里,万一被收恭桶的知道了,传到夫人耳朵里,我又要挨骂了。”   “看得出来?”王宝钏皱眉问她。   梅花点头。   “就说是医生开的药重,味大,没办法。”   说完,随手将药碗放回了她手里。   梅花只觉得自从王宝钏被撞坏了脑袋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古怪了,连带着她的日子也过得胆战心惊,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磕坏了三小姐。    ☆、第 5 章      王宝钏终于在书架上找了几卷传奇小说来看,什么《长恨传》,写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任氏传》写的是狐妖的,虽然看得磕磕绊绊,但是上面的字迹端正,看手册上的解说,大概是因为文人太闲太无聊了的关系,所以唐代的传奇小说特别的繁荣。于是,现在这种书籍都是通过雕版印刷而来的,很畅销,有钱人家收上几本不算稀奇。   好在这些书籍终于有了些趣味,字迹也端正,再不是那种自己看第二遍就不一定认得出的狂草了。   王宝钏很放心的拿出来看,一下午翻着字典,喝着白开水,吃着水果,再看看传奇小说,时间倒也过得很悠闲。   因为她这些天身体不好,早晚的问安都省了,不过听梅花说,因为王允公务繁忙,以前也就走个形式,根本没什么事。   这更让王宝钏觉得,什么礼仪,都是闲出来的毛病,忙的人有空搞那么多花样么?看王宰相,那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啊。   不过也因为这些天她病着,所以她的两位姐姐都很热心的来看过她,但凡这种时候,她就躺回床上,装作自己很虚弱的样子,话都不必说,两位姐姐就留下水果点心让人好好照顾便走。   想来这两位已经嫁做人妇的姐姐平时还是很疼爱她的,给她的吃食都算得上能入口的。   大概如此美满的日子里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梅花总是提心吊胆,让王宝钏偶尔也会内疚一下。   寿宴转眼即至,大概这么悠闲地过了□天,王宝钏很是乐不思蜀乐在其中的时候,梅花告诉她,明天就是寿宴了。   到时候京城的王公贵族子弟不少都会来参宴,场面会很奢华浩大,听得王宝钏冷汗涔涔,连忙把手册里称呼和礼仪一章再拿出来温习。   果然,寿宴这天,王夫人早早就让丫鬟来房里催王宝钏去后面陪那些贵妇命妇了。   王宝钏打扮完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感叹,审美观这种东西,果然很神奇,在她看来她这番打扮比芙蓉姐姐还造型夸张,可是偏偏在时下居然是美的。   不过,梅花画眉的水平倒是不错,自己虽然比不上那些丰满女子有风韵,可是就光这两撇眉毛,都为她增光不少。可是她还没忘记自己随时可能会需要装病这件事,特意不让梅花给她双颊上赤靥,省得自己显得面色红润精神过头。   不过,唐风的装饰,在她这个略显消瘦的人身上,真的体现不出韵味与美来。   皱着眉毛看着自己好一会儿,王宝钏才终于认命地由梅花、桂花几个陪着出门了。   今天府上请了两个优人伶人来唱戏,不过唱的东西么,王宝钏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   可是台下几个妇人却都听得津津有味,王宝钏想着自己将来要依靠一曲成名成为当红新星赚钱这种无聊滑稽的念头还是趁早打消得好。   而且来唱戏的伶人都是那种出身的,所以王宝钏想着除非她把自己卖了,不然绝不可能有登台献艺这么一天的。   几个妇人中,就数她如今的母亲,王夫人陈氏身边围着的人最多,王宝钏走上前去,才听清那些妇人都在夸王夫人好福气,两个女人都嫁入了高门府第,一个兵部,一个户部,都把持着重要部门,让那些品阶低一些的命妇羡慕得不得了。   所以,嫁入豪门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有,不过好在,王宝钏的两位姐姐因为自己出身高贵,所以本就是门当户对无可挑剔。   王宝钏默默地听了一会儿,王夫人这才注意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这会儿正站在不远处露出一副非常恭顺的模样。   王夫人看到这个三女儿觉得脸上甚是有光,虽则她不是当下流行的那种偏丰腴的美人,可是那容貌绝对算的倾城,人也知书达理,一直都被她视作心头宝。   “女儿,过来与众位娘子见礼。”   王宝钏很听话,走上前去,让梅花在身后站着,趁着大家七嘴八舌十分吵嚷之际,一一行礼完毕。   正打算溜之大吉,谁知道旁边一位二品诰命夫人马氏看着她道,“三娘今儿及笄了未?”   及笄就是年满十五岁,这在手册上有提到过,那坑爹的手册也只有在这种基础常识上才不会出错。   只听王夫人笑道,“年前刚行了及笄大礼。”   “哟,那是该找门亲事了。”   “我说,赵尚书家的公子,年前调入中书省供职,年轻英俊,一表人才,可以适婚。”   “我倒觉得郭中书令年轻有为,堪称开一代风流的人物,当为良婿。”   几位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听得王宝钏脸色更加苍白。   此时,又几位夫人来了,看来身份似乎很是尊贵,王夫人连忙上前去迎,王宝钏抬腿就要走,却不料被王夫人抓住道,“这是要去何处?还不与我同去行礼?”   因来人是瑜亲王妃,作为皇室宗亲,地位崇高,那气度更是不同凡响,原本围着王夫人的几位夫人又都去围着她了。   王宝钏混迹在人群中,好在这时候,王金钏和王银钏也来了,她只要按照她们的样子做就可以,这还算得上轻松。   但见大家聊得欢唱,王宝钏想着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谁知道那瑜亲王妃见人堆里大概就数她脸色最白,妆容最素,于是转而问王夫人道,“那位姑娘水灵灵的甚是乖巧可人,可是你家的三娘子?”   “正是,不敢承蒙王妃这般夸奖,其实她平日顽劣得很了。”   王宝钏心道,果然每家的父母都喜欢将自己的孩子贬低得一文不值来表现自己的谦虚,不过现在,她觉得王夫人说的应该是实话。   瑜亲王妃又问起婚配的事情来,王夫人的脸笑得像一朵菊花般,连忙说如果能由瑜亲王妃为她定婚事,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王宝钏被她们这番话弄得有些心烦意乱,却只能陪着笑在一旁呆着,几位夫人聊完了继续看戏。   等她们全都把目光转到台上之后,王宝钏终于成功脱身,等出得园子,她才发现梅花居然不在身边。   虽说这里是宰相府,也是她家,可是这几天里她要不就是在床上,要不就在榻上,根本没有在府里真正逛过,这偌大的宰相府她可一点都不熟悉。   这会儿没了梅花,王宝钏心里也有些忐忑,沿着一条似乎是来时走的路走了过去。   好像越走越偏僻,走到一处花园假山之后,沿路仆人越来越少,待她绕过假山,就看到一堵灰扑扑的墙。   “呀,迷路了。”   王宝钏一直就知道自己是路痴,也知道自己容易迷路,而她应对这些的办法是,如果迷路,就多走路,条条道路通罗马,鞋底走穿也不怕。   就在她转身打算绕出去的时候,就见身后站着个人。   刚一看到那个人,王宝钏着实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跳出了好几步远,以前立定跳远都没见她跳那么远。   “你是谁?”王宝钏全情戒备地看着面前个人,说他是个人吧,也只能从体型上看出来,但是他的脸上戴了一张面具,这不由得让王宝钏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灵异恐怖小说,什么面具下面其实长着是一张狐狸脸之类的。   她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胸口,可对面那人显然也没料到这里会突然跑来一个小姑娘,于是反问道,“你又是谁?”   见那人说话了,王宝钏稍稍镇定了些,透过那精致的皮质面具,她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的目光很锐利,然而并不讨厌。   “问题是我先问的。”   “所以我就给你先回答的权利。”   这逻辑好像有问题吧。   “我是这府上的小三。”话出口,她才意识过来小三的意思,不过她想着,眼前这人应该不知道小三是什么意思吧?   “我是这府上的小厮。”好像是为了故意跟着她的回答走,蒙面人显然不打算揭露自己的身份。   “骗人会鼻子变长的。”王宝钏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人抬杠,不过反正抬也抬了,动动嘴也算增加GDP。   “哦,我鼻子没变长,所以我没骗你。”那人回答得很自然,他的声音仿佛最醇厚的酒一般。   “切,无聊,不理你了,我走了。”说完王宝钏抬步就走。   那人的目光透过面具,闪烁不定。   王宝钏走出几步路,绕过假山,面前是两条路,她选择了往左,结果……   “你为什么跟着我?”   “跟的话,我应该在你后面,可是现在我在你前面,所以是你跟着我。”   “你,混蛋。”   “那是什么?”   “浑圆的蛋的意思,听说比较圆,打爆之后很好吃。”   那人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能感觉到他脸上的面具动了动,王宝钏直挺挺地站在他对面,默默转开了对着他倒三角身材的窥视目光。   王宝钏觉得这个人的气质很特别,如果要说是哪里特别,可能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贵气。   没错,因为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所有装束行头看上去不是金就是银,要么就是玉,甚至腰带上还镶着各种宝石,这种人如果说他是府上的小厮,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爹王允是超级巨贪,贪得不想再贪,所以挥金如土,撒豆成兵(这个好像不对吧?),连下人的装束都极尽奢华。另一种就是,他其实是她爹的私生子,毕竟这里是私人宅院,他进来做小厮,在自己亲爹的府邸,真要发生什么,也有靠山不是?   不过,王允和王夫人的身高都不算高,所以站在她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如果不是基因突变负负得正的话,绝不可能是她那个短小精悍的爹能够生的出的。   不对,说不定他的娘特别高呢?   被这个问题纠结的王宝钏看着对面这个人,神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迷惘。但显然小说看太多的王小姐所有的猜想都是错误的,当然,站在她对面的这位并不知道她的所想。    ☆、第 6 章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王宝钏显然是想不出答案的。   继续望着这个人似乎也没有答案,问了他也不会如实回答,王宝钏决定不如就忘记这个问题。   然而,随之被她一起忘记的是,其实,那个,她迷路了。   等到王宝钏第三次转悠到这个男人面前的时候,她好像,疑似,仿佛听到了他在笑。   可王宝钏不是X射线眼,不能透过这张面具看脸皮,所以,她把刚才那声笑声归为自己幻听。   她抬脚,打算第四次开启探索之路,穿越宰相府大院,力图通过最不懈的探索找到回归自己房间的道路之时,面具男终于良心发现道,“跟我走。”   王宝钏硬生生把“为什么”三个字吞回了肚子里,开玩笑,如果她问出口的时候这男人反悔了怎么办?   打定主意当跟屁虫,王宝钏闭着嘴跟着他往外走,一路畅通无阻,所有人对于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似乎都很敬畏。   这更加深了王宝钏的疑惑:难道他真的是王允那老头的私生子?   就在她跟着面具男回到花园的时候,就听见瑜亲王妃道,“正说着就来了,飞白,还不来见过你姨母?”   听瑜亲王妃的口气,感情面具男是她的儿子?那岂不是以后也是个亲王什么的?   这么一想,她刚才居然跟一个亲王拌嘴,实在是胆子很大啊。   王夫人乐呵呵的受了礼,再夸赞了几句,这会儿梅花出现了,趁着那边热闹,王宝钏拉着梅花赶紧走。   李飞白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月门后头,面具下的笑容才渐渐收敛了起来。扇子抵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着,他未听清瑜亲王妃说了些什么,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道,“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看,飞白自己都同意了,你就放心吧。”瑜亲王妃本还担心李飞白不肯答应,可他这么一说,她立刻很愉快地与王夫人将此事就这般决定了下来。   “哦呵呵呵,那真的是小女高攀了,小女粗鄙,还请王妃要多多□担待。”王夫人虽然嘴上很客气,可是心里却乐开了花。   等到了晚上,洛郡王将要和王宰相家三姑娘成亲的消息,迅速登上长安城茶余饭后话题榜榜首。   洛郡王作为宗亲之中,唯一硕果仅存的独苗,因肃宗无后,又兼有宿疾,一直以来,长安城中的皇室宗亲们都很清楚,将来可能会继承皇统的,唯有瑜亲王之子洛郡王李飞白。   对了,你问我为什么不是瑜亲王继位?   那个,这个,其实瑜亲王卧病在床很久了。   李飞白得知自己随口说了句迷糊话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倒是显得很欢快,这让他的挚友姬浩雅很奇怪。   两个人在郡王府中喝酒,姬浩雅问他,“怎么就定下来了?”   “想定便定下来了。”这回答十足是李飞白的风格,姬浩雅摇头道,“唉,你还是老样子,跟当年在望春园时候一个样。”   想当年,李飞白第一次陪姬浩雅去青楼中开眼界,当年最红的青楼是望春园,里面的头牌花魁娘子叫香波波,那还真的是一个一曲红绡不知数,五陵少年争缠头的佳人。   那天他们几个正遇上京城第一富豪庞尤谦,这个庞尤谦也果然人如其名,胖,而且有钱。   可是那天不知怎么,李飞白就看上了香波波了,非得要让香波波来给他们陪一晚,于是跟那个庞尤谦抬杠,互相飙价格。   庞尤谦偏偏觉得,我虽然胖,但是我有钱啊,凭什么输给一个全身上下没有几两肉的小娃娃?   于是越发的挥金如土,一掷千金,两个人每开出一个价格,就让围观群众惊讶地呼叫一声。   结果最后,在开到三千两黄金的高价之时,李飞白突然对那胖子来了一句,“恭喜你。”然后飘然而走。   庞尤谦虽然赢了,可是这三千两黄金也让他出得颇为肉痛。   抬脚出了望春园后,姬浩雅问他,“怎么就不要了?”   而他只是很冷淡道,“不想要了。”   李飞白抓着桌上的面具把玩,完全没有自己即将要娶亲的喜悦之感,本来姬浩雅还以为他是被逼的,后来想想,他不逼死别人就不错了,还有谁能逼他啊?   想起白天那个在自己面前转了三圈,还一门心思看着鞋尖兜着圈子的王宝钏,李飞白只有一个念头:从前怎么没发现她那么好玩呢?   这么一想,他眼睛里也有了笑意,姬浩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拍了拍他道,“怎么?撞邪了?你那什么表情?”   被他一推,李飞白收起那罕见的诡异笑容,冷冷看着姬浩雅道,“成婚以后,麻烦不要在她面前再给我提望春园三个字!”   “那么飘香院呢?”   “也不准!”   “娇莺馆?”   “姬浩雅,你找死!”   酒肆二楼乒乒乓乓的传出一阵打斗声,一旁正被带往前面包间的客人很是惊恐地看着小二。   小二却一脸笑意,很镇定道,“那是杂戏二龙争霸,这间包厢里的客人特别喜欢看。”   就见那两个客人表情一脸莫名,互相对视了几秒,随后低下头,神情很是耐人寻味。   小二送了人,再带了人去包厢里询问的时候,就见桌上摆了颗金瓜子,旁边散着一把铜钱。小二和旁人分了铜钱,又拿了金瓜子去跟掌柜的邀赏。   掌柜的边算着账目,边对那小二道,“下次多放点杯碟之类的去那间包间,不要最好的,要最容易碎的。”   而此时在宰相府中,王宝钏抱着枕头在撞墙。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晚上反复发出如此让人抓狂的叫声,吓得桂花、桃花全都躲在了外头,只有梅花仗义,守在里头没出来。   “小姐,这,女人总得嫁人的啊,何况这次你要嫁的可是风流潇洒的洛郡王啊。”   “我不要嫁给面瘫啊啊啊啊啊啊——”王宝钏继续抱着枕头哀嚎。   “小姐,这可是旁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何况郡王爷可英俊了,他带着面具就是为了防止旁人垂涎他美色啊。”   王宝钏一脸颓废,看着梅花问道,“他也有美色?”   梅花猛点头。   王宝钏继续撞墙道,“我不要嫁给人妖啊啊啊啊啊啊啊——”   梅花捂着耳朵,皱着眉小媳妇似的瞧着床上的王宝钏。   王宝钏觉得自己怎么那么背啊,先是车祸被逼穿越,接着拿到的生存手册是盗版的,再来是不断的装病装病装病,现在呢?现在可好了,不管她病没病,到时候打包扔到郡王府去,跟着别的女人一起争一个男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一说就死,一争就残,她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的一声,这回王宝钏是真磕着了,也不嚎了,满眼金星直直栽倒在了床上。   梅花突然想到,如果小姐这样嫁去了郡王府,被郡王爷发现了她不是原来那个三娘,这可怎么才好。   梅花这么想着,连忙去推床上的王宝钏,脸色惨白嘴唇更白,王宝钏被她这副鬼样子吓了一跳。   “梅花,你,你被鬼上身了?”王宝钏抱着抱枕看着她,好在她也算做过一次阿飘的,而且她自己现在也是阿飘上了别人的身,所以对这件事情不是很介意。   梅花哆哆嗦嗦地问她,“如果郡王爷发现你失忆了,那怎么办呀?”   王宝钏冷哼一声道,“你才想到这个问题吗?”   梅花惨白着脸站在那里,完全没有了主意。   王宝钏对着梅花勾了勾手指,梅花乖乖地凑了上去,“想知道怎么办吗?”   梅花用力地点了点头。   王宝钏笑得很邪门,让梅花背脊一阵发寒,“小姐,就算你不想嫁,也不能以死拒婚的啊。”   一掌拍向她那不开窍的脑袋,王宝钏爽朗一笑道,“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先来解决这个麻烦吧,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那就是——”   “逃婚。”   “逃婚?!”   梅花欲哭无泪地看着王宝钏,心里悲悲切切地喊道,苍天啊,大地啊,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啊,他们家小姐刚才好像把脑壳又撞得更坏了一点,怎么办啦?   她哭丧着试图说服王宝钏道:“可是小姐,你逃不掉的啊。”   “那我就先下手为强,把自己嫁给别人,不就好了?”   “啊?郡王爷定下的新娘子谁敢要啊?”   王宝钏笑得很得意,“当然是连郡王爷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啊。”   “可是小姐,士庶良贱之间是不能通婚的耶。”梅花担心地眨巴着眼睛看着王宝钏。   “那到时候去了郡王府,我就说——”   “小姐——你杀了我算了——呜呜呜呜——”   见梅花早已招架不住,王宝钏终于噗嗤一笑,摸了摸梅花的脑袋道,“傻丫头,就算是嫁给了别人,郡王爷为了自己的贤良名声也是会放手的吧,总之,我不要让别人来主宰我的命运,我的命运只能在我自己手里,所以,这跟你没关系,懂么?”   梅花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其他的是真没听懂,不过唯一听懂的是,这跟你没关系。   内心长舒一口气,梅花暗道,幸好幸好。    ☆、第 7 章   这天夜里,可能是白天被折腾得太惨烈了,晚上做梦的时候,王宝钏居然梦到了月老。   那个长得跟寿星差不多的老头子笑着抽出一根红线递到她手边,在她手上绕了两圈,又抽出一根来,在面具男手上绕了一圈,跟着就两根红线牵着一起,牢牢的打了一个蝴蝶结。   王宝钏醒过来满身鸡皮疙瘩,勉强保持着镇定,梳洗完用完早膳,她就开始在自己门前的院子里转圈圈。   梅花站在当中,被她绕得头也晕了,可是王宝钏内心的焦虑岂是这短短的几圈能够概述清楚的?   首先,嫁人之后她什么都不会,穿越的事情就有可能穿帮,其次,如果她运气好,没有穿帮,按照她现在的脾气,估计也会失宠,第三,她不想结婚,真的不想跟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感情的人结婚啊,何况那男人还是个毒舌面瘫,这让她王玉金情何以堪哪。   想到死前,她还有那么一个处于恋人未满超过一点点的新新男朋友,王宝钏的悲愤之情就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她涌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王宝钏含泪问苍天,可惜苍天不语,但是梅花说话了。   “小姐,这不是很好吗?郡王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就这么和你成了良配,我听说有些商人家的小姐还有抛绣球招亲的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万一砸到一个叫花子可怎么办呀?”   “如果能抛绣球招亲我也认了,好歹还是有几率不是?可是我现在是被订婚,订婚,订婚你懂么?就是连那人的脸都没看到,声音都记不得,长相都模模糊糊的时候,那家伙就要做我男人,骑在我头上。”   “不是啊小姐,是骑在你身上。”梅花很一本正经地将话题绕到了某个少儿不宜的方向。   王宝钏满头黑线,因为在她脑海里,这个少儿不宜,按照她刚才说的,似乎更具象了……   她努力晃了晃脑袋,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如果她不好好想个自救的办法,可能真要被OOXX,生孩子,再XXOO,再生孩子,想到这里,王宝钏就有想挠墙的冲动……   “梅花,你说如果我现在想出去走走,有什么办法比较好?”   “小姐你是要逃婚吗?”梅花还是很担心,万一王宝钏逃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肯定会受到责罚。   王宝钏看出了她的担心,淡定道“我是这么没有责任感的人吗?”   梅花很想点头说像,但是看着王宝钏一张黑脸,还是很没有骨气地咽了咽口水道,“小姐你怎么会是那种人呢,一定不是的啦。”   王宝钏对于她这种识时务的行为很是赏识,点头道,“所以,你还是没告诉我,我如果想出去走走该怎么办。”   梅花想了片刻道,“要不,就穿男装吧?”   自古以来,有了男女尊卑差别之后,就有了女扮男装一事,花木兰,祝英台,如今还有王宝钏。   王宝钏穿上一身男装,镜中的青衫少年面目斯文俊秀,让王宝钏自己都有些动心,暗道,好一个瘦弱小书生哪,虽然现在她属于胸无点墨那一类的书生,但是只要妆扮像嘛,谁管你肚子里有没有货色?   拿着一把折扇,头上戴着幞头,王宝钏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梅花扮作小厮,倒也模样圆润可爱,两个人走在坊间,果然很多店铺都还没有开张。就见转到宣平坊外,几个乞丐模样的人正蹲着打瞌睡,她们两个走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叫花子抬眼瞄了一瞄又闭上继续睡了。   那个叫花子再抬眼的时候,被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吓得连滚带爬退到墙角还撞到了后脑勺,王宝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晃着扇子走到那花子面前道,“莫怕莫怕,我看你年纪尚轻,衣着与旁边这几位,额,也略有不同,敢问你从何而来?”   那花子揉了揉头,再揉了揉眼睛,一脸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青衫公子,听她声音清清脆脆,尖尖细细的,莫不是个女人?   花子皱眉,“告诉你你给我饭吃?”   王宝钏看了一眼梅花,梅花也看看她,两个人互看了好一会儿,王宝钏不耐烦地向梅花用眼色示意,可是梅花依然不解。   王宝钏的笑脸顿时变得尴尬,把梅花拉到一边角落里对她很小声地道,“给她两个铜板。”   梅花立刻拉长了脸,苦道,“小姐,你不是忘了吧?以前每次出来都是你带钱的啊。”   王宝钏立刻想起来,那时候问梅花,她说自己的私房钱全都是自己藏着,这下很是尴尬,花子看看她,她看看花子,王宝钏低头默默抓着梅花往家走。   额,只是好像又有点迷路了。   好在梅花认路,二人又回到府上,王宝钏翻箱倒柜找自己的私房钱,可是翻了半天一个铜板都没有找到,倒是在首饰盒里找到了一些金饰,王宝钏转身问梅花道,“这个东西,可以用来花吗?”   梅花看了立刻磕磕绊绊道,“小姐,这东西可是好几十两金子啊,上面的宝石也没人会收的,你可别乱卖了,让夫人知道你拿去变卖,会生气的。”   王宝钏心里暗想,她做什么王夫人就不生气了?唔,先斩后奏悔婚算不算?   收好了那些首饰,王宝钏继续翻箱倒柜,可是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任何疑似私房钱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梅花道,“我以前是不是个月光族?”   梅花疑惑,“月光?天上的月亮么?”   “就是每月把钱都花光的意思。”王宝钏更正她。   梅花犹疑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王宝钏扶额长叹,果然是天要亡她啊,连个私房钱都没有,难道到时候她毁了婚被赶出去之后,真要跟着讨饭瓜子要饭不成?   继而她又不死心的问梅花道,“那么,我这个月的月钱,什么时候拿?”   梅花想了想道,“大约就是今日吧。”   王宝钏一听,这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千里送鹅毛,火上添柴油啊,继而更欣喜地问道,“我每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梅花比了一根手指给她,王宝钏大喜,“100两金子?”   梅花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王宝钏脸上的笑容已经垮掉不少,“1两金子?”   梅花继续咬着嘴唇摇头,王宝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是多少?”   “1贯钱。”   王宝钏立刻拿出生存手册,看生存手册上关于货币的那一章,按照上面写的,1贯钱大概相当于现在每个月1千块,王宝钏吃穿用度都在府上,所以对于钱她用到的无非就是一些自己想要让人去买的小物件。   这么一想也就合理了,但是对于一个即将要悔婚被赶出家门的人来说,这样会不会太少了一点?   让梅花去领钱,她继续翻着手册上关于货币的内容,按照上面写的,要用这1贯钱打发叫花子还是足够的,但是如果是要她生存下去,那就很困难了。   然而不过几个月,她就要出嫁了,如果不能阻止这场婚姻,那么她就等着被关在郡王府那个牢笼里过一辈子吧。   这么一想,王宝钏觉得如果真的要出卖苦力去换取自己生活上的自由,一切都还算是值得的。   她想着,既然穿越了,而且是到唐朝,那么就应该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感受一下现代人无法体会的古代式生活,如果只是被关在一方天地里,天天和一群女人斗来斗去,结果却只是为了一个男人而不是自己的幸福,这样的生活,光想想就让她觉得可怕。   按照手册上写的,一贯钱的话足够她租住一间便宜的草房了,如果到时候她再看看有什么办法赚钱的话,生活下去应该也不算是太大的难题吧?   反正,当前第一件事情,那就是:逃婚!逃婚!逃婚!   让那个该死的郡王和那些狗P的女训女诫离我远点!王宝钏在心里头疯狂地咆哮着。   梅花回来了,带回来了一贯钱,虽然看上去挺脏的,毕竟钱是传说中最脏的东西之一,但也是所有人都不会嫌弃的东西。   闻着虽然有铜臭,可是这会儿王宝钏怀里揣着这一贯钱,重新把幞头戴上,出门的脚步更加坚定了些。   再次去往宣平坊,那几个花子还在,可是刚才那个看上去比较顺眼的却不见了。   王宝钏走上前找了个年纪较小的花子问道,“方才那人去哪儿了?”梅花却缩在她身后,掩着鼻子,皱着眉头看着那些一身酸臭的叫花子。   小花子茫然地望着她,王宝钏笑眯眯地掏出一文钱,可那花子却还是懒懒惰惰的,“那人我们不认识。”   王宝钏立马肃容将那一文钱重新揣回了怀里,没办法,现在经济拮据,钱还是能省则省吧。   既然失去锁定目标,不如重新寻找目标,王宝钏重新抖擞了精神,昂首挺胸地跨步出去,心里吼着,我们的目标是:不要出嫁!   不对,是快点另嫁。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实在太忙了,星期一到星期天,早九点到晚八点,根本没有休息,而且还没网络,只能抽出晚上休息时间撒土,向坑底的各位说抱歉了,但我保证只要有时间就会耕耘的。 ☆、第 8 章   转进了宣平坊,这坊间倒也有不少的住户,东首的一家看上去特别有钱的样子,墙都比别人厚实。   王宝钏还没有看清门上的题字呢,不过,就算她仔细看了也看不懂,就见一个青年人被扔了出来。   “主人说了,贱奴你若再敢来,我们一定对你不客气。”   那青年人正是刚才那个叫花子,原来一转头他竟然跑这里来了。   王宝钏低声问身边的梅花,“这里头住的是谁?”   梅花也低声回道,“尚书令薛大人。”   王宝钏哦了一声,虽然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薛大人。   两个人言谈之间,那个青年人已经低垂着头向她们两人走了过来,嘴里还在自言自语道,“唉,家道落魄,前来投亲,居然亲叔叔还翻脸不认人,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那人从王宝钏身边走过的时候,王宝钏伸手将他拉住了。   青年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满是被挡了去路的恼怒,可定睛一看是她,忽然笑道,“怎么,小娘子,你是来接济我的?”   王宝钏心里一跳,他是怎么看出自己是女人的?!   “不错,但是我有个条件。”王宝钏这会儿怀揣银钱,说话终于有了底气了。   “什么条件?”那人眯着眼睛,看着王宝钏的目光让她有些恼怒,不过,她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爽,端着张笑脸对他道,“你娶我。”   青年人呆住。   梅花呆住。   刚才把青年人扔出来的门卫呆住。   “什么情况?”还是青年人率先反应了过来。   “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情况啊,你娶我,我给你饭吃。”   “你让我入赘?”青年人对于王宝钏的逻辑表示理解无能。   王宝钏摇头道,“不,是我嫁给你,我有不少金饰可以当陪嫁。”   青年人耸肩道,“嫁我,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很多啊,你也有好处,怎样,要不要答应?”王宝钏惦着手上的三文钱,她打听过了,三文钱按照当前的市价,足够他吃上两顿的了,前提是他的要求不高的话。   对面那青年想了想,有钱,有免费的媳妇,还有金器嫁妆,怎么想都是他合算吧?   “可以是可以,可是我没钱娶你。”   “没关系,反正闪婚了,裸婚也无所谓。”   闪婚?裸婚?   梅花在一旁看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的小姐怎么自从磕着头以后行为都跟疯子似的?   青年人觉得现在这情况很是荒唐,怕是这小娘子无聊来拿他开涮的,于是便对她道,“可是我如今是一落魄的叫花子,你嫁我又有何好处?”   “你得金钱,我得自由。”王宝钏回答得很简单。   青年人觉得有些听不懂,“你嫁我,得自由?”   王宝钏点了点头,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如果嫁给了洛郡王,那么进了王府,要等着被休,可能当中还要经历各种事件,比如被他OOXX,被他的女人下毒,流产,被公婆欺压等等,而如果被休了,她也是回到宰相府,到时候怎么样更说不准,被禁足?改嫁?   总之不管怎么样想,她都不能得到自由,所以她不能嫁给洛郡王,可现在不嫁的话,只有两种,要么逃婚,要么另婚。   逃婚,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一时逃了,到时候估计还是得被抓回去。那不如先下手为强,找个比她差很多的,给点钱,协议结婚,到时候,她走她的阳关道,这个花子要干嘛都随便,只要不干涉她就可以了,怎么想怎么划算。   见那青年人还处于茫然状态,王宝钗不耐烦道,“一句话,娶不娶?”   青年人被她这种非君不嫁的气势镇住了,愣愣地点了点头,感情这年头不仅仅有强娶,还有这么强嫁的啊?青年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是不是因为昨晚被死蚊子盯得过头了,把他的脸盯成了一张俊脸?   “行了,我住在,额,梅花,住哪儿来着?”王宝钏转头问同样被震慑住了的梅花。   “小姐,你这样不行吧,你要慎重啊,你才跟他说了几句话啊,小姐——”梅花见这事居然就真么荒唐的定下来了,立马急了。   “快,我们家住哪儿的?”王宝钏才不管梅花同不同意呢,连声催促。   梅花快被弄哭了,嗓子里像被人捏住了一样,哭丧着脸哀求道,“小姐,今日玩够了,咱么回去吧。”   “哎呀,没事的,你快说。”王宝钏抓着梅花的衣袖催促。   梅花这下真的哭了,小姐是没事,可是她有事啊!这回去要是被主人夫人知道今天她带着三小姐男扮女装出来,还把和郡王爷的婚事搅黄了,她真的可以去死了。   “小姐……”   王宝钏阴笑着,在梅花的腰际戳了一手指,梅花大叫着想躲,王宝钏大声道,“快说!”   梅花的表情已成苦瓜一般了,王宝钏好言安慰道,“回去就说,我对这位郎君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一日不见,茶饭不思,阿爹阿娘要是怪你,你也算是尽到劝解责任了,不会罚太重的。”   敢情到时候还是得受罚啊。梅花被她这番话安慰得更想哭了。   “我们就住隔壁新昌坊,王宰相府。”梅花终于认命,老老实实地说了。   青年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王宝钏,王宝钏却神色自若道,“你既然知道了,那拣日子不如撞日子,就今天吧,我这会儿先回去跟我阿爹阿娘说,我看上你了,要嫁你。”   青年人愣愣点头,梅花呆呆看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薛平贵。”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手册上好像介绍过有那么个大将叫薛仁贵的,在太宗朝东征过。   “你跟那个东征的薛仁贵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那也是远亲,远开三千里的远亲。   “哪里人?”   “晋州人。”   “父母何处?”   “亡故多年。”王宝钏点点头,心里暗想,虽然有点不道德,可是无亲无故的这才好欺负啊。   “还有亲人吗?”   薛平贵默默地看了一眼旁边这座府邸门口的下人,看门的那人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薛平贵于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行了,我没问题要问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王宝钏把他的回答一一记住,然后一脸轻松的看着他。   薛平贵道,“为什么是我?”   王宝钏觉得如果说她回答因为那堆花子里面也只有他看上去年纪差不多,她也就随便选选的话,薛平贵一定会自尊心受创。本着今后要合作共赢的原则,王宝钏脑子一转,笑嘻嘻道,“我昨天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了一位仙人,他说今天我出门一定会遇到一个身材,唔,魁梧,气貌不凡的男人,身藏王霸之气,未来非富即贵,后来我请仙人让我看那人容貌,正是你这副模样的,这是天意啊。”   王宝钏这满嘴胡扯却听得那薛平贵一愣一愣的,随后目光中竟然渐渐生出了希望,随后是自信,跟着很坚定道,“娘子,你请放心,我会登门来娶你的。”   王宝钏见自己这番话反而让他更坚定了决心,更加佩服起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功夫,高兴道,“那就这么办,一言为定,哦对了,给你个信物。”   想起一般人家定情都是要给信物的,王宝钏扯下自己腰上的香囊递给了薛平贵。   “拿着这个,到时候上门就把这个东西给我阿爹阿娘看,知道了吗?”   薛平贵点了点头,拿了香囊,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王宝钏问梅花,“一般人家买套还能看的衣服要多少钱?”   “大概150文左右吧。”梅花这会儿完全认命了,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行,给你150文,麻烦沐头浴身完了再来。”王宝钏把薛平贵搞定,心情非常的high,哼着歌走人了。   “小姐,你不可以同那个薛什么在一起啊。”虽然认命了,但是梅花还是要垂死挣扎地劝阻她一下。   “为什么?我有预感,他洗洗干净一定还是个有人样的。”   “因为主人和夫人要生气的,主人生气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说不定会将小姐你逐出家门也不一定啊。   被逐出家门?她可是求之不得。   “可是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因为摔到后脑勺而失忆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对你六亲不认啊?” 王宝钏虽然觉得自己翻来覆去对梅花也只有一种招数,可是屡试不爽,依然让她很爽,哪怕这样真的不厚道。   梅花闭上了嘴,默默地跟在王宝钏身后走。   “我已经自由啦,啦啦啦——”虽然唱到走调,但是她那愉悦的心情,还是可以从她那乐颠颠的脚步上窥见一二。   王宝钏回了宰相府,那厢薛平贵还沉浸在自己被女伯乐识成千里马的震撼心情里。在这个年代里,因为有太多的不知道,所以也有太多的所谓迷信,于是乎他信了,相信自己未来能衣锦还乡,把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薛平贵揣着王宝钏给自己的钱,到坊中的早饭铺子买了饼子和酪吃,两文钱就填饱了肚子有了精神。随后又买了套新衣服,到河边沐浴了一番,抖擞了精神准备去往宰相府提亲。    ☆、第 9 章   薛平贵上门来提亲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一坛酒,他觉得这样就可以算作聘礼了。反正王宝钏是他白捡来的老婆,给什么都是给。   等到他走到宰相府的大门,门口守门的王六看到他要进来,就横眉竖脸道,“喂,你什么人?!干嘛的?!”   薛平贵曾经也算读过两天书,双手一拱道,“小生上门提亲来的。”   王六跟对面的赵四大笑道,“提亲?这可是相府,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提亲?”   薛平贵心里有些抖,可是他心里想着自己好歹未来是个非富即贵的,这些人如今这么羞辱他,他未来自然有机会连本带利讨回来,于是笑道,“小生确实是来向三娘提亲的。”   王六双手抱胸,一脸横肉,看在薛平贵眼里,那真叫一个凶相,王六比划了下大拇指道“你个农民,傻了吧唧的,告诉你吧,我们家三娘子早就已经和洛郡王定亲了。”   薛平贵本来是来京城找亲戚投靠的,可是被赶在外面露宿风餐了好些日子,本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王公贵族一个不认识,这会儿一说洛郡王,他只是满脑袋的问号想着,洛郡王是谁啊?听着好像来头很大的样子。   王六见他傻不愣登的样子,言语间更不客气道,“喂,你个农民,我警告你,别再在这里站着,当心我打你出去!”   听说要挨揍,薛平贵在心里对比着王六和自己的胳臂粗细,很明智的决定后退一步。   正在这时,王允下了朝回来了,在门口见着这个粗衫青年,下马问王六和赵四道,“这是何人?”   王六见主人回来,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道,“是个乡下人,说是来提亲的,可不是笑话么?”   王允皱眉看着薛平贵问道,“你来提亲?”   薛平贵已经从他们对话里知道这估摸着就是三娘的爹,连忙上前道,“这位,额,阁老,我确实是来提亲的。”   王允觉得自己的左眼皮子狂跳,又问道,“向我府上提亲?”   薛平贵拱手称是。   王允再问,“你可知,我府上,有几位未嫁的女儿?”   薛平贵这下被问倒了,王六为了表示自己很机灵,连忙和赵四走下来,想将薛平贵拖走。   本来薛平贵想着既然如此,平白得了钱,又不用提亲,倒也省事,于是由着王六拖。   可这时候,早在房中等得不耐烦的王宝钏跑出来了,见到门口站着薛平贵,心里大喜,想着这家伙果然够义气,被两个人架着还没跑。   她只是不知道,人薛平贵是还没有来得及跑。   “呀,相公,你来啦。”王宝钏喊完,趁着王六和赵四还没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去扑向薛平贵,软玉温香抱满怀,薛平贵平白吃了一记豆腐,小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放肆,你这是成何体统?!”见王宝钏完全不顾礼仪的冲上去抱住了这个青年,王允气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眼睛瞪着王宝钏。   一旁的赵四和王六连忙放开了薛平贵,继而去拉王宝钏,嘴里还道,“三娘,您这是要我们的命哩。”   王宝钏不管,继续挣扎着要冲去抱薛平贵,可薛平贵似乎也碍于礼仪,一径地往后退着。王宝钏心想,刚觉得这家伙讲义气,这会儿居然就想跑?   情急之下大吼一声道,“阿爹,女儿已经与他私定终身了!”   王允心里气极,可是理智尚在,大声道,“哪怕你私定三生,我都不可能让你嫁他!”   王宝钏忙对薛平贵道,“傻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把我们的定情信物拿出来?”   薛平贵这才从腰上取出了王宝钏给他的香囊拿在手里,王宝钏转头看向王允道,“阿爹,这下你该信了吧?!”   因着路边来来往往坊中的邻居不少,有些家里的下人听到宰相府门口有热闹,都凑出来看,一圈人站在几丈开外,把宰相府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的。   王允见这情形,老脸更觉拉不下来,估计这桩丑闻不出两个时辰,就能登上长安茶余饭后闲聊热帖榜的榜首。   “气煞我也,你这,你这是成何体统?!”王允指着王宝钏的鼻子,王宝钏仿佛看到了西班牙斗牛比赛里那头看到红色披风怒气冲冲的牛一般。   “爹,我这么不成体统,你就让我嫁给他吧。”王宝钏倒也不怕,顺着台阶就上去了。   倒是站在一旁的薛平贵内心十分震撼,本来对王宝钏说他今后将会是贵人之事,还存有几分怀疑,觉得会不会是戏耍他,可是现在看到王宝钏居然甘愿得罪自己的爹,冒着被逐出家门的危险也要嫁给他,内心十分的感动。   “小娘子……”他此时很想上去握王宝钏的手,深情凝视她美丽动人的脸蛋,可是王宝钏的左右手分别被王六和赵四抓着,没他的份。   “我!我!——”   “主人——”   “主人——”   “啊!快来人哪——”   王允受刺激过度,捂着心口,腿下软趴趴地跌在了地上,幸好身后的仆人反应快,没让他摔个四仰八叉。   王宝钏看着王允才四十不到,就已经有了白发,被她这么一气差点昏死过去,心里也不免有些内疚,可是,为了她的自由,她又不能不这么做。   王夫人早已闻讯赶来,见自家相公晕了过去,也尖叫了一声晕过去了。   王宝钏无奈撇撇嘴,这会儿下人全都看着她,于是道,“还不快请医生?”   薛平贵被带回了府中,王宝钏没敢去看她家二老,也与薛平贵一起坐在前厅。   大概约莫过了才一杯茶的时间,梅花跑来说,“主人醒了,夫人也醒了,他们都很生气!”   会生气就代表没失忆,不会是穿越来的,所以应该无事。   王宝钏点点头,站起身,准备迎候她家二老。果然,不一会儿,她家阿爹和阿娘就已经一前一后来到了前厅,一看到面前站着的王宝钏和薛平贵,王允的胡子又飞了起来。   “造孽啊,女儿,你是不是中邪了啊,这破落东西,你怎么就看上了啊——”王夫人走上来抱着王宝钏就哭。   王宝钏有些吃软不吃硬,所以这会儿王夫人抱着她一哭,也不免让她心里头有些愧疚,默默地叹了口气。   “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你休想!”王允坐下,拿着手边的杯子就砸到了地上。   王宝钏为无辜的杯子默哀,可是还是挺直着背脊站在那里,硬着脖子道,“我非他不嫁!”   “造反了你?!”王允怒目相视,王宝钏丝毫不肯退缩。   “阿爹,女儿是真心喜欢他,女儿不要嫁给那什么洛郡王。”王宝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假作深情地看了一眼一边的薛平贵。   虽然这个男人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傻气,可是王宝钏觉得傻得很好,至少很配合,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王夫人在一旁哭着,哀哀凄凄的,听在王允心里头更烦躁,他叫来了两个下人,对王宝钏道,“我不管你心里头怎么想,反正你与郡王的婚事,由不得你自己。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王允心里虽然气,可是王宝钏毕竟平日里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就算她不愿意,也不是没办法管住她。   王宝钏心急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情急之下道,“女儿早就已经和他做了!”   王允皱眉,王夫人抬头,所有人都看着她,王宝钏这才想起来,他们会不会不知道做是什么意思?果然,连一旁的薛平贵都是一脸的迷惑。   王宝钏咳嗽了一声,脑子里想着,古代,这个应该怎么说来着?洞房?OX?忽然脑中闪过房中术三个字,她连忙道,“咳,就是,女儿已经与他行了房中,嗯,那什么了。”   王宝钏这句话出口,就见王允铁青了一张脸,王夫人惊恐地瞪着她,就连薛平贵都大惊失色,白了嘴唇。   她看他们一个个都是这种反应,心里给自己抹了把汗。   王允指着她,嘴里只有,“你!你!你!”王夫人干脆受刺激过度再次昏了过去。   王宝钏一脸你拿我怎么样的表情,让王允血压上升,额头青筋暴起。   “孽畜!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贱奴!”   梅花脸色惨白地跟着在一旁站着,心里惨兮兮的想着,别到时候主人把气都出在她身上,五马分尸都不为过啊。   可是现在,王允根本没心思理梅花怎么想,他吹着胡子瞪着王宝钏,王夫人悠悠转醒,见眼前,又嘤嘤哭泣。   王允与王宝钏对面而立,身旁人都似浮云,王宝钏决心既然已下,就再无回头的道理。   王允心里面想着该如何与瑜亲王府上交代,可事情不出明日,定然会闹到王府,王宝钏今日这番话说出口,难保仆人没个嘴碎的传出去。   王宝钏名声定毁无疑,可是,王府的名声却不能毁。在他心里,女儿只是联姻的工具,但若因这工具而坏了他和瑜亲王之间的情谊,那真是大大的不划算。   如果在王宝钏名声被毁之后,他还一心将王宝钏嫁给洛郡王,恐怕此事更招来瑜亲王府上的厌恶。不如将罪责都推在王宝钏身上,他虽然落得个教女无方,却也不会因为将此丑事埋藏,而惹祸于皇室宗亲。   王允的算盘是打得响叮当的,等想明白了利害,终于是眼睛一闭,心一横,虽然坏了他一步好棋,可也不能因这一桩丑事,而让他前功尽弃。   王允睁眼,望着王宝钏叹道,“你既然做出如此有辱门楣之事,也罢了,你可是下定决心与他一同?”   王宝钏见王允似乎已经接受了此事,于是很坚定地点头。   王夫人见此情状,显然是王允不要这女儿了,又扑上来抓着王允的袖子大哭,王宝钏默默看着王夫人,心里很愧疚,可是如果要她把所有都如王夫人一般,寄托在丈夫和孩子身上,她做不到,于是只能暗暗在心里头向王夫人说声对不起。    ☆、第 10 章   王夫人扑在王允身边哭得惨兮兮,梅花也跟在后头,心里头害怕又难过,这时候她才想到自己未来不可知的命运。   没了这个小姐,她又该去哪儿呢?   奴婢们扶着王夫人,王允走到王宝钏面前,对她道,“若是你下定决心了,便与我击掌为誓吧,三击掌后,你我从此不相认。”   王宝钏心里豁然光明,却不忘要表现出那种复杂的与亲人绝交,脱离家庭的复杂情愫来。   她看了一眼薛平贵,再回头,伸出手掌,欲与王允击掌。   王允沉声问她道,“你可准备好了?”   王宝钏点头。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只听空中三声击掌声,王允对天长叹道,“罢罢罢,就当我未成生出你这个贱奴吧,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王宝钏心里说不出的古怪,想着二老好不容易将自己养大,如今却只能老死不相见,心里头忽然想起自己的生身父母来。   想着自己被车撞死后,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伤痛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她跪下,俯身,对着座上的王允和王夫人磕了三个头。   王夫人嚎啕大哭,冲上来要扶王宝钏,却被王允命人拦住了。   王宝钏不知何时,脸庞已有泪痕,跪在地上对王允和王夫人道,“女儿不孝,今后不能在阿爹阿娘身边尽孝了。”   王允挥手,让仆役将王宝钏和薛平贵赶了出去。   外间围了不少人在等结果,门一开,见王宝钏和薛平贵被赶了出来,脑子转得快些的就明白了,连忙跑回去报告最新消息了。   斜阳照在路旁杨树上,长安的黄土,映着斜阳,让王宝钏忽然对自己现在这般自由的身份,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就自由了?   她和薛平贵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薛平贵看看她,她看看薛平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路旁那些围观的因为差不多到晚膳时间,陆陆续续散开了,一个个手上提着的吃食让王宝钏突然觉得有些肚子饿。   “啊!”王宝钏忽然想起有什么不对,她的那些陪嫁呢?她的金饰都还没拿啊!难道才第一天她就要因为没钱而饿死街头吗?   薛平贵被她吓了一跳,看着她问道,“三娘,你怎么了?”   王宝钏艰难地开口,干干一笑道,“看来,我也要跟你一样做花子了。”   “啊?”   王宝钏从怀里掏出了八百文钱道,“我身上,只剩下这些了。”   薛平贵本来想着王宝钏嫁给他之后,他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是,感情王宝钏过来是来耍他的,这些钱虽然比他多,可是两个人这是要怎么过日子?   王宝钏尴尬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薛平贵挑眉看着她,这表情是在很欠抽,王宝钏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是自由了,我们也有了夫妻之,额,名,所以,走吧,我们先去你家。”   薛平贵哼道,“我家?我一个叫花子,每晚睡桥洞下面。”   王宝钏挑眉道,“这不是有八百文吗?我们可以住客栈。”   “你以为能住几天?”薛平贵反问她。   王宝钏闭嘴,好吧,她是不知道能住几天,不过好在刚才她是在看生存手册,这会儿手册被她揣在袖袋之中,勉强把命根子给保住了。   薛平贵和王宝钏两个人在斜阳下走着,很快就要到宵禁了,这会儿如果实在找不到地方,他们可能就只能随便找个破地方住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没有了梅花在身边,王宝钏对现在的生活,简直是两眼一抹瞎,计划赶不上变化,是因为有太多事情计划中没料到。   虽然离开那个家出乎意料的顺利,可是离开之后的生活,现在看来,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坎坷。   现在王宝钏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噜的叫唤,可是,她依然舍不得在完全没有着落的情况下花这800文钱。   她现在想,早知道自己要穿越,当年就应该学历史啊,学个毛的英语,学个毛的日语,当年毕业她还因为是双学位被500强企业录用了,可是现在穿越回来才发现,学鸟语还不如学好语文和历史,至少对于穿越女来说,那可是必备的生存手段啊。   薛平贵也没想到,自己没高攀上富豪,却最终带了个拖油瓶,还是个看上去很花瓶的拖油瓶,双手拢在袖子里,他问王宝钏道,“好了,现在该怎么办?”   “凉拌。”王宝钏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会织布吗?”   “不会。”   “琴棋书画?”   “不通。”   “算术?”   “额,有计算器么?”   “那是什么?”   “或者草稿纸,不要太难的,99乘法表以内的,都没有大问题。”   “怪不得你会被你阿爹扔出来。”   “你什么意思?”   “因为生出来这么草包的你,我都替你阿爹汗颜。”   感情她一个新时代的四有青年到了这儿竟然真成了个三无品牌?就连这门前随便捡来的叫花子都这么笑她,王宝钏的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摧枯拉朽般的打击。   两个人一路默默的埋头走路,天都快黑了,到了青龙坊的时候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了。   王宝钏拉住薛平贵道,“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薛平贵经历了这么跌宕起伏的一天,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于是点头道好。   青龙坊里,有几家小铺子还在卖着吃食,往前却是几间非常豪华的酒楼,酒楼里飘出的香味让王宝钏咽了口口水。   在一家很破落的酒饭铺子里要了两碗菜饭,为了省钱,就问店家讨了水喝,那菜饭非常难吃,王宝钏刚吃了第一口脸就绿了。可是实在太饿了,浪费了还白花那2文钱,于是没法子,再难吃也勉强都吞了下去。   两个人故意吃得慢,实在是不知道再晚些去哪儿好,薛平贵之前都是露宿街头,随便找个有搭棚的地方囫囵吞过一晚上就算过了,可是现在带了个王宝钏,他虽然觉得自己被拖累了,可是毕竟名义上他们两个人算是夫妻了,这样下去也不妥当。   店家老板是个壮汉,故意走到他们身边来,全身散发出你们快吃,你们快给我吃的信号。   薛平贵咽下了最后一口菜饭问老板道,“大郎,敢问这边附近可有什么便宜些的住处?”   老板挑眉,要不是刚才先付账再给饭,他都要以为这两个人是来吃白食的了。   他双臂抱胸想了一会儿道,“再往东南那边过去有一处破窑子,那里都没人管,都是以前穷人住的破棚子,有钱的人早在其他坊里买宅子了,那里的房子就会租给来京城的穷人住。”   不过老板上下打量了薛平贵,觉得他看上去像穷人倒是没问题,可他身边跟着王宝钏,却完全不像个落魄的,虽然这会儿身上都是黄土灰,但是脸蛋干净漂亮,衣服看上去颜色鲜亮,质地优良,显然不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对于他们这两个人的组合,老板爽朗笑道,“你二人不会是学当年李靖红拂出来夜奔吧?”   王宝钏抬头看他,再看看自己,貌似她穿着衣服,怎么说她裸奔呢?   薛平贵好歹读过书,红拂夜奔的事儿也算是街头巷尾一段风流韵事,于是陪笑道,“大郎看你,唉,这不是,虽然想如他二人一般,可是没有房子折煞人啊。”   老板听完大笑,那笑声震得王宝钏耳膜疼,好在她从他们对话里猜测了,估计夜奔是私奔的意思,于是继续埋头吞饭。   “好说好说,这样吧,我认识一位郎君,他家中就有一间空房出租,虽然小了些,可是也便宜,一个月只需要两百文。”   王宝钏盘算着,两百文可以让现在的他们租四个月,这四个月里怎么样她都应该能找到赚钱的办法了,于是对薛平贵点了点头。   薛平贵会意,对老板道,“那就有劳大郎了。”   老板的大手重重的拍在薛平贵肩膀上,差点没让他把刚吃下去的菜饭吐出来。   王宝钏琢磨着今晚是没地方去了,于是笑得很灿烂地看着老板道,“敢问,这位,额,大郎,能否让我们今夜先借宿一晚上?”   老板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不过……”   “额,我二人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了,您看……”   “十文钱一夜。”老板伸手比了个十。   “五文。”王宝钏还价还得毫不犹豫。   “八文。”   “五文。”   “七文。”   “五文。”   “五文。”   “好的,有劳大郎了。”王宝钏笑得很满意,老板挠挠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开玩笑,王宝钏还是王玉金的时候就有个外号,叫王杀价,脸皮要厚,心要狠,就算你长得大块头了些,我不照样把你拿下?   薛平贵第一次见到王宝钏还价的英姿,张大了嘴,心里却想:现在当大官的女儿真不容易,除了琴棋书画,德容言功,居然还要会杀价?   因为只给了五文钱,所以王宝钏和薛平贵只能住在店里,木头板子一一搭起来之后,店里面就变成了可以睡人的地方了。   不过总比露宿街头要好,王宝钏虽然觉得全身难受,但好歹头上有片瓦,四周有面墙。   地上不时有飞虫,这里不比宰相府,晚上连蜡烛都省了,只有透过后窗照进来的月光。   王宝钏回味着白天的一切,心里不免觉得凄凉,又暗骂了一会儿白衣人出气,这才迷迷糊糊的和衣睡下了。   梦里,她又看到了自家熟悉的厨房,红烧肉,糖醋鱼,韭黄炒蛋,腌笃鲜汤,作为一个吃货,她无比幸福地沉醉在这个梦里,口水滴滴答答的都流到了衣服上,这个梦实在太美好了,让王宝钏一点都不想醒过来。    ☆、第 11 章   就在王宝钏沉浸在满汉全席的梦里时候,同样是在青龙坊,全长安最有名的酒楼之一的联云楼里,洛郡王李飞白正黑着脸坐在包厢中,姬浩雅坐在一边,一脸想笑不能笑的样子,看上去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李飞白一直在灌着闷酒,姬浩雅终于还是没忍住,在李飞白出神把酒撒到自己两腿之间的时候,终于爆出了连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闭嘴!”李飞白立刻将手上的杯子扔向姬浩雅。   姬浩雅伸手一挡,手掌一翻,杯子就稳稳的落在了他手里,走过去将杯子放回李飞白面前道:“你看,每次店家总喜欢给你最脆的杯子,知道你会赔得多。”   李飞白哼了一声,继续倒酒喝。   今天下午的时候,家里下人从外面买东西回来,就开始传言说宰相府的三小姐跟一个叫花子跑了。   好死不死,这位三小姐正是他即将明媒正娶的崭新崭新的未婚妻。   下人们回来窃窃私语,都用同情的目光看他们家的郡王。而姬浩雅则是光明正大的跑来,摸了摸李飞白的头冠道,“唔,这顶帽子怎么不是绿色的?”   于是李飞白当场翻脸,在砸了半个橱架上的各种瓷器金银宝贝之后,姬浩雅才眯着眼睛一脸猥琐地看着他问道,“不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有话快说,没事滚蛋!”   姬浩雅知道他脾气不算好,于是也不掉他胃口了,扇着扇子道,“先前我家下人去了一趟香妙楼,买了半只鸭子,又去东市赵家铺子里,买了槐叶冷淘——”   “说重点!”李飞白的话让姬浩雅觉得自己脖子上冷飕飕的,连忙笑道,“哎呀,说清前因后果,你比较容易理解嘛。”   李飞白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在姬浩雅的脸上割着,姬浩雅不是很在意道,“其实,就是你的未婚妻,和别人跑了。”   看,很简洁,很有重点,问题是,“飞白,你不觉得,我还是说慢点好吗?”   “滚!”   就在姬浩雅和李飞白两个人打架的当口,宰相王允已经派人来退回了聘礼和通婚书,还附了一封书信。   书信上大意是,我王允教女无方,让她被一个男人OOXX之后拐走了。   李飞白一手把书信捏成了废纸,看着姬浩雅在一旁闲闲地吹凉风,神情很是悠闲地在观察池塘里的锦鲤鱼,双目露出了凶光。   当然,他能悠闲是因为被拐跑的不是他老婆。   王家送来通婚书和书信之后,李飞白的脸就一直黑着,连带着闻讯而来的瑜亲王妃也黑着脸。   瑜亲王妃看了书信之后,将它撕成了碎片喂鲤鱼了。   “欺人太甚了!这种女儿也敢嫁来王府,简直是欺人太甚!”瑜亲王妃不断抚着自己的胸口。   李飞白却没有答话,就连瑜亲王都拖着病体,跑来探究竟。   懦弱的瑜亲王安慰自己的夫人道,“唉,算了,京城名门小姐有得是,再换一个就是了。”   瑜亲王妃却还是气不过,拿瑜亲王出气道,“都是你,没出息,我怎么会嫁给了你?!”   “娘子啊,别气了,我这不是在安慰你么?”瑜亲王一贯不喜欢与自己的老婆争执,很多事情,他都习惯了忍受。   李飞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头越来越痛,脸越来越黑。   瑜亲王妃推开了瑜亲王,大骂道,“你给我走开,哎哟,我可怜的飞白啊,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哟,今后可让我怎么出门,怎么见人哟。”瑜亲王妃还在歇斯底里。   李飞白懒得再听下去,揣上了通婚书,拉着姬浩雅就走。   “去哪儿?”   “喝酒。”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排解烦闷的方法就是喝酒,作为一直以来的损友,姬浩雅很够意思。   “别误了明日上朝就行。”   “别废话。”   好吧,姬浩雅还是乖乖闭嘴了,毕竟被悔婚了的不是他。   两个人骑着快马,绕着长安城转了整整两圈,就在姬浩雅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颠散了的时候,李飞白终于随便挑了一家店进去了。   店老板这种生物,对于有钱人的嗅觉绝对比狗还灵敏。一见进来的是洛郡王和中书侍郎,连忙堆着笑脸将他们迎了进去。   让人上了最贵的酒菜,还附送了不少脆弱的杯碟,然后点头哈腰地退了出来。   “唉,不就是个女人么?”被李飞白抓来看他喝酒的姬浩雅安慰李飞白道。   毕竟这个世界上女人那么多,更何况是风流翩翩声名在外的洛郡王,跑了个老婆虽说是宰相家的,可是随便从尚书门下中书三省中找个大家闺秀来,总也好过找一个妇德败坏的女人吧。   “至少你应该感激这件事情是发生在你们成亲之前。”姬浩雅觉得自己这样的安慰很有力。   李飞白沉默,又灌了一杯酒下去,忽然就听他笑道,“真有意思。”   “什么?”姬浩雅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老婆跟人跑了,自己戴了绿帽子,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吗?   “我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李飞白的眼神仿佛是在围猎的时候看到了令他兴奋的猎物。   李飞白的猎术在京城中早已无人可及,姬浩雅觉得,他现在的目光就跟发现了一头让他兴奋的猎物一模一样。   “你打算怎么做?报复?”姬浩雅觉得可能是李飞白不能忍受自己好不容易定下的女人跟别人跑了,所以想要报复回来。   可是李飞白却摇头道,“不,我要捕获她。”   “啊?”姬浩雅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我说,她很有意思,我要她。”   姬浩雅觉得李飞白一定是被气疯了,一个跟别人跑了的女人,他要去追回来?那不是变成了一场笑话中的笑话了?   “可是,她都跟人跑了啊。”   “那死了没?”   姬浩雅摇头。   李飞白笑道,“那不就行了,没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又是一个好娘子。”   姬浩雅小心翼翼的问他,“你不怕戴绿帽子?”   李飞白端着酒杯看道,“若我抢了那人的娘子,戴绿帽的岂不是另有其人?”   姬浩雅瞪着眼问道,“你不是喝坏脑子了吧?”   李飞白眯着眼,嘴角噙笑看着他,“你可以再说一遍。”   “看来是没有了。”可是,他为什么觉得李飞白现在的思维异于常人?   想到花园中初遇时候的王宝钏,李飞白突然很期待这个时刻能做出超越他理解范围的女人再做出什么惊世之举,他现在非常想把她的脑袋剖开来,看看里面究竟有多特别,如果不是剖开脑子人就会死的话,他想自己一定会付诸行动的。   “你打算怎么做?”   “代替那男人做她相公。”   “方法呢?”   “你说呢?”   李飞白的表情耐人寻味,姬浩雅抖了抖,觉得李飞白这会儿很像强抢民女的恶霸,虽然这民女本来就属于他,却也不妨碍姬浩雅产生这种感觉。   打开窗,李飞白吹了声口哨,从窗外翻进来一个人,来人进来就对着李飞白跪下行礼。   李飞白单手负在背后,对那人道,“帮我调查清楚那个带走王三娘的人,再派人找到王三娘,跟着她,有消息随时向我汇报。”   那人领命称是,磕了个头出去了。   李飞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坐回桌子前,撩起酒杯就灌下去。   不得不说,情报组织的日常工作做得很到位,没过多久,就听到窗子被人敲了三声,李飞白道了声进来,刚才翻窗出去的那人就已经将一卷东西放在了桌上,跟着又磕了个头出去了。   姬浩雅对这一切都像看惯了似的,依旧自己吃菜喝酒。   李飞白看着那卷文书,上面清楚的记载这薛平贵其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看完文书后,李飞白第一个念头就是,对于两个认识才不过一天,甚至连手都没牵到的人,究竟是怎么行房中之事的?   李飞白勾着嘴角,脸上表情却比方才更冷,让姬浩雅错觉的以为这会儿提前过了夏天,直接跳到冬天了。   拿过那份文书,姬浩雅看了半天,问李飞白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们才认识一天啊!”   李飞白挑眉道,“所以?”   “所以,其实,她不想嫁你吧。”嘴巴比大脑快的结果就是容易说实话。   姬浩雅说完这句话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会儿这房间里的温度已让他不是置身冬天,而是置身在冰窟。   李飞白的脸变了三变,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拿着杯子倒酒喝,可是他身上释放出的森冷气息让姬浩雅打了个哆嗦。   这一晚过得很沉闷,姬浩雅自认今天伤心的人应该不是自己,可是李飞白总是给他斟满酒,然后看着他喝下去。   结果道最后,李飞白没醉,他却醉倒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看到某人的臭脸,让姬浩雅很欣慰地进入甜梦之中。而李飞白看着桌上的文书,勾着嘴角对着空气笑问,“你这么不想嫁给我么?很好,我想要一个理由,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么我想,你还是选择嫁给我会比较好。”    ☆、第 12 章   王宝钏第二天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黏腻感受,,平时都有人侍候梳洗,可是这会儿一没佣人,二没水,只得随便在后院的水缸边抹了抹脸。   漱口的时候发现这水有股怪味,让她无比怀念自来水。   没有镜子,只能对着水缸照,这时候王宝钏才觉得那不太能照出人影的铜镜真的算是很有用了。   对着水缸用手理了理头发,可是昨天梅花给她梳的发髻很难弄,不管她怎么抹水都不平整,只能拆了重来。这倒让她发现原来自己身上还是有点宝贝的,这玉簪子和这些头饰不知道能卖几个钱。   早饭又花了三文钱,王宝钏每当看到自己袖子里藏的钱去了别人袖子里,就觉得全身肉痛。   老板果然言出必行,看在他们在他店里花了十文钱的份上,亲自带他们去找了他那个朋友,他朋友也很爽气,直接将房子租给了他们。   所谓的房子,其实就只是一间房子,注意,是一间,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非常贴切,屋顶是镂空的,其他还有几张破席子,剩下的么,一口锅,一把斧子,这就组成了全部。   王宝钏看着还有不少虫蚁爬来爬去的情形,一阵恶寒,这,这就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不情不愿地付了200文钱,房东和老板就相携而去了,王宝钏见薛平贵好像很习以为常地抓过席子就坐了下来,她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薛平贵拍了拍身旁空着的席子道,“娘子,过来,坐为夫身边来。”   薛平贵想着,这会儿房子也有了,虽然小了点,娘子也有了,虽然蠢了点,但好歹人生大事都齐全了。打着哈欠,觉得自己好像又饿了,王宝钏站在那里没动,他于是张嘴对王宝钏道,“娘子,快去给为夫弄点吃的来。”   王宝钏皱了皱眉不理他,走出那扇根本挡不住风雨的门,看着外间山坡上空旷的景色,身旁都是这种破房子,他们叫这是寒窑,但是她不介意,因为一切是新的开始,这是她的新起点,未来就在她的脚下,一切都可以靠自己。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做自己,不必再对谁行礼问安,勉强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   当然,那个碍眼的薛平贵可以忽略不计。   经过昨日与王允的恩断义绝,虽然对不起王允,但是王宝钏好歹自由了。她觉得自己很对得起dang,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更对得起父母的教诲,深刻实践了要做一个社会主义新人类必须要有自由之精神的真理。   收拾好了心情,王宝钏突然像吃了菠菜似的充满干劲,在门前,开心地对着外面大喊道,“哈哈,我终于自由啦。”   她身后,薛平贵也走了出来,很是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什么是自由?”   王宝钏随意地回答道,“就是想干嘛干嘛,没有人管,不要再每天早磕头晚问安,不用等着被指定嫁个人,然后和那个人一直呆到老死,而是做我自己可以做的事。”   薛平贵喃喃地道,“我怎么觉得那是自杀?”   王宝钏知道这些东西同他讲简直是对牛谈琴,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对着薛平贵笑笑,然后转身回到那个只有几平方的平房里。   等薛平贵发完傻回屋的时候,就见王宝钏露出一口齐白的牙对着薛平贵笑道,“好了,我们来约法三章吧。”   虽然现在这两个人有了夫妻之名,但是,王宝钏不可能跟他有夫妻之实,开玩笑,她怎么能从一个大牢笼里跳到另一个小牢笼里?   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生存下去,赚钱,然后去自由自在周游全国。   毕竟现在是交通不发达的古代,能周游全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她要求薛平贵,两个人住在一起可以,但是不能对她动手动脚,而且,吃饭什么的,全部自理,别指望她会像老妈子一样照顾他。   不过,这好像只是王宝钏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不做饭?”   “对。”   “不洗衣?”   “没错。”   “不行房事?”   “很正确。既然你都背出来了,那么我们就遵守吧?”王宝钏眨眼看着薛平贵,只见他的脸皮在抽筋。   “开什么玩笑,那我为什么要娶你?”薛平贵对着王宝钏大叫,非常的不满意。   “你开什么玩笑,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想上我?!”王宝钏双手叉腰瞪他。   “上你?”薛平贵抬头看天,那房顶是用简陋的瓦片搭起来的,外面下雨里面也下,很是亲近自然,他想着这个上是要怎么上?   “咳,我是说,想爬我头上。”   “这不是应该的吗?夫为妇纲,难道不对?”薛平贵现在突然很后悔答应和她成亲。   “当然不对!”王宝钏果断反驳。   “哪里不对?”薛平贵很不服气,圣人的话都不听,他这个娘子实在很欠揍。   王宝钏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道,“你和我是平等的,我不干涉你,你不干涉我,哪怕我们结婚了,也是一样。”   这下薛平贵不乐意了,“反了你了。”   “反正我也反了我阿爹了,再反你又如何?你以为你是谁?”   “你!你!你无理取闹。”   “你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呢。”   薛平贵被王宝钏一番话说得噎住。   两个人互瞪了一会儿,王宝钏不理薛平贵,转身出去了,她的时间很有限,虽然她有许多现代人的知识,可是在古代也不见得那么好忽悠的,而要在古代生存下去,首先应该掌握古代人的生存法则,至少,她必须先学会一门手艺,她该怎么做才好呢?   马克思告诉我们,劳动力也是一种资本,然而首先,必须找到能够产生剩余价值的物质资源,并且掌握劳动技能。   接近中午了,各家都在门前的土灶上生活烧饭。   她是个新来的,所有周围的村妇们都用一种看外星物种的目光看她。王宝钏粗粗的看了,这里大部分的女人生火做饭用的都是炭,她想起课本上的《卖炭翁》,于是觉得很好理解。   不过炭之外,还有一些木柴,可能这是因为炭也算是消耗品的关系,所以也算有价的。   有一个妇人对王宝钏一身好衣裳很羡慕,跑上来同她套近乎道,“小娘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王宝钏正好愁着怎么跟人搭讪再进一步探问,她这么一问,王宝钏连忙过来道,“是啊,新搬来此处的。”   她这么一说,那妇人脸上有些惊讶,又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嘴里还啧啧道,“可惜了可惜了呀,多好的一个小娘子呀。”   王宝钏笑笑,随后问道,“因是从别处搬来的,许多事不明白,还需请教大娘子。”   妇人见她很是有礼,知道不是普通农户家的,指不准是谁家落魄了流浪到此处的,也许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也说不定,连忙道,“好说好说,小娘子就唤我刘大娘吧,小娘子你想知道什么?”   “刘大娘,我姓王,你叫我王三娘吧,我是外省人,就想问问你这里,做饭什么的,去哪儿买食材?哪里买厨具?怎么弄?”   妇人愣了半天,明白过来才呵呵傻笑,心里更确定这王宝钏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于是道,“小娘子你真有趣,我们这里的食材很多都是自己种的,就门前圈一块地,你看那边,那边,都是,买的话太贵了,不过偶尔可以去坊里小铺子买一些,东西市有厨具卖,不过不如这边过去山后窑造的便宜,要买铁器那些的可以去店铺,也可以花钱请人打,唉,住我们这儿的都是没钱了随便混营生的,小娘子你怕是过不惯这些。”   王宝钏听完点头,她是从来没试过什么都要动手由自己来的生活,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买得到,很方便,而到了这里以后又住在宰相府,也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突然觉得这一下子自由得太过分了些,不过因为什么都不懂,却也更加让她觉得什么都很新鲜。   因为有很多东西要买,所以她揣着钱,先去了所谓的后山窑,后山窑就在后山腰,很好找,里面有几个工人在造瓷器,外面堆着不少次品,有一个中年人守着那个堆着次品的摊子,几个农妇打扮的正在挑那些次品。   王宝钏也凑上去,不过却被那人和身边几个农妇看了好几眼,她检视了一下自己,又再看看别人,意识到自己这一身打扮好像有点招摇。   买了两个瓷碗,又在坊间的一个成衣铺子里买了一套粗衫,王宝钏回到那间破房的时候,薛平贵正在睡觉。   王宝钏对于他的好吃懒做很鄙视,但是,她也保留他好吃懒做的权利。   可薛平贵不是,他看到王宝钏什么都没带回来,而他还空着肚子,心里十分不满,连带着话语也很难听了,“你这个女人不守妇道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懒,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妇德。”说完就揪住了王宝钏的耳朵。   王宝钏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为她抬脚就对着薛平贵的两腿之间踢了上去,薛平贵立刻痛得跪在地上嗷嗷直叫。   王宝钏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看着他,一脚踩在他肚子上冷冷道,“告诉你,我最讨厌家暴的人渣,下次再敢对我动手,就不只是痛这么简单了。”   薛平贵依然双手捂住裤|裆,在地上翻来滚去。   对于防狼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抬脚踹!    ☆、第 13 章   虽然把薛平贵教训了一顿,可是王宝钏心里还是非常不爽,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刚刚薛平贵下手非常重,让她误以为自己的耳朵会被揪掉。   她对着滚到一边的薛平贵愤愤又道,“恶心。”   骂完还不解气,又用鞋子在地上踩了踩。   薛平贵没想到娇滴滴的美娇娘居然会这么粗鲁,一时滚着滚着就滚去了角落里发傻,一贯的欺软怕硬让他对王宝钏产生了畏惧,面子上却又下不了台,整个人都僵在了角落里。   因为怕在那间破屋子里又招来薛平贵的魔爪,于是王宝钏找到了刘大娘,借了她家的厨房换了衣服。   在这里,随地大小便大概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恭桶,只有一处满是蚊蝇的坑,下面都是人的粪便,上面盖着一块石板。   王宝钏看着这里,想着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呢?当然,她没时间想,人有三急,内急真是能憋死人的。   解手完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农夫走了过来,想来也是解手的,她这时候才觉得古人真是英明,因为这一身长裙就算上茅厕也看不到光屁股,隐秘度甚好。   不过也由此,王宝钏心里才更加郁闷,古代什么都没有,只有被逼劳动活命啊。   谁想穿越谁脑残。她对着旁边的黄土又吐了口口水,没办法,这里到处都是黄土灰,好在这里,随地吐痰不违反道德规范,也不会招来别人厌恶的鄙视,而最主要的是,她这会儿穷得买不起帕子,这里灰多易起痰,她也只能吐地上了。   刘大娘说她原来身上那套衣裳是织绣坊的,拿去质库可以抵押换钱,想来那个什么质库大概是类似当铺一类的店,王宝钏就让刘大娘介绍,找了一家把衣服典当了。   质库里面雇来的仆人都是很势利眼的那种,见着王宝钏一身又土又粗的衣服,刻意给她压低了价格,才典当了300文钱,可是对于王宝钏来说那就是一个月的租金,所以还是领钱走了。   她前脚刚从周尚书家侄子开的当铺出来,后脚就有一个暗地里跟随着的暗探将消息报给了洛郡王李飞白。   李飞白这时候正在自家花园里看书,得了这个消息,笑了一声,抓着一旁的鱼食喂了池塘中的锦鲤鱼。   没想到这才两天,她好像就撑不住了,也是,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去过那种粗人的生活?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就该哭着闹着要回宰相府了,不过如果真这样就让他太失望了。其实心里面他一直希望她能撑得更久一点,捏了捏手上的鱼食,那鱼食瞬间碎成细碎的粉末飘到了池面上,又引来了一群鱼儿争食。   王宝钏拿了那300文钱,去东市上买了口锅子背在身后,又弄了一把菜刀,买了个胡饼啃了,就这样糊弄了一下午过去。   到现在她还没有想好之后应该做什么,然而时间是过得很快的,俗话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如果她不尽快想出办法来,可能真的会为了一文钱而去跳河自杀。   端了锅回家,薛平贵见她背了锅子回来,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坐在席子上翘着腿道,“哼,算你还识相。”   王宝钏莫名其妙地看看他,不理他,又径自出去了。   薛平贵这才发现,她除了买回来一口锅,其他还真的什么都没有。   原以为娶了这么个看上去有钱人家的娘子,他的岳丈应该看在自己女儿份上给他个官做做,谁知道屁都没有还带着他女儿被赶出来了。   本想着她至少还有嫁妆,可是谁知道她随身只带了1贯钱都不到,现在可好了,他本想着高枕无忧,有人伺候,可是这一切不仅成了泡影,而且这小娘子居然还不把他放在眼里,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薛平贵心里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而他生气的方式就是,“不管了,睡觉!”   王宝钏找到刘大娘的时候,她正在自家砌的灶上生活做晚饭,而她的晚饭也很简单,就是粟米饭。   粟米其实烧饭并不好吃,口感非常粗糙,但是因为粮食有限,所以在这里,能吃饱饭是关键。   王宝钏又去坊间的米铺买了点粟米,跟着去北坡砖窑背了点砖回来,将原来就有的一个土灶修补好。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买炭了,不过,这时候薛平贵已经醒了,正站在门前定定地看着她。   “做饭?”   王宝钏早就累死了,这会儿薛平贵气定神闲刚睡醒的样子更让她恼火,于是面无表情的问他,“你是残废吗?”   薛平贵平生虽然不学无术,可是他也最恨别人说他不学无术,王宝钏这么一说,他立刻撩了袖子上来劈头盖脸对着王宝钏打。   王宝钏心里恨极了,本来薛平贵也只是个脱离家庭的借口,如果两个人能互相合拍,也不是不能让薛平贵入伙。可是这家伙不仅好吃懒做靠女人过活,居然这会儿还敢打她,这让王宝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这口气,一下子抽出买来的菜刀就用刀背抵在了薛平贵脖子上,狠戾的样子让薛平贵吓了一跳,毕竟谁家的大家闺秀是这样凶狠的样子啊?   平常人家的女儿不都是斯斯文文,说话嗲嗲糯糯的,谁像她,粗俗就算了,居然还敢打男人?!   王宝钏可不管,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过去在学校里面她是出了名的刺头,到了工作之后虽然有所收敛,可是她所有的好朋友都知道,她就是个林黛玉的外表母夜叉的内心,“再敢对我动手我就算拼了死我也要杀了你!”   王宝钏这番震天动地的话让薛平贵立刻像霜打的茄子般奄了,虽然内心依然一团火,薛平贵却很识相地哼了一声。   “算你识相。”王宝钏冷哼了一声,将菜刀重新插回腰间,推开薛平贵就继续去买炭火。   等她折腾得差不多了,终于可以生火做饭了,可是那水却只能去寒窑外三四里处的一条小河中打。   刘大娘见王宝钏谦逊,于是教她怎么净化水质,好在后院果然有几个粗重的水缸,她又去市场上买了木桶,走了三里去打水,再将水缸洗干净,那里面可能空置久了,什么都有,实在让王宝钏觉得很恶心,然而已经落魄到此,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人往往都是这样,被逼到绝境,自然会逢生机。   王宝钏洗净了水缸已经很晚,一天下来,其实她等于什么都没做,薛平贵可能是饿狠了,又不知道跑去哪儿要饭去了,直到太阳落山之后才回来,还气鼓鼓的样子。   王宝钏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心里想着自己确实太冲动了,为了逃婚,居然找了这么个好吃懒做的渣男,不免还是有些后悔的,可是没有选择,因为她一直信奉女人要靠双手生活,而不是敞开双腿依靠男人。所以她才那么排斥被当做工具去联姻,嫁给那个什么王爷,或许可以锦衣玉食,却仍不免失去自己,困在一方天地,人之一生何其渺小,死过一次才知道,所以她更要珍惜。   经过今天在东市上的观察,王宝钏发现街边还是有不少流动商贩的,都是租不起店铺的穷苦农民,拉着自己生产的货物出来买卖。   她想着按照自己现在的能力,首先是要吃饱饭,而让自己吃饱了,多余的才能作为剩余的产出去买卖,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先从吃食开始做起。   当晚她依旧和衣而卧,本来担心薛平贵会过来做些事情恶心她,可是这会儿微风吹过,让她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薛平贵早就躺在席上睡了过去。   王宝钏皱眉,也不知道薛平贵哪里来的钱吃饭喝酒,不过因为如此,她的内心突然很平静,薛平贵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她与他不过是合作关系,如今房租用度都是她出的,所以虽然利用了他,但她也没什么好觉得亏欠他的。   这晚,王宝钏因为白天里过度的劳累,睡得非常香甜,梦里面是可乐鸡翅,油炸大虾,清蒸笋壳鱼,还有白花花的馒头包子,口水继续流了一地。   而在洛郡王府,难得回郡王府住一晚上的李飞白听着手下将王宝钏一天的行踪一一禀报,听到薛平贵打她而她奋力反击还用上了菜刀的时候,先是皱眉,继而又舒展出了个笑容,手指一直在条桌上磕着,又听说她自己修好了炉灶,清洗了水缸,还走出三四里地去打水,这一切与他在听到王宝钏将衣服典当之后所设想的全然不同。   可是,却与他印象中行为举止都跳脱无序的王宝钏正好吻合。   手下见郡王爷笑得舒心,心里暗想着会不会打赏点?   还在想着,就见李飞白已经掏了颗金瓜子给他道,“辛苦了,下去吧。”   那手下眼前一亮,连忙磕头谢恩,乐颠颠的出去了。   李飞白笑,独自喝着酪饮,忽然,他觉得其实一切也没那么无聊,这不是也有那么个人,而且是女人,完全不顾礼法,厌恶常伦,却按照自己的想法在生活,并且似乎有渐入佳境的兆头么?   这么一想,李飞白突然就开始期待,明天,王宝钏究竟会做些什么呢?   不过,在那之前,他想起刚才暗探说薛平贵打人之事,还是让他微微有些动怒。不过,一转念头,他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灭的烛光,侍候在一旁的奴婢和仆人们,就见他们难得来住一晚上的主人脸上,露出了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某不常见郡王爷的新婢女上了水果退出去的时候,捂着胸口对一旁的另一个婢女激动地道,“啊啊啊啊,郡王实在是在俊美了,笑起来真是好迷人啊啊啊啊啊。”   旁边那人拍着她的肩膀,将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快别说了,我们主人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漂亮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邻舍的鸡就开始啼鸣了,王宝钏虽然睡得很熟,但也醒了,到后院,用碗盛了水漱口。   经过一晚上的功夫,这水果然变清澈了,看来古人的智慧真的是很了不得啊。   隔壁的秦大娘也起了,见到已经换了荆钗布裙的王宝钏,笑着同她问好。王宝钏也站在自家后院同秦大娘问候,这种感觉,让王宝钏有一种归隐在田园之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邻友亲善的感觉。   对于一直生活在都市中的王宝钏来说,以前生活在高层大楼里,隔壁住了谁,长什么样子,她是一问三不知。   就算两个人住隔壁,可是同进一部电梯中,她依然会问自己同层的邻居住几楼。   这种情况,可能对于都市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由此人心越发的冷漠,庞大的家族变成了三口之家,最后缩小到单身公寓,社会的细胞分子日渐变小,虽然个人是越来越强大了,可是群体却越来越松散。   而如今,可以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跟隔壁邻居打招呼,这种田园生活,让王宝钏觉得,穿越一次似乎也不赖。    ☆、第 14 章   王宝钏出门的时候,薛平贵还在睡觉,王宝钏对着他躺在席子上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因为知道这么早东西两市的店铺都没开门,于是她只能去坊中转转,找了个屋檐下站着,看早饭铺的生意如何。   路上还有不少挑着担子,前后两个箩筐里用布盖着卖吃食。   王宝钏基本上了解了一下早饭铺子的生意情况,就跟着那些挑着担子的生意人,看他们的生意情况。   根据王宝钏的观察,早饭的时候,买蒸饼的人比较多,有两个抓着热乎乎的蒸饼拢在袖子里,吃的时候还被烫得呼哧呼哧的。   那些个挑着担子卖蒸饼的,好像会在竹制的箩筐的底部下面放个铁盒子,下面也是镂空的,里面烧着炭火,而竹箩筐下面估计会是吸满了水的布,这样能保证上面的蒸饼继续吸收到热气。   蒸饼其实跟现在的包子是一个概念的东西,只是形状扁圆,但是按照这些人卖饼的情况看,他们一天能卖出的数量不多。   同时王宝钏还见着有人在卖一种类似饺子的东西,他们称之为饆饠,不过看上去很粗大,形状也不规则。   王宝钏以前除了读书,还喜欢吃,不仅吃吃了不少,而且吃完还会学着做。所以在王杀价的花名之后,她还有另一个绰号,叫王吃货。   王吃货掏了钱,买了一个蒸饼来吃,这蒸饼上面是圆的,下面是扁的,就像那种豆沙包的花式。里面有不同的内陷,她吃的这个是肉的。   不要怪她,谁让她好几天没吃肉了?还好唐代经济发达社会富庶,如果她穿越的是个民生凋敝的时代,她就该去撞墙了。   蒸饼下肚,她又去买了饆饠来吃,据说也是有很多种口味的,樱桃的虽然好吃,但是总觉得这种没有经过中和的东西,口感和味觉上的感觉不佳。   王宝钏爱吃,她出生的时候,改革开放才没几年,物质也不算很丰富,很多东西吃来味道十分不错,可是后来吃的多了,她就觉得以前吃的那些没什么滋味了,想来人都是这样的,口味是会越来越刁,也越来越丰富的。   所以如果能从口感口味上改进,她想自己做的食物应该不会太差。   观察了一上午,王宝钏基本上就已经决定了以卖吃食为主,而吃食之中,首选类似馄饨、饺子和包子之类的点心。   那么,接下来就是尝试,看哪种比较能够提升经济效益。   王宝钏先得去买小麦粉,在唐朝的五谷中,小麦占据了不可或缺的位置,和稻米一样是唐朝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主食。市场上有不少的小麦粉,然而王宝钏发现精选的小麦粉非常贵,而粗糙的小麦粉可能就做不出她想要的那种口感。   米店的大叔是个络腮胡子,他的双眼锐利有神,这会儿正看着想进却不敢进来的王宝钏,王宝钏抬脸,就见大叔双眉都快皱到一块儿了,很是凶相,连忙嘿嘿一笑道,“额,老板你好啊。”   “叫我郭三郎。”老板挑眉,继续看着王宝钏,心道这小娘子形容鬼鬼祟祟的,该不会是想来偷米吧?   王宝钏于是走上前问郭三郎道,“额,敢问这小麦粉怎么卖?”   “这个20文一斗”他指着最粗糙的那些,跟着又指了指那些精细的道,“这个,80文一斗。”   王宝钏咋舌,同样是小麦,品质不同价格居然差那么多,可是两种都不是良选,于是她继续抬脸看着郭三郎,想看看他还有其他的选择没有,只见他又走到一垛麦粉旁,这垛麦粉倒比那20文的要看上去精细一些了,郭三郎道,“40文。”   那一斗小麦粉看上去也做不了几个馒头,40文的价格对王宝钏来说是非常贵了,好在衣服还典了不少钱,如果做出来的东西品质好,附加值高,她多开些价钱,想来也会有人买,于是王宝钏咬咬牙,一狠心,买了!   买完,那老板抬眉道,“你打算用什么装?”   王宝钏满头问号,额,没有塑料袋吗?蛇皮袋?马夹袋?   老板郭三郎本来微微有好转的脸色又乌云密布了,王宝钏弱弱地开口道,“一般别人用什么装?”   正巧这时候有个人来买粮食,从背后背了麻袋,王宝钏这才明白,于是又仰脸问郭三郎道,“我第一次买,麻袋哪儿有卖?”   郭三郎被她噎得半晌回不过气来,大手一挥把她推出门外,指了指街角一个卖杂货的铺子道,“去买。”   王宝钏买了麻袋,得了小麦粉,先背回了坊中,跟着去找赵大娘。刘大娘说赵大娘家里就是卖蒸饼的,王宝钏过去找赵大娘,她可能是听刘大娘说了,王宝钏也要学做点心卖,对于这种抢生意的行为,赵大娘有些不满,所以看到王宝钏也爱理不理的。   王宝钏没办法,吃饭的营生,不然能怎么办呢?   赵大娘虽然爱理不理,但是也没有多说,王宝钏看着赵大娘将小麦粉分别用竹制的簸箕进行筛选,晒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温水合面。王宝钏观察道,合面的温水旁边还放了一些白色的硬面块,王宝钏好奇的问道,“赵大娘,那是什么?”   赵大娘正在揉面,四份面一碗水,王宝钏在心里默默记下,就见她把那白色的硬块一起放进去捣,大概是尴尬久了,赵大娘本身也不是什么坏心人,于是冷漠的答道,“老面。”   王宝钏从怀里掏出生存手册,老面就是每次一次发酵面之后剩下的一些,里面有酵母菌,可以不断的用来发酵面团。   于是王宝钏涎着脸笑道,“大娘,能不能,额,给我点?”   赵大娘看了她一眼道,“给别人家自个儿做的可以,给你不行。”   王宝钏闭了嘴,讪讪的在一旁站着。   赵大娘自顾自的揉面,王宝钏几下了需要的工具和基本程序,等赵大娘开始发面的时候,她独自默默地往自己家里走回去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过了,于是赵大娘道,“哎,回来。”   王宝钏目露精光,兴奋回头,就见赵大娘在她手上塞了一块老面道,“拿去吧,我家大郎是在晋昌坊那一带卖蒸饼。”   接过那团老面,王宝钏连忙点头哈腰道,“ 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去那儿卖吃食的。”   赵大娘大概被王宝钏说中心思,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没事没事,去了也没事,我家的蒸饼卖得好。”   王宝钏嘴角于是垮掉,这意思,感情是她的东西肯定做得不好?   赵大娘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又呵呵笑道,“哎呀,现在早上买吃食的多嘛。”可是她内心想法却是,你这个连和面都不会的村妇,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   王宝钏当然也知道赵大娘是看不上她的手艺,于是跟着在一旁赔笑,顺便把手上的老面捏紧了。   回到破房子的时候,薛平贵已经醒了,王宝钏不理他,就见他手上抓着她新买的小麦粉,和了面就吞。   靠,这货要不要脸啊!   王宝钏拿起腰背后的菜刀就砍过去,薛平贵早就关注到她的一举一动了,连忙火烧屁股一样往外跑,一边嘴里还骂道,“你个凶婆娘,敢砍你爷爷我,反了你了。”   可是骂归骂,人却一溜烟跑远了。   王宝钏看着自己碗里还有温水,外面灶上还烧着热水,在这个经济如此拮据的王宝钏看来,那一点一滴都是钱哪。   灭了炭火,锅里的水等温了还可以拿来和面,她把东西收好,估计薛平贵不会这么快回来,匆匆忙忙回到坊里买剩下需要的食材。   做汤类的东西不方便,卖馒头的话,可以是可以,但是怎么能出奇制胜呢?   她突然很怀念当初在城隍庙吃到的菜包子,努力回想里面都有些什么,青菜,香菇,豆腐干,适当的加一点点糖,咸中带甜的口感能增加鲜味。   王宝钏翻阅生存手册,手册上面说唐朝的蔬菜已经开始人工种植了,而王宝钏在菜贩子那里确实看到过荠菜、青菜、白菜等等。这次王宝钏聪明了,先到杂货铺子里去买了一个竹箩筐,虽然贵了些,要15文,但好歹运输工具解决了。   回到菜贩子那里,买了十斤青菜,然后开始寻找豆腐干。   豆腐是有卖的,但是豆腐干就没有了,王宝钏打算先买点豆腐,看看用纱布包裹,风干,可不可以变成豆腐干。   然后买了一些葱姜油盐和酱油,王宝钏看到市面上有卖那种酥油的,味道有些膻,可是看上去唐代人好像很喜欢吃的样子,于是也买了一点。   最后开始寻找香菇,跑遍了坊间各处铺子找香菇,可是遍寻不着,香菇这么普遍的东西居然没有?!   王宝钏高涨的积极性瞬间被打击,她挎着肩想着,难道就这样打道回府了?可这又让她有些不甘心。   看着别人卖蒸饼胡饼,而她难道也要跟他们卖的一样?她一向最讨厌山寨货的,知识产权在二十一世纪重要,在唐代应该一样重要吧?   一路走一路看,唐朝就算是坊间也是很热闹的,商贸相当的繁荣。   宝钏却无心看周围的繁华喧闹景象,她现在只觉得背上东西好沉,脚下步子发酸,这会儿垂头丧气的来到卖山珍野味的店里,发菜、灰菜,就见牛蒡都有,可是环顾了一圈,都没有卖香菇的。   难道老天都想让她因为贫困而死么?王宝钏内心非常忧郁。    ☆、第 15 章   就在王宝钏转了一圈想走出去的时候,店家柜台旁边堆着的一堆杂物里露出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王宝钏。因为看到那东西,让王宝钏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旁堆着苜蓿的袋子,东西撒了一地,老板气势汹汹的跑过来想揍人。   就见老板跑过来时将那黑乎乎的圆东西踢了一脚,那东西翻了过来,这,这不就是干香菇么?   王宝钏有些激动,也不管那老板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抓着老板的袖子道,“老板,这东西,卖吗?”   山货店老板看了一眼她手上抓的干香菇,挑眉道,“那垃圾东西一二个月都没卖出去,是岭南那边商人带过来抵债的,还说好吃呢,你吃吃看,又硬又干难吃得要死。”   不过老板没有被她的话给糊弄过去,而是指了指地上的苜蓿道,“这个,你打算怎么办?”   苜蓿其实就是草头,一堆草头掉地上,王宝钏无奈只能道,“那我买了吧。”   老板哼了一声,意思算你识相。   王宝钏发愁了,这钱还没开始赚呢,就先赔了,真是出师不利,不过发现香菇,让她还是很惊喜的,于是对老板道,“老板,这香菇,能不能卖我?”   老板看看他,从柜台下面提出了一大袋的香菇道,“你居然要这东西,真古怪,拿去拿去吧,四十文钱,我就赚个本钱。”王宝钏见这么一大袋,连袋子都免费附送,十分惊喜,连忙同老板道谢,提了草头,买了香菇,她打算今天就开始做包子去,兴冲冲地回家,打算试试看,王氏菜包,想想都流口水啊。   回家路上,王宝钏一路想着需要的步骤,现在她还缺少蒸笼,也没有可以挑着上街的担子,但是她觉得不急,先把吃的做出来才是王道。   找了刘大娘,问她哪里有卖砧板。刘大娘支着腰大笑道,“哎哟,小娘子,你真逗趣,这砧板山上随便找个木桩子锯下来就行了呗,找你家郎君。”   说完就从家里掏出一把锯子给她。   王宝钏握着锯子,想着如果找薛平贵,他估计又要乱开条件,于是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在后山上确实有不少木桩子,可是王宝钏从来没有锯过木头,把锯子放上去,不管她用多大的吃奶的力气,那木桩子依然岿然不动,不损分毫。   一个小时之中,王宝钏被累得人仰马翻,而木桩子却直挺挺的呆着,如果能笑的话,估计现在木桩子的嘴都要合不拢,不用她动手,自己就笑成两瓣了。   累了半天,王宝钏有些想放弃了,提着锯子先去找坊中那个卖竹器的。卖竹器的是个老头,头发都掉得差不多了,可是东西却做得非常有水平。   王宝钏把自己想要的样子跟那老头说了,老头很爽快,拍拍胸脯道,“小娘子放心,就包在我身上了。”   付了定金,先买了粗糙的甑,这甑也是一种用来蒸食物用的炊具,不过和王宝钏自己设计让老头制造的蒸笼不同,利用率太低,不适合大批量的生产。   王宝钏早已立下志向,人家湾仔码头可以做成连锁,她的王氏包子当然也要批量化生产,降低生产成本提高产量,那是一个合格的手工艺者必备的素质。   没有砧板,她只能先弄了块石板回来,不过这样对刀具的损伤就很大了,王宝钏现在什么都是节俭为上,所以很是小心。   筛细小麦粉,多出来的就先收着备在以后用,发酵面团的时候,王宝钏背了食材去河边清洗。   一边洗菜,一边泡发香菇,清洗配料,回来的时候却看到薛平贵翘着二郎腿在吃豆腐。   对于这个不知进取的男人,王宝钏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所谓男怕入错行,他这根本是没行可入,而可悲的是女怕嫁错郎,她虽然没有嫁他,却依然觉得自己一直被他拖着迈向小康之路的后腿。   “晚上吃什么?”薛平贵张嘴就知道吃,而对于王宝钏给他看的脸色,他的脸皮已经厚得能把这些眼色都给弹回来了。王宝钏想着如果自己蒸出来的馒头能跟他的脸皮一样有弹性,估计生意会很好。   王宝钏咬着牙,倒出青菜,握着刀蹭蹭蹭的剁,薛平贵觉得她好像不是在切菜,那根本像是要杀人。   空手的怕有刀的,薛平贵很识趣的又装模作样地悠闲逛出了门。   下午的天光正好,唐朝的天空一尘不染,就像最上等的蓝色绸缎,王宝钏在家里奋力地做着王氏菜包,而洛郡王李飞白却被抓着在学习政务。   李飞白自诩是个风流闲适佳公子,让他一本正经的看公牒文书,可以是可以,但他看文书,就得有人看着他,不然可能一不注意,人就溜跑了。   王允因为自己女儿害李飞白成了个笑话,所以好几天不敢为难他,但是王允可以找人为难姬浩雅,让姬浩雅去为难李飞白。   这不是,姬浩雅端着果汁趴在案上看看公文再看看李飞白,就见李飞白的虽然很认真的在处理公牒,但是心思却似乎很飘渺。   “在想你那跟人跑了的小农妇?”姬浩雅打趣李飞白。   李飞白抬头,目光精锐,杀人于无形,可是姬浩雅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嗯,看来是说对了,为了奖励我自己,我决定吃颗李子。”说完就跨过界从李飞白面前拿了颗酸甜的李子放进自己嘴里嚼。   李飞白道,“本来晚上打算请你去逐月居吃酒,可是我怕吃太饱害你涨食,还是算了吧。”   说完把盛李子的盘子向姬浩雅那案头上推了一推,姬浩雅连忙放下手上吃了一半的李子,嘻嘻笑道,“哎,这不是李子吃了正好开胃么,这会儿我胃口正好。”   李飞白望着他那圆润的脸,非常符合时下的审美学,突然想,该怎么让这张脸变得讨厌呢?把公务全推给他行不行?   两个人说话间,可以不经禀报就进来的暗探已经跪在了李飞白面前,双手抱拳在额前,将今日王宝钏的日常行事一一禀报。   姬浩雅听着,眉眼间都是挤兑的笑,李飞白不以为意,在他听来,王宝钏每件事情都做得让他很意外,难道原本差点变成郡王妃的王三娘,真的打算就这么当个卖蒸饼的?   听到王宝钏跟木桩做了半个时辰的搏斗最后还输了,姬浩雅笑得肚子都痛了,“哈哈哈,她太好玩了。”   李飞白端着杯子微笑,似乎一切越来越有意思了,说不定,明天就可以听到她挑着担子在坊间走街窜巷的买蒸饼了?虽然依然置身在紫薇阁中,可是心思却早已经飘远了,就连姬浩雅那夸张的笑声都不能让李飞白有任何反应。   姬浩雅赏了他,就挥手让那人退了出去,单手支颐看着李飞白。看他目光中再度散发着狩猎的气息,姬浩雅就觉得事情越发的有趣起来,如何把跟别人跑了的娘子追回来,会不会成为今年明经科考的试题?   王宝钏做的第一笼菜包子出炉了,面皮发得还可以,就是口感太粗糙,看来筛选面粉应该更细致一些。   豆腐被她放在木板上,用纱布包着压,今天估计还不能用。   菜馅儿味道还可以,只是好像少了糖和味精,不能够显现鲜味,待改进。   加了香菇,馅儿的味道有一股香气,很不错,保留。   她分别做了不加酥油和加酥油的,加了酥油的味道有些怪,不加酥油的口感更清新。   王宝钏觉得虽然自己做了这种新品种的包子,但要有市场,就应该让左邻右舍的尝尝看,看看大家的评价如何。   于是她把包子一个个叠在碗里,一共是十二个,一半是加酥油的,一半不加,免费派送给寒窑的邻居们。   各位邻居试吃完,基本评论如下:   二狗子:味道不错,比我平时吃的好多了。(喂,那是因为你平时有上顿没下顿吧。)   瘸三:还行,加酥油的好吃,不过蒸饼皮不够软啊。   流四:这蒸饼手感不错,唔,味道也还行,就是料少了些。(揉了揉包子感受手感。王宝钏:你流氓啊你!流四:三娘,你想多了。)   钱五娘:啊,比我在世面上买的好吃,好香,不过那黑黑的是什么?你菜是不是没洗干净啊喂?!(王宝钏:你才没洗呢,你全家都没洗,那是香菇好么香菇!)   薛平贵:有吃的就行了,全部拿来给我,我饿了。(王宝钏:滚!没问你收钱不错了。)   最奇怪的是有一个人,王宝钏让他当场吃了给个评价,可他拿着两个包子就走,步速飞快,堪比凌波微步。王宝钏挠头,跑这么快是怕她反悔吗?   不过总体来说,反应还是不错的,王宝钏打算再改良一下配比,增加发酵时间以提高面皮的蓬松程度。加少量酥油,香菇切成糜状,青菜再切细,不加姜蒜。   当晚,王宝钏吃着自己做的包子,很是满足。以前在家的时候,她经常会上一些论坛,看看美食的制作方法,然后去菜场买菜自己做着吃,她的前一任男友就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每次吃到好吃的菜,她也会自己通过品尝然后猜想配方自己试着做。   从前她学的是英语和日语,最爱看的是美剧,所有新学科里最拿手的是英语和数理化,最讨厌的是语文和历史,总觉得那些故纸堆里的东西没什么好翻的,语文能说会写就行了,可是结果天意弄人,现在穿越到古代,什么都不懂不明白,谁都不认识只能靠翻书。如今到这般地步,王宝钏觉得自己大概也只有在烹饪这一项上还算拿得出手了。   但是毕竟身处时代不同,口味,厨具,食材全都不一样了,所以很多事还是只能慢慢来。   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这会儿她手中的馒头散发着诱人香,不知是因为实在太饿的关系,还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食材都是量化生产,所以没有手工的那么具有原味,王宝钏吃着自己做的包子,津津有味。   不管怎样,用古代的器具做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让王宝钏非常满意,作为一个吃货,只要肚子被填满,就觉得世间一切疾苦都不算什么,幸福感也油然而生了。   王宝钏看着一房间堆放的东西,十分愉快,检视了一下青菜末,看了看风干中的豆腐,再确定小麦粉还在,王宝钏转了一圈,重新躺回凉席之上,累了一天,疲累不堪的她躺倒后再也没有力气动一下了。   感受着夏夜的凉风徐徐吹拂,透过瓦上的缝隙吹进屋子里,蝉鸣阵阵,鼻尖都是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第一次,王宝钏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了一种悠然闲适的心情。    ☆、第 16 章   等王宝钏第二天醒来,重新去检视自己的食材的时候,她站在那一缸菜馅儿前,腿都挪不动了。   天气燥热,小心火烛,降降火气,顺便,记得收好你的食物。   因为王宝钏没有注意食物的保鲜,而这里没有冰箱,现在又是夏天,一缸子剁好的青菜全部发出了馊味,王宝钏想哭了。   颓丧地坐在缸边,王宝钏欲哭无泪,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钱,只剩下了722文,没有收入却一直在用钱,早知道这样昨天试吃就让别人付钱了。   好在长安地处黄土高原地带,干燥,粮食不容易腐坏,所以面团什么的没有损失,王宝钏翻出手册,对于如何保鲜,上面有简单的一条,那就是把蔬菜放到井里保鲜。   可是她这破寒窑,根本好像没有井,不过以前在王府倒是看到过。可能在这个朝代,凿井还算一门比较高难度的技术。   王宝钏连砧板都没有搞定,更不可能搞定一口井了,所以,她打算每天暮鼓之前去买菜,买回来就放到水缸中加点盐浸泡,不知道有没有用。   倒掉了一缸的菜馅儿让王宝钏肉疼,好在她没有傻到把香菇一起剁进去,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等到她把压制的豆腐拿下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好消息,豆腐全都被压制好了,质地比较结实,因为水分被收干了,所以口感很有韧劲,但是没有味道。   王宝钏想着既然要下午再去买菜,不如就来卤豆腐干吧。   因为豆腐干风干得好像有点过头,变得很硬,所以她再试着用盐水浸泡,倒是效果还不错,豆腐干上的黄色又泛出了点白。   加了酱油、葱和蒜在锅里煮,接着拿出来晾凉,跟着就把泡得差不多的豆腐干放进去。   上午无事,王宝钏继续去街上溜达,虽然满眼都是好食材,无奈囊中羞涩,王宝钏只能使劲的用眼睛看,好像这样就能赚回一点本钱似的。   买了别人的蒸饼吃,觉得真的没有自己做的好吃,面太粗糙,内陷偏少,而且只有咸味。这让她有点怀念起味精的味道来,虽然是工业添加剂,但是好歹能够增加食材的鲜度啊。   这么一想,王宝钏才想起来,自己的包子好像也是没有鲜味的。怎么增加鲜味呢?   如果加海鲜,第一个太贵,而且会有腥味,这里最便宜的是猪肉,羊肉也有不少,鱼羊鲜是说鱼肉和羊肉都是天然具有鲜味的食材,王宝钏跑去羊肉铺子,看到一些下脚料,这个年代还没有什么食品质量检验标准,但是食材却都很新鲜,没有工业添加,显得非常自然。   下脚料被一切人买去炖汤,王宝钏突然想到,如果用羊肉汤把蔬菜煮一煮,会怎样呢?   卖羊肉的老板扔了三块羊骨头带着点肉,王宝钏接了,又想起猪油好像也是又喷香又好吃,加在汤汁里味道非常棒,于是又买了口锅子,把食材揣了回家。   点火,上灶,把羊肉和猪油放一块儿煮,加盐,一上午她就忙着生活添柴了,不过羊肉汤的香味一下子在坊中飘散了开来,不少邻人路过的时候,都会沿着口水看一眼,这让王宝钏非常满意。   在王宝钏煮汤的时候,豆腐干也卤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加香料,但是已经初具形状,切下一小块放在嘴里,那滋味真是非常美妙。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为了防止肉汤坏掉,她特地把锅搬回房间里,放在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方晾着。   中午吃了一块豆腐干,把卤汁晾好保存,喝了一口汤,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她这才像发现自己来到唐朝之后,早就已经不是个重口味的了。   哪怕是在王允府上,吃的东西也不免不够精致,不过宴会上的菜色就不同了,鸡鸭鱼肉样样都有,但是很多都是食材原来的味道,味觉感官不能很好的被充分调动起来,总让她有些食之无味,但是与平时的吃食比起来,显然已经好很多。   王宝钏像是发现了一个新领域一般,在饮食上,她还有很多可以拓展的空间,就像墙角边的香菇一样。   中午睡了一觉,精神十分的好,薛平贵回来的时候也闻到了肉汤的香味,恶狗扑食一样冲过去要夺锅子喝汤。   王宝钏站在他身后抬腿一脚就让他在距离锅子还有半个身位的距离上摔了个嘴啃泥。   “警告你,没事别打这些东西的注意。”   薛平贵这下积累了好多天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揪着王宝钏的头发,就把她甩了出去,王宝钏只觉得眼冒金星,心里头的火也往上窜。   “混蛋!”骂完了一挺身就扑向薛平贵。   两个人毫无形象可言的扭打在一起,这对从前的王宝钏来说是完全不能够想象的事情,虽然她一贯内心一贯是彪悍的,但是也仅止于某些行为,真的和男人打架那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不过,没打过架还没看人打过架么?王宝钏听着薛平贵嘴里的咒骂也不管,拼了全力把薛平贵往地上压,王宝钏力量上当然比不上薛平贵,可是她灵活,趁着薛平贵的一个喘息,她用力屈起腿往他小腹下撞。   薛平贵一声哀嚎,再度败在了自己某处比较柔软的位置上。   他一松手,王宝钏就挣脱了他的控制站了起来,气急了的她在薛平贵肚子上踩了好几脚才解气,“人渣!”这是她对薛平贵这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死皮赖脸的男人唯一的评价。   打也打了,累也累了,薛平贵虽然粗鲁不学无术,但偏偏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坐在墙角不断翻着白眼,嘴里不干不净的,但终究没有再动手。   而就在中午日头最盛火气也最盛的时候,洛郡王府里,有一个人对着面前这两个包子已经看了快一个时辰了。   姬浩雅推了推仿佛在看情人一样看着包子的李飞白道:“你打算让下人给你热几次?”   李飞白瞪了他一眼,摇头道,“你不懂。”   靠,不就一个蒸饼么?他哪里不懂了?姬浩雅对于他这种自己没有智商却拼命抹黑别人智商的行为表示很愤慨。   一盏茶之后,李飞白又让人把两个包子热了一次,每次看到包子热气腾腾的端到他面前,仿佛就看到了那个在花园里绕了三圈还没有找到出路的傻气小娘子。   李飞白的微笑看得姬浩雅直起鸡皮疙瘩,果然,某种人的思维,真的让人不能理解。   不过,有件事情,他却不得不提醒李飞白道,“她的户籍已经从宰相府迁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顿了一会儿,李飞白让人取来纸笔,迅速的写好了一份文书,让下人给京兆尹送去。   “你对她的事还真是很放在心上。”姬浩雅看着他那雷厉风行的处事态度,话说得很有深意。   李飞白笑了声,继续对着包子看。   探子依然将王宝钏每天的行踪按三餐的量及时汇报,听到她被薛平贵打,却居然还能用奇招反败为胜的时候,李飞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奇怪。   这天晚上,李飞白一连出恭三次,他虚脱地坐在恭桶上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能吃下肚的东西一定要趁热吃,否则不仅味道不好,而且可能会闹肚子。女人跟包子,应该是一样的道理。   同样是晚上,王宝钏趁着暮鼓之前买回青菜,把做包子用的材料全都准备好了,青菜也放在水桶里,加了盐储存。   第二天鸡鸣声起,她就已经醒了,薛平贵晚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会儿依然睡得像猪头一样,她也不管,切切弄弄,包包子。把包子做出最漂亮的褶皱,放到笼上蒸。   第一笼蒸出来的时候,薛平贵被那香气馋醒了,挖开眼睛就看到王宝钏在往铺着布的竹筐中装包子。   他连忙一股脑儿起身,抓了一个就往嘴里塞,刚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王宝钏先是被他吓了一跳,跟着着他这样脸都绿了,瞪着他道,“很难吃吗?”   薛平贵只是一个劲的用嘴巴扇风道,“烫,太烫 ,啊,烫死我了!”   王宝钏发了生怪笑,道,“谁让你吃霸王包子不给钱,活该。”   反正薛平贵脸皮也厚,他不理王宝钏,继续啃着手上的包子,边吃边道,“呜呜,好吃,真好吃,再来一个。”   他的手刚伸向那包子,就看到半空中晃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包子诚好吃,手掌价更高,薛平贵二话不说,走为上策,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王宝钏自己也抓了个包子放在嘴里慢慢嚼,面皮蓬松有香气,口感经过她的仔细筛选,比昨天要好很多。加了肉汤煮出来的菜馅儿更加鲜美可口,豆腐干有嚼劲,香菇喷香,真的是非常的美味啊。   兴奋地期待着一个个包子蒸熟,王宝钏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筐之中,背在背上热乎乎的,她要趁着包子的热乎劲,早点把它们卖掉换钱。   在坊间走街串巷了一上午,王宝钏第一天卖包子,唔,该用惨不忍睹,或者是无人问津好呢?   总之,那些早上出门的平民百姓们对于这种头上戴着几个褶子的包子,兴趣比之蒸饼,差了许多,尤其按照王宝钏的计算,一个本钱要1文钱,吃一个需要2文钱的包子,对于一般1文钱可以买两个的蒸饼来说,价钱真的偏贵了。   “唐朝人真没有好奇心。”王宝钏坐在某家人家的门前台阶上,双手捂着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早上没有卖出一个包子,她只能打算着回家继续回炉再蒸,下午看看有没有机会卖出去。虽然王宝钏自认这包子的味道和自己以前吃到的差不多,比蒸饼要好吃许多,可是,市场不认可也没办法,谁让有钱的是大爷呢?   磨磨蹭蹭的起身,王宝钏背起竹筐转身,却见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剑眉星目,装束华丽,相貌俊美的男人。    ☆、第 17 章   站在王宝钏面前的这位,路上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不得不说,他的容貌真的很耀眼,让王宝钏有种想伸手挡在眼前的狗血感。   难道穿越之后必定会出现的优品男猪就是他?   王宝钏在心里默默地揣测着,如果这是男猪,那么她应该用什么办法吸引他呢?   想了半天,王宝钏再度放下背后的箩筐,从箩筐中挑了一个最大最漂亮的包子递给他道,“额,这位郎君,这是我新做出来的包子,你要不要尝尝看?”   路人对于这种新鲜食物都很好奇,纷纷围了上来,那男子挑眉,笑吟吟的接过之前,嘴里还在嘀嘀咕咕道,“要是李飞白那家伙知道我在调戏他娘子,会不会从床上跳起来呢?”想到这里,他的眉眼就更展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来,对着面前白嫩嫩的大包子,他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   有鉴于昨天晚上李飞白吃了这包子之后上吐下泻的惨状,姬浩雅对于王宝钏做出来的包子持怀疑态度,谁知道是因为放久了才坏掉的还是因为本来就有问题才拉肚子的?   不过,等他的舌尖味蕾品尝到了珍馔美味一般的鲜美滋味,他的眉毛动了动,又咬了一口。   “好吃。”姬浩雅这么说着,嘴上却不停,一个包子被他吃完,他咂咂嘴道,“多少钱?”   王宝钏本来想着应该给帅哥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可是她没有看过演员表,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男猪脚,如果不是那岂不是亏了?看他穿着高档面料做成的华服,头上用玉带束着长发,腰间都是玉饰,不用猜都知道是个有钱的。   于是王宝钏睁着眼睛,对他伸出五个手指比划道,“五文钱一个。”   姬浩雅挑眉,王宝钏心里一沉,暗道不会吧,这么一个有钱的帅哥居然是铁公鸡?   可是姬浩雅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刚才叫卖的时候说的是两文钱一个。”   王宝钏无语,感情这货知道是什么价钱,居然还好意思问她,真是个混蛋!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宝钏从他手上接过钱,转身就背上箩筐要走。   “哎,别走。”姬浩雅在她走出三步之后又叫住了她。   王宝钏一脸凶相的回头,一副如果没事最好闭嘴的表情,姬浩雅摸了摸鼻子道,“这蒸饼这么好吃,我想再买两个。”   “涨价了。”王宝钏面无表情,说话生硬。   姬浩雅见她居然有这种坐地起价的本事,不禁失笑道,“不应该人人两文,童叟无欺的吗?”   “你是童还是叟?”王宝钏反问他。   姬浩雅大笑一声道,“好吧,多少钱,你出价。”   王宝钏比了个五,姬浩雅乖乖掏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了三个揣着走了。   王宝钏数着自己第一次用双手挣来的钱,不由得泪流满面,等她数完钱,却看到周围一群人都围了上来,争前恐后的问她买包子。   “这蒸饼五文钱还是两文钱?我是小孩。”   “我年纪大了,两文钱的吧?”   “喂,刚才姬侍郎买了几个?我也要,双倍。”   突如其来的生意让王宝钏猝不及防,很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看着一个个抓着钱伸向她包子的手,她吓得后退一步,再度回到刚才发呆的台阶前,放下竹筐,一边接过钱,一边给包子,她发现不少青衫少年那都是假凤真凰啊,身上全都是香喷喷的香粉味道,难道刚才那个什么鸡是狼的家伙是个什么明星?不过名字也太古怪了点吧。   王宝钏心里一边疑惑,一边卖包子,三两下的功夫,虽然价钱卖得很贵,却都卖完了。   背着空空的箩筐,揣着沉甸甸的铜钱,王宝钏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一个帅哥就让那些女人自觉自愿掏钱了,间或还有八十岁的老太太和八岁的小女娃娃,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王宝钏摇摇头,反正钱已到手就该开溜了,那些买了包子的路人纷纷吃着包子,咬一口就发出一声美妙的赞叹声,让王宝钏很有满足感。   用心做出来的东西总是比较受人爱戴,王宝钏觉得虽然失败了几次,但是今天能够把包子卖出了这么好的价钱,还是非常值得的。这也让她对于通过厨艺一途赚钱养活自己有了更充分的信心,高兴之余,她找了一家饆饠铺子吃了一碗饆饠,虽然没有自己做的包子好吃,不过学习别人的长处,发现别人的短处再弥补,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是非常至关重要的。   在穿越来到古代的第一个月里,王宝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也让她对于在唐朝生活下去充满了期待和希冀。   中午的时候,姬浩雅趁着今天是休沐日,揣着三个包子就去了瑜亲王府,李飞白正面无人色的躺在床上。   姬浩雅非常讨打的当着他面慢悠悠的把三个包子拿出来,让下人拿去热一热,下人看到那三个包子,立刻变了脸。在他们看来,那包子说不定是那个与李飞白不对付的家伙拿来害李飞白的。   可是姬浩雅端了碗酪喝着,露出个十分满足的笑容道,“嗯,真的非常好吃啊,这蒸饼我可是一早上都在回味它的味道哪。”   李飞白躺在床上,磨着牙看着他道,“有多好吃?与万花楼的落樱比,如何?”落樱可是万花楼的招牌,最值钱的是她胸前堪比蒸饼的凶器,秒杀任何男人于无形。   姬浩雅尴尬一笑,抽了抽面皮道,“食色性也嘛。”   虽然被誉为京城第一佳公子,与李飞白内在的霸道和为人处世偏于冷酷比起来,姬浩雅温文尔雅,风流潇洒,又加官居高位,家室显赫,且单身,这一切的条件都让姬浩雅成为了京城少女争相追逐的对象。   当然,迷恋李飞白的也不少,但都被他的冷酷冻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李飞白不说话,姬浩雅也不言语,包子被热好了端上来了,仆人很担心姬浩雅会再让李飞白吃,站在一边不肯走,姬浩雅明白他的意思,拿起一个就往自己嘴里塞。   “哎,姬侍郎——这——”   姬浩雅不理他,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吃得香,那味道真的是异常鲜美。   李飞白挑眉,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能把包子吃成这种表情实在是很不容易,“不好吃不用勉强。”李飞白昨天也吃过那包子,味道只能说普通,他不觉得一晚上这包子就能有什么变化。   姬浩雅不答,只是把包子往他面前凑了凑,鼻端传来的鲜香味让李飞白觉得很诧异,包子的皮看上去很松软有弹性,里面的菜馅儿也碧绿鲜亮,还有古怪的两样东西,都是被切成丁的,一种规则,一种不规则。   他闻着包子的香味,觉得仿佛和昨天的真有天差地别的变化,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咽了口口水。   “想吃么?”姬浩雅很无良的指了指面前剩下的两个包子。   仿佛昨天晚上害得他上吐下泻的包子又在肠胃里作怪了,可是想到是某个小娘子的手艺,再看看姬浩雅这毫不做作的吃相,他打算冒险一试。   王府的下人很担忧地看着李飞白伸向包子的手道,“大郎,您不能啊。”   “我看上去像不能的么?”李飞白抬眉反问。   下人知道劝不住,只能继续用那种忧国忧民的眼神看着那包子,姬浩雅一个包子下肚,很满足,再看李飞白,他盯着包子看了半天,闻了闻,凑上去咬了一口。   香菇的香味,青菜在肉汤中烧制出来的美味,加上豆腐干偶尔冒出来的弹性口感,和着包子皮上的松软感受,这包子果然不同凡响,与一般路上别人随便卖的蒸饼迥然不同,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吃食,却被烧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让李飞白的味蕾一下子被各种触感包裹住了,一时没有回神。   “大郎?”仆人被李飞白的样子弄手足无措,这包子果然是祸害,他狠狠地盯着那包子看,觉得它就像一个会把人吃掉的怪兽。   “好吃。”半晌,李飞白才回神,没想到王宝钏不仅脾气古怪,手法更古怪,居然能把一个普通的蒸饼做得跟一道菜一样美味,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有点意思了。”一个包子就让李飞白重获新生,内心有一个想法在逐渐成型,他勾着嘴微笑,仿佛很期待心里头这个计划的实施。   姬浩雅拍拍他的肩膀道,“没想到那小娘子很有意思。”   李飞白给了他一个白眼道,“当然,你也不想是谁看上的。”   “你就自吹吧。”姬浩雅吐槽。   李飞白淡淡道,“也不知道谁的眼光太差,看上了万花楼的落樱,结果被诈了200两金子。”   万花楼的事情是姬浩雅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本来以为那个胸比蒸饼大的女人真的如她看上去一般单纯,谁知道那女人居然问他要了题字之后转身就威胁他要去御史台告他行事风流不检点。结果姬浩雅被框了200两金子,回头那落樱自己赎了身,跟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跑了。从此以后,姬浩雅看到撒着芝麻的饣追(dui)饼就绕道,因为那总让他想到某麻子把脸埋在圆滚滚雪白白的胸脯上。   趁着姬浩雅回忆丢脸旧事,李飞白把剩下的一个包子抓到了手上,唔,小娘子的手很灵巧,这包子的手感……嗯,果然妙不可言。    ☆、第 18 章   王宝钏的包子自从被姬浩雅伯乐识包之后,就变得非常畅销,每天都有仰慕姬浩雅的姑娘从四面八方涌来找她买包子,价格再高也买,一只包子从5文前涨到了7文也依然不能磨灭她们吃包子的热情,这让王宝钏不得不感叹偶像的力量果然强大。   后来,吃过王宝钏包子的人都觉得这包子好吃,虽然不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食,可是每天看到那么多人排队买,就觉得好像不买上一个是吃亏似的。   长安的茶余饭后热题榜换成了王氏包子,很多人都开始研究那里面黑乎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增加了王氏包子的美味,还有不少卖蒸饼的来王宝钏家学习请教。   长安的官不少,经过口口相传,大家都知道了王氏包子,于是王氏包子在王公贵族之中也成了一种时尚。   想当年,姬浩雅的风流美名刚开始流传的时候,他喜欢把头发往后用金镶玉带束发成了流行,而如今,他去小巷买王氏包子又成为了风尚。这让王宝钏觉得,能红就是要制造话题啊,怪不得明星新作品出来之前都要传一段绯闻,这不就是名人效应增加产品的附加价值么?   后来不少王公子弟家里也都来买包子,每天她背着一篮子包子去青龙坊的蛛儿街上卖,总是一售而空。   虽然王宝钏从包子上三天就赚回了自己的房租,但是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被这些蝇头小利满足的人。   当年在外企的时候,仗着自己会两门外语,她一个从来没有做过业务的敢去开拓海外市场,而且成绩一直十分卓越,让不少与她同一批进公司却安于现状的同事非常嫉妒。   而现在,就算她只能在这里卖包子,她也不仅仅只是想着每天把这些包子卖完,而更多的是在想怎么让自己能够卖出更多的包子,开拓更多的产业。   她问卖竹器的老头定制的竹制蒸笼已经做好了,她拿到手看到成品,对老头的手艺非常佩服,随着她包子越来越好卖,她对于工具的需要也迫切了起来,当下又付了50文,再定做了5个。   这两天她卖了包子就在长安城的廊坊街市上闲逛,发现有不少卖行灶的,就是那种可以随身携带在路上烧柴点火的灶头,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也就代表她可以准备多一些的食材,现场烹饪,也不用怕包子会冷掉。   去了铁铺买行灶,特地定做了一个上面附带了锅子,直径足够放蒸笼的,她的蒸笼别人从来没见过,这也让她在人群中更加好认了起来。   长安城人纷纷以吃过王氏包子为荣,到后来,别人都不知道为什么王氏包子会红,只知道它好吃,而且很多人吃,自己也不能不吃,每天300个的量显然不能满足全长安人。   王宝钏这时候,已经开始盘算着增加人力了。   然而,王宝钏和她的包子知名度越来越高,却也引起了京兆府某些官员的注意。   要知道,一个大活人平白出现在某个地方,对于古代人来说,那人只有两种情况,穿越来的,要么就是流亡者,穿越的基本都去王府后宫了,流落在民间的实在太少,所以王宝钏这种卖包子卖红了的家伙就很显眼了。   这天晚上,王宝钏正在家里准备豆腐干,却听到有人敲门,在这个点上有人敲门是很不寻常的,薛平贵第一次不那么懒了,起身去开门的时候,被门口三四个提着灯笼的家伙吓了一跳。   “这里住了几个人?”最前面的那人穿的衣服似是官服,腰上配着唐刀,薛平贵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想跑,却被一个看上去像武官的人一把抓住,他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一个王宝钏见过,那是她做成第一批包子后参与试吃的瘸三儿。   “武侯铺的,把你们的户籍文牒或者手实什么的拿出来。”   王宝钏听得一头雾水,薛平贵却不知道从怀里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张类似契书的东西,递给了那个自称是武侯铺的人。   那当官的看了看所谓的户籍文牒,跟着又把目光转到王宝钏身上,粗着嗓子问她道,“喂,愣着干什么,你的呢?!”   王宝钏想着,感情是遇上了查户口的了?   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她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说话啊!”当官的喷了她一脸口水,王宝钏摸了摸脸道,“额,我没有……”   当官的非常蛮狠,冷笑道,“哼,这年头就是有你们这种逃脱课税的,既然没有户籍文牒,那就跟我走一趟把。”   王宝钏不敢反抗,默默的看了一眼身边幸灾乐祸的薛平贵,低着头跟那当官的走了。   去的地方是一个很简陋的平房,她被带到了一间只放了几张破席子的房间里,跟着那当官的就道,“把你的名字,籍贯,等级那些的都报给他。”   等级?王宝钏满头雾水,又不是打游戏,等级?那我这个算是生活职业厨师玩家吗?   虽然在心里故作轻松,但是现在的氛围实在让她不轻松。   陆陆续续有些同样没有户口的人被带了进来,大家全都坐在破席子上。   有个掌了灯的人坐在前面一张矮桌上,王宝钏前面还有一些人,他们过去一一登记,王宝钏坐着排队,等排到她的时候,王宝钏突然觉得很紧张,作为一个穿越女,当遇到被查户口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她此刻突然无比怀念那些在电线杆上贴着的办证小广告。   这个写文书的自称是赵九郎,王宝钏觉得他的母亲身体一定很好,居然生了那么多。咽了口口水,她除了能答上来自己叫王宝钏以外,其他都一问三不知。   “告诉你,你若如实说,就只罚你200文,如果不如实说,便罚你1000文。”   王宝钏苦着脸道,“这位郎君,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啊。”   “所以叫你如实说。”那赵九郎笑得很和蔼,却像肚子里带着把刀子似的。   两个人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王宝钏留下了名字,交了据说是所谓的课税。   靠,简直是巧取豪夺,不知廉耻,莫名其妙,暴力执法,狐假虎威的资本主义走狗!王宝钏看着空空如也的袖带,愤愤地想着,虽然她现在身处的是封建社会,但是她认为周扒皮这种应该是全人类的共同糟粕。   身无分文的王宝钏回到家的时候,薛平贵正做在席子上剔牙,晾放豆腐干的板上,豆腐干没了,包豆腐干的布还在。   王宝钏愤怒的回头问薛平贵,“是不是你吃的?!”   薛平贵指了指从墙角钻进来的老鼠道,“你搞错了,是它。”然后打嗝打出一股豆腐味。   王宝钏这下怒了,掐着他的脖子,死命的想把他胃里的豆腐干按原状抠出来。   “放开我,你这死婆娘搞什么!”薛平贵拼命挣扎,在距离断气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逃脱了王宝钏的抓子,他摸着被王宝钏掐痛的脖子道,“你直说你自己是相府千金不就好了。”   王宝钏看了他一眼,平静陈述道,“我早就不是了。”   “可是你的户籍应该还在那里吧?”薛平贵这些天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宰相府会派人来把这个女人接走,到时候作为她的男人,他也就可以有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过了,可是左等右等都不来,这与他的预期差了很多。   “跟你有关系吗?”王宝钏挑眉问他。   “我好歹是你的相公。”薛平贵回答得很理直气壮,虽然是无实也无名的。   “呵呵,我记得,你的户籍文牒上,没有出现我的名字吧。”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加上去。”薛平贵觉得那不过是几笔的事情。   “加上去以后,什么都不干的让我养?”王宝钏对于他那种娶了个老婆就等于娶了个佣人+妈+厨子+赚钱机器的思维方式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   “不然我要娶你干什么?”   王宝钏摊手,你看,她根本就懒得跟这种比烂泥多了点移动和吞吐功能的人多说。   如今,身无分文的王宝钏无奈的坐在门前发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可能会被逼卖身,那么她会成为一个最苦逼的穿越女,从相府贵女沦落到平头百姓,最后被逼卖身入籍。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第二天,想买王氏包子的人都没有能够等到热腾腾的包子,一个好奇人士去王宝钏家打探了一番,就见王宝钏头发散乱的坐在家里的席子上发呆,灶是冷的,箩筐是空的,那人探头探脑的瞅着王宝钏问道,“小娘子,今儿个包子还卖吗?”   王宝钏抬头,双目无神,不知道对着那人还是对着空气摇了摇头。   那人探听完毕,揣着新出炉的一手消息奔回青龙坊中道,“王氏包子倒闭啦,王氏包子绝版啦!”   众人惊讶惋惜之余,将这件事情演化成了许多不同的版本,后来,虽然王宝钏不做包子了,但是一种样子长得很像王氏包子,里面卖的却是狗肉馅儿的土氏包子又瞬间红了起来。   王宝钏觉得这时间变化真是快啊,看到满大街的土氏包子,让她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美食界的变化其实与娱乐圈的差不了多少。   王氏包子的没落和土氏包子的兴起,就跟本来满大街都是宋记香辣蟹,结果才几天功夫就变成了盱眙十三香小龙虾,再一变又成了村夫烤鱼的道理是一样的,美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很容易随着口味变化的东西,而人哪,真的是从舌根到舌尖,都是那么的喜新厌旧啊。    ☆、第 19 章   王宝钏觉得,包子摊开不下去了很悲催,更悲催的是,她的某位亲戚今天居然不期造访,在她一分钱都没有的日子里,在没有卫生巾的唐朝,她甚至连买内裤的钱都没有。   李飞白得知王宝钏半夜里被查户口的武侯抓去的时候,暗说一声糟糕,他居然忘了最近因为流民太多,所以朝廷特地派了专门的户籍稽查使下至各处清查户口。   得知王宝钏的钱全被罚了,生意也砸了,而且似乎脸色很不好的一个人蜷在那间破房子里,他突然很担心,相当,非常,以及极其担心的情绪,让他第一次有一种很想见到某个人确定她好不好的冲动。   脑子里非常乱,李飞白直接奔去马厩牵出了赤血宝马,鞭子一抽,骏马四蹄怒踏,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已经从王府奔到了曲江西北长安东南的破寒窑了。   越往东南越荒凉,他赶到王宝钏的破寒窑门前,看到门口被砸了的炉灶,因为走路太急,居然被地上扔着的铁锅绊了一跤,赤血宝马受了惊吓,突然撒开蹄子乱窜,才几步就跑不见影了。   这真是英俊潇洒风流俊朗的洛郡王最落魄的时候,出门只是着了一身简单的素衣,奔到王宝钏门前又这么被摔,全身都沾了灰,好不容易勉强爬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上传来非常剧烈的痛感。   王宝钏听到门前的声响,扶着腰站起来,那姿势感觉跟怀了孕一样,走到门前苍白着脸色撑在门框上看着那摔得一身泥的帅哥。   李飞白瘸着腿站着,虽然很狼狈,可是他身上一贯以来养成的气质让王宝钏觉得他不像一般凡夫俗子,难道又是个武侯?   “你是什么人?”王宝钏腹中疼痛,皱着眉看着李飞白质问。   李飞白从前习惯了被人前簇后拥,突然变成了一个不速之客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习惯,但是很新鲜。   “我是——不知道……”   他想着总该给自己编一个身份吧,如果直接告诉王宝钏自己就是她那未婚夫洛郡王,估计王宝钏会把他轰出去。   王宝钏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神情似乎很古怪,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又问道,“你从哪儿来的?”   李飞白抬头看看天,思考着他该怎么回答才好。   “从天上掉下来的?”王宝钏脸色又惊讶了几分,却似乎暗含欣喜。   “反正,我本来不在这里的。”其实李飞白的原意是他不在这个坊中居住,可是王宝钏自动理解为他也是别的世界来的,于是欣喜地握着他的手道:“哇,难道你也是穿越来的?”   感受着她小手上的柔软,李飞白不由得嘴角勾起笑容答,“唔,额,大概吧。反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嗯,睁眼说瞎话一般需要脸不红气不喘,是为最高境界。   “那你带了空间吗?”   “那是什么?”李飞白不懂。   “有没有金手指?”   “我只有金瓜子。”这个是实话。   “新版的唐穿生存手册有吗?”   什么手册,什么唐穿?糖做的肉串?那多难吃啊。李飞白愣在原地,表示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是真的不懂。   绕到最后,王宝钏终于问道,“唉,那,你有户口吗?”   李飞白愣了愣,想到她刚因为户口的事情被罚光了钱,为了安慰她于是道,“没有啊,我也是新来的。”   谁知王宝钏听完,开心道,“哎呀,难道你也是肉体穿?不过你穿的这身衣服,穿过来之前的朝代应该差不了多少吧?那你有住的地方没有?”   李飞白对于前面那些话全都表示有听没有懂,不过最后一句是重点,于是道,“没有地方住。”   所以,她打算收留他了吗?李飞白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表示自己就算被砸得头破血流也甘愿啊。   可是王宝钏却为难道,“但是你没有户口,不知道收留你,会不会又要罚钱呢?”   看着王宝钏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昨天晚上她被抓到武侯铺去罚钱,平时又要卖包子,还要跟薛平贵打架,心里不由有些心疼她。于是他捧起了她的脸道,“没关系,我会努力帮你赚钱的,不过我脚扭伤了,你得先为我找医生医治。”   王宝钏看看他的脚,再看看自己的口袋,很果断道,“我没钱。”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觉得她没有诚意,说这种托词,其实就是想甩袖不管,可是李飞白是知道她没钱,然而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很无奈的摊手道,“我也没带钱。”   然而本着路见病人,给钱相救的原则,王宝钏还是把自己藏着的最后一枚用来江湖救急的簪子从屋子后面的土坑里挖了出来。王宝钏握着簪子的手都在抖,而,而李飞白却对自己能够登堂入室表示很满意。   王宝钏虽然平日里有些强悍,但是毕竟内心里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她为李飞白铺了一层凉席,虽然这里的环境很糟,但是李飞白觉得跟自己当年被派去历练,带兵和突厥打仗的时候比,倒好了不少,至少有个屋顶盖。   王宝钏出门去请大夫前,还给李飞白盛了一碗水,又对着李飞白道,“唉,你先坐会儿,我去买东西顺便找大夫。”   李飞白点点头,却见王宝钏又回身来问他道,“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姓什么?”   李飞白没有多想,脱口道,“我姓王。”并且在心里已经想好,如果她再问他叫什么,他就说自己叫王追宝,嗯,没错,他是来追她的。   王宝钏惊讶道,“这么巧?我也姓王。”   “所以我们有缘分。”李飞白微笑起来,其实脸部线条就不会显得那么僵硬,表情也不觉得冷酷了。   王宝钏点点头,出门去换钱找医生了。   李飞白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件破屋,还真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贴身护卫花前和月下趁着王宝钏离开之际,偷偷推门进来了,李飞白见了他们,嘴角的笑就淡去了。   “主人可是有事吩咐?”   李飞白挥手道,“无事,以后你们就跟樽前一样,每日只要跟着便是,要现身也要在无人处。”   这让花前和月下非常为难,两个人互看了一眼,花前道,“主人,这恐怕……”   李飞白冷声问道,“怎么?”   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的两个人不敢再多嘴了,倒是李飞白又吩咐道,“去弄块厚实一点的布来,再给我弄两个铁钩。”开玩笑,自己未婚妻跟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室,虽然二人很明显没有亲密接触,却不能保证那薛平贵没有色心色胆,挂匹布给王宝钏遮着也好。   李飞白虽然不打算改变王宝钏现在的生存面貌,却很有心想跟着王宝钏,看看她究竟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光是做个包子就能做得全长安闻名,这其中虽然少不了姬浩雅的功劳,却很大一部分在于她有很多古灵精怪的想法,就连灶上的竹筐子做的都与旁人不同。   他一想起姬浩雅,突然露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对眼前的两个人道,“帮我跟姬浩雅传个话,就说,我体察民情去了,让他有事不要找我,没有事更不要找我,好兄弟,多担待点是应该的。”   而此时在紫薇阁里向王允汇报着今日要事的姬浩雅无缘无故的觉得自己的耳朵很烫,心里暗骂道,李飞白,是不是你又在惦记我?!   李飞白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花前和月下都表示很忧心,可是对于这个说一不二的主人,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看来他们只能轮流睡外面那棵树上了。   王宝钏把金簪子换了两贯钱,揣在袖袋里很沉,但是她的心也很沉,她手上这些可是最后的救命钱了。买了些东西,想着是不是应该继续卖包子,然而这些天赚来的钱付诸流水让她很心痛,连带着看到包子都心痛了起来。   找了大夫回家,在唐朝看病难不是问题,但看病贵却是,医治下来居然花了王宝钏500文,让她每数一次钱都觉得身上的肉很痛很痛。   等医生走了,王宝钏用大锅子给李飞白熬药的时候,她对李飞白道,“喂,我救了你,我可不是美人鱼,也不会在太阳出来之后就变成泡沫,所以麻烦你记得我,顺便,有恩报恩,有德报德,若是不报,时候一到也得报,知道了吗?”   虽然不知道美人鱼是什么,但是王宝钏要他还钱的意图表示得还是很明显的,于是李飞白问道,“所以?”   “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顺便感恩戴德,并且为此卖身感谢我的搭救之恩。”虽然这句话很有问题,有点像逼良为娼的感觉,但是李飞白只听到了其中对他来说威胁最大的一句,“如果你下次救了别人也一样要别人卖身感谢吗?   王宝钏皱眉道,“也不一定,看品质,长得难看我是不会救的。”   李飞白道,“那我应该感谢我父母,而不是你。”   王宝钗见他想赖账,连忙叉腰道,“你敢不感谢我?”   “谢谢。”李飞白说完摊手表示他很真诚。   王宝钏的大脑死机重启,这才反应过来,嘴角抽搐地看着他道,“不报恩也可以,卖药钱拿来。”   李飞白看着她,很平静道,“有卖药钱我不会自己看医生么?”   王宝钏一听没钱,立马就焉了,可是还是要不死心的问一句道,“你是真的没钱吗?”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飞白似乎为了增加可信性,双手轻轻一甩以示自己两袖清风,王宝钏无语问苍天。    ☆、第 20 章   很奇怪的是,薛平贵这一天都没见着人,王宝钏虽然一直把他当死人,可是这会儿不见了万一有什么意外,她也会觉得很麻烦。   于是太阳落山前,她一直都在门口张望着,想看看能不能把薛平贵看回来。可是没等来薛平贵,却发现了有人掉在门口的包裹,那是两个铁钩和一块厚布。王宝钏正疑惑这是做什么用的,李飞白却道,“反正丢也是丢了,你不如在这房里做个隔间,你一姑娘家的也好方便。”   王宝钏疑惑道,“咦,这倒是不错,不过这包裹也丢得太蹊跷了吧?”   李飞白一噎,连声咳嗽,王宝钏忙道:“怎么,是有哪儿不舒服吗?”   他连忙指了指自己的脚道,“脚疼,别管那个了,帮我敷药吧?”   王宝钏毕竟内心还是个良善的人,放下了包裹就来帮他敷药。   李飞白敷了药,腹中也有些饥饿,于是问道,“晚上吃什么?”   王宝钏掏出了两个烘干的胡饼递给他,并吩咐道,“少吃点,反正今天吃了明天还要吃的。”   李飞白无语,掰开胡饼蘸水吃,要多难吃有多难吃,但是没办法,他现在身份是要向王宝钏感恩的没有户籍的无名人士。   看着王宝钏一直在门口张望,李飞白心里升起了一种陌生的情感,他猜想王宝钏应该在等薛平贵。   “你成婚了?”李飞白忍不住心中的酸味,开口问她。   王宝钏没有回身,继续坐在门口眺望道,“不算吧。”   “怎么叫不算?”   “口头上结婚了算不算?毕竟只是为了逃离那种可怕的生活才结的婚,不过可能你也是古代人,所以不懂。”   这句话让李飞白觉得很奇怪,但是他觉得王宝钏一直很奇怪,所以现在这种奇怪也不算最奇怪。   继续探究地问道,“怎么说?”   王宝钏干脆不看了,坐回李飞白身边,从他手里挖了一半的胡饼,一边吃一边道,“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到现在这样,跟我当初的设计差很多。”   所以,她是后悔了么?李飞白突然觉得害怕听到她说后悔,因为那会使他觉得生活索然无味,就像失去了调味料,恢复成一碗没有味道的白饭。   王宝钏没有看他,自顾自道,“当初我觉得自己生活就是获得最大的自由,但是现在看来,只有在有足够的钱之后,自己生活才是自由,而我现在没钱。所以,在逃婚之后,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自由,而是赚钱,这对我来说有点超出计划,不过很具有挑战性,让我很期待以后的生活,哪怕当中会遇到很多问题,哪怕我现在变得很市侩,但是我始终不会忘了我自己是想要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   可能是来到这里之后,从来还没有人问过她关于她内心的这些真正的想法,所以很自然的,寂寞许久的王宝钏会对着完全算是陌生人的李飞白,把所有憋在心里面的念头全都倒了出来。   而她的这番话,也让李飞白心里面突然翻涌起了一股意气,似乎这念头是一种天宽地阔的豪情,一种肆意纵马的洒脱,一种毫无压抑的放纵生活,然而,却非常有吸引力地在吸引着他。   他从出生就被定在一个高贵无双的位子上,比他更尊崇的人不多,而他们的生活很枯燥,很千篇一律,所以过去他很喜欢狩猎,喜欢那种捕获和追逐中的刺激和快感,也喜欢打仗,那种不是生就是死的搏命刺激,而现在,他觉得在自己面前,又多了另一种体验人生的方式,这种新奇让他觉得自己被深深的吸引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从她做出了美味的包子开始,他就知道她不只是说说而已,一个千金小姐被赶出家门,却没有沦落风尘,也没有自暴自弃,反而越活越精彩,这已经足够让李飞白欣赏了。而她刚才的那番话,更让李飞白产生了一种想与她一直在一起,看着她创造另一个美妙世界的冲动。   “一步步来吧,我现在打算主要以做吃食为生。”   “可是做吃食,能赚钱的不多啊。”   “所以,我要做能赚很多钱的吃食。”   李飞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深深地看了会儿王宝钏,王宝钏以为他不信,轻笑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虽然我的古文不好,也不太喜欢舞文弄墨的东西,但是这句话,我一直很喜欢。”   李飞白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为了报答你的救济之恩,确实应该如你所说,卖身给你抵债,如何?”   李飞白本以为她听完之后会很欣喜,可是王宝钏却只是皱眉道,“你不可以偷懒啊,我不喜欢不勤快的伙计的,而且,你也不说你会什么,如果你跟薛平贵一样只会吃可怎么办呀?”   李飞白无言,他好歹是堂堂洛郡王,怎么到她嘴里居然可以变成一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   “那你说,我需要会些什么?”   王宝钏看了眼墙角的锯子问他,“会用锯子锯砧板么?”   被她这么一问,李飞白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好像也的确派不上多大的用处的样子。   就在两个人说话间,门外传来一声马嘶声,王宝钏回头一看,果然是薛平贵回来了,他踏进门的第一句就是,“哈哈,我今天可弄到了一件好宝贝。”   王宝钏抬眉问道,“有钱付一半的房租了?”   薛平贵听完连忙变了脸色道,“开什么玩笑,房租不应该都是你付的吗?”   转而薛平贵又看到坐在一旁的李飞白,席地坐下之后指了指李飞白问王宝钏道,“这人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   李飞白对于薛平贵口中的我们家三个字很是有意见,他冷眼看向薛平贵,觉得他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冷淡的哼了一声。   薛平贵很不满,走到李飞白面前指着他道,“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   “不满的态度。”李飞白回答得毫不留情。   薛平贵被他的话呛到了,在地上啐了一口,惹得李飞白皱起了眉头。   可是薛平贵不管,他对着李飞白嚣张道,“你知不知道你进了我家?嗯?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跟我这臭婆娘乱搞了?!”   李飞白不言语,抓着薛平贵指向他的手指,手腕一动,薛平贵忽然哇哇大叫了起来。   王宝钏没有阻拦,看了一眼,冷漠的挪到最旁边那张凉席上坐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四下的蛙声虫鸣更加响亮,王宝钏因为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先在凉席上翻身睡了。   薛平贵觉得无趣,李飞白松了手,他就默默的回自己的凉席上坐了,不一会儿却又站起来,踢了踢王宝钏道,“喂,臭婆娘,我告诉你我今天弄到了一匹好马。”   “什么马?哪儿来的?”   “不知道,反正在河里河水的时候被我弄回来的。”   “哦,那就是我的了?”   “滚!”   “切,说不准卖不出多少钱。”   “怎么可能,我看是一匹好马,估计是比较好的黑马,听说那马能卖个几百文钱呢。”   李飞白面无表情的默默听着,他猜那马正是自己的座驾,可怜汗血宝马被说成了普通黑马,他心里为自己的宝贝坐骑叹一声孤陋寡闻。   等第二天一早,王宝钏起来却不见了薛平贵的踪影,等中午她给李飞白熬好药又敷上的时候,外面薛平贵就大笑着回来了,他进门就道,“哈哈,这下发财了,得了一贯钱呢。”   李飞白想起了自己的爱驹,看着他手上的钱,忽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薛平贵很自豪道,“那马居然值一贯钱。”   李飞白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心里默默吐血,要知道,那匹汗血宝马可是他花了2000两黄金让胡商千里迢迢从西域带回来的!   与李飞白的面部抽经不同,王宝钏倒也很开心,伸手道,“那把你的房钱交出来。”   薛平贵一听急了连忙护着钱道,“我可是你相公,你开始什么玩笑。”   李飞白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而王宝钏却是不怒反笑,“所以,你打算一个人负担这笔租房的费用是吗?那就交200文,顺便把几顿饭钱也结给我,还是你要把我自己的饭钱加上上次被罚的钱也给我?”   薛平贵听了哇哇叫,连忙道,“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真的夫妇!”   “所以,你只打算出一半?这也可以。”王宝钏依然伸着手在他面前,薛平贵把那两贯钱慌忙揣回兜里,火烧屁股一样跑了,还非常阿Q地边跑边道,“臭婆娘,你是猪,你是傻帽,你赶不上我,哈哈哈哈哈”   薛平贵的笑声让王宝钏很不爽,然而他跑了,倒是还了她一份安静,便在这时,门外突然又传来熟悉的马嘶。   仿佛是在李飞白意料之中的一样,那匹汗血宝马重新跑了回来,却没有人追它,它骄傲地踩踏着黄土地,长嘶一声,很是趾高气昂。   “怎么回事?”王宝钏觉得很奇怪,都说老马识途,但是这马也不是她家的马,怎么又跑回来了呢?   躺在凉席上的李飞白却道,“既然如此,不如留下它?”   王宝钏顺着那马的鬃毛,却被它扭头甩开,让王宝钏很不爽,对于这种不乖的牲畜,她冷笑一声道,“不行,既然它值两贯钱,不如再卖一次。”   这时候,李飞白才觉得,王宝钏跟薛平贵之间,仿佛真有那么点点相似,而这种相似,让他对薛平贵更加讨厌了。   不过王宝钏却没有立刻卖马,她还没有想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无业游民虽然好,但是游手好闲地闲荡,时间是很快会溜走的,这样下去不行,得赶紧想对策了。   夜渐渐深了,王宝钏没有管薛平贵怎样,帮着安顿了李飞白,把那厚厚的布当做隔帘一拉,这一夜,王宝钏睡时终于略略撤去了防备,而李飞白却辗转反侧,望着那道厚厚的布,想着那边那个娇小女子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入眠。    ☆、第 21 章   虽然当天,王宝钏没有卖马的念头,可等到第二天,李飞白却见王宝钏手里端着块金子在掂量,那金子很眼熟,熟得不能再熟了,那是他府上让人打的一批金叶子。   李飞白的腿伤好得多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却发现自己的汗血宝马再度不见了。   眯起眼睛看着王宝钏,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王宝钏抖了抖,扯了个笑脸道,“哎呀,也不知道谁家那么有钱,一匹马居然卖了这么个好价钱。”   李飞白看着她,依旧不说话,让王宝钏有些心虚,她偷偷看着他,紧紧抓着手上的金子道,“喂,你别这样。要不,我掰一些分你?虽然重复买卖好像有骗人的嫌疑,但是我那匹马真的是自己跑回来的,我可不是骗子呐。”   李飞白皮笑肉不笑,那样子让王宝钏觉得自己脖子上冷飕飕的,他抬眼看着她问道,“一般卖马得去东西集市上卖,而且,那匹马可是名马,一般人买不起。”   王宝钏无辜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李飞白继续挑眉道,“谁买了你们俩卖的马?”   王宝钏继续无辜道,“路过的啊。”   李飞白继续挑眉问,“就这么简单?”   “对啊,就是那个每天会路过我们家门前好多次的一个人,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是他看了这匹马很久,而我只是跟他说,我们家缺钱。”每天路过我们家好几次?嗯哼,如果这个我们包括薛平贵的话,是不是有点讨厌呢?   “我们家?”李飞白冷冷一笑,左手拳头已经握了起来,王宝钏吓得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可是王宝钏对于他为什么会生气却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而且现在这种情形难道是,卖身给她的佣人想使用暴力翻身做主人?   “我对那人说我缺钱啊,而且家里还有腿伤的病人,然后那人就买了,还给了我这块金叶子,这真不怪我,我可是童叟无欺,银货两讫,皆大欢喜啊。”王宝钏捂着自己的胸口,伸手把金子在他面前凑了凑,又快速握拳收紧藏好,以防备的神情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无奈地扶额,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   总之,洛郡王李飞白的这匹价值千金的赤血宝马就被郡王府的下人买了两次,而且是以千金之价让自己的女人和情敌空手套白狼,两次。   除了哭笑不得,对于眼前这个女人,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怎么能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呢?   薛平贵之前还在睡觉,这会儿却被他们的对话吵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他们,等他看清王宝钏手上掂着的金叶子,立刻双目炯炯发光,“哪儿来的哪儿来的?金子啊,发财啦!”说完就伸手来抢。   李飞白侧身挡在了王宝钏身前,把薛平贵隔开,王宝钏也迅速地收好了金子,一脸戒备的看着他道,“干嘛,这是我的。”   薛平贵双手抱胸看着她道,“哼,你哪儿来的金子?说不定是偷来抢来的。啊,对了,昨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匹马怎么又在我们家门口呆着了?”   他一口一个我们家,让李飞白看他越发不爽,不过很快,脑中本来成型的计划被他适当改变,立刻变成了另一个更让他满意的计划。李飞白抿着唇,双目中的光芒如芒刺,扎得薛平贵很是不舒服。   “喂,你看我干嘛?”薛平贵为了掩饰心里头的害怕,故意对着李飞白吼了声。   李飞白轻笑不答,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让薛平贵更加觉得没底,“说话。”   “我说人话你听得懂?”李飞白对于这个抢走了他预定的老婆的男人很是不爽,对于他家庭,啊呸,对于他对陌生女人施展暴力的行为更加不爽。   薛平贵被他说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被憋死,王宝钏偷笑,藏了金子站到了李飞白的身后。   她的这个微小的动作让李飞白非常满意,这让薛平贵更加不满,然而曾经被李飞白捏痛过的手却在这时候隐隐开始痛了,仿佛是在提醒他眼前这个男人不如他的那张脸那么斯文。   人类最原始的直觉让薛平贵本能的想远离这里,于是他尴尬笑笑,随后,“噌”的一下就钻出了门去,火烧屁股一样的往外跑。   王宝钏不知道薛平贵怎么这么容易就跑了,她当然更不知道李飞白只出了一次手就让薛平贵一败涂地了,只是薛平贵一走,她明显就放松下来,说话也变得轻松了。“我想过了,反正你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对吧?”王宝钏侧着脸望着他,饶是李飞白见惯了美女无数,可是她的一个侧面,却依然让他的心跳加快了几拍,他深呼吸了一下,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也是,唉,其实我们真的算同是天涯穿越人,同病相怜,不过现在我们有钱了,但是我觉得钱这种东西是会坐吃山空的,所以我们还是应该要想办法赚钱。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我就分你一点,我算过了,这里大概是8两金子,如果拿去金铺换钱的话,可以换大约50贯不到一点,我可以给你分2两,如果只是过过小日子,那也足够了。”   李飞白挑眉,他没有想到王宝钏会愿意分钱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心里面一直对她存在的那种古怪感觉更加泛滥了。   可他的这种表情在王宝钏眼里却好像是他嫌不够的样子,她抹汗,谁知道前脚狼刚走,后门虎又来,紧紧捏着那枚金叶子看着李飞白道,“王追宝,做人不能太贪心,那你说你要多少?”   李飞白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大笑道,“我说了,为了感谢你收留我,我会卖身抵债的,我入伙,当你的伙计,如何?”   王宝钏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要还债,于是忙摆手道,“不用了,我只是说着玩玩的。”   “可是我没地方去。”李飞白睁眼说瞎话,不过王宝钏却信以为真,于是沉吟一会儿道,“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合伙开店,毕竟我一个女人在外不方便,我做了东西你帮我卖,我负责供应货物,你负责对外,怎么样?得到的收益我们一人一半。”王宝钏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还是很合理的,这样也节省了请人的人工费,而且她心里面觉得这个李飞白不是坏人,至少这两天他们相处下来,她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听众,脾气也很好。   “就这么定了。”李飞白一句话,一锤定音。   想他堂堂一个王爷,却沦落到要和自己的未婚妻在这个破窑里一起卖吃食,说出去会不会笑掉别人的大牙呢?不过,这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你想好要做什么营生了吗?”既然决定了要开一个夫妻老婆店,(这只是李飞白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么就应该抓紧着手,李飞白不喜欢浪费时间。   王宝钏同样也知道时间就是成本,于是对他道,“这样吧,我们今天分头行动,麻烦你帮我去物色一间铺子,我则去街上再观察一下,看看什么东西比较好卖,争取在明天把事情都定下来。”   “那个叫薛平贵的你打算怎么办?他不是你夫君么?”李飞白虽然明知他们两个同房不同床,可是内心的介意让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宝钏很随意道,“晕,别乱说,他才不是呢。而且他不是有钱了么,谁管他那么多呀。”   虽然刚一开始王宝钏对于自己利用了薛平贵来脱离宰相府,内心还存着一点愧疚,然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对薛平贵已经渐渐变得厌恶了。虽然知道薛平贵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然而价值观不同的两个人之间的相斥是必然的,就如同她以前在公司里同一些人不管怎么相处都无法融洽是一个道理。   李飞白听完,心里不由得柳暗花明,微笑道好,王宝钏看着他的笑容愣了半天,就在李飞白以为她也被自己美色所迷的时候,却听她道,“我现在觉得我的决定真的很正确,你长得那么好看,买吃食的人肯定多,活招牌嘛。”   李飞白沉默,他是该为自己即将成为活招牌而默哀,还是为她说自己长得好看而高兴?   没有继续胡扯下去,两个人既然决定了下一步的目标,就毫不大意的开始了准备工作。   王宝钏显然还是很信任李飞白的,这完全是凭着她这么多年工作下来的直觉和女人的第六感,把金子交给了李飞白,自己则揣着典当了金钗剩下的钱,打算去街上走走。   她前脚出门,后脚李飞白就从怀中掏出了藏着的玉哨子出来,对着外面吹了一声。   金叶子上还有王宝钏留下的温度,很温热的感触,让李飞白的内心有了强烈的波动。他从小生长在王府,表面看着光鲜,可是太多的东西,让他明白了越是光鲜的外表下,就越是藏污纳垢之处。很多事情,当真相被一一揭晓的时候,就算当年幼小的他觉得自己即将无法承受下去了,偏偏也都努力承受了下来,也学着把自己变坚硬,以为这样就是坚强,可是,从遇上花园里的王宝钏之后,他突然觉得一切似乎不同了,仿佛关着的窗打开了,而外面是一个他不曾见过的世界。   因为遇到了一个人,他会不会颠覆原来自以为的人生呢?    ☆、第 22 章   随着玉哨子的声音传远,三个人影分别从前后左三处的树上窜到了王宝钏家门前。   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抱拳道,“主人请吩咐。”   “去找一处人气旺一些的铺子,小一些无妨,然后让京兆尹帮我办两个人的户籍文牒。”   花前、月下和樽前领命,此时听到哨声的赤血宝马又不知从哪儿奔到了,李飞白飞身上马,姿势非常潇洒,他拍了拍它的颈项道,“你受委屈了。”随后又对花前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花前低着头,明显脸上毫无喜色,毕竟任谁在树上睡个三天都不会有好面色的。   李飞白吩咐完,策马便走,花前和月下互看了一眼,都是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要继续睡树上了,要不要去弄个看上去可以伪装成鸟窝的睡袋比较好呢?   李飞白没有回郡王府,而是直奔兵部尚书府,在门口掏了玉印,侍卫立刻放行,在正厅等着,兵部尚书周师奇一下了朝就听说连着旷朝三日的洛郡王正在自家前厅里坐着,匆匆赶了进来同他见礼。   全身脏兮兮的李飞白让周师奇看了很是大跌眼镜,他一直觉得李飞白应该是一尘不染的翩翩佳公子,怎么这会儿居然蒙尘蒙的这么厉害,这一路上过来都是他带上的尘土。   可是李飞白却不介意,他当然是有目的而来,于是同周师奇客套了几句后就道,“听闻近日晋州等地正在招募兵丁?”   对于地方上募兵一事,本来兵部尚书也不是直接管理的,所以他这么一问,倒反而被问住了,李飞白知道要问细节是为难他了,于是道,“无妨,只是想请周尚书通融一事。”   周师奇是明白人,面对权贵更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于是很谦恭的道,“郡王有事但说无妨。”   李飞白微微一笑,那笑中好像藏着不少坏水,看得周师奇一抖,就见他悠悠开口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受人所托,她有一位从晋州来此的远亲,想请赵尚书将其征入伍中,好生照顾。”其实他本意是,好好的修理一番,不过听在周师奇耳朵里是好好提拔,重重栽培,想来既然是郡王爷亲自吩咐的,于是点头道,“此事不难,我明日就吩咐人将这事办了?那人现在何处?”   李飞白喝水,简洁道,“今日,长安东南破窑中,姓薛,名平贵,有劳周尚书。”   周师奇连忙点头道,“小事小事,下官今日便去办了,郡王您放心交给臣下吧。”   李飞白嘴角勾着笑,点点头,既然办完了这件正事,便也就敷衍了两句告辞。出了周尚书府,回了自己的王府中梳洗沐浴了一番,连赶着进宫面圣。   他旷朝三日,让圣上很是恼怒,对于自己这个侄子,他很是无可奈何。   肃宗见李飞白虽跪在面前,却没有半分愧疚之色,于是叹道,“说吧,又有何事啊?”   李飞白一笑,那张脸与肃宗颇有几分相似,他退到一旁的坐榻边道,“陛下,臣下有一事相请。”   “你还跟我客套了?”肃宗望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责怪的口气。   “自安禄山和史思明二贼起兵谋反后被诛,如今已过三载,然而因连年兴兵,加上朝中时局变荡,如今各处政出不统,上奉下违之事,屡禁不绝,臣下想若未来要辅佐朝纲,必先深入民情,四处学鉴,故恳请陛下准允臣下四处游历一年两载,以明圣人之学。”   肃宗哼了一声,他早就听说了他这些天的所为,于是道,“包子挺好吃的罢?”   李飞白也神色不变,恭敬回道,“代亲王之子如今也当进封了。”   这是□裸的威胁!肃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沉声道,“无知小儿,朕好不容易让你一步步走到今日,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这是造反!”   李飞白抬眼,凉凉道,“臣下以为,这正是胸无大志,不会造反的表现。”   肃宗被他的话一噎,顿时一口气喘不上来,一旁的宦官连忙上来给皇上顺气,闹得人仰马翻。   李飞白依然定定的喝着茶水,反正今天他就是打算来挨骂的,只要结果达成,怎么骂都行,要打也可以,别打脸就行。   对于他这种厚颜无耻的样子,肃宗自他上学之后就一再体会过了,知道他的脾气,于是软道,“那朝政无人打理。”   “中书侍郎姬浩雅近日有些闲适了,正巧王允也无甚要事,可以培养之。”   “你父王母妃身体不佳,无人照料。”   “臣下会记得多请些奴婢仆人的。”   “看不到你,我会担心。”   “不看到就更省得操心了。”   肃宗知道他现在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于是无奈道,“罢了,就如你所愿吧,不过最宽限不过三年,我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喽。”   李飞白看着肃宗的表情有些动容,从前他还曾被他抱在膝头逗弄,可后来一阵子,因为被他窥知了那些事,所以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如今他终于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却也已经长大成人。   “咳,为防你在外被人欺辱,也无人助你,我今日会同中书门下二省会知,命你为正一品巡察御史,遇事可快报密奏,咳,但不可做出违律之事,明日我会命人将印章和文牒送到你府上,反正你随身侍卫不少,他们会转交给你的。”肃宗的眉毛一直挑着,嘀嘀咕咕的说着,李飞白终于是笑道,“陛下安心,臣下会如约回朝的。”   “那还不够。”   “代陛下理朝三年。”   “也不够。”   李飞白挑眉,肃宗咳嗽,二人又闲扯了几句,内侍道是王允有事来奏,李飞白才跪拜而出。在殿前见到王允,二人见礼,王允显然对于自己女儿跟人跑了之事对李飞白心怀愧疚,而且觉得脸面上有些拉不下来,于是干干说了两句,就匆匆忙忙进殿了。   长安城的宫殿巍峨辽阔,各宫各殿之间相隔甚远,根本比不上市井繁华喧嚣,可是偏偏如此,却反而招来不少平头百姓的向往,实在让李飞白觉得不可思议。这宫殿如此寂寥,一如他曾经的内心,毫无生气,毫无变化,每日周而复始,仿佛只是为了等待一世轮回尽,遵循着命运。   很多人总以为,他这个郡王,又辅政多年,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这种生活的寂寞和孤独,没有人能够体会。那是不能摆脱的宿命,不可选择的人生,只能不断忍耐,不断承受,直到一切走向尽头。   好在,这一次,他终于可以选择一次,哪怕只有三年也好,或许,也过不到三年那么久。   日光晦暗,从琉璃瓦上隐隐约约落到他的嘴角,化成一个寂寞的笑容。   出了朱雀门,他疾驰回府,换了一身素衣,花前也已经订下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铺,位置在宣阳坊,与东市比邻,租金是一个月1贯钱,但他决定对王宝钏说一个月400文,反正1贯钱和400文在他来说那都是九牛一毛。   姬浩雅听说这家伙回来了,连忙赶到他府上抓人,他刚换好素衣出来,就见姬浩雅一掌拍在他肩上道,“好啊,你这些天过得,很精彩么?”   李飞白挥开他的手,跟着道,“往后会更精彩。”   姬浩雅听这话觉得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我已经同皇上说了,外出历练三年,这期间,我推荐你代我在朝中历练,保证你过得很精彩。”因为赶时间,李飞白说话速度非常快。   “你说什么?”姬浩雅挖了挖自己的耳朵,确定他没有听错吧?李飞白说要外出历练三年?这可是赤|裸|裸的逃避责任!   姬浩雅急了,抓着他的肩膀道,“皇上没准吧?”   “不,他准了。”   “他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壳坏掉了?”   “你为什么不当面问他?”   看来是真的了……   姬浩雅一瞬间觉得往后的日子那真的是暗无天日啊,垂死挣扎道,“其实不用三年的吧?”   “其实我希望是万万年直到我老死在外面。”   “我们不是生死之交么?你带我一块儿去吧?”   李飞白笑看他,很是幸灾乐祸道,“我决定在这一刻跟你绝交。”   “你没义气。”   “我们又不是江湖人士,你也知道,官场上就流行脸厚心黑尔虞我诈,这是你以前自己跟我说的。”李飞白拍了拍这个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如今是逃出升天了,可是姬浩雅却被他卖入地狱,他当然不会愧疚,因为死道友不死贫道一直都被他奉为生存之道。   “自求多福吧,我走了。”   李飞白挥挥衣袖,这一番折腾都快下午了,再不回去,王宝钏该急了。想到那个怎么看怎么有趣的小娘子,李飞白的心好像也飞起来了。   姬浩雅对着他的背影叹气,不是吧,就这样把他卖了,古人说得好,红颜祸水,而现在看来,他这朋友是真的被祸害到了,不仅如此,自己也被祸害到了,这祸水也太凶猛了。   想到要单独跟王允老头斗智斗勇,他就头皮发麻,悻悻地走出郡王府,抬头看那天色,更觉得今天的日头都红得很晦暗哪。   李飞白得了自由,心情非常愉悦,策马先赶去宣阳坊,下午的这个时间这边非常的热闹,从东市上买了东西出来,人人都很喜欢到宣阳坊这边买点吃食,所以这一路上卖吃食的人非常多。   花前带路,到了一间门面前很热闹的铺子前停下了,这铺子前后相通,搭了个二楼,他上楼一看,转身吩咐道,“给我去买一匹布。”   月下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买了一匹回来,却被李飞白揣上了,让花前把赤血宝马牵回府,赤血宝马仿佛能知道自己的主人即将要离开他似的,走了两步就不肯走了,双眼水灵灵的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走上前摸了摸它的脸颊,同它轻声细语道,“放心,虽然我要离开一阵子,但是好歹不会再有人把你反复的卖来卖去了,好好在王府里呆着,我会带一个漂亮小娘子回来的。”   也不知道汗血宝马听懂了没有,反正终于是被劝走了,李飞白站在店铺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这种热闹的场景竟然让他很期待,而且,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内心被填满的感觉。    ☆、第 23 章   等李飞白送走了汗血宝马,才发现,这会儿他得走着回曲江边的破窑了。   大概是很少双脚走路的关系,虽然他练武多年,但是对于无聊的行走,内心还是非常不满的,他这个年代,日行百步有益健康的健康理念还没有被普及。   等回到寒窑的时候,王宝钏正看着门外有人把薛平贵征兵征走了。   就听得薛平贵嘴里嚷着,“我没有亲戚喂,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你们真是抓我去当兵的吗?给钱吗?”   “当然当然。”可能是事前被关照过了,来接他的两个当兵的态度还是很和气的,不过薛平贵却傻头傻脑道,“做几年能当上将军?”好像就跟菜场上买菜似的,将军是你说想当就能当的么?王宝钏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这事,真说不准,您先跟我们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左边的一个当兵的先劝他。   薛平贵显然对于天上掉下的铁饭碗很是得意,却道,“慢着,我还要跟我娘子话别呢。”   王宝钏这回是真的翻了个白眼,心想谁特么的是你娘子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么?李飞白站在不远处,也是黑着脸看着这边,心里恨不得那两个人直接把他带走完事儿了。   薛平贵跑过来道,“娘子,其实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不过这会儿是我看不上你啦,不过我觉得,其实你的模样还是很不错的,反正朝廷规矩,糟糠之妻不可下堂,我当然也不会与你和离的,你就等我罢,哈哈哈哈哈。”   王宝钏默默的瞪着他,恨不得把他的臭嘴堵上,谁是你娘子?谁要等你?怕他再说出什么恶心人的话来,王宝钏连忙推他道,“快去快去吧,别让兵郎们等急了,看到合心意的小娘子就娶了吧,千万走好不送哈。”   周围邻居听到风声也都出来看热闹,见二人告别,还在那里窃窃私语,赵大娘叹道,“哎呀,没想到这小娘子的夫君要去当兵了,这下小娘子要苦守寒窑不知道几载春秋才能再相逢呢。”话语中好像不是同情,而是幸灾乐祸。   “唉,我听说,这些年兵荒马乱战事可多,前些年不是长安还被安贼占了么?我以前邻居一人的儿子就去当兵,后来都没有回来呢,如今当兵可不是好差事啊。”刘大娘的话让薛平贵听得心肝一颤。   “哎,不能这么说,我的一个远方表亲的姑爷的三舅的侄子,听说就是当了兵,打了胜仗,如今已经是五品官儿了呢。”秦大娘的话让薛平贵的心又踏实了,笑容也更灿烂了。   王宝钏把他推了出去,当兵的就带着他上马走了,可怜薛平贵连马都不会骑,只能跟在其中一个的马后坐了。   虽然被颠得很难受,不过好歹是有了差事了,以后说不定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还有得享富贵呢,这么一想,薛平贵就又露出一番得意洋洋的神情,转身向王宝钏挥了挥手道,“娘子,你等就等,不等也随你,我可当兵去啦。”   王宝钏挥挥手,心道慢走不送,转身就见李飞白正盯着她看。   见到李飞白回来了,王宝钏舒了口气,笑的时候,露出了洁白的贝齿,好像啃在他心上一样,李飞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转开了目光道,“地方已经找好了,租金也不贵,才400文。”继而将剩下的金子和1600文钱递给了王宝钏。   王宝钏接过钱,点头道,“我也想好要卖什么了,反正蒸笼是现成的,虽然王氏包子已经被土氏包子山寨了,不过我还有别的手艺。”对于手艺,虽然王宝钏不能说很自信,但是她知道怎么寻找市场,怎么让老百姓能够接受并且甘愿消费。   李飞白对于她的手艺还是很期待的,不过,因为薛平贵的离开,他还是有点担心地问道,“你夫君离开了,你真的没事吗?”   “当然,我不仅没事,而且我很开心。因为这样一来,我是真正自由了。”王宝钏一脸轻松,转身回破窑里面开始整理东西。   李飞白跟了进来,见她已经把能打包的东西都打包完成了,于是问道,“明天就搬走吗?”   王宝钏点头,过去她经常要出差,拖着个行李箱在各大城市之间奔波对她来说是很习惯的事情,何况现在只是在同一个城市挪个地方住而已,她没有太强烈的恋家观念,所以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只是分分钟的事情而已。   小麦粉和香菇是必须要带走的,锅碗瓢盆也都被放在了一起,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去给我锯块砧板来吧。”王宝钏笑眯眯的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正在门前坐着看她收拾,却见她拿过墙角的锯子抛给了他,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他笑着想。   去村外找了个木桩子锯,花前和月下看不过去了,想过来帮忙却被李飞白阻止道,“没事,我也想试试看自己动手。”   王宝钏可以做到的,他李飞白更应该能做到才是,虽然锯下来的砧板坑坑洼洼的不平,但是好歹是洛郡王第一次做这种类似于粗活的营生。   “现在该怎么办?”看着那坑坑洼洼不平的产物,曾经在一个木匠家里蹲过点的樽前提出了合理化建议。   “可以用刨刀。”   “哪儿有?”   “属下这就去办。”   等李飞白把砧板刨平了,花前三人就又退回了附近的树上去了,李飞白提着砧板和锯子回到房中,王宝钏正在认真的看着生存手册。   “回来啦。”王宝钏接过锯子和砧板,但见那砧板非常平整,她惊喜道,“你倒是很会锯东西嘛,锯子可以锯出这么平整的展板吗?居然像是抛光过诶。”   李飞白干干一笑,默默的想,早知道这样他还是让它凹凸不平的好了。   王宝钏去刘大娘家还锯子,还弄回了两块胡饼,分给了李飞白一块,盘下腿来继续看生存手册。   李飞白凑上来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上面的字非常的小,有些字他看得懂,似乎是一些文字的偏旁部首,横平竖直的,让他非常好奇。   “这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书。”王宝钏对着他解释,因为自动把李飞白划入了穿越党的行列,所以她觉得没有必要对李飞白隐瞒什么。   李飞白指了指上面的一个字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王宝钏一看,他指的是小麦的麦字,对他道,“这是小麦的麦字。”李飞白蹙眉,在地上写下了“麦”字道,“小麦的麦字不是这样写的吗?”   王宝钏没有介意,解释说,“因为我们那个年代这种书可以很容易的印刷,不需要人工手抄,都是用机器印刷的,所以可以推广得很多,后来甚至有电子版本的,非常容易让人阅读,不管有没有钱,都可以读书。”   机器、印刷、电子,这些东西李飞白是不懂的,然而他更觉得玩味了起来,难道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心里忽然一惊,仔细看了看她,想着该不会是什么鬼魅之物吧?可是到现在,怎么看都是他在骗吃骗喝,鬼魅又有什么找上他的理由呢?   这么一想,心也有些定了下来,从她身上传来女人温润的体香,当然,也有好几天没有沐浴的体味,然而很奇怪的,这种味道偏偏吸引他。   王宝钏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懂,但见他点了点头,就又继续道,“然后,为了让大家都能读书,就把繁体字都简化了,这样更方便书写和阅读。”   放下了心里古怪的念头,听王宝钏一说,觉得这倒是一个推广和普及教化的好方法,很多穷人没钱上学,大字不识,也没有办法推广教化,如果用简单的文字会不会好一些呢?   “但是,更重要的是,因为在我们那个年代,教育是很普及的东西,不像现在,只有有钱人才请得起人教书。”王宝钏补充得很及时,李飞白表示他明白了,可心里的好奇心更加重了。   “你说你不是这个年代的人,那你是哪个年代的?”   王宝钏惊讶,看着他道,“难道你是这个年代的人?”   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说实话,可是反应快了半拍的结果就是,李飞白很坚定的摇头道,“我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好吧,所谓睁眼说瞎话大概就是这样了,王宝钏拍了拍胸口道,“吓我呢,我一直就觉得你不是这个年代的,不过可能你所在的年代穿越还是不太普及教育吧。”   穿越又是什么?李飞白越听越疑惑,盯着她的书看,那些字看上去都像是文字,也很像行书,偏偏他看不懂,这种睁眼瞎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于是他拉住王宝钏的衣袖道,“不如,你教我认识这些字吧。”   王宝钏看看他,问道,“那你认识现在那些古,额,不对,就是现在那些文字吗?”   李飞白点点头,王宝钏盯着他,嘴角慢慢往上勾,“那不如,我们互相教对方?把两种文字对应起来?”   这是个好主意,李飞白欣然同意,而王宝钏也下定了决心,打算拿出当年学英语的刻苦劲来学习古汉语,握拳,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脱盲。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中,每天九进九出,五加二每周末更是必须的,抽时间写文真心不容易。只要有空我就更。霸王可以略略抬头了,惊蛰已过,尔等还不速速浮上来透气更待何时?最近春天肝火旺,谁来掐我我掐谁!尼妹,我还没V呢,掐我个毛啊,老子碍着谁了,同行冤家你们找错人了! ☆、第 24 章   一夜无话,没有了薛平贵,王宝钏突然觉得自己睡得很安心,虽然还有个李飞白,但是她却觉得两个人给她带来的感觉实在太不相同了。毕竟一个同为穿越党,而另一个则是封建糟粕,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王宝钏前一天已经翻过手册了,确定现在是有糯米的,因为有粽子,所以能确定有糯米,剩下的香菇可以做香菇糯米烧卖,想到烧卖的美味,王宝钏就忍不住流口水。   其次,因为有了店铺,所以可以卖汤类的食物了,唐代人喜欢吃冷淘,看上去就像是凉面,但是各家做的好像不太一样。   卖包子第一天,因为有姬侍郎的帮忙,包子才能卖得红火,但是也代表了老百姓对于尝新未必有很大的兴趣,所以她可以逐步逐步开发新品种,但是主要还是以唐朝人的口味为主,毕竟顾客最大嘛。   基本上,她确定了在近几个月中先尝试做冷淘、蒸糕、乳酪饼、烧卖等容易让人填饱肚子的吃食。   长安城的商贸很发达,这不是瞎扯的,所以一到下午,各坊中的百姓,王公贵族,官员子弟等等都会出来觅食,而小吃不像宴席,必须一道道认认真真的做,但是如果做得好,却能保证高销量,这是王宝钏觉得做点心的可行之处。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打包了全部东西,借了一辆推车,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扔上车,在周围邻居的目送下走了。   站在这家新的属于自己租借的店面前,虽然门面的宽度也不过七八米,但对于曾经是流动摊贩的王宝钏而言,实在是非常值得欣喜的一件事情了。   她拍拍李飞白的肩膀道,“眼光不错嘛,居然只有400文,实在很便宜啊。”   李飞白笑了笑,显然不在乎自己垫付的那些钱,爽朗笑道,“我的眼光一向不错。”   这个时候,周围邻里看到有新人搬来,都纷纷在门前凑着头看,王宝钏边搬东西进去,一边对着他们微笑致意。然而很显然,王宝钏因为怕到时候又抢了别人生意难做人,所以不打算与周围邻居有太好的交情,可是周围邻居不这么想,不管是以后做一样生意的,还是只是来住的,都是新面孔,都必须要熟。   这就是小农社会中的族群关系在发挥作用了,乡里乡亲的大家都要认识,要熟络,就算是高门广厦中住的贵族子弟,也要同自己的表亲邻里维系好关系。   王宝钏一面大汗淋漓的搬着物品,一面应付着左邻右舍,自称冯三娘的凑上来问道,“小娘子,这是你家相公吧?你们两个,长得可真都俊俏哩。”   王宝钏为了防止今后多闲话,毕竟孤男寡女共住一室,不是夫妻人家都不信,所以敷衍着笑了笑。   李飞白正从里面出来,瞥了一眼,心里不由自主却为她没有反驳而高兴,虽然知道她其实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喂,小娘子,你们过来,今后是做营生的?”见她回应,一边的骆二娘又凑过来问了。   王宝钏点头,毕竟到时候要开张的,就算不说别人也会知道。   好不容易满足了左邻右舍的好奇心,把东西全都搬进了屋子里,李飞白抱着一口锅问王宝钏道,“打算怎么布置?”   王宝钏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一楼可以摆桌子椅子,那些都有现成的,虽然脏了些,但是够用,后院用墙隔出了一个不小的空间,用来加工其实很不错,门前可以放锅子和炉灶,正巧炉灶有草胚,只要继续修缮就可以了。楼上还有一层,可以住人。   基本上把她设想的格局同李飞白说了,李飞白很赞同,基本上同他设想的没有差别,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李飞白收拾东西,把王宝钏赶出去买东西,现在经济大权都在王宝钏手上,李飞白却不担心。   而对于这一切最满意的莫过于花前月下等人,因为他们终于可以不要睡树上了,在周围还买下了几间门面房,下面租给别人,上面用来蹲点,总算是过上人过的日子了。   等王宝钏一走,他们三个就到那间店中报到,李飞白指挥,三个人卖体力,很快就把家里头收拾完了,后院有一口井,是前人挖好的,非常的实用,外面其他人家都是几家人合着用一口井,而这家独门独栋的,这让李飞白对于花前的眼光更满意了。   花前就是会花钱。   王宝钏计划中先以做冷淘开始,配以烧卖和甜糕,这个想法成型之后,她就事先拟好了采购方案。   先去东市上吃了一碗冷淘,面条是青碧色的,应该是加了槐叶,然后把面切成细条状,煮熟了以后,普通人家是放入刚打上来的井水中浸泡后撩起来,整个过程能够保证面的口感,然后浇上熟的麻油搅拌,味道挺香的。   但是这家的面可能过的时间久了一些,面不是很筋道,而且只有熟麻油,汤料味道太重,体现不出槐叶冷淘的清爽,而且配料之中加葱,有荤腥的味道,加蒜味道太浓重,这些都让王宝钏觉得是可以改进的。   只是这槐叶面调配得很得法,非常的清香,颜色也漂亮,让王宝钏暗暗留心记下了。   又在一家饼铺里买了甜糕,这糕做得不错,外松里甜,有不加馅料,但是做成不同形状的,也有内陷放糖或者是腌制过的花或者水果,王宝钏觉得可以改良成加红豆馅或者枣泥馅的,口味可能差不多。   在市场上考察了一圈,王宝钏开始买食材,小麦粉是有的,但是要让面的口感更筋道,擀面杖是必不可少的。有人在卖石臼,王宝钏觉得可以用来做年糕,软糯的年糕团子应该也非常好吃。   红豆叫赤菽,不算很贵,槐叶这个季节也有新鲜的卖,葱姜蒜等调料必备,酱,麻油,桂皮,陈皮等等都有卖,为了调试口感,王宝钏都买了一些,虽然这样本钱上升,但是遵循守旧只会更缺乏竞争力。   而最让她欣喜的是居然有香菜,她以前吃馄饨的时候最喜欢香菜了,没想到有卖,毫不犹豫的掏了铜钱买下。   随后采购了一些鸡蛋,买了猪骨头炖汤用,再买了一些肉,打算自己切丝煸炒,猪的下脚料用来熬猪油。   而烧卖要用的糯米也准备了齐全,红枣也多,而且个头不小,购买麻油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芝麻,想着到时候汤头上飘着香喷喷的芝麻,味道一定更赞,于是也买了三钱。   王宝钏站在长安东市的街头,看着这里货物丰富,人流往来好不热闹,不由得感叹,看来中国人一直以来就会吃这件事果然不假,而这盛唐气度,显然也不是吹出来的。   吃了槐叶冷淘和甜糕,她没有忘记为还在家中做苦力的李飞白买吃的,饣追(dui)饼很香,是油炸的,形状是圆的,很像炸汤团,又买了蔬菜饭装在事先准备好的钵中。   王宝钏觉得自己一直在外面吃确实不是个办法,于是又买了点稻米,以后打算自己在家里做饭吃。   作为一个新兴手工艺者,王宝钏的材料准备得很齐全。   等她到家的时候,很惊讶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她并没有想到李飞白看上去很是不沾阳春水,干活却这么给力,不由得竖起拇指夸赞道,“你真厉害。”顺便递上了食物慰问。   李飞白接过吃食,也竖起拇指问她,“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明你很厉害的意思。”王宝钏一解释,李飞白就点点头,表示理解,并对于她的夸奖很受用。   毕竟不是家徒四壁了,这会儿,王宝钏让李飞白去定制一些家中的家具橱柜,而她则一头钻进了后院开始忙碌了起来。   李飞白看她把食物一袋袋的扛回来,突然觉得两个人像在过日子了。   王宝钏上了二楼,却有些愣,在房间的两面墙上各打上了一个铁钩,然后中间串上了麻绳,麻绳上面挂了块布,很明显,这是为了方便给她隐私空间。   “以后你要更衣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去帘子里面吧。”李飞白跟了上来,指着那块布道。   王宝钏愣愣点头,心里对他的细心很是有几分感动。   可能是许久没有洗澡,这些天又劳动久了的关系,王宝钏便问李飞白知不知道哪里可以沐浴。本以为李飞白可能也不知道,谁知李飞白一听,二话不说带了她出门。   去澡堂前先买了木桶,又买了澡豆,用来擦拭的汗巾等等,准备齐全了,到了一个类似澡堂的地方,公共澡堂么,能洗干净就行了。   在澡堂里遇到一个熟面孔,正是白天来与她打招呼的骆二娘。   骆二娘显然是这里的老熟人了,带着她转进去,第一次来唐代的澡堂,其实就是个简陋的搭棚,几个女人在里面擦拭清洗自己,出门的时候门口有人收钱,听说一次2文钱,还算消费得起。   骆二娘对于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很是感兴趣,拉着她说了不少的家长里短,又偷偷在她耳边道,“诶,你那郎君长相真是不错,你们两个何时成的亲?”   王宝钏对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但也不想多生是非,便敷衍道,“一个多月吧。”   骆二娘连忙凑过来倒,“哟,一个多月就跟着出来讨营生,很辛苦吧?”   王宝钏淡淡道,“也没什么辛苦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骆二娘也不是个没眼色的,见王宝钏有点爱理不理,于是转而同左手边那位妇人说话去了。   王宝钏沐浴出来,坊中不似中午的时候那么热闹,看到李飞白拖着车,拉着不少货物,她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个不合群的异类,微笑着走了过去。    ☆、第 25 章   王宝钏洗了澡,端着木盆子跟着李飞白回家,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多说话,可是这会儿她却不像刚才和骆二娘相处时候那么尴尬。   回到家,李飞白按照王宝钏的指示,分别把东西一一安置好,王宝钏撩起袖子,准备开始做吃食,而李飞白却道要出去沐浴逛逛,于是王宝钏大手一挥同意了。   王宝钏先是分别把食材按照需要放置好,香料调料什么的挂在墙上让风吹,猪肉扔上锅,开始熬猪油。   有了那口井,王宝钏觉得一切方便了不少。   她打算先做槐叶冷淘,槐叶洗干净了之后,用石杵将它捣成绿色的汁液,静置在一旁,整个后院能闻到槐叶的清香,汁液碧绿通透,色泽鲜亮。   接着在后院的天井中开始和面,筛细了小麦粉,她特地不想将面筛得太细,微微有些粗糙的口感其实吃上去的感觉更好。   打了几个鸡蛋,取出蛋清,将蛋黄放到一旁晾着,然后用木勺从石臼中将槐叶汁按照一定比例,加入到面团里,果然面团就开始呈现出清爽的绿色。   因为加入了蛋清,所以面揉上去更筋道,王宝钏的手劲在这些天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她感受着面团从指尖上传来的凉凉触感,这让一直从事脑力劳动的王宝钏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淳朴自然,迎着风,细碎的阳光里带着秋天的味道。   揉好了面团,撒了薄薄一层小麦粉在上面,然后开始擀压,一层层筛粉,再一层层的压,不断的折叠,再上粉擀压,王宝钏哼着歌,感受着午后的宁静,如果不是有生活压力,她很希望自己能在唐朝生活得更无忧无虑一些。   这样的生活节奏,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生活,让她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   做面用的面粉团被擀成了一个长条的形状,用刀切去了旁边不平整的部分,外面的猪油已经熬得初具规模了。   倒出了猪油放凉,这是要用来做烧卖用的,跟着就是熬制猪骨汤,放上一些姜去肉腥味,猪骨汤就是要这般原汁原味。   这个灶有点像现代的灶头了,下面生火,上面可以同时放两个锅子,王宝钏一边煮着猪骨汤,一边煸炒肉末,加了柴火炭火,让炉灶的火更旺一些,然后快速取出,放在橱柜中晾着,接着再炒肉末,一块猪肉多种用途。   接着把刚才的蛋黄再加了几个鸡蛋,王宝钏开始摊蛋皮,刷一层麻油,不加柴火,火也不旺了,跟着就慢悠悠的摊蛋皮,锅子大的好处就是一块蛋皮摊好可以切成很多蛋丝,这蛋丝是放在槐叶冷淘里用来丰富口感和香味的。   跟着王宝钏就开始鼓捣糯米,先洗干净放在木盆里,加上酱油和猪油,肉末,香菇,一起搅拌之后,再舀上一勺猪肉汤,搅拌后继续放在一边。   忙到这时候王宝钏才发现自己的劳动力有些不足,她于是更加抓紧动作,赶制烧卖皮,用小碗倒扣做出圆圆的皮子,剩下的面团加上老面放到一边。   第一笼烧卖成型的时候,猪肉汤也已经熬好了,她放到一边放凉了,在门口的炉灶上开始蒸烧卖。   烧卖的味道非常香,而且烧卖一笼可以蒸的数目又多,门口一个高鼻子褐色眼睛的西域商人可能是第一次看到王宝钏用这种蒸笼蒸东西,凑在一旁看了半天才用不标准的长安话道,“小娘子,你这个里面,是什么?”   王宝钏正在挥汗如雨的打蒸糕,听到他头凑进来问,连忙擦了手跑出来,掀开罩在最上面的竹编蒸笼盖,烧卖皮白净,里面是色泽呈棕色的内陷,糯米香菇肉末混合出好闻的味道,油香四溢。   “吧嗒——”王宝钏看着那胡人就这样把口水滴到了她的烧卖上,向后跳了一步喝道,“你干嘛?!”   胡人傻愣愣的看着烧卖,又看看她,咽了咽口水道:“想吃。”   本着坑外国人赚外快不赚白不赚的原则,王宝钏脑子里念头一转,已经对着那人伸手道,“20文一个。”   这胡人人高马大,估计智商不行,看到吃的连命都不要了,扔下200文激动道,“来10个。”   王宝钏用李飞白给买的油纸包了十个给他,就见他狼吞虎咽像没吃过饭似的狂吞,边吃边道,“唔,好吃,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其实王宝钏自己心里有数,在宰相府的时候吃的点心比这个精细的有,材料品质更好的有,但是人就是这样,新鲜的东西第一次吃总觉得与众不同,吃多了也就那样了。   因为胡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加上烧卖冒出的喷香味道,让这个时间点上还在外面闲逛的路人看着都不免觉得腹中饥饿,吃晚饭还早,吃点心正好,一个个见着新奇又看上去很好吃的东西,连忙都排着队开始买。   那胡人很搞笑,居然拍胸脯在哪儿吆喝,“真的好吃,20文一个。”   得,连花钱赚吆喝这事儿都省下来了,王宝钏心里面乐开花,她唯一发愁的是,这烧卖产量好像有点小。   一笼烧卖卖完,整整赚了1000文,但是第二笼还没有做好呢,可是排着队的人见前面的一个个都吃得眉开眼笑,这心里那叫一个不甘心啊,连声催促道,“小娘子,还有吗?再来一笼。”   “小娘子,钱,我有!”   “小娘子,烧卖好吃,你漂亮!”   王宝钏听在耳朵里,哭笑不得,可是这会儿没人看店了,眼珠一转,那个胡人还站在旁边努力帮她维持队伍呢,王宝钏于是道,“这位爷,要不我去做,你去看店?”   那胡人听了连忙点点头,比了个手势道,“再给我来十个。”   王宝钏黑线,她觉得唐朝人对于吃的消费水平其实很高的好么?   轻轻松松的赚回了两贯钱就打算收摊,一下午忙得她晕头转向。住隔壁的骆二娘见她这边生意这么好,也闲不住了,跑来好奇地看她卖的究竟是什么,走进家里看那桌上地上摊着的原材料,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呢,不过是这些玩意儿,不过着黑黑的是什么?你不会是给人下蛊呢吧?”   “这是菇,不是蛊。”王宝钏从她手上夺过香菇,今天生意实在太好,让她自己也很意外,她本来以为唐朝人对新鲜事物是没什么好奇的,不过现在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当然,今天的伯乐是一位外国友人,据他自己说,他叫阿不思耶尔,一个从波斯来的商人。   他说他卖的是胡椒,从摩伽陀国运过来的,不过似乎这里很多人不喜欢这东西,让他很苦恼。   就像香菇一样,很多人不喜欢一样东西,不是因为它不好吃,而是因为,额,吃不来。   于是王宝钏让他明日把胡椒带来,而她自己则继续钻研起她的槐叶冷淘来。   李飞白回王府沐浴了一番,吏部的人已经把文牒和印章准备好了,京兆尹那里也已经把两个人造好的户籍文牒送了过来,一切都准备就绪。   瑜亲王妃得知李飞白居然为了一个卖蒸饼的女人要离家出走,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对于是怎么样的女人居然可以让自己的儿子跑去外面餐风露宿表达了她的疑惑。   然而李飞白从来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他含笑搂着自己的母亲道,“母亲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带回来给你看的。”   “一个卖蒸饼的?”瑜亲王妃提高了声调。   “不,一个很特别的女人。”李飞白的话她没有再反驳,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瑜亲王妃一贯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道,“外面的日子不好过,过不下去就回来,知道了么?”   她一说起这些,李飞白就笑,如果外面的生活让他一个微服民间体察民情的郡王都过不下去,那一定是要变天了。   软言细语安抚了自己的母亲,李飞白悠然出门,本来瑜亲王妃还让他吃了晚膳再走,可是他却道,“她的蒸饼做得挺好吃的。”   回到宣阳坊,就见那个骆二娘站在街前端着饭碗站着,见李飞白来了,她连忙上来拉住他道,“哎哟,这位郎君啊,我说你家娘子可古怪哩。”   李飞白对于被陌生人碰触很讨厌,不动声色的抽回袖子问道,“何事古怪?”   “哎哟,她做了一种古怪的东西叫烧卖的给别人吃,一个还卖20文钱,可是买了的人都说好吃,你说古不古怪?20文哪,蒸饼1文都能买两个了,20文一个的烧卖,天哪。而且她还在家里藏了什么蛊,黑黑的,有股怪味道,让人吃了还想吃,你说是不是古怪?”骆二娘说话很夸张,但是她这么一渲染,左邻右舍的人纷纷探头过来。   倒是孙拐子说话比较公道,“那烧卖我也吃了,确实好吃,你不要如此说人家小娘子。”   “哎哟,你看,你也被她迷惑了吧。”骆二娘对于大家都被一个烧卖迷倒了,却还不明真相,十分的痛心疾首。   李飞白没有再停留,径自回家,那次吃包子的时候他也吃到过那种她称作香菇的东西,那是干货,干着吃不能吃,泡过之后有股香气,味道很不错。   回到那间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屋子,王宝钏见他回来了,露出一个笑容,亲手递上一碗飘着清香气息的槐叶冷淘,朱唇轻启道,“尝尝吧。”   大概确实饿了,或者是真的太好吃了,面是清爽的口感,碧绿的颜色,汤底鲜香,香菜末、麻油、芝麻、蛋皮漂浮在上面,增加了各种复杂的口感,滋味十足。   “好吃。”连汤都喝完了的李飞白对于她的手艺赞不绝口,王宝钏哈哈笑道,“这样就好,别到时候你明儿个冷淘卖不出去赖我做得不好吃呀。”   李飞白端着碗看着她,听她话里的意思,怎么觉得,自己堂堂一个郡王爷,好像有种被下了套的感觉?    ☆、第 26 章   第二天,王宝钏的王氏食铺正式开张了,左邻右舍捧场的不少,昨天没有吃到烧卖的今天一大早就排了队来买,有些看到槐叶冷淘,也都尝试了一把,由于生意实在太好,王氏食铺门前一度又排起了长队。   今天的烧卖材料王宝钏是一早就开始准备的,做熟了之后,一切得心应手。   槐叶冷淘的销量也一路高攀,很多人都说,这槐叶冷淘汤底干净,面条滋味芳香还有嚼劲,是他们吃过的最好吃的槐叶冷淘。   王宝钏负责做面,李飞白负责装好送上,顺便收钱,听着叮叮当当的铜钱声,王宝钏心情大悦。   李飞白在店里忙忙碌碌,让堂堂郡王爷给这些人端碗实在是让他们享受了一番高级待遇,不过,这其中也不全都是平头小民,这不是,某位同是住在宣阳坊的五品御史中丞看到了李飞白,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李飞白分明认出了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大惊失色。   左顾右盼确定无人注意,连忙凑上去道,“郡王殿下,您这是在作甚?”   李飞白也学他偷偷摸摸的样子,低声附耳道,“体察民情。”   那御史中丞连忙点头,一碗冷淘吃得战战兢兢的。开玩笑,洛郡王亲手给你呈好端上来的槐叶冷淘,你敢不吃?   吃完连忙道好,连带着给的钱也多,李飞白对于如此识大体之人,心中暗道,嗯,这人下次还是转闲职比较好,不然贿赂手法太高超,容易出差池。   买烧卖的人排起了长队,就像当初买王氏包子一样,大家对于有人排队的地方,总也想凑个热闹看看到底好不好。   虽然20文钱对于只是填饱肚子用的食物来说贵得离谱,可是对于大家交口称赞的美食来说,再贵也值得。   谁知这边御史中丞一走,国子司业又排到了买烧卖的队伍中,抬头一看洛郡王对着自己问要几个,心里一抖,连忙伸手一摆。   “五个?”李飞白看着他挑眉。   他心里又一抖,连着两个手一起摆。   “十个?”李飞白沉声问他,眼神中威胁的意味很浓重,让那平日里看到宗亲就抖的国子司业不知如何是好。   李飞白一笑,用油纸包了十个递给他,毫不客气地收了钱,还十分和蔼道,“拿好了,下次再来啊。”   那国子司业傻傻点头,顺手咬了口烧卖,唔,郡王卖的,果然好吃!   等这一笼卖完,后面还是老长的队伍,容貌俊美的某位公子此时也无意中闲逛到此,听说长安新出了一种着名的食物叫烧卖,而且还是郡王爷亲自做来卖的,对于洛郡王如此深刻的体验民情,这位公子表示,他非常钦佩。   走到那家小店边上,姬浩雅端着柄扇子慢慢地踱了过去,却被正排在队伍中的一个中年男人喝道,“喂,这么不懂规矩啊,排队知不知道?”   姬浩雅挑眉,正对上李飞白似笑非笑的神情,冷哼道,“想笑就笑吧。”姬浩雅理了理身后的发,掂着扇子凑过来看他究竟在搞什么明堂。   却见王宝钏端着一笼刚包好的烧卖,放到了锅子的最下面一层,上面热气腾腾的蒸着好几笼,李飞白无聊就往里面加柴火,槐叶冷淘这会儿已经卖完了,生意好得出乎意料。   “来来来,让让——”他们在这里大眼对小眼呢,那头昨天的那位胡人阿不思耶尔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辆牛车,上面车了一大堆的香料。   王宝钏放好了蒸笼,顺手从最上面那层拿了两个刚熟的,递给了阿不思耶尔。   姬浩雅对于自己被晾在一旁表示很不满意,好歹当初他对于王氏包子可是提供了免费广告资助的。   “哎,这不是姬侍郎么?”队伍中有一个男扮女装的年轻姑娘探了头,她其实是来看这间店的店主的,据说长得非常英俊,谁知道看一送一,店家虽然很帅,但姬侍郎毕竟还是个有才有貌还有官职的,这一声不得了,周边人也都叫嚷开了。   王宝钏听见姬侍郎这三个字只觉得耳熟,眼前这个人也有点眼熟,不断翻阅记忆,想起来他确实好像是当年帮自己做免费广告的那人,于是道,“哦,是你啊。”   这是什么语气?姬浩雅对于自己居然比不上一个卖香料的受王宝钏欢迎,内心觉得很受伤。   王宝钏拍了拍他的肩膀,姬浩雅向李飞白看去,果然捕捉到了他双目一闪即逝的凶光,唔,姬浩雅觉得自己更受伤了。   “来,给你吃烧卖。”为了安慰姬浩雅,王宝钏拿了两个烧卖过来同样递给他,他接过,却见王宝钏伸着手站在他面前。   原来他这还不是免费送的?“多少钱?”不情不愿的摸口袋,虽然烧卖好吃,但不代表姬浩雅喜欢做冤大头,尤其是在店里的合伙人跟他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关系,却不能相认然后吃免费烧卖,最后还要自己掏钱的情况下,他实在觉得自己很像个冤大头。   “加上插队的费用,算你50文吧。”王宝钏笑眯眯的出刀,不宰白不宰,这家伙一看就是有钱人,这么肥的羊她怎么会放过呢?   李飞白好像生怕姬浩雅不够内伤似的,补充道,“一个烧卖20文,你吃了两个。”   “我学过算术,谢谢。”姬浩雅掏钱,默默的看了一眼天空,他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交友不慎,遇人不淑,说的是不是就是他这样的?   姬浩雅为了防止自己继续呆下去接着被坑,吃了烧卖就走,生怕多在他们门前站一会儿都要问他收费。   阿不思耶尔却完全没有这种顾虑,他高兴的抓着王宝钏的手,李飞白的眼刀飞过来,不过被阿不思耶尔一个闪避躲过,没有击中。   “小娘子,你来看看,这就是我说的胡椒,还有其他香料,都没什么人买啊。”他的板车上,用小型的麻袋一袋袋装着各种香料,闻上去就是咖喱的味道。   可能是唐朝人没有接触过咖喱的关系,很多人闻了闻就躲开了,队伍本来是很松散的,可是自从香料来了以后,所有人都贴着墙壁排队去了。   阿不思耶尔看着周围人这种反应,非常懊丧道,“小娘子,你看,你看,我要是卖不出去这些,我阿爹,不让我回去。”   王宝钏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是没人吃过而已,等我帮你想想办法。”   李飞白的眼刀又飞了过来,王宝钏却全然没有注意。   她让阿不思耶尔留了一些香料下来,王宝钏按照他的定价付了钱,李飞白是不管的,倒是在一旁排队的一个大娘道,“小娘子,这东西味道这么古怪,你还是不要买吧。”   王宝钏望向她笑了笑,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阿不思耶尔可能第一次做成生意,高兴得在原地手舞足蹈,王宝钏知道那是他们波斯的一种吃饭时候跳的舞蹈,可以助兴。   其实在长安城,不少王公贵族家里宴请也会请人来表演歌舞,在王允府上的时候,每次吃饭都会有歌舞伎艺人过来。王宝钏的目光只是一闪,瞬间心里头就有主意了。   一上午很神奇的把烧卖都卖完了,两个人关了门开始数钱,其实只有王宝钏一个人在那里数,李飞白把那三袋钱扔在桌上的时候,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她数目,“8贯加620文。”   王宝钏简单一算,大概是做了300多个烧卖,加上100碗左右的槐叶冷淘,数量上是差不多。   这么一算,王宝钏才觉得全身都疼,可是能卖烧卖卖出8贯多的钱,那实在是个很庞大的数字,是普通人家可能三年都赚不来的钱。   然而王宝钏从来不是一个止步于当前的人,开局得利并没有让她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因为她很明白,山寨这种事情,在现代有,在古代也不少,不然你以为那些技术是怎么推广开来的?   要保持较高的产品附加值,只有不断改进和创新,做别人没见过的,而不是不断重复别人做过的。   长安城有商机,而市场这种东西,只要有想法,就一定可以开拓,大家没见过烧卖,对烧卖的热情可能一时高涨,但最后都会像王氏包子和土氏包子一样,现在一个土氏包子如果想再卖出当初的5文钱,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飞白手上已经抓了一个她做好的红枣糯米糕,放在嘴里尝了一口,却道,“太寡淡了。”   王宝钏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抓来放在嘴里一吃,也皱了眉头,却问他道,“那你觉得口感如何?”   “软糯弹牙,不错。”得到了一方面的肯定,王宝钏将红枣糯米糕还给了李飞白,李飞白却抗议道,“这么淡还让我吃?”   “重新嚼一嚼又是一块好糕,别浪费了,听话。”   这种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让李飞白哭笑不得,他发现跟她在一起总有各种各样的惊喜,当然,也会有不安,比如今天他看到王宝钏和阿不思耶尔勾肩搭背的时候,他内心似乎就开始不安躁动了起来。   想看她自由自在,却又希望她为了自己而收起一部分的性子,可是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是,他要如何能要求她呢?   虽然他走进了她的生活,却未必走进了她的世界中,在她的世界中占有一席之地,关于这点,他觉得自己有自知之明到让自己都觉得讨厌。    ☆、第 27 章   王宝钏回到集市上,中午的时候,东市已经开了,不少店家陆陆续续出来,重新买好了小麦粉,糯米,鸡蛋等食材进行补给,王宝钏开始寻找糖的身影,没办法,谁让红枣糕光靠红枣是吃不出太大滋味的。   唐朝已经开始有蔗糖了,同样也有蜂蜜,可是蜂蜜很贵,蔗糖也不便宜,但是对于王宝钏来说,现在她虽然也需要核算成本,但是更重要的是保证品质。毕竟一样东西独特,好吃,才是能让别人趋之若鹜的关键。   王宝钏知道,自己现在做出来的食物有附加值,那也只是附加在创新这一项,美味其次。但是和那些酒楼里动辄一顿可以三四百文的宴席,一天可以卖出近百桌,更有豪门一掷千金,用金器布帛付账相比,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虽然知道这些,可却并不能让王宝钏灰心,毕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她相信天道酬勤。何况人生处处有奇遇,当然如果不做好与奇遇相遇的准备,不去追求不去执着,那么奇遇永远不会光临。想到这里,王宝钏觉得或许她可以做一个励志姐。   李飞白从店里晃悠出来的时候,正遇上早上那位国子司业,两人见过礼,那国子司业还在迷糊道,“殿下,您这些日子未上朝,听说是在体察民情?”   “不错,皇上体恤百姓,着我四处学习,躬亲政事,我觉得此事于我大有益处。”   国子司业一听是有任务在身,连忙对皇上的深谋远虑歌功颂德了一番,李飞白心里道,此人吏部倒是安排得不错,这种只会说不会做的,放在学校里就行了,跑出来祸害百姓可就不好了。   不过饶是如此,李飞白却也觉得他大为可用,于是道,“我觉得,深入民间,当以食为先,民以食为天,这可不是一句空谈,譬如,如何吃得更好,吃得更精细,却又不出五谷本位,这着实是一门学问,该当让国子监中的学生们也来体验体验。”   国子司业连忙躬身答是,毕恭毕敬的样子,让李飞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唉,吴司业不必惶恐,我也不过随性发发感慨,若觉得为难,还是算了罢。”   那吴司业连忙摆手道,“不为难不为难,听郡王一番教诲,如醍醐灌顶,让下官豁然开朗,民以食为天,理当让学生都从生活中领教圣人智慧,才不枉皇上恩德,教化众生。”   李飞白对于他能够这么透彻地领悟,很是满意地点头道,“吴司业如此为教化之事尽心竭力,实乃我朝栋梁之才,改日,我必当在皇上面前为吴司业这番高洁的品德做做宣扬,立为百官之表率。”   “岂敢岂敢。”吴司业表面上虽仍保持着谦逊,可是心里面早乐开了花,没想到这郡王爷居然就在自己家附近的食铺里体察民情,带几个学生去光顾那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可如果能够巴结上李飞白,那对他来说可不就是成了淮王鸡犬,说不准哪天就跟着洛郡王一起升天得道啦。   吴司业心里头打得好算盘,李飞白的算盘却也精明,想着为王宝钏的食铺免费广告也打了,该拉来的人也拉过了,于是找了个借口告辞,继续在街上转悠。   长安的治安一贯比其他地方好得多,他虽然说是下来体察民情的,可在天子脚下,敢为非作歹的着实也少,小偷小摸那根本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叫来了花前月下,让樽前去请姬浩雅,李飞白终于一脚踏进了好几天没有进过的酒楼里,对他来说,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似乎突然变得陌生了。   王宝钏还在东市上采购,这个年代的蜂蜜加工得不是很精致,但是蔗糖的味道很天然,选择障碍症一时间又发作了,最后只能两个都买了一罐带回家。   到了后院就是阿不思耶尔那里买到的香料散发出的浓郁西域风味,突然一个新的想法在王宝钏脑海里成型了,但是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她觉得还不宜操之过急,对未来的生活越来越期待,让王宝钏撩起袖子就又充满了干劲。   槐叶汁因为被封在坛子里浸在井水中,于是没有腐坏,重复的做面,烧汤,做烧卖,虽然是不断的体力劳动,可是因为有一个目标已经存在了心里面,所以王宝钏没有觉得累。   晚上李飞白回来,王宝钏拿了最新的成品的糯米糕给他尝,她把糯米糕做成了两种颜色夹花的,白色加红色,红色的是和了枣泥和蔗糖的,白色的是加了蜂蜜的,其实如果有桂花就好了,可是季节却还没有到。   李飞白端着这个东西咬了一口,嚼了半天,眯着眼瞥到王宝钏一脸期待,他故意做出犹犹豫豫的表情,王宝钏脸上的笑容就垮了几分。   真是不会掩藏自己心事的小姑娘,李飞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还可以吧。”   王宝钏刚才自己吃过一块,却觉得味道很不错啊,比那些松糕口感细腻也软糯,他怎么会就只是这个评价呢?   却见李飞白吃完之后道,“这东西,说好吃也好吃,说不好吃也不好吃,众口难调么,所以如果卖不出去的话,可跟我没关系哦。毕竟我觉得好吃的东西,别人或许会觉得不好吃也说不定。我觉得不好吃的呢,别人说不定会觉得好吃,对不对?”   王宝钏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他是在报复自己端着槐叶冷淘给他设的套,王宝钏第一次发现,原来李飞白也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人。   “需要这么认真吗?其实你是想说好吃吧?”王宝钏追在他身后锲而不舍的问。   李飞白摆摆手道,“我不告诉你。”   “小气鬼。”   “我小气,不是鬼,不然还不吓死你?”   王宝钏摸着鼻子笑了,知道他应该是肯定了她的手艺,于是不再追问。   晚上,李飞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册书卷,居然很神奇的都是她最喜欢的传奇故事,还有山海经,搜神记,都是很具有趣味性的。   王宝钏开心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了解我的喜好啊,”说着就翻开字典,打算一一对应。   李飞白却道,“我只是觉得你这种脑子,装不下那些高深的东西。”   “其实是你自己只懂粗浅的东西吧?”   “要不要我背四书五经给你听?”   “你是打算让我直接睡过去吗?”   “所以说,还是给你看粗浅的比较好。”   两个人唇枪舌剑了半天,书却一页没看,李飞白开始说的第一段是《霍小玉传》,故事说的是霍王的女儿霍小玉被生活所迫沦落风尘,遇到风流的李益,本约定终生,谁知道李益负心薄幸,做官之后,抛弃了霍小玉而与卢氏成婚。最终霍小玉抑郁而死,而李益也因为霍小玉冤魂不散,结了三次婚最后都失败了。   王宝钏默默听着李飞白讲述,对于这种故事,其实古今之中都不罕见,她抬头问李飞白道,“如果是你,你会抛弃霍小玉吗?”   “我不会去召歌女,因为我没钱。”李飞白回答得很直接。   “如果你有钱呢?”王宝钏只是想知道,男人是不是心里面都有这种阴暗的一面。   但李飞白看着她,却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遂道,“有钱也不会。”   “为什么?”   李飞白不知该如何解释,可能是从小受够了用情不专一的苦楚,却也深知相爱的两个人被背叛折磨的痛苦,所以他告诫自己不能重蹈上一辈人的覆辙。   李飞白没有再回答王宝钏,王宝钏于是也不再问,隔了一会儿,李飞白忽然问王宝钏道,“如果你是李益你会怎么做?”他没有问如果她是霍小玉会怎么样,因为直觉她不会是那种女人。   “我不会是他。”王宝钏的回答也很直白。   “为什么?因为你不是男人?”   “不,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每个人对感情都应该忠贞,忠于自己的所爱,不过我这种想法,会不会很,额,奇怪?”本来想问自己这种想法会不会很老套,可是王宝钏却觉得不对,她这会儿算是古人吧?但是,在古代,忠贞却只是针对女人而设的一道束缚自由的屏障,于男人却一无羁缚。   “忠于他一生一世吗?”李飞白回避了她的问题,却反问道。   “不是,在爱的时候忠诚,在对方不爱了的时候让对方自由。”   “这会不会很不公平?”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似乎问题被绕到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两个人没有继续探究对方的答案,王宝钏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个的问,然后翻开她的字典,一一对照了起来。很幸运,这本字典一直被她和生存手册放在了一起。   李飞白这个老师显然比梅花敬业很多了,他就像一本活的说文解字,能够把每个字溯源,然后根据部首笔画跟她讲解,甚至还会写象形文字,让王宝钏很惊讶的问他以前是不是教书先生。   李飞白当然不是教书先生,可是他的教书水平却是一流的,而王宝钏显然不属于那种对读书毫无兴趣的人,她能够准确的找到相对应的简化字,也能够记住那些繁复的繁体字,毕竟是一流大学的双学位毕业生,只要用心就没有什么学不好的,所以两个人都觉得与对方一起学习并不算一件痛苦的事情,反而偶尔聊一些彼此都不知道的事情,还能增加学习中的新鲜感。   因为晚上点蜡烛的话花费比较大,王宝钏在第一支蜡烛点完的时候结束了今天的教习。   两个人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分别回到二楼和衣躺下,虽然彼此之间没有交流,可是听着王宝钏匀长的呼吸,李飞白心里充满了温暖的感受。   月光斜穿过天窗,映出她香甜的睡颜,许是白天太劳累了,让王宝钏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李飞白侧身,细看她姣好的容颜,至此,他真的完全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哪怕她逃了婚也一样。    ☆、第 28 章   王宝钏的烧卖作为一种新的吃食,正受到长安城广大吃货百姓的强烈关注。   因为购买量大,几乎每天早上一开坊门,宵禁一除,就会有不少人来此吃槐叶冷淘和烧卖。   虽然槐叶冷淘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可是因为王宝钏做的面条筋道,汤头鲜美,配料清爽,所以不少王公贵族子弟也都慕名而来。   李飞白这时候突然很想继续把自己的脸蒙起来,熟人太多,实在让他认不过来。上次假公济私与国子司业聊了半天,国子司业此后就时常分批像带春游一样带着他的学生们来光顾,学生们很兴奋,因为听说老板娘很漂亮。   王宝钏每天一身大汗的做烧卖,却让隔壁的骆二娘非常眼热,不时到她家门前转一圈,虽然是无聊之举,但她内心总想隔壁这个食铺能出点什么乱子。不过骆二娘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隔壁这位小郎君的眼神扫到她的时候,她总觉得脖子上冷飕飕的。   这天是休沐日,同样是一大早,王宝钏已经把成品都准备好了,站在门前伸懒腰。   排队的人群中,看到漂亮的老板娘在门口像猫咪一样伸展腰肢,纷纷发出了各种古怪的声音,斜对面的骆二娘把门砰的一关,王宝钏摸了摸鼻子。   正要悻悻得往回走,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身娇呼,“呀,三娘子。”   在长安街头,这种称呼非常多见,毕竟谁家不能生个十七八个的女儿,弄得家家都有三娘,实在不算稀罕事情。   不过这声娇呼听来有些眼熟,王宝钏回身,在排队的队伍中,站着个圆脸上有雀斑,蒜头鼻,额头上爆满痘痘的小娘子。   “梅花啊。”她很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梅花见王宝钏还认自己,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周围人都看着她们,这让王宝钏有些不自然,从人群里牵过了梅花,从蒸笼上拿了两个烧卖递给梅花道,“来,尝尝我的手艺。”   梅花拿着烧卖,愣愣的看着半天,突然就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王宝钏被她的眼泪弄得无所适从,背后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转身就看到阿不思耶尔对她咧着嘴笑。   “哟,宝钏,你怎么把这位小娘子弄哭了?”   跟王宝钏熟了之后,阿不思耶尔每天过来蹭饭,顺便问王宝钏有没有想出办法帮他卖掉那些香料。   “不是你弄哭的吗?”李飞白站在门前双手环抱胸前,冷峻的目光扫在阿不思耶尔身上,阿不思耶尔缩了缩脖子,嘻嘻笑道,“哎,追宝你又开玩笑了。”   李飞白这会儿正式对外宣称自己叫王追宝了,对于阿不思耶尔的话,他直接的反应是往天上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回去招呼客人去了。   梅花哭完,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莫名其妙,连忙掏出手巾来擦干了眼泪,双手捧着烧卖叹了口气。   王宝钏一手搭在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来,先吃了再说,有事我们进去说。”说完就把梅花往里面拖。   阿不思耶尔的脸皮厚,跟着一起蹭进去了,却在门口被李飞白飞来的锅勺敲了一下头,整个人晕在原地三秒钟。   这个反应比常人慢半拍的胡人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转身看着李飞白毫无歉意的平板脸,李飞白张口道,“抱歉,失手了。”   阿不思耶尔笑笑道,“无妨,无妨,”心里却在想,怎么好像他每次来这个王追宝总会不小心失手?他的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李飞白心里却想的是,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他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阿不思耶尔在后院中站着,等着王宝钏给他开后门拿烧卖,王宝钏却在楼上听梅花断断续续的把自己被赶出门之后的事情一一说了。   那天她与王允击掌为誓,断绝了父女关系被逐出家门以后,梅花和桂花几个原本是王宝钏房里的丫鬟都被分派到外面屋里去打杂了。   大概因为这件事情,王允发了好多天的脾气,打了不少下人,梅花也跟着挨了打,现在被弄到厨房做粗活,还一直被威胁说要卖掉她。   王宝钏听完叹息,古代没有平等观念,人是分成三六九等的,所以虽然梅花的遭遇在她听来很悲惨,可是她也爱莫能助,不是冷漠,而是能力不足。   梅花吃了烧卖,眼睛放光,她说是王夫人听说这里的烧卖味道很好,想尝尝鲜,王宝钏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楼又给她包了五个,不过,当然也不是免费的,请梅花吃可以免费,但是宰相府有钱,不要是傻瓜。   100文钱进口袋,王宝钏打算送别梅花,却被梅花一把拉住袖子道,“三娘子,夫人这些天为了你的事情,哭得可凄惨了,大夫都说如果再这样下去,眼睛迟早要哭出毛病来。前些日子,她还曾特地到你刚开始搬去的寒窑看你,可是邻里都说你搬走了,也说不清搬到了什么地方,所以夫人这些个日子又开始哭得凄凄惨惨,如果你不反对,我想把你在这里的事儿同夫人说。”   梅花其实心里是想着,王夫人特地在下人中吩咐了,谁能找到三娘就有打赏的,当然这话她不能说,不然这打赏岂不是落入别人口袋了?   王宝钏虽然和王允、王陈氏没有很深的亲情,但是毕竟做母亲的心疼女儿,她也不好拒绝,免得伤了老人家的心,于是也就同意了。   临走前,梅花握着王宝钏的手,很是恋恋不舍地道,“小姐,以后我会跟着夫人常来看你的。”   王宝钏心里也有些感动,于是笑着点头道好。   送走梅花,阿不思耶尔从后院跑出来,站在王宝钏身后一边张望一边问道,“那个小娘子是谁啊?”   “你看上了?”王宝攒斜眼看他。   阿不思耶尔嘎嘎笑道,“也不是,就觉得长得挺特别的。”   王宝钏觉得梅花除了脸圆一点真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指了指自己道,“那么我呢?”   “比普通漂亮点。”   阿不思耶尔的实话实说让王宝钏有些吐血,但是想到在西方大受瞩目被评为东方美人的吕燕等人,她忽然就平衡了。不是自己不漂亮,是胡人没有欣赏的眼光。   对,就是这样。   转而抓了两个烧卖塞给阿不思耶尔,伸手问他要钱。阿不思耶尔好歹是个商人,涎笑着同王宝钏道,“嘿嘿,这个,我都买了那么多次了,能不能便宜点?”   王宝钏挑眉看他,嘴唇紧抿,阿不思耶尔挠挠头,乖乖的掏出了40文,却又心疼地眼睛不停地看着那钱,嘴里道,“唉,我都给你招揽了不少我们波斯朋友来,我前阵子还认识了不少大食、回鹘、楼兰的商人,每一个我都给他们介绍一番你这里的烧卖,你没觉得最近来你店里不少都是外国友人吗?”   跟王宝钏呆多了,阿不思耶尔也时常把外国友人这个词挂在嘴边,王宝钏听后,往门外看去,排队中的果然有不少高鼻子深眼窝的外国人,他们见美艳老板娘探头,全都露出了友善的微笑,好像其中有几个还是一起结伴而来的。   “这么说,我岂不是该给你些宣传费?”   阿不思耶尔连忙点头,笑嘻嘻地伸手,王宝钏作势就要将一块热腾腾的炭火夹出来扔他手上,阿不思耶尔连忙抬起左手左脚往旁边躲。   灶上又一笼烧卖卖完了,这一天最后的一笼烧卖随着槐叶冷淘的售罄而卖空,王宝钏新做的鸳鸯红枣糕销路却很普通,但是尝过再来买的回头客不少。   王宝钏自省是不是因为造型不够别致的关系,于是开始留心起市场上,看有什么可以改变鸳鸯红枣糕造型的东西。   结果这天就让她发现了包粽子用的粽叶,带有清香的粽叶是包粽子的良品,可是在这里,却被用来当做编织竹制用品的一种,王宝钏问那老板粽叶怎么卖,可能最近生意不佳,老板也急于抛售这些粽叶,于是很豪气的道一筐30文。   王宝钏大喜,这一筐粽叶居然比自己的一个半烧卖还便宜,于是连连道谢。   买了竹叶出来,却又遇上了阿不思耶尔,他身旁还站着另外两个胡商,这两个胡商却比阿不思耶尔要健壮,手臂上的肌肉浑圆,满脸的络腮胡子,戴着一顶花花绿绿的方冒,颇有异域风情。   阿不思耶尔看到王宝钏,连忙跑了过来,还把另外两位胡商介绍给了王宝钏,一个是卖马匹的,另一个是来采购丝绸拿去外面卖的。王宝钏见周围的长安人对他们的装束看了不止一眼,于是对阿不思耶尔笑道,“你的香料,我想到卖出去的办法了。”   阿不思耶尔听完大喜,抓着王宝钏的手道,“真的吗?怎么做?来来,宝钏,告诉我。”   旁边那两位胡商看到阿不思耶尔这样随便的抓着王宝钏的手,居然也不觉得奇怪,都说胡地民风开放,果不其然。   王宝钏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道,“要把一样东西推广给别人,不仅仅要这样东西好吃,而且还要能引起别人足够的兴趣,想知道怎么做么?”   阿不思耶尔点头如捣蒜,王宝钏却露出一个很含蓄的笑容道,“虽然我有想法,可是,我没钱实施。”    ☆、第 29 章   可能是王宝钏的一番话不仅仅引起了阿不思耶尔的兴趣,他身边的这两位胡商似乎也很有兴趣的样子,其中一个偏矮胖的名为杜卜拉撒的胡商道,“钱不是问题,但是要能赚钱才行。”   王宝钏沉吟了一会儿,在脑中估算了一下在长安城开酒楼可能需要的价格,但是因为还没有好好的调查过一番,只能道,“你们打算在长安呆多久?”   杜卜拉撒道,“其实我一直想在长安定居,丝绸生意每年都做,已经有了一支商队,家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倒是觉得长安好,繁华,什么都有。”   阿不思耶尔也跟着道,“我要等到香料卖完才能走呢,说不定我家里马上就再拉一车香料过来,反正现在我是走不了了。”   而另一个卖马匹的耸肩道,“我只要能在古尔邦节前赶回去就行了。”   如此一来,有一个长期合作的老板,也有了能够长期提供香料的人才,以及一位可以提供品尝建议的顾问,王宝钏的西域式食铺计划很快就在脑海中形成了,不过她首先先要想好整体构思,这是她一直以来做策划案养成的习惯。   背着粽叶,王宝钏对阿不思耶尔道,“你后天来找我,我们讨论看看我们的计划。”阿不思耶尔连声道好,二人走到路口才分别,分别时,阿不思耶尔还依依不舍地不断念叨着让王宝钏不能食言。   其实,王宝钏想拓展业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方面生意红火让她明显感到人手不足,而且很多人吃过的烧卖,逐渐会在市场上出现山寨货,光凭这几样小手艺是不是能够长期占有市场,这显然是一个多余的问题,到时候只要这种没有什么难度的东西一普及,山寨品肯定是遍地开花。   果然,才走了几步,西市上的一个卖蒸饼的铺子里就有人在吆喝道,“新鲜出炉的烧卖哟,好吃的烧卖哟,王氏祖传的哟。”   王宝钏听了,循声望去,果然也有一些人不明就里,只是听过烧卖,所以凑上去买,那个店家是个二十多岁年纪的男人,他家的蒸笼居然做得跟王宝钏用的丝毫不差。   王宝钏于是跟着过去排队,前面有几个人买了吃道,“靠,这什么东西,米都没熟,我还听人说这烧卖皮薄馅糯很好吃呢,谁知道这么难吃,居然还要10文钱,上当了。”   等王宝钏排队排上了,花了10文钱买了一个放在嘴里尝,有猪肉但是很少,糯米可能没有好好的筛选浸泡加入猪油,味道就跟一般的白饭一样,时间蒸得太短,滋味不是很好。   虽然这代表了王氏烧卖依然很好吃,却也代表山寨也已经开始崛起了,这家店不止卖烧卖,还有土氏包子。王宝钏吃完拍拍手走人,后面排队买上的也觉得不好吃,纷纷咒骂,那老板委委屈屈道,“唉,我看人家好像是这个样子的呀,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不是所有加了猪肉和糯米用麦粉皮包了的点心都叫烧卖,王宝钏在心里暗暗地想着。   王宝钏买了粽叶回家,清洗之后,粽叶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而且据说之所以用粽叶包粽子,是因为粽叶具有抗菌抑菌的功能,更方便于储存。   王宝钏把做成的年糕团压制好之后,用碧绿青翠的粽叶包在外面,用剪刀将粽叶剪成正方形,包裹在长方形的粽叶之外,粽叶增加了红枣糯米糕的风味,李飞白跟姬浩雅等人碰了头聊了聊今日京城里的事回家之后,就见王宝钏在摆弄着那些被粽叶包裹了的红枣糯米糕。   其实这种包裹方法并不少见,但是都是在乡间野趣的东西,长安城里却不知为何,很少有出现。   将糯米糕排列整齐放在竹篾上,色泽丰富,香气四溢,李飞白咽了口口水。   “你看,这样看上去会不会更好吃一些?”   李飞白点头,没想到只是简单的变化,糯米糕的感觉完全就不同了,王宝钏的巧手让他很佩服。   第二天,新鲜出炉的糯米糕重新上架,名字依然是鸳鸯红枣糕,讨彩吉利。之前几天糯米糕堆在门前,虽然有人问津,但是大多人都在等烧卖和槐叶冷淘,对于这半白半红的糯米糕都兴趣缺缺,可是经过王宝钏昨天这么一番改头换面,今天刚上架居然就让前来买吃食的人们趋之若鹜,三百块糯米糕转眼卖完,铜钱不断的进口袋中,让王宝钏笑得合不拢嘴。   好吧,王宝钏承认自己堕落了,一切向钱看,向厚赚,虽然俗是俗了点,但是作为世俗生活的一份子,她真的没钱风花雪月故作清高的本钱和欲望啊。   就在大家还在为烧卖排队的时候,突然街上吵吵嚷嚷的来了一队人,带头的是四个卫兵,最前面一个面容端正,大摇大摆地排开众人走了过来。   李飞白正装了烧卖地给别人,却见那卫兵上来就挑翻了灶上的烧卖,抓起了一个道,“这东西不能卖了。”   王宝钏从内院匆匆忙忙出来,见着这几个卫兵,想起当日被查户口的事情,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李飞白,只见李飞白沉着脸不说话,双手却紧紧握着拳头。   “你,还有你,跟我们走一趟。”那个带头的卫兵显然是这一群人中的长官,他一发令,剩下的人就围了进来,把一个小小的店铺挤得水泄不通。   “理由呢?”李飞白冷冷的看着那个卫兵。   这时候,在这一群人的最后,一个民妇排开众人快步走上来道,“这位卫官,就是他们家卖的东西,喏,就是堆在那个角落里的,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别人家都不知道,前几天郑家的三郎就是吃了他们做的东西拉肚子啦,哎哟,您听我说完哪——”   还没等骆二娘表演完,那卫官就已经押着王宝钏和李飞白走了。   骆二娘这一番话是当着众人面说的,直说得旁人都吓了一跳,但是这队伍中不乏有吃了好多次的,若说真有什么问题,他们怎么吃了这么多次却都没有问题呢?   于是大家都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声音越扩越大,可是那几个卫兵已经架住了李飞白和王宝钏,正快步地把他们押送到御史台。   这几个卫兵正是武侯铺派出的巡查使,他们的责任是对于皇城外街道进行巡查,看有没有百姓做枉法犯科之事,经过安史之乱,这一部分的管理权归了兵部。   李飞白虽然也一起被抓进武侯铺,他却不如王宝钏那么紧张,反而还安慰王宝钏道,“无事,一定是抓错了,过些时候就会放我们出去了。”   王宝钏想起刚才那个骆二娘恨不得往他们头上扣屎盆子的行为,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想吐,看来不管什么时候,这种跳梁小丑都是少不了的。   两个人被关在武侯铺中一间四面不太通风的房间里,非常狭小,地上都是鼠蚁乱窜,还有一股子霉骚味,让王宝钏非常不舒服。   李飞白就靠着她坐着,让她全身可以靠在自己身上,王宝钏闭了会儿眼,想起方才的事情,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李飞白的手伸过来握着她的手道,“安心,有我在。”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蛊惑力量,听完之后确实让王宝钏安心不少,她也握了握他的手,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飞白虽然知道王宝钏不是个不谙世事的人,但是在他内心里,却还是觉得她应该是纯洁无暇的,这种感觉一直很深的植根在他内心之中,让他忍不住问道,“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人吧?”。   王宝钏却道,“没有,其实我早就知道。”   “哦?怎么了?”李飞白对她语气中的沧桑和淡漠有些好奇,不禁探询。   王宝钏笑道,“其实我以前所在的世界,也有很多这种人,为了自己的成绩,不惜贬低陷害别人。”想起她的第一份工作,同是一个部门的同事,刚来的时候对她笑脸相待,可是谁知道没过几天,居然就先是污蔑她的策划案抄袭,后来又四处造谣说她与已婚上司有暧昧。刚开始她以为清者自清,可是人性这种东西,却是喜欢幸灾乐祸,人云亦云,见人落难虽表面上总是一副故作同情的模样,心里却总是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所以后来她宁愿选择那种非常辛苦的业务,也不愿意坐在办公室中与人勾心斗角,那不适合她。   李飞白曲起腿,坐得久了有些发麻,他拍了拍王宝钏的手背道,“至少我们两个合作,不会发生这种事。”   王宝钏笑道,“当然,很多时候陷害我的都是女人。”   “是吗?因为女人比较小心眼?”   “不是,是女人比较自甘弱势,然后去欺压比自己更弱势的人。”这大概就是一部分女人的心态,也让王宝钏对于这种懦弱不争的表现很是愤慨,可是时间久了,知道无从改变,所以也就释然了。   李飞白笑道,“说得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样。”   “我想做一个特别的女人,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变得弱势,更不想去依附任何人。”王宝钏的话掷地有声,李飞白很想喝彩,不过觉得有些夸张,于是只是应声道,“你已经十分特别了。”   可能觉得话题展开得太过了,王宝钏连忙拉回来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李飞白睁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应该是中午的时候,于是道,“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下午的工作时间了,等一会儿应该会有巡查左使过来,刚才那些都是卫兵,关键的事情卫兵管不了,还是要由巡查使来定夺的。”   “你好像很了解。”王宝钏对他能够如此熟悉这里的运作觉得很奇怪,他不也是个穿越来客吗?   李飞白也觉得自己说过头了,于是笑道,“这些天出去逛,多听了一些,自然就知道了,你呀,就知道埋头做吃食,怎么会知道呢?”   王宝钏觉得有理,点头答应了,夏天的中午很适合午睡,虽然周遭环境非常糟糕,可是经历了一上午的劳累,又加上被长安的城管警察综合体抓来这里受了惊吓,王宝钏不知怎么,闻着李飞白身上的味道,靠着他的后背,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第 30 章   从午睡中被惊醒,门上传来锁链被解开的声音,王宝钏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却见李飞白坐在地上,表情古怪的看着她。   她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嘴边,嗯?没流口水啊,于是她再转去看李飞白,可他却坐在地上没有起来,嘴角隐着笑对她道,“手臂麻了。”   王宝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把他当做靠垫靠得很舒服,于是尴尬笑道,“你应该觉得很庆幸,因为我不是很重。”   “曾经有阵子流行以胖为美。”李飞白陈述道。   这就是意思她不够美了?王宝钏道,“环肥燕瘦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关键是看脸蛋。” 环肥燕瘦这个典故的出处,纵使王宝钏再无知那也是知道的。至于她为什么不知道王宝钏这个人,那也只能怪当年那场红色革命把封建余毒清得太彻底,让她对于歌仔戏或者京剧全无爱好的关系。   “嗯,丰腴我看你是做不到了,干净倒还可以努力一把,你的脸上有灰。”李飞白终于动了动手指关节,指着王宝钏的脸,欲笑不笑的。   王宝钏连忙抹了一把脸,开玩笑,她觉得自己不管怎么看,都符合全人类的美学。   “喂,你们两个,出来了。”门口一个粗壮汉子打开了门,正午的阳光正烈,哪怕已经到了八月。   她伸手拉李飞白起身,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着那个汉子走了出去,穿过一个院子,往武侯铺中的正堂而去。   这个正堂比之之前在曲江之滨关她的“户籍所”而言,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了,倒是跟以前电视上看到的公堂差不多。   走进去,正前方就坐着一个穿了官服的,王宝钏偷偷问身边的李飞白道,“这人几品官?”   李飞白瞄了她一眼,轻声回道,“未入流品。”   “啊?”王宝钏不懂,只听过一品二品三品的,这未入流品算个什么品?   两个人交头接耳,让正前方坐着的那位很不爽自己被忽略,拍案道,“无礼草民,你二人见了本官还不跪下行礼?”   王宝钏被吓一跳,正双膝一软要跪下去,却被李飞白拉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飞白径直走到那人面前问道,“你真要我跪么?”   “大胆!”那官人大喝一声,周围几个粗壮的卫兵已经要围上来了,却见李飞白不动声色,从腰上掏出一枚玉牌来,那玉牌不大不小,通体纯白剔透,上面的云纹和龙饰是只有皇家才可以使用的,那人一看大惊失色,只差没有给李飞白跪下来了。   却见李飞白伸手一扶,将颤抖着的巡查使搀起,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此番是微服巡查,不希望暴露身份。”   那巡查使连忙点头,李飞白退后到王宝钏身边,巡查使重新坐下,将骆二娘举报的罪名一一问王宝钏。   “你加在烧卖中的那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虽然说王宝钏被人举报卖违禁品,可是这个违禁品大家都不太熟,于是巡查使还是秉着认真负责的精神问了。   王宝钏虽然对于李飞白和巡查使刚才那番动作觉得疑惑,但是见巡查使还是很细致的在提问,于是恭敬回答道,“回,额……”   称呼再次让她愣住,巡查使耐心想听下去,却见此女抓耳挠腮,不知道在干嘛,这时候他身边一个文官模样的道,“张巡查正在问你话,速速回答。”   这番开口算是解了王宝钏的窘迫,忙道,“回张巡查,此物叫香菇,是一种野生的山珍,就跟茨菰、蕨菜等类似,长在山中,有香气,现在这种形状是被风干之后的形状,等泡过水之后发开,柔软,吃在嘴中有香气,而且营养极佳。”王宝钏一股脑儿把香菇的性状和食用方法都说了,张巡查的目光一直紧张地落在李飞白身上。   只见李飞白点头道,“正是如此。”   张巡查手心额头都是汗,做了这么多年巡查,审比自己官大的也没几个,而审比自己官大那么多的更是头一回,这简直比吏部的考核还难。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王宝钏就被释放了,李飞白却不走,王宝钏疑惑地看着他问,“你不跟我回家吗?”   张巡查看着他俩,旁边人也看着他俩,谁知李飞白却伸手捏了捏王宝钏的脸道,“放心,有我在,你先回去吧。”   王宝钏看看他,再看看那张巡查,点点头走了。   王宝钏一走,张巡查就立刻跪下行礼,李飞白嘴边噙着冷笑,他的声音很是冷冽,语气也更加冷冽,“按律,陷害污蔑宗室子弟,该当何罪?”   “按情节,该当杖责五十,流徙。”   李飞白负手对张巡查道,“就这么办吧。”   “可是……”他只是个巡查使,没有这权利啊。   知道他的为难,李飞白道,“只要当着人多的时候把人抓了,宣告罪名,后面的事情,我自会知会京兆府。”   高官好办事果然不错,有了李飞白撑腰,张巡查自然腰杆子硬了,毕竟自己误抓了洛郡王,如果真要治罪,随便挑个什么错都能治,所以他还要努力将功赎罪才行。   李飞白出了武侯铺,花前和月下连忙赶上前来围着问可有麻烦,李飞白笑道,“谁有麻烦也不至于我有麻烦,毕竟还是在京城,不必如此惊慌。”   他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经此一事,谣言传开,应该会对自家铺子的生意造成很大影响。想到王宝钏可能有的伤心和失落,他不由得心头一紧,于是对着花前月下吩咐道,“等把骆二娘抓了来,你们两个亮身份进去,让她再也不能说人话。”   欺负到他头上的人,就要做好被黑的准备,黑人?她还太嫩了。   樽前来得晚了,于是李飞白让他去传信给京兆尹,姬浩雅得知李飞白居然进了武侯铺,笑得前仰后合,直道自己居然没有赶上好戏。   李飞白瞥了眼道,“你如果要看戏,我可以给你搭台让你免费出演。”   姬浩雅苦着脸闭上了嘴巴,可是心里头不甘心,几分钟后又道,“哎,你可好,现在真把那食铺子当家了,可怜我每天被政务弄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你还在这里坐着?”   “圣人说了,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我这不是在悟道么。”   “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的终身大事准备得如何了?”对于这位风流的姬侍郎,婚姻之事绝对是他的死穴,因为想嫁他的他不要,他想娶的,那还没有生出来。   “哈哈,这不是,兄长未娶,小弟不敢娶么。”一说就绕上李飞白那件被人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婚事,李飞白的目光有点想吃人了。   姬浩雅连忙调转话头道,“不过,你不在,王允那老儿很是嚣张啊。”   当日想与王允联姻,李飞白一方面考虑到王允毕竟在朝中势力很大,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增加自己的筹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允在朝中的势力很大,必要的时候必须加以牵制,可是弄巧成拙,自己的未婚小娘子居然跟人跑了,虽然这事儿让李飞白的心血白费,但是经过这些日子与王宝钏的相处,他反而觉得有因祸得福之感。   正出神,却听一边姬浩雅道,“其实我更觉得,这些日,京城中的巡查似乎松懈了不少。再说回这件案子,案子虽小,却是一场无妄之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此事换了寻常人,他们又该怎么洗脱罪名?”   “当啷——”   姬浩雅扔了一枚金瓜子在桌上的空碗里,同李飞白相视而笑,那笑容若是有旁人看到,一定会有一种谁又要倒霉了的感觉。   王宝钏虽然先回家了,可是李飞白一个人被留在武侯铺,让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到家的时候,却见阿不思耶尔正在她家门前慌张的张望着,见她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哎,宝钏,听说你被抓了?怎么样?没事吧?你家里都没人看着,还好我来得及时,你们前脚走我后脚就来了,不然铺子都要被人抢了去了。”阿不思耶尔说话就跟俄罗斯人一样,快得没有停顿。   王宝钏这会儿情绪有些低落,看着自家炉灶上一片狼藉,桌椅也横七竖八的,虽然因为阿不思耶尔在,没有遭遇更大的损失,可是名誉受损,她能想象出因为这事儿,坊中人以讹传讹连带着冷淡她生意的情形。   和阿不思耶尔坐在门前,这个异域的愣小伙儿还在王宝钏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可王宝钏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谁知这时候,刚才那几个卫兵又巡了过来,对门骆二娘正伸头探脑地张望着,王宝钏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却见那些卫兵并不是来找她的,反而是抓了骆二娘走。   骆二娘大惊失色,连忙转身要逃,却被一左一右压了个严实,她惊恐之中看到了王宝钏一脸漠然,突然就破口大骂道,“你个农妇,贱奴,不要脸的东西,你是使了什么妖媚法子连卫官都被你哄骗了,你不要脸,你¥%@!*&¥……”   王宝钏默默无言的站着,世道变得好快,不过骆二娘的丑陋嘴脸让她更加厌恶,连带着看到她被抓走了,有一种复仇的快意。   阿不思耶尔挠了挠后脑勺,看着骆二娘远去的身影,啧啧道,“没想到长安的女人这么泼辣。”   王宝钏抱胸,用李飞白很常用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道,“那只是个案,我可温柔娴淑着呢,哼。”    ☆、第 31 章   王宝钏重新收拾了铺子,想着明天可能她的烧卖中有害人食物的事情就会传开了,为了保证不亏本,她只准备了少量的烧卖和糕点,槐叶冷淘也不打算做了。   正巧阿不思耶尔来找她,于是她请阿不思耶尔吃了一碗自己做的猪油饭,又烧了一碗蛋丝紫菜汤,阿不思耶尔也确实饿了,吃得油光满面,欲罢不能。   放下碗筷,阿不思耶尔的表情突然变得正经道,“对了,宝钏,你昨天说的事,怎么样了?”   王宝钏喝完最后一口紫菜汤,端走了碗碟,从楼上取了李飞白教她繁体字时候用的笔墨和白纸。这时候王宝钏才发现,李飞白在的时候,果然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她烦心,他都能为她考虑周道,就像家人一样。   “好了,现在我开始说我的计划。”虽然今天又一次进武侯铺让她打击不小,但是好歹比上次查户口陪光了钱要好多了。   王宝钏和阿不思耶尔吃饱喝足,开始讨论起下一步的开店大计。   根据她最近在东西两市的经验,不是最热闹的地段生意就一定好,反而是那些有特色的酒楼,哪怕是开在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也照样客似云来。   毕竟京城是天子脚下,随便一块砖头扔下来就能砸中个三品以上的官员,这些官员不止吃俸禄,而且还有各种收入。虽然国家严令禁止土地兼并,但是,这并不能阻碍时代的发展和权贵们的需要,所以很多人只是改头换面,找个人出来做代言人,自己在后面坐收财利,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有些官员可以一顿吃掉一年的薪俸却不心疼,因为他们的收入大部分以灰色收入为主,薪俸嘛,那是用来骗人的。   当然,这也是那些高档酒肆饭铺可以生存下去的原因,但是现在王宝钏自认还没有能力经营一家酒楼,类似于小型餐厅的食铺却是完全能够做到的,毕竟只要租一个地段好一些的店面,好好的装修布置一番,能花掉的钱也不多。   既然决定开店,而且是开西域风味的餐馆,自然正宗的西域人士更有发言权。按照阿不思耶尔的话来说,他一路走来,基本上在西域国家,牛羊肉和胡饼会被当作正餐,还有酥油,酸□等等,饮料是奶酪,也就是酸奶。   听下来,其实长安城的人饮食也会受到胡人的影响,比如喝酪,吃胡饼,但是按照阿不思耶尔的话来说,他们那里的馕到了长安就变了个味道,可能是长安人根据自己的口味改变的。   对于烧烤食物,长安人也不是很排斥,至少王宝钏就看到过不少人在街上吃烤羊肉。   两个人讨论了一些细节,正巧说到一半的时候李飞白回来了,王宝钏确定了他平安归来,连忙给他重新热了猪油饭和紫菜汤,顺便把自己后面的想法说了出来。   毕竟做烧卖这种东西,做了这一个多月来,生意虽然不错,却不能保证长久,而王宝钏想要达成自己的愿望,得到更多的钱支撑她在全国自由来去,不断扩大经营去赚钱那是必须的。   “对了,你后来没有事吧?”王宝钏等李飞白收拾完毕坐定了,才终于小心把自己的担忧问出了口。其实在刚才和阿不思耶尔讨论的时候王宝钏还一直在频频张望门外,很担心李飞白会被扣押住回不来。   “当然,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么?”见她担心自己,李飞白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连忙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唉,真是倒霉。我觉得这些人办案效率真低,其实当场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去武侯铺?最后还不是无罪释放了么?话说回来,你和那个张巡查认识吗?怎么他对你的态度那么特别?”王宝钏一连串的问完,却也觉得自己好像话太多了。   可是李飞白并不介意,他扒了口猪油饭道,“前几天在街上碰到,送了他十个烧卖。”   “原来还是拿我的手艺做的人情?”王宝钏好像有点相信了,可是仔细想想,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李飞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生怕多说露馅,可王宝钏又想到什么,突然大叫一声道,“哎呀,话说回来,我们两个还没有户籍文牒呢。”也就是,他们依然是黑户,好在这次这两个人没有查他们户口,不然岂不是死定了?   发现她后知后觉,没发现她这么后知后觉,李飞白去楼上取了两份户籍摊在她面前,上面分别是王宝钏和王追宝的名字。   “咦?”这东西什么时候来的,王宝钏觉得整件事情都透着十分的诡异。   “那天路上遇到个做假文牒的,100文一份。”李飞白睁着眼睛说瞎话,硬生生把官府正宗的印章说成了假的,王宝钏脸色有点僵硬,担心的问道,“这,伪造文书没问题吗?”   “黑户太多了,哪在乎这一个两个的。”李飞白虽然是随口胡诌的,但是却华丽丽的戳中了事情真相,这让王宝钏安下心来,突然抓着手上的户籍文牒开心地笑道,“哈哈,我终于不是黑户啦。”   李飞白看着她的笑容,满目尽是温柔,阿不思耶尔觉得自己好像被冷落了,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两个人这才把目光转回到眼前的策划案上面。   李飞白一手搁在桌上,看着王宝钏在上面写的字,七歪八扭的,但是他能看懂,笑道,“看来以后不止要教你认字,还要教你写字。”   王宝钏红了脸,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的道,“说正事呢,别打岔。”   李飞白终于笑而不言了,仔细的看着她的策划案,并且听她一点点向他解释她的构思。   这阵子做小生意,却让王宝钏和李飞白发了一笔小财,这笔钱足够他们扩展生意,开一家更大一些的食铺。   而现在长安城中,各种食铺酒肆都多,要做出名必须要有特色,上次和阿不思耶尔在路上相遇,发现不少长安人对于西域来的胡商还是很有好奇心的。所以王宝钏打算以胡食为主,而她的点心铺子,也正因为这次的事情,只能勉强收一收了。虽然如此,她却还有另一个打算,不过这要等她把开胡食店的事情落实好了再说。   她的初步计划是,这家店主要卖烧烤的肉食,咖喱饭食,还有馕饼。馕饼其实就是胡饼,要做得好不难,精筛细选,烘烤干燥就是了。阿不思耶尔的香料种类很多,王宝钏基本的看了看,孜然、胡椒、姜、丁香、肉桂、茴香、肉豆蔻、芥末、鼠尾草、姜黄粉,这些都是制作印度咖喱的配料,可惜的是没有辣椒,这让她有些遗憾,不然那辛辣的口感可能会更丰富一些。   食物确定了时候,就是资金和预算,王宝钏打算孤注一掷,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入进去,成王败寇,搏一把,要做就要做到最好。阿不思耶尔提供香料,从中抽成,并且还提供家里的两个胡姬,过来伴舞助兴。而杜卜拉撒明天也会过来,如果沟通得没有问题,资金就可以定下来了,这也就决定了他们可以开怎么样规模的店。   根据阿不思耶尔所说,杜卜拉撒的钱就跟他的肚子一样,膀大腰圆,腰缠万贯,绝对是个金主。   李飞白坐在一旁想着心事,没有说话,王宝钏以询问的目光望向他,李飞白回神道,“其实,已经打算孤注一掷了,为什么不扩大规模呢?而且,其实王公子弟吃新鲜是没错,排场也很重要。”   王宝钏问李飞白,“你对长安比我熟,不如你打个预算?”   “预算?”李飞白挑眉,王宝钏补充道,“就是预计一下,我们如果开这样一个铺子,大概需要多少钱。”   李飞白慢悠悠的把纸从她面前挪过来,龙飞凤舞张力十足的字自他笔下而生,王宝钏仔细看了,一边轻声读道:“租用酒楼1月5贯,租用伙计10人,一个月一共20贯,食材——”   李飞白看看她,她看看李飞白,“我算算。”然后王宝钏开始掰手指,没有计算器和电脑实在很痛苦,就在王宝钏头晕脑胀把需要的材料包括炭火、配料等等都报了一遍之后,李飞白建议道,“你不妨去找亲仁坊的冯当家。”   “怎么?”   “他可以提供几乎全部食材,而且可以找人给你送上门,这样你就可以节省人力,食材买得越多越划算。”李飞白对于这个冯当家一贯很熟悉,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产业,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况他这是重复灌溉,不算坑钱。   王宝钏很信任李飞白,也没多想为何他一个到长安没多久的人居然可以这么熟悉长安,只当是他在外面游玩时认识的朋友,于是点头同意。李飞白道明日可以陪她一起去找,这让王宝钏更放心了。   初步估算了一下,如果是开食铺,一个月花费将近100贯,也就相当于16两黄金,这可不算是小数目,王宝钏正在担忧,李飞白却已经看出她的疑虑,对她道,“无妨,我前阵子还认识了一位朋友,他有钱无处使,可以让他出钱,你出力。”   王宝钏听后眼前一亮,连忙道好。   事情基本上就定下来了,阿不思耶尔去找杜卜拉撒,李飞白去联系合伙人,王宝钏锁好了门,打算趁着市集还没关门,买点羊肉来尝尝。    ☆、第 32 章   王宝钏买了羊肉,小麦粉,没有土豆,她于是买了些芋头代替,不知道口感会不会好,酥油是必须的,大蒜等配料也选齐全了,结果在一个卖水果的摊子上看到了苹果。   可能苹果作为水果不如橘子樱桃受欢迎,所以被冷落在了一旁,王宝钏也挑了些,抓了一个在手上啃了一口,却原来是那种比较酥甜的,口感不甚爽脆,但说不定加在咖喱里面会比较好吃。   回到家里,王宝钏开始清洗食材,而另一边,李飞白却抓到了苦命的姬浩雅。   “你说让我出钱?”姬浩雅瞪大着眼睛看着李飞白,双眼使劲的眨了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你应该掏耳朵,而不是眨眼睛。”   “太惊讶所以大脑转不过来。”姬浩雅无辜而诚实道。   “你是因为惊讶我给你带来一笔大生意?”李飞白一脸不用谢我的表情,好像他们两个已经熟得跟一个人似的。   姬浩雅无语,“我说,郡王,您老下面产业无数,随便出点不就好了,干嘛拉我下水。”   “我只是觉得多拖一个人下水比较好。”风险均摊,他虽然对王宝钏有信心,但是对长安人的口味没有信心,如果这家店能打姬浩雅的招牌,可能生意能更红火些也不一定。   “我可以拒绝吗?”   “我可以选择就此和她私奔天涯吗?”   姬浩雅闭上嘴,吩咐外面守着的仆人,让管家明天去找王宝钏要求入伙。   “你会感谢我的。”李飞白笑道。   姬浩雅白了他一眼道,“感谢你帮我花钱?”   “你要对我有信心。”   “我只对在自己手上的钱有信心。”   这边两个人自顾聊天,阿不思耶尔也已经找到了杜卜拉撒,卖马匹的奇古哈利也在,阿不思耶尔将他们的计划说了,奇古哈利和杜卜拉撒都觉得不错。   商人对于商机都有独特的敏锐性,虽然他们不会做菜,但是他们很会做生意,三个人约好明日一早就到王宝钏家中去商议细节。   虽然王氏烧卖和王氏包子的寿命很短,但是王宝钏的烹饪手艺却随着日积月累的历练,变得越来越纯熟。   她研究了一下羊肉的烤制,特地弄了两根铁叉子,把一块羊腿洗净,划开,用酱料和蜂蜜腌制,并且加入了茴香等香料,让羊腿更加入味。   调制咖喱的时候,加入酥油和各种调料,她先加一种,然后再加另外一种,如果味道没有问题,再尝试加第三种,大概失败了□次,咖喱已经初具口感。加入芋头试了试,那东西有些黏滑,比土豆的口感要差,没有那种土豆的颗粒感,所以王宝钏决定取消芋头的入料资格。可是苹果表现很不错,居然让咖喱的味道非常富有层次,甜味突出了羊肉块的鲜味,让她立刻去蒸了一锅粳米饭来。   在吃咖喱的时候,略微有些粗糙的米饭让咖喱味道更丰足,王宝钏边吃边感叹,大感满意。   唐代是禁止卖牛肉的,所以王宝钏只能单一的烹饪羊肉一种,但是,羊肉通过不同的变换,可以生出很多种吃法,比如涮羊肉。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辣椒,让王宝钏只能先满足于咖喱的美味。   烤羊腿要腌制到明天,所以王宝钏打算下一步就是和面做馕,馕其实就是小麦饼,但是馕的口感太韧会咬起来很困难,适当的蓬松有助于咀嚼,香酥松脆可以让它更搭配咖喱。   在王宝钏食指大动完了开始开工的时候,吃了一顿不怎么可口的酒肆下午茶的李飞白正逛回家,站在门前就闻到了一股非常诱人的香味,而整条街上都不时有人向王宝钏家里张望,原来香料经过烹煮之后居然可以如此诱人,这是李飞白也没有想到的。   因为香料干货堆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会有一股略略刺鼻的味道,但是经过与食物的味道中和,却可以牵动起敏感的嗅觉,香味扑鼻,丰富口感。   李飞白破门而入,王宝钏正在烤馕,馕饼经过反复揉搓和发酵,被王宝钏揉成了大大的面饼,就像以前她在地铁站边看到的新疆人的羊肉串摊上卖的那种馕一般,比现在的胡饼要大,但是更薄更脆,撒上芝麻,真的是喷香诱人。   李飞白的馋虫被勾了出来,王宝钏眼睛亮晶晶的问道,“真这么香?”   李飞白点头,一脸馋相地看着锅中的咖喱和馕,王宝钏失笑道,“你是饿了吧?”   却见他双目炯炯地盯着食物,王宝钏确定,他应该是真的饿了。馕贴在灶壁上烘烤,王宝钏觉得到时候炉灶完全可以设在酒肆门前,找一个胡人穿戴上民族服饰,站在炉灶边表现烘烤手艺,这应该不是难事吧?   这边馕刚出炉,李飞白也不顾烫,掰了一块沾着咖喱吃,咖喱辛辣,就见他吃得满头大汗,王宝钏突然想到还应该配西域正宗的咸味奶茶喝才降火,而夏天最好是泡大麦茶,但是就她所知,大麦茶可以烘烤,但是长安城的百姓到底吃不吃,这就是个问题了。   这会儿出门早就没有东西可买了,于是她干脆就倒了一杯开水给李飞白,不过有了馕配咖喱,辛辣的口感其实可以被中和掉不少。王宝钏倒完水在李飞白对面坐下问道,“味道如何?”   “很不错,今天街上都是这个东西的味道,你打算把它叫什么?”李飞白用两块馕夹出一块羊肉扔进嘴里。   “咖喱啊。”王宝钏回答得理所因当,李飞白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名字够古怪,那就叫咖喱吧,不过如果能有酒就更好了。”   王宝钏这才想到,对男人来说,豪迈地大口吃肉的同时,怎么能少了大碗喝酒呢?西域人的热烈性格应该也会催生出不少烈酒。   李飞白看着一脸恍然大悟的王宝钏,继而提醒道,“其实大业坊中有一家不错的酒坊,我们可以同他们进货,我觉得这般吃法,非要烈酒才能配。”   王宝钏和李飞白二人一拍即合。   对于即将开张的酒肆,王宝钏既期待,却又有些忐忑,刚开始她虽然想冒险,却没有想过要冒这么大的险,李飞白见她表情紧张,于是问道,“怎么了?在担心生意会不好?”   王宝钏点点头,李飞白大笑道,“要对自己有信心啊,而且也要对我有信心。”   如果这家中的食物全都是御贡,但价格公道,并且,合伙人又是中书侍郎姬浩雅的话,这家酒楼想要不做大都不行的吧?   被他自信的笑容感染,王宝钏努力放松自己,然后冲他点点头,继而道,“其实装饰什么的,我打算就让阿不思耶尔去布置,但是我觉得雇人的话,因为我们是常驻经营的,所以应该我们来选,你觉得呢?”   虽然是询问,但是李飞白一贯尊重王宝钏的决定,于是赞同道,“确实如此,而且雇人还有很多麻烦的事情,比如要分类,做粗使杂役的需要几个人,怎么安排,怎么分工,掌柜的必须要挑好,这样如果你不在,他也可以为你履行代管的职责,招呼的店小二必须要活络,并且会说话。”这都是他之前逛酒肆得到的经验,毕竟这么些年生活在长安,什么酒楼没去过,什么眼界没开过?   不过从前他对这些并不敏锐,但是自从和王宝钏在一起之后,他突然发现原来身边还有这么多事是可以关注的,而且以小窥大,许多事情原本不在意的,却突然可以很顺利的联系起来。   就好像发现了一种新的看世界的方式,他将目光重新落回眼前这个女人。   外面的天光已经渐渐晦暗,快接近夏末了,风也不如盛夏那么燥热。   眼前的女人额头几撮细发垂在下,光滑的皮肤没有因为接近炉灶而改变,眼睛闪亮得如天边繁星,而她此刻这么安静地在思考,坐在他身边,让他觉得很温暖,很踏实。   很想握住她的手,却最终没有那么做,王宝钏从思考中回神,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你说得很对,但是我觉得这些不是我的长项,我只会做菜,怎么办?”   她眨着眼睛,神情狡黠,像是去年围猎的时候他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抓到的一头小狐狸,为了不让她失望,李飞白道,“无事,有我在,我帮你挑人,只要你相信我的眼光就好。”   王宝钏笑容纯净无瑕,用力地点点头,伸手用力握住他的道,“我当然相信你了,我们是一国的嘛。”   李飞白看看她的小脸,再看看她握着自己的温润小手,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   王宝钏看着他的笑脸突然变得惊恐,哎呀叫了一声道,“你流鼻血了!”   额,真的好丢脸。李飞白连忙用袖子擦拭,却被王宝钏拉住了手,取了系在腰上的汗巾,小心地帮他擦了,等好不容易忙完,王宝钏又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问道,“怎么会流鼻血呢?是不是刚才的咖喱太热了?”   李飞白嘿嘿一笑,刚想把丢脸的原因推给咖喱,却又想万一她因此不敢卖咖喱了怎么办?   连忙含含糊糊道,“唔,今日肝火旺,嗯。”   王宝钏抓着汗巾半信半疑,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道,“没事,别多想。”   她的发质太软,于是他又摸了一把,很确定的道,“嗯,真的别多想。”    ☆、第 33 章   第二天一早,王宝钏先把腌制着的烤羊腿取了出来,经过一夜的腌制,羊腿的颜色变深了。   烧热了炉灶,用铁刺插入羊腿中,一边一根,等火烧旺了之后就放到火上开始烧烤,羊腿的表皮发出兹兹声,十分动听。   李飞白是被烤羊腿的香味熏醒的,梦里面全都是肉,这阵子吃得很素,让他有些想念肉食。   昨天晚上的咖喱让他又有些馋了,他不由得鄙视了自己一番,从前的他可没那么懂得享受生活,或者说,贪图美食。   下楼,王宝钏正在往羊腿上刷酱料,兹兹的烧烤声,四溢喷香的肉味,再撒上孜然粉,王宝钏拿小刀在肉上划出几道口子,让羊腿里面也能够均匀受热。   李飞白漱完口洗完脸,双腿就站在王宝钏身边挪不走了。   “想吃?”王宝钏笑眯眯的问他。   李飞白很老实地点点头,王宝钏指了指堆着的木柴道,“去,劈好柴火再来。”   自从两个人同居,嗯,姑且称之为合伙了之后,粗活一般都是李飞白在做。想他堂堂一个王爷,居然沦落到灶头伙夫的地步,实在是很让人感叹的一件事情。   羊腿烤得差不多了,王宝钏用小刀割下了一块,拿到后院递给李飞白道,“尝尝看。”   王宝钏没有按照别的店里惯有的手法,简单地用盐葱姜等腌渍后直接烧烤,而是选择了用自己秘制的调料腌制透了之后再烧烤,不依靠羊肉的原始风味,而是更多的通过其他添加料来增加口味中的不同层次,饶是李飞白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却也竖起拇指赞好。   王宝钏还打算问阿不思耶尔,有没有可以增加炭火香味的香料,这样在烟熏的同时也是在给羊肉增加香味。   酱料里增加了香料,整个羊腿的风味就大不相同了,虽然因为没有辣椒而遗憾,但是王宝钏试着磨了一点胡椒、肉桂一类的增加香味的调料,分别加不同的香料味道也不同,完全可以根据客人的口感自己调配,还增加饮食中的趣味,实在是一桩美事。   两个人正在研究着烤羊腿,门外就传来了人言声,王宝钏本以为是阿不思耶尔,可是等走到门前才听出是两个女人的声音。   “是这里吗?”这个声音不陌生。   “是的夫人,正是这间,平日里早就开门了,今儿个怎么了?”梅花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李飞白从后院中探头,听出了王陈氏的声音,于是又缩回了后院中,现在不是表明身份的时候,他可不想被揭穿。   王宝钏开了门,果然是王夫人,她一看到王宝钏眼泪就下来了,抱着王宝钏就嚎啕大哭,嘴里还一径喊着,“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啊,阿娘可是想死你了啊。”   王夫人这一哭,周边的邻居全都探头探脑的把视线聚焦到了王宝钏家门口。   王宝钏尴尬的把王夫人迎进门,转身不见李飞白,心道也好,这会儿如果自己还在跟另外一个男人同居着,哪怕是什么都没有做过,王夫人估计也接受不了。   王夫人还在啼哭着,拉着王宝钏的手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嘴里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王宝钏握着王夫人的手,也轻轻的唤了声:“阿娘……”   “哎哟,我的女儿啊,你,你真是,唉,我苦命啊……”王夫人的眼泪好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不断的掉下来,王宝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梅花,梅花摊了摊手,又摇头表示她也劝不住。   在王夫人身边坐下了,王宝钏默默的陪着王夫人,终于是让她平静了下来,握着自己女儿越来越粗糙的手,王夫人一阵心疼,张口又要嚎,却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嗽不止。   王宝钏连忙舀了碗水递给了她,她一看这碗如此粗糙,自己女儿又是荆钗布裙的打扮,哪儿还有王府小姐的样子,又想哭,却最终只是抽泣着,不断的叹着气。   “阿娘,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王宝钏为她顺气,努力宽慰她。   王夫人却依然想想就要落泪,王宝钏心里头也有些泛酸,跟着叹了口气,好一会儿,王夫人才道,“女儿啊,我听闻那薛平贵已经从军去了,你如今是一个人住在此处?”   说完王夫人就四下打量,虽然王宝钏和李飞白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了,但是底子差这也是没奈何的事情,王夫人看了半天,一只蟑螂肆无忌惮地从墙根爬了过去,惹得她脸色一变。   王宝钏抬脚踩死,这种事情见多不怪,以前还觉得恶心,现在很稀松平常,可这番动作看在王夫人眼里,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眼见着又要哭,王宝钏连忙堵住她道,“阿娘,其实你不必来,我很好,你放心吧。”   “我怎么能放心哟,你一人住在此处可怎么是好?女儿啊,听我一句劝,跟你阿爷认个错,咱还是嫁给洛郡王,好不好?”   李飞白站在后院中,本来被王夫人的哭功惹得心头火起,可是一听这句话,他立刻就按下了烦躁感,屏息仔细的听着。   “我不会嫁他的。”王宝钏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你看你现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哟,你这孩子,该听听为娘的一句劝,同你那爹爹点头认错,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呢?”   王宝钏咬着唇不说话,虽然她怕自己伤了王夫人的心,却也不能给王夫人虚假的承诺,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王夫人见她不答,跟着又道,“莫不是还记着薛平贵吧?”   王宝钏觉得如果能让王夫人这么认为倒也无所谓,可李飞白在后院却捏起了拳头,手心全是汗,听不到她的回答,他觉得自己也像羊腿那样被她炙烤着。   王宝钏终于是点了点头,王夫人又哭道,“女儿,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郡王哪里不好,你非要嫁个叫花子,女儿啊。”   “母亲,他有志向,不是普通人,所以女儿已经下定决心跟着他了。”王宝钏这一番话,让王夫人作势就要晕过去了,而李飞白手上握着的斧头突然掉在地上,王夫人一惊道,“后院还有别人?”   王宝钏也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后院连忙摆手道,“自然无人,可能是野猫吧。”   李飞白就像突然跳进了那口井里,全身冰冷,呼吸不顺,斧头掉在他脚背上也不觉得疼了。   “女儿,你这是,打定了主意了?”王夫人叹着气,再度哭哭啼啼起来,王宝钏有些不知所措,跟着叹气,很多事情,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给梅花使了个眼色,梅花于是劝道,“夫人,我们这次是偷偷来的,万一给主人知道了,我可是要挨骂的,也伤了你们俩的和气,我们还是回去吧。”   王夫人依然不舍得自己的女儿,一双手握着王宝钏的手,怎么也不肯放,王宝钏好不容易挣了出来,一脸关切道,“阿娘莫担心我,且先回去吧,何况我整日里就在此处,能去哪儿呢,你就放心吧。”   然而这会儿王宝钏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靠,她要搬家!   梅花和王宝钏左右劝说了王夫人,让她擦了眼泪先回去了,临走前王夫人又再问了她一遍道,“你真的要等他?可万一他身死战场,难道你要为他守一辈子吗?”   “阿娘,我相信他,他一定会回来的。”这番话说得太认真了,认真到王宝钏都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薛平贵并且要为他守寒窑了,送走了泪水涟涟的王夫人,王宝钏甩了甩脑袋,努力把刚才那些古怪的念头甩掉。   “开玩笑,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呀。”王宝钏独自站在屋子里自言自语。   李飞白先是被推到了极渊,忍受着痛苦和嫉妒的冰火两重天,可是这会儿他听到王宝钏的话,突然一下子云开雾散,天光放霁,“哎哟——”   脚背上的疼痛感觉让他一下子就蹲下了身子,抱着右脚打滚呼痛,其实也没那么痛,只是他特意喊得很大声,王宝钏一惊,丢下手上的碗跑到后院,扶起李飞白紧张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李飞白艰难道,“刚才被斧子砸到了,不敢揉,怕惊动你家老夫人。”他这是实话是说,不过脚痛其实不离开,那斧子其实只是斧柄倒在他脚上敲了一下。   王宝钏于是忙为他脱鞋揉脚背,隔着袜子,李飞白感受着王宝钏的小手在他脚上温柔的揉搓着,全身突然麻痒难耐。   他的双眸看着王宝钏认真的表情,问她道,“你真的喜欢薛平贵?”   王宝钏抬头,一脸鄙视的表情道,“你很八卦嘛。”因为刚教过他八卦这个词的意思,所以王宝钏觉得说了他应该能明白。   果然,李飞白扯了个笑,然后冷面道,“好奇心人人都有。”   “额,不要这么冷好不好?不过,其实我觉得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啊,我希望薛平贵从我的世界中消失,虽然我利用了他很愧疚,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他。”王宝钏这番话是实话,李飞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居然明摆着的事情,他还会去相信谎言,那些用来骗不知内情的妇孺可以,然而他自己居然也被骗进,这实在有些丢脸。   想到这里,李飞白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转头,却看到一个人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阿不思耶尔瞪圆了眼睛,一路退,一路惊奇地叫道,“你们!你们!你你你你你们居然——!”    ☆、第 34 章   李飞白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很不满,沉声问他道,“我们怎么了?”脸上却分明是你敢再多说一句试试看的意思。   王宝钏让李飞白动了动脚腕,确定没有怎么伤着,又给他套好了鞋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是我的账房和军师,所以千万不能有事啊。”   李飞白听了这话,立时笑得如同春风一般和煦,阿不思耶尔直惊叹这个中原人变脸的速度实在太迅速了。   今天杜卜拉撒也如约来了,同来的还有奇古哈利,两边将初步的计划商讨了一下,王宝钏还拿出自己新做的咖喱,几个人分吃了,阿不思耶尔很激动地抓着王宝钏道,“宝钏,你厉害啊,比那天竺人做得还要好。”   平时吃东西口味很刁钻的奇古哈利也表示很欣赏,一边吃一边把资金,分工,分账等等都说明白了。   烤羊腿也被王宝钏重新热了热,切成小块,几个人吃完都交口称赞,就是觉得有肴无酒,有些遗憾。   李飞白说自己已经和亲仁坊的一家专卖各种食材的冯当家联系好了,只要把单子开过去,冯当家就会按照市场上价钱的8折把货物卖给他们,至于酒,他今天会去大业坊和老板谈价钱顺便挑酒。   王宝钏以前很会喝酒,跑业务的,这方面总也要稍微懂一些,而唐朝的酒大多数都是低度酒,并且没有假酒,只是喝时间长了容易醉。   听说要去挑酒,王宝钏自告奋勇地报名同去,李飞白当然是答应了。   杜卜拉撒算是个很豪爽的人,王宝钏定下的价格,他基本上没有反驳,这让王宝钏觉得继续合作下去应该会有不错的交情。   而奇古哈利虽然对食物很满意,可是对王宝钏的经营能力却有质疑,他问王宝钏,“你一个女人,做当家人之一,没有问题吗?你识字吗?会被骗吗?”   王宝钏碰到过直接的人不少,这么直接的却很少,她挑眉问,“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阿不思耶尔见两个人起了冲突,连忙居中调停,李飞白的目光一直就没有离开奇古哈利,奇古哈利却不觉得伤人,只是摊手道,“我不过是给你们提个醒。”这说话语气让王宝钏很不爽,却并没有再争辩什么。   让那些曾经看轻你的人对你刮目相看的,永远不是苍白的语言,而是清楚的事实,当结果还没有出现之前,妄下论断和妄图辩白是一样幼稚的行为。   “我和飞白会制定好具体计划,到时候让阿不思耶尔带给你们,上面会有具体的选址,成本,菜色,雇佣情况,你们届时还可以再提意见,那么现在,我要和飞白一起去挑酒了。”王宝钏站起身,李飞白也跟着起身,阿不思耶尔为奇古哈利的言语冒犯而愧疚,一直在对王宝钏使眼色,可是王宝钏只是对他微笑了一下,表情又归于冷漠。   走到门前,杜卜拉撒和奇古哈利同他们再见道别,王宝钏心里却还因为方才奇古哈利一番话而不快,没有理睬他们,而李飞白一贯是不理人的。二人刚要跨出门,阿不思耶尔却急匆匆地走过来拉过王宝钏道,“宝钏,奇古哈利就是这样的,他说话从来不顾虑别人,我们跟他呆久了才知道他没有坏心的,你不要跟他生气。”   王宝钏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是他说的又不是你说的,你这么紧张做甚?”   见王宝钏还有心思笑,阿不思耶尔又恢复了平时的做派,开心地与王宝钏道了别。   等他走远了,李飞白才靠了过来,对王宝钏道,“别介意,到时候他会后悔没有出钱所以分不到红利的。”   王宝钏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心里宽慰了不少。两个人一路走,却见一些邻居看到他们就上来打招呼。   钱二麻子还上来套近乎,问王宝钏道,“小娘子,你的烧卖和槐叶冷淘不卖了吗?我前些天吃了,本打算今日再来的,你们家这爿店咋就关了?”   王宝钏本以为经过昨天的事情,自己的点心肯定无人问津了,没想到居然还被人惦记着,心里一阵温暖,忙道,“今日要出去呢,明日我做一碗送您家里去。”   王大娘听了,连忙也凑上来道,“哎,小娘子,我要吃烧卖,给我也来十个,能便宜些不?”   被自家孙子吵着说要吃烧卖的魏二娘也道,“我家小孙子可惦念着烧卖呢,还有糯米糕,说是特香甜,他梦里都回味着呢。”   王宝钏看着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被骆二娘打击了的信心一下子就被他们调动了起来,忙不迭地一一应下。   她侧脸看到李飞白正望着她笑,心里居然更觉得甜蜜,像吃了红枣糯米糕一样。   “我们先出去办点事儿,回来我会督促她给各位送去的,明日食铺照样开张。”李飞白一番话让大家都笑了,王大娘嘴上抹了蜜似的道,“这位小郎君当真好,你们二人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王宝钏听了,想着这事情越描越黑,于是没有解释,而李飞白更不想解释,他牵过了王宝钏的手。   王宝钏微微有些讶异,却没有挣开,微笑着同众人暂别,走出老远,她才对李飞白道,“你这戏演的也太逼真了吧。”   李飞白内心其实正胶着着,一边是为王宝钏没有拒绝而窃喜,一边却又因她这么一说而灰心,于是问道,“难道你不喜欢我牵你的手?”   “额,其实,你可以放开了,不要这么入戏。”王宝钏被他说得有些窘,可是内心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掠过,只是那种感觉一闪而过,快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飞白被这么拒绝,内心虽有些不愉快,却想着她身边不论如何也只有自己一个,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于是便也释然了。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看,不一会儿,兴业坊到了。   其实王宝钏不知道,唐代的酒坊有官营和民营两种,而兴业坊的这家实际上是官营的,而且藏的大部分是贡酒。只是李飞白事先已经吩咐过了酒坊的掌事楚杰,而且他又是亲自把人带来的,所以楚管事非常热情并且很注意,没有戳穿李飞白的郡王爷身份。   为了避免品质太好却又太跌价的事情发生,楚管事只是把窖中藏着的地方酒拿出来让王宝钏品尝。   李飞白很担心地看着王宝钏问道,“你会不会喝酒?”   王宝钏很爽利地一拍胸脯道,“放心,我以前可是千杯不醉。”说完就开始一一品尝。   李飞白喝酒那是老手,他从酒的颜色,清浊,香气,口感上选定了颜色青绿,不是最清冽,香气也不算馥郁,可是入口浓烈能够与羊肉能辛辣食物相匹配的剑南烧春酒。   王宝钏尝了一遍,对于古代酒的颜色和味道她都觉得新奇,可是一不当心居然喝多了,脸色开始发红,继而变白。   李飞白挑中了烧春之后回身去看王宝钏,却见她往前走的步子都晃了,连忙一把上去抱住她,她张嘴,一口浊物就带着浓烈的酒气吐在了李飞白身上。   一旁的楚杰大惊失色,连忙上来道,“殿下——”   李飞白听后脸色一变,楚杰连忙改口道,“李郎,没事吧,她,这位娘子,怕是醉了。”   低头看着怀中果然有些目光迷离的王宝钏,李飞白想起刚才她拍胸脯说自己酒量很好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   楚杰让人拿来了一套替换的粗布衣服给李飞白,服侍他穿好后悄声问道,“殿下,可需要人代你将这位小娘子送回去?”   摆了摆手,李飞白抱起王宝钏,指了指桌上的烧春道,“你让人到时候就给我送这种烧春吧,听说你这边最近新来了一批葡萄酒?”   楚杰躬身笑道,“殿下耳目甚为通广,确实前日里来了一批葡萄酒,以夜光杯盛之,滋味绝佳。”   李飞白大笑道,“也好,今日给我装灌一壶。”怀中的王宝钏动了动,可能喝了酒之后体热,李飞白抱着她,感觉她全身都热得厉害。   “先走了,后面我会让人与你联系的。”好像有什么在胸口烧着,李飞白觉得自己也热了起来,王宝钏嘴里哼哼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摇头抱着她出了酒坊。   花前和月下早就赶了过来,想从李飞白手中接过却被他拒绝了,怀里的人全身发烫,将他的理智不断的在焚烧着。   快步走过□条街回到家中,他抱她上了二楼,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王宝钏一把拉住,她将嘴凑到他耳边,湿润炽热的呼吸喷在他耳朵上。   李飞白反身就将她箍住了,她这般的挑动让他理智尽失,眸中燃烧起无限的欲望来,哪怕两个人同寝一室,他也从未让自己这样放肆地动邪念,可是她如今酒后醉颜酡红的模样,实在让他无法忽略她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力。   “别走——”她吐字如花,唇色嫣然,李飞白一口含住了她的嘴唇,两个字就烧光了他最后的自制力,让他终于做了一直想,却从未敢的事。   反复舔舐亲吻着她的唇瓣,一路向下,精巧的下巴,细腻的颈项,别致的锁骨,两个人的呼吸交融,王宝钏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两个人如此近的缠绕贴近在一起,李飞白将她一把抱住,翻身将她搂进怀中,又是一阵细密的吻,可他不敢太恣意忘情,生怕明日她酒醒后发现痕迹。   这种情形真是让人恼怒,明明她此刻本该是他的娘子,明明他们早就该这般亲密,可是她居然逃婚了,她居然敢跟别的男人跑了。   想到这里,哪怕知道她只是为了她口中的自由,李飞白依然忍不住想抓住她,狠狠地缠绵一番泄愤。   醉到人事不知的王宝钏趴在他胸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李飞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将她搂在了怀中,在她耳边低语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第 35 章 王宝钏这一番醉酒直接让她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 迷茫地望着四周,依然是熟悉的环境,李飞白已经起身了,就听得楼下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实在没想到,穿越了一番居然连酒量都不行了,毕竟酒量靠的不是意志,而是身体素质,王宝钏想起自己昨天喝醉之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看衣服穿得好好的,估计是李飞白把她背了回来。 这么一想,王宝钏就有些羞怯了,下了楼李飞白正在生火,他是不懂厨艺,但是王宝钏前天留着的冷饭热一热还能吃,加上还有些馕,所以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想起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李飞白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有些做贼心虚,哪怕他只是偷香,并没有实质的做什么。 王宝钏站在楼梯口,看着李飞白忙忙碌碌的,咳嗽了一声道,“额,早。” 李飞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瞥了她一眼,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回了声,“早。”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就听得炉灶上柴火烧得噼噼啪啪的声音,可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续话题。王宝钏良久才道,“额,我昨晚,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李飞白听完,单手撑在灶边笑看她道,“你能对我做什么?吐了我一身吗?” 王宝钏大惊失色,难道她酒后失态得这么严重?连忙走上来问他道,“那个,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酒量居然变差了。” “嗯哼,所以呢?”李飞白被她的模样逗乐,于是心中玩性更起。 “所以,你,那个,我赔你身衣裳好了。”王宝钏低着头,食指对食指,小媳妇模样十足。 李飞白哈哈大笑道,“免了吧,好在我陪你去的,否则你醉在人家酒坊,把人家酒坛子都砸了,那可怎么办?” 王宝钏被他一番话说得窘迫极了,红了脸道,“额,我以后知道了,不会再喝酒了。” 昨夜她吐气如兰的媚态又浮上了李飞白的脑海,他摆摆手笑道,“也不必如此,你可以喝酒,如果你喜欢的话,但是前提是必须喝酒的时候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额,万一又吐了你一身怎么办?”王宝钏吞了口口水。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这句话,好像很别扭,王宝钏想是不是自己昨天把李飞白吐傻了? 眨巴眨巴眼睛,李飞白却道,“好了别站着了,我肚子饿了。”对于生火做饭之事,大概他看一辈子都是看不懂的。 王宝钏为了弥补自己昨天犯下的错,连忙将功赎罪,蹦蹦哒哒的做饭去了,加水,炒热米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哎呀!” “啪嗒”一声,李飞白手上的杯子差点没被她吓掉在地上,其实刚才他故作镇定,心里却怕王宝钏知道自己偷吻过她,被她这一声叫得心惊肉跳,慌张地看向她,心里却发虚。 “昨天答应邻居的烧卖和糯米糕没有做诶。”王宝钏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李飞白长舒一口气道,“昨晚我去同他们说了,你喝醉了。” 王宝钏脸红,喝醉实在是很丢脸的事情,他居然还帮自己宣扬,这更让她觉得丢脸。 准备了早饭,王宝钏就打算出门去购买食材,她一贯是个言出必践的人。 李飞白则继续做他的巡察御史,四处游荡,就像放假一般,十分的惬意。 酒楼的选址已经定下了,他提前过去看了一番,位置在延寿坊,距离皇城非常近,而且坊中住了不少王公子弟,他们一掷千金喜好新奇的做派,李飞白是十分清楚的。 这酒楼当年是他置下了租赁给别人经营的,不过这些年生意平平,李飞白也去过几次,可是菜肴没有新意,精致不足,滋味寡淡,如今更觉得平凡无奇。 而那家店的店小二则是十分的没有眼色,时常来去于各包厢之间想讨点好处,他与几个平日交好的王公子弟要说些话都不尽兴,故而生意越发的寡淡了。 由于不断的亏本,这家店的店主前些日子提出不再续租,时间刚好是下个月初,正逢王宝钏这里一切差不多准备停当,可以准备新店装修的事,于是这一处铺子正好可以腾出地方来供新店张罗。 过去这些事他一贯都交给管家,府上的几个管家不论是清数田产的,还是经营生意的,都是从前代瑜王开始就跟着了,经历他父王一辈到他,可谓是历经风雨,勤勤恳恳,事无巨细,根本不需要他费心。 可是如今李飞白在民间体察世情民意,事事都要他自己亲力亲为,让他也终于能体会几个掌柜的辛苦了。 把该办的事儿办了,从延寿坊出来,李飞白过西市的时候,正见到王宝钏还在挑拣羊肉。长安的羊肉滋味并不是最佳的,反倒是突厥一带的牧人圈养的羊风味独到。 突厥人的马术好,突厥人作为牧民却也很称职,过去他围猎之时吃过从突厥那边带来的肥羊,滋味鲜嫩丰足,脂肥膏美,还有香气,而在长安市集之上购买的羊肉会带着股膻味,如果不经加工食用,口味并不好,若是再粗糙低等些的羊肉,可能会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王公贵族们无从下口。 想起那日的烤羊腿,他不由得嘴角勾了个笑。 正要跟上王宝钏,突然集市上一匹骏马飞驰,路人惊恐,纷纷避让。李飞白看清了那马上是一袭黄衣的宫侍曹振,他连忙不动声色的退到一边。 但见随着曹振身后,又是十几个骑着大马的白衣宦官,李飞白对其中几个有印象,那几个平日见着他都是低头哈腰一脸的谦卑,而这会儿脸上却是止不住的趾高气扬。 却见曹振下马,周围几个卖货郎见到这情景都有些怕,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有几个老实的颤抖着想往后退,机灵点的早就作鸟兽散了。 一些脚夫农妇站在旁边围着看,曹振走到一个卖蔬菜的货郎面前,一挥手,身后那十几个白衣宦官就拥了上来,其中一个道,“奉旨,着收你的货物入宫御贡,你这就跟着他把东西送到宫里去。”说着一个白衣宦官就跟了上来,他腰上配着刀,货郎一看,连忙跪下来哭着磕头道,“这位官人,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就指着我卖了些小本盈利回去过活,求官人宁开恩哪,求求您,求求您,大恩大德小的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说完一个劲儿的磕头,那白衣宦官上来拉车,货郎连忙上去阻拦,使劲拽着不肯放手。 曹振大怒,呵道,“看上你的货又不是不给你的钱,不识好歹,拉走。”说完就一脚踢在那货郎的胸口上,两边几个机灵的手下及时上来一把拖走了他。 李飞白还是此一次看到这种事,货郎的头早已经磕破,血流了满头,他却还不知痛,想要抢回自己的货车。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青衫郎,看来对于这事他并不是头一次见,摇头叹息了一声。 李飞白转身向他拱了拱手,问道,“敢问这位郎君,这是在作甚?” 青衫郎回了礼,对他道,“这位郎君莫非是外省人吧?唉,你有所不知,这些宦官每日都会来东西二市收货物,可是给那些货郎的钱却往往只有几匹粗布,或是陈年米粮充抵,根本不足以抵价货物,可他们声称奉了圣上旨意,又着宫中宦官服饰,如果不从,最后还会将那些人带进官府里,旁人就算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敢问此事大概多久了?难道没有人管么?”李飞白听闻之后,顿时生了怒意,若真有此事,他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是他微服巡查之后的事? 青衫郎摇头道,“早在两年多前就如此了,管?谁又敢管?他们说是奉了圣旨,质疑他们便是藐视圣威,那可是死罪,所以往往那些货郎宁愿被收了货物,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你没见方才那些人来了之后,其他人都躲开了么?你再看这会儿这个——” 顺着那青衫郎的手看去,正是一个卖猪肉的大娘,她却也不挣扎,暗自抹泪,却还是将自己的猪肉放进竹筐中,背了跟着那些宦官走了,显然是知道多说也无法改变什么。 “唉,世道日艰,祸害当道,何来青天哪。”青衫郎摆着手,叹息着走了。 李飞白在一旁看了这一切,甚是烦躁,再去寻王宝钏,她却早已不见踪影了,他的表情很冷峻,他并非不知道,很多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奴颜婢膝,只是趋于权势,也知道人往往欺软怕硬,宦官尤甚,但不想他们居然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强盗之事。 花前和月下看到了他的手势连忙上前听令,李飞白这些天第一次回了郡王府,取了笔墨纸砚,却迟迟无法落笔。 如果此事是曹振瞒着上面做的,他不会如此嚣张,何况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那么,就有可能是这些皇上都知道,而他如果贸贸然直言进谏,说不定会触到皇上的龙须。 思索片刻,李飞白还是决定沐浴更衣,穿了朝服,焚了香球,骑着宝马入了宫。 他进宫没有面圣,而是召来了大宦官许德明,许德明一直跟着肃宗贴身服侍,入宫多年,甚得信任。 李飞白对他倒还是客气,只是随意地问道,“许公,想向您请教一事,不知当否?” 许德明是何其精明的人,李飞白说不定未来会入主宫中,他自然很是谦恭道,“郡王殿下但问无妨。” “这宫中的御贡,如今依然是从各地税赋中所出么?” 许德明微微愕然,讶异地抬起了头。 ☆、第 36 章 李飞白的猜想没有错,这件事,许德明是知道的,只是,却不方便让别人知道。而皇上必然是不知道的,否则许德明完全可以回答得理直气壮。 如今京中的御贡每日是有一定数目的,从京城中出,也有从地方上出的。如果这些物资很多都来源于坊中和两市,那么剩下那些物品去哪儿了呢? 李飞白没有再问,他相信这一个问题足够让许德明警觉并收敛,许德明还没有回答,李飞白就轻易地将话题带了开去。 从宫中出来,在朱雀大街正遇上策马徐行而来的姬浩雅,两个人一同去喝酒,看到酒,李飞白又笑了,想到昨夜的王宝钏,他的神情就忍不住轻松起来,刚才在市集中看到的那一幕,也暂时被按下了心头。 “是什么让你笑得这么,额,春意盎然?”姬浩雅在春情荡漾一词还没出口之前及时刹车,替换了一个不会被揍的词。 李飞白斜睨了他一眼,表情居然不似平时那么冷酷,让姬浩雅很惊讶。 “你怎么会懂呢?”李飞白笑着,泯了一口桑落酒。 时近九月,把酒桑落,赏菊听风,这滋味,别有一番风情。 可是姬浩雅却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冬天,颓丧道,“最近王允那老家伙十分嚣张哪,你真的不回来治治他?” 李飞白抬眉问道,“怎么?” 姬浩雅斟酒,对他抱怨道,“他新推举的礼部侍郎根本连《周礼》是什么都不知道,听说是他的一个远方表侄,当年明经科也是他点的此人,现在吏部也是,根本不懂考课之事,只知道收礼。前些日子西凉又蠢蠢欲动,在阳关之外屡屡骚扰,偏生王允推举自己的两个女婿苏龙和魏虎任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和正二品辅国大将军,挂帅出征,巡查边防,可那苏龙魏虎连武举都不曾中,怎么能带兵打仗,这不是开玩笑么?可是偏偏皇上居然听了他和许德明还有几个老臣的举荐,居然允了。” “你没有反对?”李飞白觉得姬浩雅肯定没有,虽然他这么问,可是对于姬浩雅的脾气很有把握。 果然,就见姬浩雅将杯中酒饮尽之后,闷闷的道,“我能如何反对,何况现在他们都仗着你不在朝中,结党营私,更无人敢多说。” 李飞白一声冷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姬浩雅道,“我现在都要怀疑,王允是故意让他的三女儿逃婚,好引诱你,没有你与他在朝上相抗,他更加胆大妄为了。” “哈哈,你太高估那个老头子了。”李飞白听了他的这番怀疑,大笑不已。 姬浩雅怪道,“难道你就真的那么相信那个女人?我觉得这件事很可疑不是么?而且你觉得有哪家的大小姐被赶出门之后居然还会做生意,现在居然越做越红火了,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摇着食指,李飞白不赞同道,“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说起王宝钏,他觉得口中的酒都变甜了,想起昨夜她那泛红的双颊,洁白的肌肤,他的心火又开始烧了起来。 “我觉得你是太饥渴了。”姬浩雅的话很直接,招来了李飞白的白眼,他夺过酒壶斟满,切了一声道,“我觉得你是太寂寞了。” 二人喝完酒,又吃了水果奶酪,李飞白突然很想念王宝钏的手艺,那些复杂的口感和滋味让他的口腔中一直留有余味,这么一想,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家。 姬浩雅很不待见现在这么没有出息的李飞白,想到马上又要回去面对那一叠公文,他真想继续躺着吃果子喝饮料,心里头完全不想回紫薇阁办公。 李飞白回到家的时候,王宝钏的烧卖出笼,就见门前又围起了人排起了长队。王宝钏正在一一给他们包烧卖,收钱,忙得不可开交。 卷了袖子,李飞白把王宝钏拉到身后,笑着接过她手上的活来。 王宝钏擦了擦汗,松了口气对李飞白道,“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我真要忙死了。” 这番话让李飞白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而王宝钏则袖手在一旁笑盈盈地站着休息。 排队的人群中不少是熟人,他们纷纷和王李二人打招呼,李飞白虽然表情不苟言笑,但是长相俊美,动作干净利落,不少大娘子小娘子都是慕了他的美名而来的。 几个人看他二人一副琴瑟和谐的样子都连声称羡,让王宝钏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转念想,她和李飞白不过是冒名夫妻,怎么自己竟会生出这种小女儿的心思来? 疑惑地看向李飞白,却见他神色坦然,于是王宝钏越发为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而汗颜。 这会儿一个老伯上来要买二十个烧卖,第二笼还没有蒸熟,于是只能让他再等等,老伯等得无趣,于是开口道,“唉,你们是不知道,我可是从永阳坊过来的,这一路可真够远的,可是我们坊里那个做烧卖的味道一点都不好吃,真是的,我家小郎君还是喜欢吃你们家的,我只能大老远跑来买。” 老伯这番话得了不少人附和,这时候,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也走上来道,“真的,我也是做蒸饼的,前阵子看大家都买烧卖,我也学着做了,可是怎么都做不像,不知这位娘子收不收徒弟,我想跟你学手艺,本来,其实我打算买一个吃了偷师的,但是,我吃了好几次,还是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小伙子低着头,表情有些沮丧,显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形状,偏偏味道不同。 王宝钏和李飞白对视了一眼,挤挤眼,低声问他道,“收徒弟的话,我要怎么做呢?” 小伙子见有戏,连忙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抬头看着王宝钏,一脸的诚恳和希冀,仿佛拒绝他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般。 李飞白道,“你要开的酒楼中,不正缺人手么?你如果看着觉得他机灵,倒是可以让他来食铺中帮手,一边学手艺一边给你干活,月钱照付,如何?” 小伙子忙不迭地点头,王宝钏觉得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问那小伙子道,“月钱可能不是很高,但是你如果被我雇佣之后,学成了想要走也是可以的,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愿意!”那小伙子拼命点头,王宝钏笑了,道,“那你准备准备,初定两个月后酒楼开张,你这阵子可以每天来我这里帮忙,我也照常给你月钱,一月多少好呢?”对于唐朝的物价,王宝钏是真的不了解,于是又看向了李飞白。 李飞白道,“既然是徒弟,月钱可以定得高些,一个月两千五百文钱,如何?” 小伙子对这个价钱很满意,连忙道好,一切既定,小伙子跪下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师父、师公在上,受徒儿一拜。” 李飞白对于师公这个称谓很满意,而周围人都被小伙子的机灵模样逗乐了,还有人鼓掌称好的,一笼烧卖蒸熟了,立刻卖完。 王宝钏包了两个给小伙子道,“徒儿,你叫什么名字?” “司舟,司命的司,舟船的舟。”小伙子答得很流利,把烧卖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吃着,然后掰开看看里面的香菇,在嘴里不断的嚼着,眉头皱起。 王宝钏被他一副老学究的模样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司舟,进来,我告诉你烧卖怎么做的。” 李飞白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司舟的肩膀,继续不动声色地卖着烧卖,不过心里头那么不爽是怎么回事? 咳嗽了一声,王宝钏探头道,“怎了?” 看到她关心自己的模样,李飞白终于笑笑道,“无事,多个人帮你干活,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正在付钱的大娘听了,连声道,“这小郎君懂得疼自家娘子,真是不错。”旁人点头附和,司舟还没有进后院,也附和着道,“是啊,师父真是好福气呢,师公对师父真体贴。 李飞白的手下更是加快了速度,因为这句话,连带着看司舟也觉得格外顺眼,并且暗下决心,以后王宝钏要是再召徒弟,不认他当师公的绝对不要,好,就这么决定了。 王宝钏在后院中指点着司舟,包括怎么淘洗,怎么浸泡糯米,切碎肉糜,擀面皮等等,有了司舟,果然是多了个年轻的壮劳力,干起活来速度也快了很多,这一天就比平时多卖出了200个烧卖。 但是口感上,据说还是王宝钏揉的面,包的烧卖更好吃一些,不过滋味差不多,毕竟在唐朝这个纯手工制造的时代,要让物品的品质保持如一是很难的,毕竟就算现代,食品还分季节分批次呢,所以买家也不太计较。 司舟在做烧卖的时候,王宝钏又把之前自己想到的念头翻了出来,如果她通过帮教别人制作烧卖,并且每个季节推出一种新品种的点心,就像连锁店一样,是不是就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开加盟店来收钱呢? 想起之前在西市上吃到的山寨烧卖,如果她愿意帮别人改良的话,收取一点费用,双方都能获取利益,岂不是双赢了么? 联系今日那位大伯的一番话,王宝钏觉得本来打算拖到酒楼开张之后再实施的计划,显然可以提前进行了。 ☆、第 37 章 王宝钏的想法很简单,在酒肆之上有酒旗,昭示这家店是卖酒的,而比如布店、杂货店、铁器店等都会在货品上标识好名称,她的烧卖和槐叶冷淘等也是将名称和价钱让李飞白书写在粗纸上,让李飞白挂在门前,方便顾客了解货品和价格。 既然如此,她也可以将加盟店这种方式写在纸上贴在门口,说不定就有像司舟这样,想学手艺的人前来问询价格,双方达成合作共识之后,她提供新品让他们品尝后挑选,教会他们制作方法,而他们付钱购买新品的制作方法。 这种购买方式其实已经属于知识产权的范畴了,但就是不知道唐代人的观念有没有更新到这一步。 王宝钏把一天的活做完,带着司舟上集市购买第二天要用的食材,香菇已经所剩不多了,王宝钏上次特意到那间杂货铺中问老板后来还有没有商人从岭南带来香菇,老板见她去的次数多了,于是欣然答应让人给她从岭南带来。 “宝钏,你那烧卖真好吃,前几天我家仆人去你那里排队买,一大早去的,到巳时才回来,我还以为他怠惰呢,谁知你家的生意那么旺,你也不给我这小店做做生意。”柯老板和王宝钏熟了,说话也随意了,他这里的山珍货物很多,紫菜,发菜,蕨菜都是上等和中等的干货,偶尔也有山鸡、兔子、干鹿肉等等卖。 王宝钏呵呵笑道,“柯老板,你放心,若是有人要买香菇,我第一个推荐你的店。” 柯老板拍桌大笑,说她讲道义,王宝钏笑眯眯的揣着新到货的香菇带着司舟走了。 司舟跟在王宝钏身后问道,“师父,没想到一个烧卖居然需要这种神奇的东西。” “嗯,增加香味的,而且可以改善糯米单一的口感。”王宝钏对于司舟的教学很用心,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徒弟,她自己其实所知道的也不多,所谓倾囊相授也不外如是。 回了家,李飞白正在思考着开店的事儿,阿不思耶尔也坐在她家中,看到司舟他很兴奋,围着这个小徒弟转来转去,司舟被他这番动静吓了一跳,怯怯地缩在王宝钏身后。 王宝钏伸手一挡道,“你够了啊,别骚扰我徒弟。” 虽然王宝钏故意做出凶恶状,可是阿不思耶尔根本不放在心上,嘿嘿笑道,“宝钏,没想到你也会收徒弟啊。” 王宝钏道,“我为什么不能收徒弟啊?” 阿不思耶尔答不上来,就觉得王宝钏是那种生活在自己世界里,与世隔绝的那种人,谁知道她居然收了这么个机灵清秀的小徒弟,挠挠头道,“就是觉得不搭。” “又不是找相公,有什么搭不搭的?”王宝钏转身抓着司舟进后院,阿不思耶尔故作受伤,李飞白却微露笑意。 王宝钏指导着司舟干活,不时上去搭把手,阿不思耶尔把他现在已经做好的准备一一告诉王宝钏道:“我已经找到了两个胡姬,很会跳舞,对了,还找到了一个一直在街头讨生活的艺人,他的马头琴弹得也好。” “厨师呢?”王宝钏不理他一脸讨赏的笑,接着问他道。 “厨师?”阿不思耶尔歪头看着她道,“你不是厨师吗?” “我需要一个能帮我站在门前烧烤表演的,如果能唱歌吆喝那就更好了。” 阿不思耶尔觉得王宝钏这个主意不错,连忙答应下来道,“前几天我的一个同族人也来了,带了一车我们那里的玩意儿,帽子,衣服,玩具,还有我们那里烧制的大碗,不过买的人也不多,唉,外来的和尚难念经。” 王宝钏笑道,“这你说错了,我只听说过外来和尚好念经,因为东西新奇,大家都争相买,既然如此,让他把东西也搬来店里,一部分我们买下来当装饰,另一部分可以让他在店里出售,你看怎么样?” 阿不思耶尔听了忙拍手道,“这个主意好,还有,装饰什么的,我找了一个帮我们修饰寺庙的工匠,他手艺很不错,如果可以,我们就让他来装饰如何?” 王宝钏点头道可以,李飞白在一旁插话道,“对了,我找到了合伙人,你们看资金是从我这里流动还是怎么样?” 说到资金的事情,阿不思耶尔表情有些不自在,“杜卜拉撒那天你们也见过了,他虽然说同意加入,可是说管账的必须得是他的人。” 王宝钏看了一眼李飞白,却见他点头同意了,既然李飞白同意了,她也没什么可争的,关于账务的事情她根本一窍不通。 “不过,我这里已经请好了人,到时候给杜卜拉撒的人打下手总可以吧?总的支出收入,我会跟那个账房详谈。”李飞白提的要求并不过分,阿不思耶尔说回去会同杜卜拉撒说明。 三个人又讨论了一番人员的雇佣,按照王宝钏的计划,她需要雇佣10个人,不包括胡姬,现在增加预算,其实支出并不算多,而且她还在不断开发新的菜品,包括大盘鸡、羊肉泡馍等等,都是根据阿不思耶尔的描述选择食材,再结合自己以前吃过的口感回忆和改良出来的。 阿不思耶尔还道,“奇古哈利认识一个卖干果干货的,有无花果干、葡萄干、杏脯、核桃干等等,我吃过,很好吃的呢。” 新疆的无花果干、葡萄干等干果因为日照充足,个头大,甜度高,口感十分好。 王宝钏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新疆的同学时常会带那里的干果来给她吃,又香又甜,想起那些干果,她就忍不住流口水,连忙道,“买些,就当饭后的零食,哪怕送给客人吃也可以。” 阿不思耶尔答应下了,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一梳理了一下,基本上这一个月就是装修和雇人。 晚上,王宝钏把自己试着做的大盘鸡、烤羊肉串、凉面、羊肉泡馍等,还有她新炒制的大麦茶一一端上了桌。 为了防止客人吃了太热性的东西上火,她特地还买了些菊花茶来,不过这里的菊花选用的都是已经盛开后的菊花,取了花瓣下来烘干后制成的,味道不如整朵菊花浓郁,而且王宝钏私下觉得降火的效果也不会太好。 司舟就住在隔壁的坊中,既然今日过了宵禁时间,干脆也不回去了,放开了肚子吃,他觉得自己师父的烧卖做得好,其他手艺更好。尤其是一些他也曾吃过的吃食,经过她的细小改变,味道就会大不相同,精致而且可口,这让他更加佩服起王宝钏来。 压轴的是手抓饭,王宝钏加了羊油,故意不用猪油,因为她印象中回族和伊斯兰教众是不吃猪肉的,为了尊重风俗,她干脆也撇开猪肉不用。 烤羊肉串用粗竹签串着羊肉块,经过香料微微腌制后,羊肉串味道更香,阿不思耶尔左手抓着大盘鸡,右手三串羊肉串,大口大口地吃得极香。 大盘鸡虽然嫩,然而王宝钏觉得味道比咖喱似乎差一点,征询了李飞白的意见,他也觉得味道普通,比较粗糙。 烤羊肉串是增加了香料腌制的,味道爽口,与加了重料腌渍的烤羊腿不同,两者的风味大异其趣,于是保留。 凉面虽然被评好吃,但是王宝钏总觉得口感不是很筋道,与她曾经在兰州那一块吃到的不同。听说凉面里揉上蓬灰面会更有弹性,可是她不知道蓬灰是什么。 羊肉泡馍滋味鲜美,掰好馍,泡上浓郁鲜香的汤,香气扑鼻,就着糖蒜,口感层次丰富,听着阿不思耶尔呼哧呼哧的喝着汤,王宝钏决定保留这道菜色。 不过,凉面的味道虽然不佳,但是王宝钏觉得在这么多热乎乎的食物中,确实应该增加一些口感清凉的东西。 第一个跃入她脑海的菜色就是凉皮,凉皮她在东市的饭铺中见过,叫面皮子,剔透晶莹的面皮,加上一些调料就可以食用了,王宝钏打算按照她现代人的口味进行改良。 这一晚,李飞白取了些葡萄酒,他虽然不让王宝钏喝,却让阿不思耶尔和司舟喝得酩酊大醉。 王宝钏收拾了碗筷出来,就见李飞白沐浴完端着盆子站在门前,仰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走到他身边,同样抬头仰望,下弦月在八月末的天空中高悬如玉钩,李飞白望着她被月光映亮的脸庞,神情温柔和舒缓。 “你好像很久没有教我识字了哦。”王宝钏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让李飞白很心动。 他压制住酒后的杂念,点头道,“不如教你一首诗?” 王宝钏挑眉,想听听他有什么佳句要吐露,就见他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嗯,好像很熟。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似乎听过。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她知道是谁的了。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两个人同时念出最尾一句,李飞白惊讶看她道,“你知道?” 王宝钏在心里翻白眼,她只是不认识繁体字,又不是真文盲,小学时候学过的诗句,当然还有有些印象的。 见她一脸理所当然,李飞白笑道,“没想到你知道,那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王宝钏茫然,她只是会背而已。 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李飞白捏捏她的脸道,“就是,哪怕情人彼此只是分别一个晚上,同看着一轮月亮,都会想念对方。” “这是我听过最可怕的话。”王宝钏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李飞白觉得虽然前朝张相的感情未免丰富,可是,偶尔,他似乎能体会这种感受,尤其是在王宝钏身边的时候。 王宝钏却道,“爱是需要空间和氧气的,如果两个人一直在一起,会觉得压抑和窒息吧。” “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吗?”李飞白如果不是跟她呆久了,可能真的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王宝钏点点头道,“是的,爱一个人是让她觉得自由不约束。” 李飞白目光放柔,揉了揉她顺滑的头发道,“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第 38 章 李飞白把招募连锁店的消息放出去了,他对王宝钏说,这笔资金必须留着,会提出用自己账房的人一般私心都比较重,王宝钏十分同意他的观点。 第二天早上,司舟醒得很早,大概是第一次几乎由司舟全程制作的烧卖出炉了,本来他还是很担心销量的,可见道生意依然很红火,让司舟不由得放下了悬着的心,隐隐还生出了一丝成就感。 有了司舟,王宝钏和李飞白的压力都减小了,王宝钏笑道,“年轻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呢。”结果招来了李飞白的白眼道,“我自认也是年轻人,你如果想让我称你是大娘什么的,我也不介意。” 王宝钏一拳就捶在他的肩上,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卖点心。 中午之前,所有吃食都售罄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李飞白写在门口的告示前正在看着。 他抬头,正对上王宝钏询问的眼睛,那男人有些羞赧,摸着头笑道,“额,那个……” 王宝钏觉得这家伙很眼熟,笑道,“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那男人一愣,李飞白也一愣,王宝钏一拍脑袋道,“啊,你是那个在西市上卖烧卖的?” 男人点点头,又摸摸脑袋道,“可是没有人吃啊。” 王宝钏的笑容让男人觉得不好意思,虽然有盗版的嫌疑,不过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做的烧卖就是跟王宝钏做的不一样,没有那么正宗不算,甚至连好吃都算不上又是为何? 王宝钏道,“所以你来看告示,是有兴趣加盟咯?” 男人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是以后你给我做好送我店里来,还是怎么样呢?” 见他没有明白意思,王宝钏干脆把他请进了店里,还特地让司舟把多下来的几个烧卖拿去蒸了用来款待此人。 这男人自称叫谢宜,一直都是做蒸饼生意的,跟着师父学了几年做蒸饼的手艺,然后就出来自立门户,开了蒸饼店,不过生意不算很好,勉强维持,这让他很想做做看其他赚钱的营生。 前阵子他来宣阳坊这里看朋友,正遇上很多人排队买烧卖,他也被这新奇的食物吸引了,排队买了两个吃,果然味道很不错,回去就也打算有样学样的做,可是谁知道做出来的成品一点都不如人意。 王宝钏很能理解这种情形,就好像南翔小笼包到了别的地方就变成了杭州小笼包,不仅皮厚了不少跟包子似的,内陷还会加上各种葱姜蒜料,简直就是变异了的菜肉包子。可是卖的人却依然打出杭州小笼包的名头,但凡吃过的人都会质疑,这小笼包好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吃嘛。 而现在谢宜的烧卖也是这个道理,所以王宝钏觉得,他如果能成为第一个加盟商,一定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案例。 李飞白倒了杯白水在旁边坐下陪着,与其说陪着不如说监视着,而司舟则是非常勤快地忙里忙外的收拾。 王宝钏把自己的设想同谢宜说了,简单来说,就是她提供配方,制作方式,还可以去他店里全程提供指导,并且帮他联系一些特殊配料的供货商,而他则提供资金购买这些服务。 并且,如果王宝钏的主店推出新的点心,也会及时联系他,他如果也想卖,就再给配方购买费。 对于这样新鲜的销售手段,谢宜没有试过,但是从谢宜懂得山寨烧卖就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敢于创新的人,于是王宝钏说完,他就拍板同意了。 作为第一个合伙的合作伙伴,王宝钏给他打了八折,一共收了他4贯钱,包下了他的第一日的所有成本。 一切商谈妥当了,谢宜就付了2贯钱的定金,并且会在明日晚上按照成效,考虑付全部还是再商议价格。 第一单加盟店的生意进行得异常顺利,送走了谢宜,王宝钏就带着司舟去买食材。 司舟转身看着坐在桌边算账的李飞白道,“师公不去的吗?” 王宝钏连忙拍拍他的小脑袋道,“你师公可是我的专用军师和账房先生,地位不一样,怎么能干粗活呢?小子,快走,再慢就买不到好东西了。” 李飞白从账目中抬头,看了一眼司舟,却对着王宝钏温柔一笑道,“早去早回。” 王宝钏带着司舟出门,有了司舟,她的购买量也随之提升了不少,第一个加盟店虽然谈成了,但是如果没有新品问世,烧卖可能过了这个季节就变成了大路货,不再稀奇,所以王宝钏也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 暑气已经去了不少了,这个季节,莲子渐渐多了出来,王宝钏盯着一个莲蓬摊位看了半天,司舟也跟着看了半天。 王宝钏脑子里飞快的转着,这个季节莲子正多,夏末,吃一些降火清凉的东西是最好的,她突然就想吃绿豆莲子汤了。 莲子汤可以做甜的,冰镇的那就更好了,如果这时候再配上一个香气腾腾层层香酥的酥饼,内陷是奶酥的,那就堪称完美组合了,这么一想,王宝钏不自觉的就流下口水来。 司舟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师父露出诡异的笑容,背脊一阵发寒,抬头看看明晃晃的太阳,师父不会是看莲子看得被鬼上身了吧? 那厢司舟还在纳闷呢,这厢王宝钏却已经赶步上前去买莲子了,买完了全扔在司舟背后的框中,接着又去米粮店中买薏米、绿豆,烧卖中本就需要糯米,如果煮粥的时候加上糯米,粥会更粘稠。 王宝钏把需要的食材全都买了,包括做千层酥用的酥油,奶酪,鸡蛋和小麦粉。 全部食材都购买齐全了,王宝钏还不忘明天给谢宜的食材,回到家的时候李飞白已经出门去了,对于他每天要消失个几小时,王宝钏见怪不怪,但是每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在她身边的。 阿不思耶尔来了,把酒楼的一些事宜又同王宝钏确认了一遍,然后就打算忙装修的事情去了。 王宝钏这段时间有了徒弟,也有了空余时间,于是开始更加捉摸起菜色来。 绿豆汤其实做起来不难,王宝钏做了两种,一种加糯米和稻米,一种不加,把莲子拨开,取出莲心,清洗后放入锅中和薏米绿豆一起煮开,最后放上一些冰糖,这是属于清爽型的绿豆汤。 而加稻米和糯米的则不同了,需要大量的搅拌,王宝钏一边指挥着司舟帮忙准备明天做烧卖的食材,一边搅拌锅中的绿豆粥。 司舟洗完稻米浸泡好走过来,看着王宝钏做的绿豆粥,有些心动嘴馋。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王宝钏也吃过粥,有些是把五谷碾碎成粉烧制的,他们称之为粉粥,王宝钏却不打算这么做,她觉得在喝汤的同时能够吃到颗粒物,嚼起来有一定的口感,感觉会比单一的喝粥要好。 她突然想念妈妈做的银耳莲子羹了,可惜在市场上,她好像没有看到有出售银耳,不知道是因为珍贵还是没有人食用的关系还是唐代人根本不吃那东西,一直都觉得很遗憾。 不是不想家的,只是那已经是身前事了,而眼前的日子每天都忙忙碌碌的,让她没有空闲的心思伤春悲秋,压下那些伤感,日子依然要过的。 绿豆汤熬好,她分别下锅放凉,然后开始准备千层奶酥。 千层酥关键在于酥,要让千层酥能够层层松脆,外松内酥的关键在于叠被子。 为了防止小麦粉在膨胀的过程中会断裂,她稍微加入了一些蛋清,蛋黄密封后沉到井里,等晚上烘烤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刷在饼面上。 不断的揉面,加入酥油和奶酪,再不断的揉搓,这样才能让面更有韧劲。通过这些时候做点心积累的经验,王宝钏揉面的技术大大提升了,做完这些,她接着再指导司舟如何把烧卖包得更匀称好看。 一圈忙完,她为了犒劳司舟,递上了两碗绿豆粥,司舟觉得自己有点像给皇帝试毒的,不过尝了之后觉得味道确实好。 “绿豆粥可以做主食,但是绿豆汤更清爽清凉。”想到清凉两个字,她脑袋里突然蹦出了薄荷,如果在绿豆汤中加点薄荷会如何呢?她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晚上的时候,李飞白回来,她让李飞白尝了粥,果然是绿豆汤更受喜爱,在李飞白吃了好几天羊肉,快要上火长痘之后,绿豆汤出现得未免太及时了些。 王宝钏的大麦茶经过好几天的尝试,也已经烘制成功了,她品尝之后觉得味道和自己以前喝的一样,但是唐朝人是否能接受,还要看他们的口味而定。 司舟在宵禁之前离开了,李飞白喝完粥,坐在光线晦暗的房间中,对着王宝钏笑道,“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招人吧。” 王宝钏喝了粥,想到马上要招人了,好像一切都越来越接近了,所有的空想都变成了实际,她点点滴滴的付出已经看到了希望,内心不由得一阵激动,连带就想把自己所有的设想都同李飞白和盘托出。 和李飞白商量事情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她只要把她考虑到的要求提出来,李飞白就会帮她考虑到剩下的部分。 晚上的时候,作为娱乐,两个人又看了一篇唐传奇。 今天看的是《高力士外传》,居然说了不少宫中的旧闻,看得王宝钏兴味盎然。李飞白看着她唇红齿白,双颊红云的模样,内心又开始不断有小虫子爬来爬去了。 时间过得实在很快,虽然同时要准备加盟店和酒楼的事情让王宝钏非常忙碌,可每当看到钱进入自己口袋中,她就觉得非常非常的满足。 王宝钏幻想着有一日,能够带着这些钱去环游大唐,如果钱足够,甚至可以去这个时代的西域,甚至直通罗马。 这个梦想实在是很美,也让她更加充满了动力,睡前,她对李飞白道了声晚安,李飞白在斜穿入户的月光下,望着她如玉般光洁的额头,心上涌动着熟悉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让各位金主破费了,实在惭愧,凡留言就送积分,送完为止决不食言,感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本文预计六月底完结,期间能保证日更,要求卖萌打滚的都可以说一声,本人圆润,绝对可以滚出好看的花式,谢谢。 ☆、第 39 章 第二天一早,王宝钏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取昨天的面团,面团在井中被用油纸包了好多层,这会儿拿出来冰冰凉凉的。 王宝钏把酥油和蔗糖调配好,压制成了方块状,把面团放在石板上,用擀面杖擀面,周围薄,当中厚,桌上撒一些面粉,然后放入压制好的酥油块。 酥油不是黄油,有一股淡淡的膻味,而且没有牛奶,所以面团奶香不够,但是蛋清的加入足够让面团充满韧劲,并且带有鸡蛋的香气。 这时候王宝钏才开始考虑,这个年代没有烤箱,该要怎么办,并且,也联想到酒店里难道要在灶上烧烤羊腿和羊肉串么? 一下子让王宝钏有些呆愣,烹饪工具对厨师来说也是很重要的,烘烤无非就是要让水汽蒸发,受热之后成熟的过程,而烧烤,则可以用红泥砌好四方形的炉灶,摆上炭火在上面架上铁架子烤制。 时间差不多到辰时了,今天王宝钏要去谢宜的店里帮忙,所以昨天晚上就提前把所有今天店里要卖的东西准备好了,包括两种绿豆粥。 李飞白送她出门,然后拿下店前的木板准备开业。 走到西市的时候,谢宜已经在门前张望着了,还一个劲担心着,就怕王宝钏爽约不来。 王宝钏哈哈笑道,“我看上去是这么不守信用的人吗?” 谢宜挠头也笑了,连声催促道,“快快,我跟我家邻居朋友都说好了,今天你过来教我手艺的,我如果做出来了,要给他们品尝的。” 王宝钏笑着应承,进了店里面,果然已经看到不少人坐着了,一双双眼睛都十分期待地看着她,王宝钏连声道,“很快很快,大家稍等。” 因为新的蒸笼已经去定制了,所以王宝钏就把自家的先匀了出来,她口述,谢宜则亲自动手,按照她说的方法开始做烧卖,糯米糕的材料王宝钏也准备了,石臼之类的他店里本来就有,所以不需要她再费心。 两个人在厨房中忙碌了半天,谢宜很有创新精神不假,可是手艺却笨拙,王宝钏在谢宜好不容易擀成了面皮之后,才不由得感叹司舟真是个好学生。 差不多教完之后,谢宜终于能懂个七七八八了,王宝钏为自己有厨艺的天赋而微微自豪了一番,也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谢宜能依样画葫芦却做不出好烧卖来。 王宝钏忙了个汗流浃背,谢宜大概也为自己的笨拙而不好意思了,可是王宝钏依然很耐心,心里不断告诫自己,顾客就是上帝,给钱的就是大爷,跟他过不去可以,别跟钱过不去,还有2贯钱,还有2贯钱。 这么一想,她胸口的气就顺下去很多了,继续维持着职业笑容,把如何制作红枣糯米糕的方法也教会给了谢宜。 一番忙碌之后,谢宜的第一笼烧卖终于出炉,那香味果然十分诱人,有了王宝钏给的配方,他的烧卖受到了左邻右里的一致称赞,而且他的价格定在10文。 王宝钏不在意,毕竟她觉得自己也不可能垄断全部市场,以后烧卖跟个白菜的时候,再要赚钱就难了。 按照成本核算,谢宜的这笔买卖确实物有所值,毕竟这些食材成本低,定价高,让他很快就能够收回成本。 基本上确定谢宜没有其他问题了,王宝钏这才收了钱告辞,中午在一家卖凉皮的店中吃了,因为一直还在为酒楼的菜色做准备,王宝钏觉得有必要开拓一些新菜色出来。 出了凉皮店,王宝钏打算去铁匠铺看看,再买一些砖材回去,看看能不能试着砌出一个烤箱来。 石材店里的红泥砖的价格不贵,而铁匠铺那里,铁匠说只要她拿出样子,就可以打造器材,这让王宝钏放下了心来。 王宝钏的千层酥随着酒楼热火朝天的装修,香喷喷的出炉了,她在后院搭了一个类似于欧式的烤炉,比那种矮脚壁炉要高,接近一个人的高度,然后在下面架火堆,上面放上几层的铁架子,烘烤之后,千层酥就开始膨胀。 她做的是半月形的,里面加了奶酥,看着千层酥一层层的松开,一旁的司舟不断的吞着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看。 李飞白在外面卖烧卖,结果排队的客人们都闻到了千层酥的味道,纷纷问能不能买,千层酥的创造,成功! 绿豆汤作为夏末的极佳饮品,居然也受到许多人的热烈追捧。 大概真的是收获的季节就要到了,虽然王宝钏不知道谢宜以前做的东西有多么难吃,但是现在突然变好吃了,一些同样是做山寨烧卖的也纷纷找王宝钏来商议加盟店的事情。 每天可以看到李飞白站在店铺门口收钱手到手抽筋,王宝钏脸上乐开了花,当然,忙碌是肯定的,但是忙碌就会有收获,这让王宝钏十分的知足。 阿不思耶尔这天来找王宝钏,正遇上王宝钏的一批千层酥刷上了蛋黄液再回炉去烤。 司舟一直很好奇,同样是食材,为什么王宝钏就可以想出这么多吃法和花样,而自己虽然在学着做烧卖和糯米糕,却总也觉得比王宝钏要差一些。 尤其,他明明好不容易学会了千层酥的做法,可是王宝钏马上就做出了另一种在上面放上李子果酱的果酱酥,喜欢吃甜食的小娘子们每天从长安各个坊中前来排队购买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很多加盟店,可是,烘烤不像蒸煮,过头了或者时间不足,味道都不能充分发挥出来。 这会儿,烤炉中冒出了一股浓郁的蛋黄香气,混合着烘烤后酥油的味道,特别的诱人,哪怕司舟每天在烤炉前闻着这股味道,依然会忍不住吞口水。 阿不思耶尔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一踏进店门,抓过绿豆汤就喝,不管李飞白警告的目光,冲到后院,等千层酥出炉。 王宝钏的点心已经做出了名头,连带的,知道她这里可以加盟的人也越来越多,阿不思耶尔却很不满道,“宝钏,我说你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的店里看看啊?” 王宝钏从烤炉中取出了烤好的一批千层酥,先拿了一个堵住了阿不思耶尔的嘴,急匆匆的把千层酥让司舟趁热拿出去。 等她好不容易闲下来一些,才对阿不思耶尔道,“都装修完了?” 阿不思耶尔点头,千层酥的味道真好,而且现烤出来的,让他只顾着吃,话都不想说。 王宝钏坐下歇了会儿,把一张设计好的红泥烤炉的设计图交给了他,阿不思耶尔揣进怀里,转身出去又想抓一个千层酥来吃,被李飞白一掌拍掉了手,摊手在他面前道,“交钱。” “小气鬼啊,你怎么这么抠门啊抠门。”虽然不情不愿,但是阿不思耶尔还是在李飞白的yin威之下乖乖地掏了钱。 这些天酒楼的装修布置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王宝钏也要离开自己的这爿小食铺了。 其实王宝钏很不舍得自己的这间小小的食铺,虽然拥挤,但是在这里却凝结了她许多的心血,所有的一家一当都是她一点点累积起来的,这种感觉让她充满了成就感,这会儿突然要离开,还是有些不舍的。 分别的日子总是来得太快,就在王宝钏贴出公告说自己的店要歇业后的第三天,她整理好所有家当,装了满满的一车,站在门前回望。 当初从寒窑搬过来的时候,她除了一口锅,一个铲,一些零碎的东西,其他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门口开始有了络绎不绝的食客排队等着她每天新鲜出炉的点心,每次看到食材,她都习惯性的去想,这种食材可以做成什么。 不断的回忆过去吃到的东西,结合唐代人的口味,开创出自己的特色,却又不会没有市场。 吃,大概不仅仅是口腹之欲,而且还是一种文化,虽然小吃登不上什么台面,但是,小吃却能让人费尽心思挖空了法子把同一种食材变成不同花样来做的食物。 虽然舍不得,但是马上就会有自己开的酒楼,马上就要进入九月,羊肉也马上要开始旺销了,从王氏包子到现在,王宝钏依然走的是平民小吃路线,哪怕价钱偏贵,却依然挡不住全长安的吃货们浪涛般的热情。 而面对新的挑战,她内心又涌出了一股新的激情,原本她只是想做小吃,赚到足够的钱就够了,可是渐渐的,烹饪对于她而言,似乎越来越重要。 王宝钏承认自己是个吃货,而看到那么多吃货聚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做出来的各种美食而流口水的时候,那种满足感变得越发的强烈。 李飞白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他把他们赚来的钱一部分兑换成了黄金,剩下的作为流动资金呆在身边,管钱这事儿一直是李飞白负责的,王宝钏对于钱一贯很放心交给他。 走到王宝钏身边,看出她有些感慨,李飞白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柔声道,“很快,你的天地将不再只有这么一点,你还会遇到更多的人,做出更多的美食,要相信自己。” 王宝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晨光中,望向这间虽然呆的时间不长,却沉淀了一份深厚感情的小铺子。 司舟按时来帮自己师父搬家,他回身的时候,看到王宝钏站在晨光中,面目华美耀眼得无法直视。 周围的邻居不少都来送别,口中说着恭喜,并对于即将吃不到王宝钏做的点心而惋惜,王宝钏却道,“放心吧,不是还有那么多加盟店吗?如果出新品,我一样会教给他们的。” 长安城中,不少坊间都开了门,只听耳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叫卖声,烧卖,糯米糕,绿豆粥,包子,一件件,一样样,都融入了王宝钏的心血。 她很自豪地挺直了背,充满希冀地,向她的下一站,西域胡风酒楼,进发。 ☆、最新更新 李飞白的产业在长安城不止一处,星罗棋布在长安城中,如果要问他自己到底有多少处产业,他一定会很冷淡的瞥你一眼,然后对着自家的管事勾手指,让管事来告诉你他是多么的腰缠万贯身价连城。 作为一个从小含着钛合金汤勺出生,没有自己做过一顿饭,唯一受的苦还是当年西凉来犯的时候,他为了历练,带兵出征那一次,李飞白的人生不可谓不金贵。 位于延寿坊的西域风情酒楼,处于延寿坊的最西北角落,位置虽然偏僻了点,但是周围全是高官府邸,整条街上都是酒楼,生意一贯不错。 如果住在别的坊中的官员们晚上喝饱了酒不愿意回去,那么在坊中友人家里住一晚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西域风情酒楼就如它的名字一般,仅仅只是走到楼下仰望酒旗,就能看到带着浓郁异域风采的酒旗迎风招展,与隔壁素雅的临松阁风格迥异,与再往前一处高雅华丽的望花楼也截然不同。 不少途径此处的官员贵族子弟看着这栋楼被装饰成浓烈的西域风格,都很是心动,暗地里期待着它的开张。 李飞白雇佣的人大多都是从自己的产业中选□的精英分子,各个会说话,懂得看眼色,王宝钏对于他们的工钱居然开得那么低而惊讶。很怀疑李飞白会不会遭到工人投诉,会不会被劳动仲裁部门查处。 不过她是不会知道的,这些人对于自己能够计两份工钱都表示很满意,而一些没有被选上的显然很是失望。 掌柜是杜卜拉撒找的,据说是他在京中一直帮他打点生意的老伙计,名叫程舜铭,看上去就很精明。 跟着王宝钏在后厨的几个帮手却全是李飞白从郡王府挑出来的,个个肯干活,不偷懒,李飞白合算了成本,给了他们比跑堂的更高的报酬。 此外,酒楼中还有杜卜拉撒找来的两个胡姬,第一天进酒楼试营业的时候王宝钏见过,腰肢非常纤细,皮肤白皙,高眉深目,五官突出而立体,哪怕放在二十一世纪,也绝对是拿得出手的美人。 进门就是用红泥砌起来的一个炉灶,与一般的炉灶不同,它前高,后低,两边有两跟铁质的直角支架,上面可以搁放各种铁架子,哪怕是烤全羊都能做。 王宝钏开了单子,食材一类的购置都归由李飞白挑选的副掌柜郭宏天管,没几天就置办齐了,这几天王宝钏就负责教会那几个帮工的厨子,胖子和络腮胡子都是很豪爽的人,说话声如洪钟一般,然而干起活来都非常卖力,王宝钏一说他们就会。 没办法,人家其实是科班出身的,在郡王府中做过帮工的,过来这家酒店帮忙更加是小意思了。 李飞白的人进了酒楼之后,他自己就空闲了下来,王宝钏大部分时候都在忙,无事时他依然会四处逛逛。虽然只是挂个名的巡察御史,但挂着羊头也不能一直卖狗肉,尤其是上次发生了曹振的事情之后,他就经常去东西二市逛逛,看看他们是否有收敛。 不过曹振显然没有把上次李飞白对许德明的警告放在心上,并且似乎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和姬浩雅坐在东市某酒楼临窗的房间中望着楼下,就见这次不是曹振,而是另一个与曹振品级相同的宦官。 “看来,许德明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啊。”姬浩雅端着杯子,嘴边虽是笑意,可是这句话的分量却一点都不轻。 李飞白寒着脸看完,饮尽杯中酒,重重地将杯子放回桌上。 “你说,皇上知道这些么?”姬浩雅的问题显然是明知故问,李飞白淡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睑,闭目不语,可是捏着杯子的手却紧了紧。 姬浩雅不是个喜欢火上添油的人,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如今王允真的是权势滔天,然而这并非一朝一夕造成的,肃宗也是靠了王允,才能在安史之乱后,在长安被拥立为帝,或许这事儿皇上不完全知情,但是即便知情,也是要给王允些面子的。许德明不给李飞白面子,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因为背后撑腰的后台够硬。 而现在北面又有西凉虎视眈眈,国中朝臣大半是王允一手举荐提拔的,若真动了王允,怕是连朝廷的根基都会动摇,此时此刻,除了按捺不动,没有其他办法。 二人这一天的酒,喝得都有些高了,在酒楼通房里睡得迷迷糊糊,半夜二人又都转醒,辗转都睡不着,干脆一直聊天聊到天亮,可聊着聊着聊到时局,又是心情晦暗难辨,为如今的朝堂感到忧心。 而王宝钏这天也睡得不错,酒楼的后院里除了厨房,还有通间,所以住宿不是什么大问题。突然又有了自己的空间,王宝钏倒反而又怀念起当时与李飞白两个人窝在二楼睡觉时候的情景来。 李飞白当日为了给她一个自己的空间,还特地去买了块粗布来当帘子,如今那块布就被王宝钏挂在门上当了门帘。 房中的陈设很简单,为了方便洗浴,她还特地辟出了一间空房来当做浴室,避免了再去外面洗浴的尴尬。 两个胡姬是跟着杜卜拉撒来的,杜卜拉撒自恃出了不少钱,强占了一间雅间当他的卧房,不愿住在后院里与伙夫下人们挤在一处。 本来李飞白是打算把这间房间当做王宝钏的卧室的,被杜卜拉撒抢占之后他还去找杜卜拉撒理论了,但杜卜拉撒极为蛮横,说钱是他出得最多,凭什么不能住得最大? 王宝钏虽然心里也窝火,可是不希望刚开始就闹内讧,把脸色铁青的李飞白劝走了。想到李飞白,不知为何,王宝钏觉得自己内心有一股特别的甜蜜感受,合上眼入了梦乡,这一夜,终是睡了个好觉。 随着新店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李飞白和王宝钏都各自忙碌着,连最闲的阿不思耶尔也每天准时来店里报到,查看准备工作的进度顺便搭把手。反而是杜卜拉撒每天笙歌曼舞的,觉得自己出了些钱,理当就该高枕着等着钱赚进账了。不少伙计刚开始还管他叫老板,有事就桩桩件件地向他汇报,后来见他什么事儿都不管,干脆把事情都同王宝钏说了。没想到反是这样,倒让杜卜拉撒心里头不快活了,私底下还同那些伙计说了,今后有事儿先同他汇报,凡事儿都该由他拿主意。 李飞白知道这事儿后没告诉王宝钏,反而是司舟同王宝钏说了,王宝钏虽然听了这话也不痛快,但是这毕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于是也忍了下来。 店面逐渐布置得有样子了,东西也都安排停当了,几个人拟了个黄道吉日让道士算了算,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日子定下来这天,王宝钏也终于是松了口气。而杜卜拉撒甩手掌柜做得舒坦,这天连个脸都没露,晚上大家吃了顿饭散后,他就一直在雅间里,吃着胡姬美人喂给他的葡萄,翘着二郎腿躺在卧榻上,听另一个胡姬美人唱着歌跳着舞。 大家伙儿都累极了,谁知道杜卜拉撒精神却好,大半夜的还在那里同那两个舞姬莺歌燕舞,乐声靡靡。 这般扰人清静让王宝钏很是恼火,旁边通房里,几个伙夫也撩开嗓子骂骂咧咧了。王宝钏想着自己毕竟算是四分之一个老板,于是上了二楼,推门进去,正见到那胡姬的手还在杜卜拉撒的裤裆里。 王宝钏立刻转过身去,咳嗽了一声,杜卜拉撒显然有些尴尬,继而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能私闯我的房间?!” 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他站起来了,王宝钏终于理直气壮回身,瞪着他和那两个舞姬道,“大半夜的,这些天大家都要休息,你们能不能清净点?就算是隔壁临松阁里唱歌舞戏的也都散了,你们在这里闹腾什么?” “切——”刚才手伸在杜卜拉撒裤子里的那个舞姬嗤笑了一声,扭动着腰肢走过来道,“哟,这位,咳,大娘子,你是不是因为没有男人要,所以夜里太无聊呀?” 王宝钏没料到她说话这么大胆,被她这番话说得涨红了脸,却没有憋出一句话来,可是,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李飞白却握住了王宝钏的手,将她拉到一边对着那胡姬笑道,“呵呵,宝钏,我道是谁打扰了我们的好事呢,原来是这两位,虽然我们是知道你们在排明日的曲子,可旁人不知道你们吊着嗓子是为这般,或还以为是谁人在鬼哭狼嚎呢。这店还未开张,也不必这般广为告知,还请二位藏藏羞啊。” 李飞白很少这般说话,显然他是心里不爽了才会这样,王宝钏被他挡在身后,看不清那胡姬的脸,却可以从她变了调咬牙切齿的一句“多谢公子提醒”中听出她有多么羞愤难堪。 王宝钏不是什么圣母,所以听了李飞白这番话心里暗爽,被他牵着下楼,李飞白没有回头,声音却自面前传来道,“白天那舞姬对我抛了不少眉眼。” “所以你存心刺激她们?”王宝钏笑得很愉快,毕竟谁半夜里听见别人叫|春而无法入睡都会很恼火的。 晚上没有掌灯,楼梯道上很暗,李飞白趁此机会握着她的手,一格一格楼梯扶着她往下走,在走到最后一格的时候,他回身看着王宝钏,黑暗中,两个人只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微芒。 对视了许久,王宝钏眨眼无数次,李飞白才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早点休息吧。” 送她进屋,他在她门前站了许久,可能是近日因为不在朝中而多出来许多事务让他觉得烦躁,也可能是对王宝钏一直若有似无的感情而感到沮丧。李飞白没有走,嘴里微微有些苦涩,其实他是真的希望与她有好事的,可偏偏被她一番曲解,他已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王宝钏房中的油灯被剪灭,李飞白终于挪动了脚步。他就住在她旁边,可是这些天却根本无法习惯,明知道两个人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可是这道墙,却让他觉得疏远。 想起她曾经说的,两个人哪怕相爱也应该给对方空间,让对方自由,这才是真正的爱,可是越这样想,他就越想靠近她,绑住她,不让她自由,不让她走,但他最终还是只能尊重她,陪着她,给她所谓的自由,只因害怕自己的鲁莽让她又趁隙逃走,所以即使这般相处让他难以忍受,他依然选择了忍。 杜卜拉撒因为王宝钏和李飞白的突然闯入而恼怒,胡姬也被李飞白那番话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气呼呼地又跑回了杜卜拉撒的身边撒娇。 杜卜拉撒一把搂过她,然后将她扑倒在地上,狠狠地揉搓着她的胸前的浑圆,亲吻,然后撩开她的裙子,发泄。 在胡姬一声尖叫即将出口之前,杜卜拉撒又堵住了她的嘴,此时他心里却愤愤地想着,总有一天,他,杜卜拉撒,伟大的商人,要将这两个贫穷,愚蠢,无知的人赶出去,并且,总有一天,他要把那些钱变成自己的。 胡姬被杜卜拉撒的粗鲁行径弄得很疼,可却不敢吭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迎合杜卜拉撒,却想起刚才李飞白“鬼哭狼嚎”四个字,她喉咙口似要发声,立刻就想将舌头缩回去,却被杜卜拉撒迎声向前,粗暴地吞进了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留言要满25字才能送积分的啊,请一定一定打满废话啊,鞠躬。。。 另外,这章让大家吃到肉了哦。。。。嗯。。。。(被狂抽) ☆、最新更新 虽然和杜卜拉撒之间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大家好歹都算聪明人,见面说话也总是礼貌三分,胡姬却仗着自己是杜卜拉撒请来的,对司舟等人都是颐指气使。本也想在李飞白和王宝钏头上作威作福,但平日里李飞白总是不见踪影,而又一直王宝钏埋首研究厨艺,因此能产生交集的机会等于零,内心虽是不愉快,却也莫可奈何。 时间很快就到了开张那天,唐朝对于占卦还是很崇尚的,所以不能免俗的,开张之前,李飞白请了一位道人再来算了吉时看了风水。 阿不思耶尔说的那位拉马头琴的艺人也在最后一天赶到了,所有一切都准备就绪,王宝钏的菜单也终于在多次删删改改之后敲定,只待开张。 九月廿八日,西域风情酒楼正式开张迎客,私底下,李飞白和姬浩雅已经把这家他们二人合伙的酒楼即将开张的事情散播了出去。 于是,不管是看在洛郡王和姬侍郎的面子,还是真的对西域心怀向往,或者只是喜好新奇想尝鲜的客人纷纷从长安城的四面八方涌来,生意果真如门前红泥灶上的炭火一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平民们也听说这里的羊肉串很好吃,每天排队来买,本来王宝钏只定制了200根竹签,可是抵不住食客们的热情,增加到了500根却还是要抓紧时间清洗反复再利用。 还没有进酒楼,就可以看到门口排着的长队,有马头琴声如带着西域的风沙土石而来,戴着花帽的胡人在门前烧烤着羊肉串。 司舟也穿着胡服,戴着花帽,端着小杯小杯的酸奶酪让等候在门前的食客享用,并且还会奉上葡萄干、杏干一类的吃食。 进门就看到铺着的精致羊毛地摊上,胡姬正载歌载舞,音域宽广,歌声动听,舞姿更是妖娆动人,一些坐在一楼大堂中的客人边吃边看,一曲终了,总会爆发出响亮的掌声。 最受欢迎的是烤羊腿和咖喱,香料的味道经过烹饪和加工,香飘十里不散,惹得门前等候排队的客人口水直流,于是王宝钏又推出了预约制度,每天留十桌和五间包厢供预定,只需要在晚市开始之后半小时之内赶到就可以,于是每天排队的人减少了,可是预约一直排到了十二月。 如此之好的生意让大家都没有想到,奇古哈利却泼冷水道,“不过是卖个噱头罢了,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的。”一番话语里有些酸溜溜的,显是后悔当初没有入伙。 但是王宝钏把毒药当补药吃,确实也承认,酒楼红火的关键卖点是西域的牌子,大家好奇,想探究,正好又集合了这么多西域胡商的资源,想要不红火都难。 杜卜拉撒自从发现生意如此之好后,又借故请了两个胡人厨师来帮忙,王宝钏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每天忙着在后厨指挥查看,根本都没有时间迈出厨房。 反而是李飞白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周围不少达官显贵听闻此处新开了一家胡风酒楼,都想过来尝尝鲜,结果得知这一处酒楼有李飞白一份经营钱,来得就更勤快了。 一时间,长安城有钱的公子哥都以自己吃过西域风情酒楼的烤羊腿和咖喱为荣,而每次来,李飞白总会对于这些赏脸的同僚友人们给予一定关照,到各个包厢里露个脸,表示他们对自己的支持他已经看到,今后会记得这份人情表示感谢云云。 如此一来,西域风情酒楼的名气就更大了,简直成了官方应酬指定地点。 王宝钏为了适应季节,不时推陈出新一些新的菜肴,根据阿不思耶尔的描述,她又学会了做油馓子、粉汤,在秋天吃,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粉汤,配上金黄油脆的油馓子,那绝对是一顿极佳的美味。 杜卜拉撒始终牢牢的把着财政权,每个月虽然按时给他们分钱,然而王宝钏从李飞白的话语中能够感觉到,杜卜拉撒可能从中贪走了一些。 王宝钏并不是一个超凡脱俗的圣人,相反,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于是,在厨房能够正常运转,不需要她一直盯着之后,她也会经常来大堂中坐坐。 杜卜拉撒带来的账房程舜铭是一个很精明的人,王宝钏目光偶尔的一瞥,他就能很快的感应到,并且适当的回应王宝钏以笑容。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宝钏也不会傻得与他起冲突。 正端着一把干炒的葵花籽磕着,几个身穿深色长衫的客人就进了店里,为首的一个看向柜台上的程舜铭,几个店小二都很机灵,连忙上来要带坐。 看着挺有钱的一行人却在大堂坐了,与其他客人一样,他们四处张望打量着。 杜卜拉撒这时候也下了楼来,在店中看了一圈,负手站在门口,看着胡姬翩翩起舞。 那一行人把菜单上的各种菜都点了一遍,第一个上来的就是凉粉。王宝钏按照现代人的口味,在凉粉中加入了少量的醋,没有辣酱,就稍微加了一点香料,黄瓜,面筋,酱油,麻油。凉粉爽滑,黄瓜清爽,麻油喷香,酸中带咸,吃过的客人每次都会再点。 只见他们中为首的那一个吃了两口,放在口中细细咀嚼了一番,再夹起那凉粉仔细观看,旁边人向他点了点头,他却道,“味道和口感都可以,但是黄瓜切丝不太均匀,凉粉也微微宽了些,米粉选的不是江南道的米,否则可以更增加弹性和甜度。” 这人如此一说,王宝钏在心中暗惊,对于他所说的,王宝钏心中虽然微微有一种被挑刺的不舒服感觉,但是仔细想想,他有理有据,也并无不对,于是耐着心思继续留意。 咖喱和烤馕跟着端了上来,王宝钏这下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们那桌,为首那人又是最先品尝的,跟着后面几个才陆陆续续吃了几口。 这回,其他几人把目光都放在了为首那人身上,他一身藏青色长衫,用极其板正的姿势端坐着,尝了一口,跟着道,“酥油加热后是热性的,加上这辛香料,更是大热之物,外加上羊肉,热上加热,不妥。滋味虽好,怕是食后内火太旺,理应加些蔬菜中和。” 旁人听完跟着点头,又见他拿了馕,沾着咖喱吃了,点点头道,“这馕饼喷香松脆,不错,看来是与烤制方式有关,他们那个炉灶确实与众不同。” 就好像是小时候写了作业交上去,等着老师批改评分的心情一样,王宝钏一直就盯着那桌看着。陆陆续续,烤羊腿,油馓子,粉汤,羊肉泡馍,一道道菜上去,一一被点评,然而大部分却不见得是好。 王宝钏虽然没有在意,可是一旁的杜卜拉撒却按捺不住了,李飞白正从楼上招呼了下来,就看到杜卜拉撒气势汹汹地走到那个藏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面前,一拍桌子道,“我看你们不是来吃饭的,你们是来砸场子的!” 胡姬听到杜卜拉撒的话,停下了舞步看了过来,王宝钏揉了揉额头,走上去在她们面前拍拍手道,“你们不要管别人,继续。” 说完要去劝杜卜拉撒,却被李飞白拉住了问道,“怎么了?” 王宝钏刚要同他说明,那藏青色长衫的男人已经站了起来,身板挺直,姿态从容不迫,很是有一种道骨仙风的超然之感。 就见他站在杜卜拉撒面前,神情肃然,却不紧不慢地问道,“我们只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砸场子的,你多虑了。” 杜卜拉撒听在耳朵里,却觉得他讽刺意味十足,怒火一下子蹿了上来,“你这样挑刺还不是来砸场子的?糊弄老子呢?!” 几个伙计见状想要上去劝阻,而跟随那男子一同来店中吃饭的几个人也都围了上来,默不作声地将杜卜拉撒和藏青色衫子隔开了一段距离。 杜卜拉撒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店,高声道,“我们店里不欢迎你这种客人,付了钱给我滚。” 王宝钏摇了摇头,就见李飞白已经走过去了,还没走到,却见杜卜拉撒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一拳就向那人打去,可是还没碰到衣角呢,就被那藏青衫子身边的年轻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那年轻人仿佛自己根本没有用力一样,可是那杜卜拉撒已经满面通红,他嘴里嚷道,“岂有此理,敢来我们店里撒泼?” 后面几个跟着藏青衫子来的人也已经围了上来,一个人指着杜卜拉撒的手道,“你先动手还敢说我们撒泼?” “你们处处挑刺,难道不是撒泼么?”程舜铭这时候也从柜台后面走了过去,侧身挡住了杜卜拉撒,伸手握在年轻人手腕上,可是当他目光落在藏青衫子身上的玉佩时,脸色突地一变道,“卓阁老?” “哼,算你有眼力见。”藏青衫子身后一人听他认出了自己师父的身份,冷哼了一声。 程舜铭连忙拉开杜卜拉撒,年轻人也适时地放了手,王宝钏这才注意到,杜卜拉撒的手腕上早就通红,可见那年轻人手劲之大。 李飞白听到卓阁老这三个字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就见卓阁老问杜卜拉撒道,“你是这里掌厨的?” 杜卜拉撒之前火气很盛,这会儿看到程舜铭都对此人尊崇有嘉,不由觉得窝囊,他心里依然固执地认为这些人是来找茬的,于是恶声恶气道,“不是,你们如果不是来吃饭的,不要影响我们生意。” 卓阁老没有理他,目光掠过李飞白脸上的时候不知为何觉得眼熟,于是不由微微一顿,二人目光相接,彼此都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继而又将目光转到王宝钏身上,看了看她的手,微笑道,“没想到是个美厨娘。” 听完这话,王宝钏神情一顿,而李飞白的脸色却明显的不好看了。 ☆、最新更新 虽然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是卓阁老似乎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看着王宝钏捋了捋自己长长直直的胡须,仿佛是在估量王宝钏一般。 王宝钏很坦然地笑了笑,虽然此人说话很直白,而且有挑刺的嫌疑,然而王宝钏觉得,一般说话有分量的,往往肚子里有点货色,所以给他留个好印象应该很重要。 一旁的杜卜拉撒看上去有些尴尬,他本来以为王宝钏的厨艺被批评了一番会发怒的,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么软的一个人,心里不由得对王宝钏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周围的顾客都看着这一幕,连胡姬的舞蹈都不看了,全都望向他们这边看着热闹。 卓阁老点了点的头对王宝钏道,“你做菜就跟你的外表一样漂亮,不过内涵,有待商榷。” 这话是明摆着嘲讽人了,李飞白脸色一沉,卓阁老身旁几个人看上去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也没有人出来阻止他。 而杜卜拉撒直接卷起袖子就冲了过去,作势要打,结果拳头还没掠到卓阁老的面门,他身旁一人又以飞快的速度抢了出来,挡在杜卜拉撒的面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拳头,手腕微动,杜卜拉撒“哎哟”一声就往旁边倒去。 王宝钏站在远处没有动,不过可以看出来,卓阁老的这番话对她的打击很大,李飞白挡在王宝钏面前,把即将倒向她的杜卜拉撒推到了一边。 “卓阁老。”李飞白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冽动听,横插入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而他此时身上散发的气势,更是让他在开口之前,就让人对他不敢忽视。 卓阁老这时候才开始打量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李飞白的手略略一翻,看到他手上的信物,卓阁老微有动容,再度看了看他的容貌,点了点头道,“小郎君近来可好?” 显然卓阁老已经认出了李飞白的身份,不过见他乔装简扮,故意配合着不戳穿他的身份。 李飞白微微一笑道,“承蒙阁老抬爱,一向顺遂,阁老今日来店中宴饮,本该好生款待,之前唐突了阁老,还请见谅。” 卓阁老很给面子地点头道,“无妨,菜色确实新奇,然而——” 他的目光看向王宝钏,这会儿因为李飞白,他不再自恃身份尊贵,倒是给王宝钏留了些面子,也顾全了店中的生意。 “阁老但说无妨,能得阁老指点,宝钏荣幸之至。”王宝钏虽然不知道这位卓阁老是何方神圣,然而看到李飞白的态度,也知道绝对是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于是态度越发恭谦。 “不错,年纪虽小,还是个女娃儿,可是这教养倒是颇好。”卓阁老对王宝钏很是满意,言语间还瞥了一眼杜卜拉撒,让杜卜拉撒面子上更下不来。 “你的菜色虽然新鲜,然而若论搭配、色泽、刀工、火候,则远远不及。”卓阁老的话说得很明白,王宝钏一直扑在对于新食物的运用和创新上,然而她毕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厨师,比不上真正从小就开始修习庖厨之道的厨师,如果只是做菜给寻常百姓吃,确实这些粗糙的手艺也能让大家吃得满意,然而真的要说精致的宴席,她确实摆不出来。 王宝钏明白了,对于厨艺一途来说,她只能算门外汉。而这番认知,让她的脸色颇有些难看,然而她还是克制着自己,依然好言好语道,“还请阁老详加教诲。” 卓阁老负手道,“不错,孺子可教,姚青——” 被他一点名,一位身着灰衫的少年站了出来恭敬道,“阁老请吩咐。” 卓阁老指了指他对王宝钏道,“姚青与你应该一般大,但也已是临松阁掌厨,既然你有心要学,不如先与他比一场,看看你究竟差在何处罢。” 王宝钏看了一眼那姚青,只见他面容端正清秀,一双手更是修长白皙,完全看不出来居然也是一个厨师。 “十五天后比试,食材均由我提供,我会请些京城有名望的吃客来品评判鉴,地点就定在我府上,你看如何?” 虽然说这看上去像是必输无疑的比赛,然而王宝钏并没有怯场,对她而言,输了也不过是让西域风情酒楼的名声略有受损,然而对她而言,却是学到本事的上佳途径,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谁知在一旁的杜卜拉撒却道,“这不妥当,万一你输了,我们生意还要不要做了?而且明明是这老头来找茬的,不要理他就好了。” 对于杜卜拉撒一再的不敬,卓阁老虽然没有理睬,可是刚才为卓阁老挡下杜卜拉撒一拳的男人却向杜卜拉撒跨了一步,看到他一脸不悦的模样,杜卜拉撒很老实地选择了闭嘴,可是为了表达不满,还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接下了比试,王宝钏道了声慢用,就回到后厨房去了,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一直以来对于烹饪的态度是不是不够端正。 司舟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这时候自己师父进了厨房,他连忙跟进去安慰。 李飞白本来以为卓阁老便就这么走了,谁知他们又坐了下来,于是连忙吩咐小二把菜端到后面再热一热。 “浪费食物是罪过啊。”卓阁老又夹了一筷子凉皮吃,姚青看了一眼李飞白,又垂下眼睑继续埋头吃菜。 李飞白笑道,“阁老教训得是。” “我可没有在教训你。”卓阁老嚼着凉皮,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李飞白也看看他道,“这些天,临松阁的生意很受影响吧?晚辈在此先向阁老赔罪了。” 卓阁老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飞——唔,小郎君你说笑了,我是觉得,她算是个可造之材。” 对于王宝钏能得卓阁老的慧眼相识,李飞白挑了挑眉,却没有接话。 “看来你挺看重她,唔,想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只有一丁点大,没想到才十几年,居然长这么大了。” 才十几年? 李飞白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应声道,“没能得阁老教诲,追宝一直引以为憾。” 卓阁老被李飞白这通马屁拍得很舒心,于是道,“听闻你近日被圣上钦点为巡察御史,倒是可以四处巡察巡察。” 没有明白卓阁老的意思,李飞白看着他等他说下去,卓阁老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正巧烤羊腿重新出炉,卓阁老拿小刀割了一块塞进嘴里道,“不错不错,这滋味,不过看来我回去后得吃上几天素了。” 又闲聊了几句,卓阁老走前同李飞白道自己届时会让仆人来接王宝钏,李飞白一面道谢,一边表示自己不会同往。明白了他的意思,卓阁老同意了,并且保证自己在评判中一定会公允。 杜卜拉撒一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那和乐融融的一桌,内心十分郁卒。 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认识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而且,也已经让程舜铭做了他该做的事情,并且,那几个帮工的伙夫也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把王宝钏每一道菜的配方都已经记了下来,如今只要等时机一到,他就可以彻底把他们赶出去。 他眯着眼想着,十五天以后吗?如果他们要让他的生意做不成,那么他也一定会让他们的比赛比不了。 这么一番计较,让杜卜拉撒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变得更小了,他自以为的目露精光,这会儿看在其他伙计眼里,那简直就是猥xie的目光。 王宝钏在后厨中坐着,却让伙夫把所有的菜品都做了一份,拿到了后院的院子里。 等最后一道烤羊腿做完,她跟着到了后院,退开了所有人,一个人坐在桌前,端着筷子,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为好。 可能是每一道菜都是她自己的创造,也都熟悉了,所以现在再让她品尝,反而没有新鲜感,就好像是吃到腻得不能再腻的食物,顿时胃口尽失。 她托着腮看着这些食物发呆,司舟看到王宝钏进了后院,也不管她是不是不希望别人打扰,偷偷地溜了进来。 默默地站在王宝钏身边,他那平时总是自信而阳光的师父,这会儿眉头紧锁,司舟看着,很是担忧。 王宝钏看到了他进来,于是把筷子递给他道,“你吃吃看,告诉我,缺陷在哪里?” 司舟看了她一眼,乖顺地一道一道品尝了起来,最后放下筷子,摇了摇头道,“我觉得都很好吃啊。” 王宝钏笑着摇了摇头,挑剔的人之所以能挑剔,是因为看到的好东西太多了,所以精益求精,而不是囫囵吞枣,牛嚼牡丹。 “可是师父,我真的觉得没有问题啊。”司舟不解地看着王宝钏道,“那个人一定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才故意那么说的。” 王宝钏看看他,又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有不断发现自己的问题,才能不断的超越自己,所以说,人的敌人往往是自己,当人自大到觉得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时候,那才是他要出问题的时候。” 就好像当年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的能力比自己的带教老师要强,不听劝告,一笔业务赔掉了上万元,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鲁莽和无知,谦逊这种品德,不是先天就能够培养起来的,只有不断地犯错,从挫折中爬起来,人才会变得谦逊,变得好学。 司舟听完似懂非懂地看着王宝钏,王宝钏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最新更新 李飞白送走了卓阁老才去的后院,正看到王宝钏在发呆,他走上去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怎么了?还在介意刚才的事情?” 王宝钏见是他,于是笑着否认道,“没有介意,卓阁老说得很对,不过他是谁?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李飞白被她的问题问倒,尴尬一笑道,“曾经一起喝过酒,可能因为次数少,所以他不太记得我吧。” 王宝钏没有再追问,接受了这个答案,点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确实是很有本事的人。” 听她没有再打破沙锅问到底,李飞白松了口气,看着面前摆得满满当当却已经冷掉了的酒菜道,“怎么在发呆,是不是在想比赛的事情?” 她和李飞白之间果然是有默契的,王宝钏道,“虽然知道自己一定会输,可是,我还是很期待,很想好好表现一次。” “需不需要我帮你?” 王宝钏眨了眨眼,晶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李飞白道,“其实,我也可以变得口味很刁钻的。” 王宝钏哈哈一笑道,“好的,不过我怕到时候不管我做什么你又都说好,那我不是不进则退么?” 李飞白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啧啧,不要对我这么没有信心,我不会哄你,我最多温柔的批评。” “有什么区别?” “语气上不同,你比较好接受。” “可是都是批评,我心里都不会好受。” “我相信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两个人相视一笑,李飞白叫来了司舟,听他一口一个师公叫得李飞白通体舒畅,让司舟帮忙热好了饭菜,在院子里对着天上悬着的明月,三个人围坐了一圈。 因为王宝钏不能喝酒,于是李飞白陪着一起喝酪,看着被月光映得姣好的面庞,李飞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王宝钏的脸颊。 看到这般情景,司舟很有眼色地端了两个盘子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怎么了?”正抓着油馓子满手油腻腻的王宝钏愕然地看着他做出如此惊悚的动作。 “唔,油馓子都是油,在你身上擦一擦。”李飞白面不改色地扯谎。 王宝钏听完佯怒,满手的油都擦在李飞白的脸上,惹得李飞白大笑道,“不错不错,这算是我揩你的油么?” 王宝钏鼓着腮帮子不理他,继续埋头啃羊排,李飞白挑了颗酸奶|子扔进嘴里,边吃边眯着眼睛看着王宝钏。 卓阁老方才走前同他说起的一件事忽又绕上了他的心头,如果说最终他必须接受自己的命运,继承大统,那么眼前这个女人会愿意跟自己进那个她口中巨大的牢笼吗? 对于答案,他真的没有什么信心,所以他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聚时便知有散,然而他不愿散,所以,他应该如卓阁老说的,带着她去四处走走,增进一下感情,这样才会比较好吗? 李飞白端了奶酪喝了一口,终于还是觉得没有酒来得解愁一些,不由得叹了口气。 王宝钏为了准备比试,开始每天抽出早间两个时辰到东市上挑选食材回来练习,然而从来没有人指点,她所会的只是一些粗浅的菜色,更高深的食物搭配,摆盘,刀工等等几乎是一窍不通的。 东市上有一家卖书籍的店,王宝钏进去就问掌柜的,有没有关于烹饪一类的书籍,那掌柜的拿出了一本庖厨随录来,王宝钏翻了翻,却只是记载各种宴会还有一些吃中趣闻的,然而真的要说做法和其他的,却是一片空白。 等王宝钏再同那掌柜说自己要厨艺做法之类的书籍,那掌柜却双手一摊对她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做生意,你知道写书的那些文人都自诩君子,君子远庖厨的道理,怕你不会不知道吧?” 王宝钏听完了然,在古代,厨师这种职业虽然重要,却是下三流的,上流的文人墨客只知道品尝,却不懂得怎么做,所以卓阁老虽然也是一个懂得品评的大师,然而真要他做,他说不定也是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 这么一想,王宝钏不由得沮丧,看来速成法是不可能实现了,还是只有继续老老实实地去市场上,找新鲜的食材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做得特色一些的菜肴。 因为是秋天了,不少食材获得了丰收,品质也比以往新鲜,王宝钏看到什么买什么,也不管什么搭配,先囫囵地一圈买下来,回去再想对策。 随着比赛一天天近了,王宝钏内心也十分焦急,内心的烦躁让她无暇思考,所以做菜的品质反而有下降的趋势。 李飞白这天终于抓着王宝钏的肩头,很严肃认真的对她道,“你好好冷静一下,你要的只是输赢吗?” 连日的烦躁让王宝钏的面色也不太好,她觉得自己内心有一股力量将她压住了,连呼吸都觉得很难受,挣开了李飞白的双手道,“我知道的,我自有分寸。” 见她的脾气上来了,李飞白终于还是没有多说,径自走开了。 王宝钏在厨房中面对这一大堆食物发呆,回想脑海中自己曾经吃过的好吃的菜色,宫保鸡丁,汽锅鸡,糖醋鱼,香辣虾,孜然菠菜,这些都只能算是家常的菜色,然而这个时代并没有这种做法。 她占了一个炉灶,先是尝试汽锅鸡,因为甑本身就有些类似于汽锅鸡的锅子,于是她决定先尝试这样。 洗干净了整鸡之后,直接切成四块放进锅子中,然后加入调味料,加入了米酒,生姜和葱,等差不多熟了之后取出来,用手撕开,摆盘。 这时候王宝钏才觉得自己的摆盘功夫果然不佳,一盘鸡被放得有些凌乱。 她以前是做点心起家的,点心只要做得好看就可以了,刚开始可能也会做出几个形状古怪的,但是做熟了,样子也就好看了。 后来做西域菜色,本来就讲究的是粗犷而不是精美,摆盘都是一大盘一大盘的,又哪儿来什么讲究呢?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看着被摆在碟子上的横七竖八的鸡肉,王宝钏才皱了眉头,从前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然而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应酬的时候,那些江浙菜的摆盘越是精致,菜品就越好。 而她的这盘汽锅鸡,最多只能算是家常菜或者农家菜,这让王宝钏的自信心有些受挫。 秋天的风没有吹走她的烦闷,反而更吹得她心慌,一直以来太顺利了,让她真的要以为自己是厨神了,然而事实却让她沮丧。 面前堆了一大堆的食材,青菜,芥菜,黄瓜,苋菜,这个季节菜蔬还是很多的,然而在秋天之前就要准备腌制了,不然到时候蔬菜就可能断货。 王宝钏终于是收拾了心情,回头先拿芥菜开刀,因为放得最近最顺手的关系,她拿起芥菜想了半天,芥菜长得很像生菜,但是却是做芥末的原料,有些辛辣。 这让她想到的酸辣鱼,上市场上买鲫鱼,路过盐铺的时候发现门口都是买盐的人,王宝钏也在门前张望了一下,正好看到了宣阳坊的邻居冯三娘。 冯三娘看到王宝钏,高兴地抓着她的手嘘长问短,末了话题转到了这个盐铺上道,“你知道吗?最近江南道的盐紧张,所以现在能买盐就多买些存着,不然到时候可能没货了,没有盐可让人怎么活哟,尤其是冬天的时候要腌咸菜什么的,没有盐根本办不了事儿。” 王宝钏听完点点头,就见冯三娘问道,“小娘子你不买盐吗?” 王宝钏愣了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进货了,于是笑着摇头道,“店里都有专门的人帮忙进盐的,不必我操心。” 冯三娘看着她直笑道,“是你家那位郎君吧,哎呦,我们都说三娘你好福气哩,你家郎君可真是宠着你,让人羡慕啊。” 这话让王宝钏有些出神,想起刚才和李飞白的不愉快,她内心也有些愧疚,因为比赛,她好像确实忽略了身边的人,就连司舟这两天看到她也躲着她。 如李飞白所说,她真的是有点太在乎输赢了,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可是她的行为明明就是很在乎。 站在路当中想了很久,冯三娘已经抢到了一袋盐出来,见王宝钏还没有走,于是先上来同她道了别。 王宝钏买了鲫鱼回家,洗干净,却没有立刻动手开始准备做酸辣鱼,而是走到大堂寻找李飞白的身影。 可是司舟却对她道,李飞白下午的时候心情好像很不好,同自己说要出去喝酒,就没再见着人影。 王宝钏听了这话有些内疚,想起自己刚才对李飞白的态度,一直以来她总是自私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为李飞白考虑过什么。反而是李飞白从来不与她计较,什么事情都帮她先想到做到了,连着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再沾手过,却也从来不会出错。王宝钏叹了口气,捏了捏自己的脸道,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什么,让司舟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得莫名其妙。王宝钏见司舟这般表情,忽然就笑了,摸了摸司舟的小脑袋道,“徒弟,抱歉啊,师父这些天冷落你了。” 司舟被王宝钏这几句温言细语感动了,学着以前王宝钏的样子,双手握拳做出个鼓励的动作道,“没事的师父,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比赛嘛,你努力,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王宝钏也被他的鼓励说得有些动容,等到晚上李飞白一身酒气地回来之后,他就见王宝钏正坐在后院中没有睡,端了一杯酪等着他。 他本想无视她直接进房间的,可是脚下没忍住,站在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没有说话。王宝钏见他进来,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紧张,见他的态度并不似往日那般温和,心里面也是没底,慌张地端了手边的酪递到他面前道,“那个,白天是我不好,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所以,我,对不起……” 她低头认错的样子让李飞白心里一软,只是一句磕磕绊绊的话而已,就把他心里头所有的郁闷全都一扫而空,凝视了她许久,看她忐忑无措的模样,李飞白终于将嘴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道,“看在你这么晚还没睡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王宝钏本还紧张不安的心情忽然一松,心里头酸酸甜甜的,全都化作了嘴边的一个笑容,她抑制着鼻头的酸涩感觉,连忙接过李飞白喝空的杯子把他推回房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休息休息,这些天很辛苦吧,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腿?王大郎?” 李飞白被她这句话挑动得心旌一荡,抓着她的手笑道,“不如小娘子来陪我睡一宿当赔罪了?” 王宝钏哼了一声,故作嗔怒道,“小娘子我卖艺不卖身,今日打烊了,改日请早。”说完,故意一扭一扭地走了,带上门之前,李飞白听到她轻轻地对他道了声晚安,心里头没来由得泛起阵阵甜意。 ☆、最新更新 比赛的日子一天一天接近,然而王宝钏的菜色依然没有什么进展,她发现,自己的灵感好像被用光了似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江郎才尽吧。 她的焦虑就写在脸上,李飞白抽出大部分的时间来陪着她,她做出来的每一道菜,他都会试吃,然后给出建议,有些是可以改进的,而有些建议对王宝钏来说,那就是打击。 如果届时,临松阁的姚青拿出的都是高档菜色,而她只有农家乐的水平,王宝钏觉得,这家酒楼真的可以不用再开下去了。 比赛前一天,王宝钏特地起了个大早,虽然比赛具体是怎么个比法并没有说明,然而她还是打算再把自己最新开创出来的几个菜色再拿出来练练手。 李飞白在后院坐着,端着一杯茶水,她做什么,他吃什么,及时给出建议。 这时候王宝钏刚做出来一盘宫保鸡丁,然而快炒的火候没有把握得最好,食材有些粘低,锅子太热,卖相和口感都不是最佳。 李飞白看着这盆宫保鸡丁拿出来,然后照例举起筷子,却听王宝钏道,“你不觉得这么糟糕的一盘菜,根本不需要尝吗?” 可能对自己的厨艺愈发不自信,王宝钏看着他,神情沮丧。李飞白却依然还是从从容容地夹了一筷子道,“所以,不用我说了,我只要吃就可以。” “你可以不用这么节约食物的。”王宝钏有些泄气,垂着手在一旁看着他把一盘不怎么可口的宫保鸡丁当绝世美味一般吃了七七八八。 “胡说,你是不知道最近菜蔬都涨价了,才敢这么浪费。”又吃了一个白果,李飞白晃了晃筷子,站起身来拉着她坐下道,“好了,你也别忙了,就算输了,对你来说也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虽说如此,可王宝钏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对于一个人来说,最大的打击莫过于在她入行了之后再告诉她,其实她不适合做这一行。 “别多想了,如果你没有天赋,卓阁老可能根本懒得理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李飞白帮她捏捏肩膀,揉揉手腕,忙着吃豆腐。 王宝钏听这番话,心里好过了许多,抬头再看向他确认道,“真的是这样么?” 李飞白很认真地点头,这才让王宝钏脸上有了些笑容。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突然一个伙计冲进来对着李飞白道,“郡,额,郎君,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几个京兆府的,说是发现我们店里屯聚私盐,而且几个伙夫供人说是你们两个干的,那个杜卜拉撒还说你们侵吞了店里的钱财。” 伙计情急之下差点郡王二字就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收口,李飞白听完并没有什么表情,而王宝钏却脸色惨白,几次和官府打交道,她都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这会儿居然还是确凿的罪名,就算她想要辩白都不能。 六神无主地看着李飞白,可是这会儿,伙计口中的官差已经进了后院来,其中为首一人看到李飞白和王宝钏,于是抬着下巴问道,“你们两个就是王追宝和王宝钏?” 李飞白挡在了王宝钏面前,从容不迫道,“正是我二人,敢问几位官差有何吩咐?” 那个官差也不罗嗦,对着身后几个使官道,“就是他们,带走。” 李飞白迅速地往屋顶方向看了一眼,嘴巴微动,然后就和王宝钏一起被带去了京兆府。 司舟被吓死了,他们二人从后院出来的时候,他紧张得双手冰冷,缩在角落里哭哭啼啼的,红着眼睛看他们被带走。 王宝钏这会儿反而镇定了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是明天的比赛,看来她要爽约了。 在京兆府临时的拘留房中关着,李飞白和她坐在角落里,靠东面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一直在睡觉,而另一个年轻的粗衫男子在他们进来之后就一直打量着他们,那眼神真让人不舒服。 李飞白见如今这拘押居然男女不分,冷哼了一声,找了个角落略略清扫了下就拉着王宝钏坐了,他让王宝钏靠着他,一手牢牢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那个年轻男子见他们不像是穷人,于是笑着走过来套近乎道,“你二人是犯了什么事呀?跟你们说,我这次已经是第四次进来啦。”那人说话的神情老神在在,仿佛进号子里是家常便饭的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飞白瞥了他一眼,不说话,见他不说话,王宝钏也不说话。 年轻男子觉得很尴尬,却又非要补充道,“你们现在不搭理我到时候可不要后悔,我姑丈是京兆府中当差的,等到时候我出去了,你们可还要在这里吃苦头呢。” 在东面的那个男人不说话,自顾自的睡觉,王宝钏看了他一眼,年轻男人以为王宝钏大概心动了,连忙道,“怎么样怎么样,打算孝敬我了吗?” 王宝钏翻了个白眼,真要有关系,还能在这里关着么?不理他继续闭目养神,那人碰了一鼻子灰,不甘不愿地回到原来呆的地方,嘴里还哼着曲子,眼睛却一直往他二人处瞟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年轻男子果然被人提了出去,等他走后,李飞白才睁眼,冷笑了一声,又继续闭上眼睛。 王宝钏和他互相依靠着,可能是因为有他在的关系,她心里的那点儿点心和害怕才减少了几分。 “你说,他们会怎么对我们?”她悄悄问身后的李飞白。 “静观其变。”李飞白的回答也很简短,因为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胡乱猜测只会扰乱心神。 王宝钏又安静了,这拘押室看来真的平时只是个临时拘押嫌疑犯的地方,地上污秽不堪,稻草堆上面一层看上去是新草,而下面的就已经是陈年的稻草了,王宝钏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些甚至都能干成标本了。 要不是王宝钏曾经在寒窑中住过,她可能会疯掉的,记得以前有人对她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这句话果然不错,被生活逼到这种程度,她果然适应力急速提升。 在等待中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开了,又是两个官差一前一后把她和李飞白带了出去,第二次被奸人所害,王宝钏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到处迁徙,不然怎么会这么背? 李飞白挺直着背走在前面,仿佛不是去受审的,而是去审别人的,对他的信任让王宝钏略略定了心,深呼吸了一下,也随着他挺直着腰杆走进了京兆府的大堂。 京兆府的排场比武侯铺大多了,毕竟也是地方一级的人民政|府,两边的官差成排站立。 一个面无人色的年轻男子被人押解出来,同他们擦肩而过,王宝钏一看正是之前同他们关在一间里的那人。 那男子这时候早没了刚才夸大海口漫天吹牛的模样了,垂头丧气地被押着往外走,这幅模样让王宝钏不由得又慌了神。 等王宝钏和李飞白上了堂,那京兆府尹明显表情更加严肃了,吩咐了身旁的人几句。 不一会儿,杜卜拉撒、程舜铭还有几个伙夫也被带了进来,几个人全都在堂上了,可京兆府尹却不敢动,也没有让他们下跪,而是默默地喝着水,王宝钏看着他,觉得他的手在抖。 京兆府尹依然等着什么人,可是堂下的杜卜拉撒却等不了了,他咳嗽了一声上前道,“府尹,小人是西域风情酒楼的老板杜卜拉撒。” 京兆府尹瞥了他一眼,挥手让旁边两个官差把他拉走,杜卜拉撒一脸的莫名其妙,在一旁看着的王宝钏见了这般情形心里却非常的愉快。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侍卫进来了,虽然看不出他的品阶,可是京兆府尹对他十分恭敬,起身与他拱拱手。 那侍卫与京兆府尹见了礼,一挥手道,“把人请上来。” 几个官差领命,把在外面候着的亲仁坊百货商冯当家、酒店副掌柜郭宏天,还有司舟等人都带了上来。 司舟看到王宝钏,眼眶一红,却忍着没有吭声。 一旁的杜卜拉撒看到这个情况,皱了皱眉,眼睛往堂上的京兆府县丞看去,却见那县丞站在京兆府尹身旁,抬着头看着面前的情况,压根就没有看他。 杜卜拉撒这时候心里开始没了底,却见跟着,又有两个人被带了上来,这下他才脸色大变。 随着那些人陆陆续续地都被带到了堂上,一个衣着光鲜俊美的男子也跨了进来,这个人王宝钏认识,正是中书省侍郎姬浩雅。 姬浩雅一脚刚踏进来的时候,就立刻对着李飞白挤挤眼,然后又看到了一旁的王宝钏,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京兆尹这时候早就迎了上来,卑躬屈膝地对着姬浩雅又是行礼,又是问候,真的是处处体现出官员的崇古尚礼来。 姬浩雅安然相受,虽然二人品阶不同,京兆尹比姬浩雅还高了那么一级,但是地方官看到中央领导总是有着莫名的敬畏,尤其对这些能够接触到权力核心的官员,他京兆尹更是加倍小心地如供菩萨般供奉。 当然,如果这会儿站在堂下的李飞白愿意表明身份的话,这京兆尹估计也愿意对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前头的铺垫都做完了,姬浩雅被请到堂上上座,他促狭地看着李飞白,李飞白却根本不理他,让他不免觉得自己这样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真有些不值得,遂不满地对着李飞白砸了咂嘴。 人都到齐了,京兆府尹看了一圈,于是朗声道,“开始吧。” ☆、最新更新 先是王宝钏和李飞白屯居私盐的事,据说从厨房搜查出来的盐是从淮扬运来的海盐,对着那一份盐饼的样品,她表示自己根本没有买过。 “可是那天我分明看到你带进来的。”一个伙夫在一旁指认。 “哦?你也有眼睛?”李飞白看了他一眼,在一旁凉凉地道。 堂上的姬浩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很有碍观瞻,于是连忙收了口,又端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变脸的速度堪称国际一流。 几个人都看着伙夫,伙夫却支支吾吾道,“这,可是,我觉得应该是。” 京兆尹也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凭他多年的经验,屯居私盐首先要能买那么多盐。 官盐每一批都是做成饼状的样子,压好模,这样一看就能够知道究竟是哪一家出品。京中卖淮扬盐的不少,这么一大批的盐卖出来必然能找到卖家,堂上正有一个盐商,他也是刚才让杜卜拉撒变脸的原因。 只见京兆府尹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那个盐商同官府打交道多了,于是很坦然道,“这批盐确实是从我这里买的,而且买的人正在堂上。” 程舜铭看了一眼杜卜拉撒,却见他的双腿发颤,他又无奈地把目光转向别处去。 “盐是这位老板买的,他说是为酒楼供货,理由是他们的鱼都是包裹着盐烘烤的。”那盐商指了指杜卜拉撒,接着道,“最近淮扬盐本来就紧张,我原也不想卖,但是他出的价格要比市场上高出一倍多。” 屯居官盐在盐价平稳的时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然而最近淮扬一带的盐产量突然被限制了,造成各地盐荒,中书省这才颁下命令,为了维持盐价的稳定,非官盐经营户不得囤货居奇。 而选择在这时候大批量进货显然是不明智的,但是为了栽赃陷害,把所有产业都吞下来,杜卜拉撒明显是花了不少本钱。但他自恃认识了京兆府县丞,可以通过这个罪名一举将王宝钏和李飞白下入大牢,于是也就冒着风险去进货栽赃,谁知道事情居然会闹这么大。 盐商这番话已经让大家明白了,然而栽赃这一罪证量刑如何,还是要看京兆府尹,只见他略微沉吟了片刻,又转而看向坐在一旁的姬浩雅。 姬浩雅摆弄着扇子,对他道,“那人不是还告他二人另一个罪名么?先接着审吧。” 京兆府尹点头,于是又问杜卜拉撒道,“你说他二人私自侵吞了店中的财务,可有依据?” 杜卜拉撒觉得还有扳倒他们的机会,于是连忙向程舜铭使眼色,程舜铭会意,毕竟是自己的老板,如果他倒台了,自己要去哪里混饭吃还真不好说。 从袖中拿出了几卷账目递了上去,缓缓道,“虽然我主管账目,然而这店中不少伙计都是李飞白请来的,按照我的估算,这酒楼中的开支和收益应该是三比一的收益率,然而,近日我却发现不少伙计吞了我们的钱财,并且转到了王宝钏和王追宝的账目上。” 王宝钏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程舜铭,程舜铭却不慌不忙,有理有据地把所有证据都摊开在堂上。 等她看向李飞白的时候,却见他根本不担心,只是一味地看着程舜铭,嘴角的冷笑让王宝钏都感觉到寒意。 这时候,王宝钏看到李飞白对着副掌柜郭宏天使了一个眼色,郭宏天一直像隐形人一样,话从来不多,但是很尽职,只要王宝钏有什么事情麻烦他,他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办完。因为他是李飞白请来的,所以王宝钏对他就是比旁人多出了一份信任感来。 郭宏天在程舜铭说完之后□来道,“府尹大人,小人有事禀报。” 京兆府尹望了一眼李飞白,见他点头,于是道,“报上来。” 程舜铭一贯看不起郭宏天,觉得他就像一条最忠实的土狗,忠厚却没有任何用处,然而郭宏天并没有拿出任何东西,而是开始报出一连串的数字,包括进货,出货,收益,进货的数据他报完之后,与亲仁坊的冯当家一一核实,确认无误,而收入,则根据每日的生意情况,菜品情况,以及物品损耗也与伙夫、司舟还有李飞白一一核实,确认无误。 杜卜拉撒在一旁听了早就大惊失色,连平日老神在在的程舜铭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待到最后郭宏天总结道,“酒楼的投资一共分三部分,杜卜拉撒出了其中的三分,王三娘他们出了其中的一分,剩余的六分——”他抬眼望了望堂上端坐着的姬浩雅,继续道,“剩余的六分,归中书省侍郎姬侍郎所有,所以,按照我刚才说的这些数字,其实应该是杜卜拉撒做了假账,并且侵吞了姬侍郎所应得的份额,而不是王三娘。” “你胡说!”杜卜拉撒听到这里,脸色铁青,冲过来就要打人,几个官差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他往地上按。 “放肆,不得在堂下藐视王法!”京兆府尹觉得这时候正是表现自己忠诚的时候,连忙呵斥杜卜拉撒,并以藐视公堂的罪名,将他按在地上棍打了五下以示惩戒。 这时候,连程舜铭都无法维持他一贯的镇定自若了,冷汗湿透了他的背脊。 王宝钏听到这里已经放下了心来,司舟心里为这场冤案得雪而由衷地高兴,看着自己的师父笑了。 “唉,真是可怜。”听到杜卜拉撒被打得嗷嗷乱叫,姬浩雅发出这声喟叹。 杜卜拉撒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事实,他对着京兆府县丞叫道,“怎么会这样?!” 京兆府县丞怕把自己牵连进去,连忙让人堵住了他的嘴,又请示京兆府尹责打了他三棍。 “唉,你是不知道这其中有我的很大笔资助吧?”姬浩雅端坐在侧旁的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笑看着杜卜拉撒。 杜卜拉撒本来以为自己认识了京县县令就了不得了,所以才敢黑了心来吞了王宝钏他们的那份钱。 可是没想到李飞白的那个账房这么厉害,居然能够做到所有的账目不需要自己经手,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能记住,并且在堂上一一验证。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居然惊动到了中书省,这堂上坐着的姬浩雅分明来头不小,他这次是认栽了,哪怕他再是有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惹京官啊。 这下杜卜拉撒才真正尝到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 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想垂死挣扎,等那些官差取出了他嘴里的布条,他连忙大喊道,“官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可是这次是你旁边这位县丞大人说会帮我的啊。” 县丞见府尹取下了他嘴里的布条就知道要出事,没想到他果然狗急跳墙,把事情都抖了出来,县丞却不慌不忙道,“长官,此人看上去就是个善于栽赃嫁祸的,这会儿是急了乱咬人,请切莫听他胡言。” 姬浩雅却在一旁扇着扇子,嗤笑了一声道,“偏偏不咬别人就咬你么?” 县丞本还心存一丝侥幸,可眼下这谎是怎么也不可能扯圆了,只能慌忙跪下道,“长官,下官是一时鬼迷心窍,家中老母重病需医治,下官这才……这才……” 县丞声音哽咽,却是姬浩雅又一声轻笑道,“做戏未免做得太过了。” 县丞终于死心,此时面如死灰,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京兆府尹对于自己的县丞居然敢背着他私下和商人勾结,也颇为恼怒,而且这家伙他居然也不打听清楚就敢动洛郡王,真是个没有眼色的东西。 堂上府尹惊堂木一拍,杜卜拉撒愁着一张脸跪在地上,已经后悔得全无人色,王宝钏站在一旁,心里却暗道了一声活该,这么些时间里一直看在他是合作人的份上,所以她一再退让,可没想到他竟然黑心到想害自己。 好在李飞白找的合伙人居然如此有来头,而且和自己还有过好几面的缘分,这才让她能逃过一劫,可是想到如果没有姬浩雅的帮忙,她可能就因为被诬陷而坐牢了,心里不禁又是后怕又是恼怒,狠狠地瞪了杜卜拉撒一眼。 堂上的姬浩雅没有错漏这一眼,噗嗤一下笑了,一旁站着的李飞白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姬浩雅忍着笑把脸转向了一边。 既然事实已经供呈清楚,而且又牵连到姬浩雅和李飞白,京兆府尹哪怕想包庇自己的下属也不能了,而且为了摆脱嫌疑,只能重判。 杜卜拉撒虽然是胡人,然而到了长安就必须遵守长安的规矩,于是按律惩处,没收全部资产,退还王宝钏和姬浩雅的部分,其他一律充公,且逐出京城不得再为商贾。 而京兆府县丞徇私枉法,也按律羁押,转交吏部问罪,按律应当革除官职,再不录用了 王宝钏洗脱冤屈,内心激动,等退出了京兆府中,就抱着李飞白的肩膀哇哇大叫道,“这下可好了,自由了自由了,我还以为我真的会被关进去呢。” 李飞白搂着她的腰,笑得很是和煦,连带着跟出来的姬浩雅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他们才发现了他,被忽略的姬浩雅十分委屈,可怜他正在商议吏部今年提拔到各处的人选,跟王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呢,就被花前快马加鞭地催着赶来了。 谁知跑来这里居然是看他二人亲热的,这让姬浩雅非常受伤,被忽略的小心肝一抽一抽的。 王宝钏上去行了礼,向姬浩雅道谢,姬浩雅却只是摆摆手道,“无妨,我毕竟是为我自己的产业而来,并非单为了你。”说完看了一眼李飞白。 李飞白负手而立,瞟着他,他忙又道,“要谢的话,以后你下厨为我做宴席就可以了。” 王宝钏当然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李飞白却觉得姬浩雅话太多,姬浩雅瞥了一眼李飞白,咳嗽了一声,说是还有要事便先走了。 上了马才听到李飞白遥遥飘来一句,“好走,不送。”这么冷淡的兄弟情谊,让姬浩雅更加受伤,策下宝马一顿,便如离弦般奔走了。 ☆、最新更新 王宝钏今日遭逢大劫,连带着回到酒楼也没有心思再练习厨艺了,想着如果明天真的不行,就做自己现在已经做熟的菜色点心,加上一些自己平时在家里做的家常菜色,打算就此充数。 第二天一早,因为昨天一天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王宝钏起得比平时晚,吃了早膳之后就有卓阁老家的仆人来请她过去。 卓阁老家的厨房不少,前前后后一共有三个,王宝钏被安排在东边的一个厨房,派了三个伙夫帮忙,而姚青据说在西边,所以两个人根本没有碰面的机会,也遑论互相借鉴抄袭了。 按照卓阁老的意思,今天每人各做十九道菜,主食和汤类也算在其中,时间到申时末刻。也就是说他们有一上午和一下午的时间来准备。 虽然对于姚青的菜单很好奇,然而王宝钏还是更专注于自己的菜品,规定是所有的食材都只能用卓阁老府上的,而这些食材今天都准备好了,放在后院的几间仓库中。 王宝钏带着伙夫去仓库里挑选食材的时候,正遇上姚青,姚青一贯冷淡,却也不失礼地同王宝钏颔首致意,王宝钏也对他道了福,两个人各选各的,并没有什么交集。 卓阁老家的食物都是当季的时蔬菜品,王宝钏看了,十九道菜其实并不少,按照王宝钏的想法,八个冷菜,八个热菜,一道汤,一份主食和一份点心,正符合一道宴席的标准。 王宝钏故意与姚青分开挑选,仓库有五间,按照蔬果,肉类,谷物干货类,山珍海味,以及配料堆放,防止互相之间窜味。 冷菜一般来说是蔬菜比较好,肉类的冷菜需要加的味道比较重,好在王宝钏以前在家经常做菜,各种热菜冷菜,虽然比不上顶级大厨师,然而基本的还是没问题的。她觉得自己突然被摆在和专业厨师同一水平线上进行比试,其实本身已经是对她的一种肯定了。 这么一想,心中也定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特色在于创新,做现在没有的菜品,然而高档酒楼其实她根本没去过,反而是一直流连于平民的食铺,不太了解现在上层人士到底吃什么,只能按照自己以前公务宴请上吃的高档宴席来做。 在山珍海味的那间仓库里,王宝钏看到了不少市面上没有的东西,可能都是卓阁老从各地搜罗来的。第一个撞进她眼前的就是白灵菇。 鲍汁白灵菇是一道很美味的菜,而素鲍鱼与真鲍鱼相比,几可乱真。王宝钏挑出了一个肉质肥大的白灵菇,回想着素鲍鱼的样子,第一个冷菜在脑海中成型了。 海味中,海带与各种蔬菜拌在一起的素什锦味道也是很不错的,第二个冷菜决定了。 王宝钏打算先做冷菜再考虑热菜,转了一圈,选好了四五样菇类,木耳和干货,又在蔬菜那里选了一些配菜,基本上冷菜定下了四个是素的,那么剩下则应该做荤菜了。 荤菜里,首先是猪肉,糖醋排骨可以做热菜,然而做冷菜更有风味,前提是要收汁收好。 盐焗鸡,挑选肉质鲜嫩肥美的童子鸡,活杀,拔毛,洗净,放入生姜,香葱,枸杞等材料,然后用油布包裹,放入炒熟的盐里焖熟,放凉。整个过程在王宝钏脑海中闪过,然后敲定了这道菜。 接着是鸽子,虽然脆皮乳鸽不能算是冷菜,但是可以算是冷菜热做,简单的腌制,然后刷上少许蜂蜜在火上烘烤,烤熟之后,将盐,胡椒等香料放到一起调制,供蘸食。 最后一个,王宝钏却始终定不下来,在蔬果的仓库中重新逛了一圈,决定做一道海鲜水果沙拉。 冷菜准备好了,王宝钏回到厨房,伙夫帮忙清洗和准备,而她负责掌勺。 素鲍鱼虽然味道不错,然而她的刀工有点烂,只是勉强削出了一个鲍鱼的样子。 蜜汁糖藕因为难度不高,加上这里有桂花糖,味道很不错。 素什锦撒了麻油和芝麻,很香,用高汤焯过,鲜美爽脆,颜色搭配也很丰富,几个帮伙的帮工试吃了一番,也觉得爽口。 把凉皮做得更细更剔透,加上她这几天自己研究出来的调料,黄瓜,萝卜丝等增加口感,四个素冷盘就完成了。 熏鱼是冷菜热作,为了适应长安人略微偏咸的口感,她只放了少许的蜂蜜,加上酱料腌制,等着备用。 肉类让她有些犯愁,最后选择把羊肉煮熟再冷冻做成羊羔肉切片,蘸食酱料用。 豆制品也算是主角,她将豆腐收干之后打算做豆腐干,然而豆腐干必须要用一定的时间冷却,最后她打算用豆皮包鸡丝和如意菜等蔬菜做一个豆皮包。 考虑到鸡肉、羊肉和鱼类都有,所以她选择了虾,用活的草虾,加入适当的盐糖,放入酒中浸泡,能够直接品尝出草虾的鲜甜滑嫩的口感。 冷菜全部上齐,跟着考虑热菜,虽然只是做了一圈冷菜,可是王宝钏已经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这么多食材,要她全部重新搭配组合,真的是很费脑筋的一件事情。 热菜中,咖喱必不可少,自从她的西域风情酒楼开张之后,长安城中购买香料的人越来越多,每家每户的厨师都开始学做咖喱,因为咖喱对厨艺的考验不大,所以学会的人不少,做得好吃的也不少。 有很多厨师都是只要吃过一次,就能知道烹饪方法,食材和如何改进,这也是让王宝钏觉得很有危机感的地方,当一样东西能够轻易被复制,它的价值就会日益下跌。就好像加大钞票的印量,并不能让钱升值,反而是让钱不断贬值。 咖喱之后是糖醋排骨,把肉类腌制好,跟着准备好调料。此时已经是未时,因为几个帮伙的伙夫都试吃过了,所以也不饿。 除了把所有需要的材料准备好以外,王宝钏对于还剩下的三个菜非常纠结,于是又跑回了仓库去看看有什么灵感。 下午两点多钟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哪怕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可是中午的太阳依然让王宝钏眯起了眼睛,厨房的灶火都没有这会儿的太阳来得耀眼。 仓库这边静悄悄的,因为今天只有她和姚青会使用,并且卓阁老吩咐了不要打扰他们,所以后院显得很安静。 王宝钏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冥想,往往人越是想突破,就越是容易迷茫。她坐在地上,嘴里叼起一根杂草慢慢的嚼着,反复做无意义的动作有助于缓解心理压力。 突然有些想念李飞白,那个男人总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会用不算太温柔的言语安抚她的焦躁不安。王宝钏下意识地一回头,看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院子,几束野草摇曳,王宝钏勾了勾嘴角,却有些笑不出来。 就此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王宝钏转头,逆着光,就看到姚青站在面前。 她对着姚青微微一笑,可姚青却只是挑挑眉,没有任何表示,他的神情高傲而疏离,仿佛他们只是对手,而且这个对手让他很不屑。 王宝钏并不在意,起身让了条路出来让他走,他侧身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眼角余光仿佛瞥了她一眼。 等他提着个篮子出来,王宝钏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提着一个篮子怎么看都不搭调的样子,憋着的笑意好像有点破功。 姚青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又再度瞥了她一眼,仿佛是看到了她的笑意,话语冰冷地道,“怎么,在这里发呆就能做出菜来?”言语中的讥讽和嘲笑毫不掩饰。 王宝钏没有动怒,只是耸肩,笑了笑道,“谢谢关心。”哪怕内心不甘,但是如果此时她被自己的对手激怒,并且如他所愿地用言语还击,估计只能更加取悦他。 姚青本来就薄的嘴唇再度抿了抿,哼了一声快步离开。 王宝钏摊摊手,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站在院子中间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起刚才姚青的篮子里似乎都是很普通的食材,虽然很好奇他会做什么菜色,然而此时距离比赛结束只有两个时辰不到了,她如果再不抓紧的话,很可能会赶不及在比赛时间到达之前完成全部的菜色准备。 因为时间的关系,她最后决定,做了一个蟹黄豆腐,一个炸虾球,外加一个翡翠白玉羹。 热菜在最后一个时辰里准备了起来,王宝钏开始慢慢着手一道道做,蟹黄豆腐的蟹粉选择的是雌蟹,几个帮工在为她剥蟹肉。九雌十雄,九月是雌蟹最为肥美的季节,蟹肉全部用的是蟹腿肉,加上蟹黄的红色,加少部分芦笋垫底,托在白瓷碟中,色彩很丰富绚丽。 炸虾球的配菜是鸟巢,把虾球做成蛋的形状,里面用高汤做成冻,包裹上被打成糜的虾肉,再在外面裹一层杂粮粉放在油锅中炸,色泽金黄。 然后是翡翠白玉羹,翡翠的部分用的是荠菜和葱,白玉的部分用到的是鱼糜和蛋白,然后把金属板弯曲成S形状和两个圆筒形,放在薄瓷碗中,烧熟了汤羹加了少量淀粉浇入碗中,青绿和玉白两种颜色形成了一个八卦的模样,这般的色泽搭配让几个伙夫都觉得耳目一新。 一番忙碌下来,王宝钏已经是大汗淋漓,因为没有香菇,所以王宝钏打算舍弃自己最初做烧卖的想法,对她来说,做菜她不算老手,但是做点心绝对算是有一套的。 她选择的是韭菜煎饺,用米汤倒入锅底,能够让所有的煎饺都连在一个底上,看上去就像笼了一层薄薄的纱,然后倒扣在盘子上,略微有些焦黄的底,干净漂亮的饺子盛在盘中,让人十分的有食欲。 随着点心的完成,比赛时间也到了,王宝钏虽然对几个菜并不十分满意,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输得太惨。 ☆、最新更新 王宝钏前往正厅的时候,正厅里被请来作为评判的客人都已经到齐了,有心人可以发现,不少都是望族子弟,而且均属于各大酒楼别馆中的常客。 王宝钏和姚青分别站在屏风后面,两个人左右二侧席地而坐,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却不会影响评审的评判。 因为紧张,王宝钏手心里全是汗,反观姚青,却旁若无人,冷漠而高傲地坐着,仿佛胜利根本没有悬念。 王宝钏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赢,她只是不希望输得太难看。 外间,卓阁老已经将前面的情况略做了一番介绍,一共请来了九位贵宾,每个人在品尝美食上都有自己独特的观点和看法。 只听得评审们纷纷离席的声音,然后是碗碟之声,咀嚼声,探讨声。 王宝钏留心地听着,然而只能听到评价,却不知道究竟是那道菜,这样漫长的过程让她心焦,可是姚青却闭了眼睛,好像是在闭目养神。 大概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几位评审终于试吃完了,然后是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选择。 屏风被拉开,王宝钏和姚青分别落入了这群人的视线,王宝钏很局促地整了整衣服,姚青却翩翩然地走了出去,向在座各位行礼。 王宝钏连忙跟上,一番行礼介绍之后,卓阁老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道,“现在可以公布结果了吧?” 众人点头,然后有一个下人上前逐一收走了他们面前的纸,王宝钏仅仅看到了两张,上面全写着二号,她知道自己是一号桌,二号桌的菜全都是姚青所做,心里未免很失落,也更加忐忑不安。 卓阁老取过全部的纸一张张看了,然后惊讶地看了一眼姚青,又看了一眼王宝钏,然后面容严肃地捋了捋自己的长须道,“我想,答案很清楚了。” 王宝钏仿佛被一记重锤砸到,眼冒金星,卓阁老很给面子道,“我想两位厨师还要继续交流一下,我先送各位出去。” 卓阁老德高望重,几位宾客都很识趣地跟着一起出去了,王宝钏终于从冰冷中回过神,她没有走到自己的桌子边,而是走到姚青的桌前。 姚青的果然做的都是普通菜色,然而他的菜,仅仅是刀工一项,就足以把王宝钏完全比下去了。 宝塔扣肉,四方形的宝塔,每一片肉都切得一样薄,一层层叠上去,连每一处直角都完好无损。再看萝卜雕花,那华丽的刀工,让王宝钏忍不住以为那是一件精美的琉璃工艺品。 鲂鱼是最常见的鱼类,然而他将冰块雕凿成树枝,把鲂鱼放在树枝上如同蒜泥白肉一样冷藏着,在冰树下面用酱料铺陈,就好像是泥土一般,鱼肉被他片得极薄,整棵树美轮美奂,那刀工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再看汤,那汤是普通的鸡汤,然而王宝钏端着汤碗尝试了一口,却发现汤汁清冽鲜美,鸡肉早已经酥烂爽口。 至于点心,他做的是饣追饼,可是每一个大小都一样圆,被盛放在用碧绿的西瓜皮做成的碗里,上面点缀着一小颗的樱桃,所有的饣追饼没有一点点油渣,干净金黄,色彩丰富,让人移不开眼睛。而那饣追饼一口吃上去,绝对的酥脆,火候把握得刚刚好。 王宝钏看到这里,已经知道自己和姚青的差距所在,然而她并没有灰心,只是觉得眼前突然有了一片广阔的空间等着她去开拓。 卓阁老回来的时候,正看到王宝钏在一样一样研究姚青做的菜,他站在王宝钏身后背着手等着她,王宝钏专注的样子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得微笑。 姚青也没有离开,他也走到王宝钏做的那桌菜旁边,一样一样的尝试,偶尔皱眉,但也不时点头。在卓阁老挑剔的口味训练之下,他一直要求自己不断突破。本以为只会做咖喱的王宝钏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亮点的货色。可是没想到,翡翠白玉羹,嫩烤乳鸽,炸虾球,素鲍鱼,几道菜的口味很特别,如果不是她在挑选食材、火候把握和刀工处理上的能力还有很大的欠缺,这些菜应该会更加精美。 他看了一眼认真的王宝钏,忽然明白了卓阁老的用意,同卓阁老对视一眼,就见卓阁老会意地向他点头,撸着长须微笑。 王宝钏依然在研究卓青的萝卜花,而他做的宝塔肉已经被王宝钏看了不下十次了。 卓阁老终于打破沉寂,咳嗽了一声,王宝钏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主人家晾在一旁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连忙转身向卓阁老行礼。 “怎么样?服不服气?” 王宝钏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小的肚量,只见她点头若啄米,态度很是诚恳地道,“服气,十分的服气,而且非常感谢阁老今天给我这个机会,与姚大厨比试一番。” 卓阁老的目光微微讶异,笑着瞥了一眼一旁的姚青,姚青双手抱胸看着王宝钏,仿佛想看看这其中虚伪的成分有多少。可是王宝钏的态度确实诚恳,而且言语中的赞美很实在,也很真诚。他不由得对王宝钏这个人也改观了,连带着,当日在酒楼中遭遇的不愉快也被他放了下来。 “如今你这么谦逊的年轻人,倒是少见。”卓阁老对王宝钏越加赞许。 王宝钏更加惭愧道,“谦逊是因为没什么东西可以骄傲的,今日我完败,所以心服口服。” 卓阁老道,“谁说你完败,至少有三个人选择了你。” 这个结果让王宝钏有些惊讶,却是在姚青的意料之中,因为今次选来的人物,并不是人人都注重品质,很多人也追求口味和口感,王宝钏的菜,虽然在各方面都有欠缺,但是在食材的选择和搭配上,却有她独到的一面,而这种天赋,不是因循练习就能够改变的。 王宝钏对此有些疑惑,“在我看来,我的菜绝对是一无是处的。” “哈哈,何必如此自谦,若你再多去各处走走看看,领略风情美食,再去与那些高手学习学习,过过招,等你再和姚青比试,我怕他不如你啊。”卓阁老笑得很豪迈,而姚青对他的这番话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王宝钏搔了搔头,羞涩地道,“阁老过誉了,我与姚大厨的差距我自己明白的,您不必如此安慰我。” “我可不是在安慰你,美食也是艺术,也是修炼,你完全可以有更多的空间去学习和历练。”卓阁老的话让王宝钏重重地点了点头。 经过今日的一番比试,她也知道自己决不能在当一个井底之蛙,而她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看了一眼姚青,却见姚青挑了挑眉。刚硬的脸部线条和他不变的表情,让他显得有些冷漠孤傲难以亲近。 卓阁老走上前去拍了拍姚青的肩膀道,“阿青,给宝钏介绍点经验吧。”王宝钏立刻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姚青,可姚青依然面无表情,但是王宝钏硬是觉得他的脸部线条好像柔和了而一些。 见他不答,卓阁老又道,“你该不会是怕被宝钏超越吧?” 姚青哼了一声,冷道,“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卓阁老知道他的脾气一贯如此,于是也不勉强,就见他走了几步,却停下了,转身似要说什么,却最终又抬腿大步流星地走了。 卓阁老摇了摇头对王宝钏道,“别介意,他一直是这种脾气,我在还好些,我不在的时候别人都说他是冰山。” 王宝钏听了噗嗤一声笑道,“这个形容很贴切。” 卓阁老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道,“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不过菜倒是做得不错。” 王宝钏认同地点点头,卓阁老又问王宝钏道,“其实,你的资质很不错。” “在做菜方面?”王宝钏以前只是把烹饪当做赚钱的工具,然而真正进入到了吃的殿堂才发现,烹饪真的是一门艺术,而今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卓阁老点头道,“不错,你对于食物的口味搭配得很好,这种属于天赋,有些人称之为刁,不过刁有刁的好处,更容易进步。” “谢谢您。”得到卓阁老的肯定,让王宝钏被打压的信心重新回来了,她恭恭敬敬地向卓阁老行礼道谢,卓阁老对她道,“如果以后需要,完全可以来找我,不过我希望那是在你一切都有长进之后。” 王宝钏点头答应,此刻的她胸中有满满的感激和感动,对于她来说,一个良师对她的意义甚至可以与亲人相比。 走出卓阁老的府邸,她就看到路边的杨树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王宝钏快步走到了他身边,仰着脸看着他。 李飞白摸了摸王宝钏的脑袋问道,“怎么样?” “输了,很惨。”她吐了吐舌头,可是已经没有最初的沮丧了。 李飞白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道,“没关系,在我看来,你做的菜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哈哈,你这样夸我,那是在扼杀我的天赋。”王宝钏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撒在路的两旁,听得李飞白心弦颤动不已,侧过脸,在傍晚的灯火中,他看到王宝钏的侧脸,带着明媚的笑容,一下子暖到了他的心底。 李飞白微笑着,握着她的手,更用了一分力。 ☆、最新更新 西域风情酒楼经过了那么一场变故,本以为会生意会一落千丈,然而没想到的是,酒楼的内部事务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杜卜拉撒被驱逐后,两个胡姬却为了生活,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阿不思耶尔此时正大堂里等着李飞白和王宝钏,见王宝钏进来,阿不思耶尔本想冲上来,可是想到杜卜拉撒是他介绍给王宝钏认识的,担心和愧疚还是表露了脸上,迟疑着没有立刻走向王宝钏。 王宝钏却根本没有责怪阿不思耶尔的意思,与是不同的,阿不思耶尔永远不会耍心眼,而杜卜拉撒的为拙劣并不因为他,所以也没什么好责怪的。 “怎么了?”走到阿不思耶尔身边,她的手搭他的肩膀上,李飞白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然后转身找郭宏天吩咐事情去了。 听说王宝钏同隔壁的姚青比试输了,阿不思耶尔安慰道,“也曾去临松阁和朋友吃过一次宴席,确实,京城应该算是极好的水准了。” 知道他这是安慰自己,王宝钏柔声道,“放心,没有什么,只是这场比试让更知道了要什么。” 司舟一直站一旁听着,听到这里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师父一眼,又低下头,等客来了又上去热情地待客。 阿不思耶尔此次来,一是为了安慰王宝钏,还有一个就是他带来的货销量很好,所以他必须要再去采购一批来,这样一番来去可能就是一年半载,所以他也是来同王宝钏辞行的。 虽然刚开始听到阿不思耶尔要离开,王宝钏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舍的,不过想到以后未必就不再见面了,所以也就释然了。 李飞白得知阿不思耶尔要走好像一点也不奇怪,他冷淡地看着阿不思耶尔道,“那些存货卖得比想象中要慢太多了。” 阿不思耶尔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齐白的牙,害羞道,“自己也觉得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可是奉父母之命,没办法。” “还媒妁之言呢,又不是结婚。”王宝钏说笑归说笑,还是让准备了酒菜,款待了阿不思耶尔,而且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虽然她和姚青比试惨败,但是卓阁老的一番话还是让她对自己有了那么点信心。 因为杜卜拉撒的事情被摆平了,比试也比完了,几个没有负担,连带着拉马头琴的胡也被抓来一起喝酒,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散场,其他几个都已经醉得不省事了,而王宝钏和李飞白一个是因为一滴未沾,另一个则是千杯不醉,所以很自然地成为了善后的不二选。 等把阿不思耶尔和几个赶不回家的全都安顿好之后,李飞白先去冲凉,王宝钏坐后院中乘凉。 天气越来越凉了,一件秋衫也显得越来越不顶寒风了,王宝钏正觉得有些冷,李飞白就已经从浴室里出来,只着了一件单衣。 虽然王宝钏一直都不让自己去刻意地留意,可是这会儿水汽让单衣贴李飞白的肌肤上,若隐若现的标准身材还是让偷瞄了一眼的王宝钏有些脸红。 她不自地别过脸去,听见李飞白走来的脚步声,更让她觉得心跳响得无法接受。 “想什么?”李飞白另一个矮凳上坐下,倾身向她的时候,身上有温暖的味道,让王宝钏越发脸红了起来,她支支吾吾道,“没想什么。” “呵呵。”他的笑声比夏末的蝉鸣更撩,让王宝钏突然有些心猿意马,这是很奇怪的感觉不是么?然而她只是以为自己被今夜朋友的酒意一同沾染了的关系,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又吐出,胸前终于不再那么燥热。 “好像没喝酒,怎么脸这么红。”李飞白看着她,她脸颊微红的模样实美好,颤动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如蝶翼轻扇,撩动着他的心扉。 “大概是因为太热了吧。”王宝钏说完就侧过了身不看他,她总是喜欢掩饰自己,也善于掩饰自己,就好像现,让李飞白完全不知道她想什么,可是她脸颊两边的绯红微有醉意的他看来,不啻是一种折磨。 李飞白没有说话,王宝钏却道,“以为应该喝醉了,不过现看来是多虑了,话说确定不是酒坛子?”王宝钏望着他,撇了撇嘴,指了指地上还七倒八歪的酒坛。 李飞白笑得得意道,“总是别的梦里喝醉。”毕竟这里都是他自己王府中调过来的,这会儿没有身份之别,或许平时有冤有仇的会选择酒桌上发泄一下,多喝掉他两坛酒也算赚回平日里受气的本钱了,也因此今天才喝掉了这么多酒。 好他是个大度的,这些酒再好,也抵不上他一天的利禄,多喝些倒也没什么。 “切。”王宝钏不服,如果不是她换了身体,这会儿估计还能跟他这里吹瓶子吧。 李飞白凉凉问道,“要不,们现来试试?” “又不是不知道不能喝酒?”王宝钏出声抗议李飞白的倚强凌弱,开玩笑,弱点就是用来掩藏的,难道她明知道自己不会喝,还会大喊一声“要来三大碗”,然后喝完去景阳冈打老虎么?喝完了去喂老虎还差不多。 “以为刚才是想同喝酒来着。”想起上次王宝钏醉得七荤八素赖他身上那一次,李飞白不由得又勾起了嘴角。 “哼!”王宝钏晃荡着自己的小腿,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十八岁的纯情少女,仰望着深蓝色绸缎般夜幕上莹润的月光,此刻的心境,就像当年少女时代一样,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单纯希冀。 李飞白的眼里全都是王宝钏,他可以明显感觉到现的她是愉快的,而且,这种愉快也传染给了他,他对哼着小曲的王宝钏道,“看来现心情不错。” “是的,很愉快。” “就算输了比赛也很愉快吗?” 王宝钏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是单纯而干净的,让李飞白不舍得移开目光。 “决定了!”王宝钏突然一手握拳,做出一副士气满满的样子道,“要去修行厨艺。” 李飞白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个修行法?” 王宝钏看了看他,又搔了搔头道,“不想一直这里做重复的事情,本来的计划是赚到了钱就去各地走走看看,了解风俗情。可是现又更想学厨艺了,如果要学,就更不能让自己只是不断地重复做自己吃过的东西,这样只会固步自封不知进取,想去各地看看,学习各种烹饪手艺,如果连稻子是怎么生长的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做出来的米饭是最好吃的呢?” 李飞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女最大的理想不是找一个好男并成为他的妻子么?” 王宝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又不是那种女。”说完用一种被小瞧了的表情看着李飞白,撅着小嘴,那模样让李飞白有一瞬的愣怔。 李飞白一直知道她不同,而她的这番话,更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望,那是出于天性的对于新鲜事物的征服欲望。不,不止是征服她,更是自己被征服了,被一种不知名的感情左右了所有的想法。 王宝钏被李飞白的灼灼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她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这样算不算违犯伦常惊世骇俗?” 被点醒的李飞白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不算。” “嘿嘿,就知道一定会这么说。”王宝钏站起身,大大咧咧地走到李飞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想,如果可以,以后要麻烦了。” 李飞白眉毛一挑,暗想这是不是邀请,却听王宝钏继续说,“想,反正的厨艺也就那样,这家店卖的不过就是一个西域的牌子,有没一个样,不如让出去历练历练,会帮看店的吧?” 她每说一句,李飞白的心就往下沉一分,等她说完,他只是无言地看着她问,“当是的管家?” 王宝钏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过分,于是红着脸道,“不如,预支一年的薪水,把那份股份也给?其实也不想把当成自助理财机的。” 虽然不知道王宝钏说的都是些什么,但是李飞白的脸色显然更加不好看了,他看来,王宝钏根本就没有把他和自己的未来放一起过,哪怕他们现比邻而居,朝夕相对,可是对于王宝钏而言,他依然只是一个陌生而已。 李飞白的左手握着拳,紧紧地贴放自己的左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觉得会让一个去?” “因为比较适应京城的生活啊。”王宝钏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平时照顾店里的生意,和达官贵结交周旋,他不是一直都游刃有余的么? “可是,有没有问过想不想继续这种生活呢?”李飞白觉得这会儿每一句话都是艰难地从牙齿中挤出来的一般。 但王宝钏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他内心所想,很天真地问道,“那么想不想继续这种生活呢?” 李飞白无奈,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将她拉近身前,仰着脸看着她美好如月光的肌肤,苦涩道,“如果说不想,会不会让陪?” “会啊,如果想一起的话。”王宝钏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一无所觉,这番话说出来,好像无比遵从李飞白的意愿,却又是那么的随意无所谓。 李飞白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爽快,微微一愣,继而摇头道,“真是,拿没辙。” 王宝钏挣开他的手,嘻嘻一笑问,“如果也走了,就没有老板了,这个问题没想过么?的合伙。” “无妨,有办法让它依然天天红红火火的。” 如果连这些都办不到,他就真不用再京城混下去了,洛郡王这个头衔也可以拱手送了。 ☆、最新更新 李飞白欣赏王宝钏,不仅仅是因为她头脑出众,更重要是她的行动力惊人,刚想着要外出历练,第二天就已经开始着手策划路线了。 在唐朝,旅行交通虽然不比现代社会便利,然而喜欢出行旅游的人不在少数,王宝钏觉得这种用脚投票的民主选择方式居然没有被传承下来,实在是非常可惜的一件事情。 想着即将离开长安,她突然就对自己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故土情怀的留恋,所以在离开之前,她终于抽出了空闲来,让李飞白带着她在长安城各处闲逛了一番,完完整整地领略了一番长安城的风土人情。 李飞白对于长安自然是比王宝钏要熟悉几百倍,哪处建筑有什么典故,何处住着王侯公卿,哪一座宅邸以前是谁的侯府,或者曾经繁荣过又历经了怎样的衰败,他都能如数家珍一般地与王宝钏絮絮而谈。 王宝钏站在城西眺望,听他说一些宫闱之中的秘闻,很是感兴趣,当李飞白说到当年的安史逆贼叛乱,王宝钏远远眺望西面,幻想着杨玉环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场景,不由得感叹道,“可怜好好一个美女,最后成了牺牲品。”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肃宗的帝位,李飞白抿唇没有多说,如果不是那一场叛乱国力大伤,现在的长安,或许会比天宝年间更加繁华也未必。 王宝钏不知道他心里面有那么多曲曲折折,只是看着延平门外熙熙攘攘,感叹着大唐的繁荣和浮华。 按照她的计划,从长安城出发之后就向西去蜀地,然后向南,去到云贵高原一带看看风情,随后去湘赣,跟着就是江南,然后是冀鲁,最后再去看看所谓的突厥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更加期待,李飞白却是因为能和她两个人一起旅行,能够体验一次富贵闲人的闲适生活,抛却朝堂上那些烦扰,所以也同样地期待着。 王宝钏注意到,这时候有不少各处来的商人,南亚的看上去黑瘦,西域的高眉深目,新罗东瀛的则穿着类似于改良的唐代服饰,但是一眼就可以注意到他们的不同。 与二十一世纪不同,此时的唐朝人生活水准高,对于四方来客都抱着热诚接纳的态度,却不会有崇洋媚外之态。或许这就是所谓泱泱大国的气度,海纳百川,热情好客,却自信从容。 大概是因为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二十几年的生活,王宝钏有些愣神,但不一会儿也就释然了,或许重新投胎就是要让她换一种生活,过去一切,她如果还耿耿于怀,那便是放不过自己,又是何苦来哉? 因为是男装打扮,她非要学那些公子哥的风流状,手里抓着把扇子扇啊扇的,李飞白正要开始第七十八次嘲笑她的附庸风雅,却见面前站了一个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俩。 “姚青?”王宝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其实他们要见面是很容易的,临松阁就在西域风情酒楼隔壁,但是因为输了比赛,王宝钏就算脸皮再厚也知道要藏拙的,所以从来没有去过,这会儿姚青却双手抱臂,冷漠地站在他们面前当一根木桩。 姚青似乎并没有打算搭理王宝钏,不说话却也不走,王宝钏被他莫名其妙的出现和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很莫名,“什么情况?”她小声嘀咕,又偷偷看了一眼姚青,想看看他的反应,可是姚青却是满脸冰霜化不开,就像一座从北极漂来的冰山。 两方对峙了许久,虽然王宝钏不知道这么做的起因是什么,可是姚青不走,她也不敢走,倒是李飞白嘴边一直擒着抹诡异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姚青,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我带你去找我师父。”就在王宝钏觉得自己的腿都站得有些发麻的时候,姚青才冷冷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李飞白看着他的眼睛含笑,可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眸深处。 “啊?”在场唯一搞不清楚状况的可能就是王宝钏了,她看看他,又指指自己道,“你是说带我去吗?” 姚青点头,然后飞快地说了一句时间地点转身就快步走了,留下王宝钏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李飞白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的,帅帅的,脸上没有表情的男人对我说话?” 李飞白被王宝钏的样子惹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刚才是姚青没错,你没有出现幻觉,也没有白日撞鬼。” 王宝钏这才舒了口气,确定不是自己在做白日梦,可是她却又突然奇怪地问李飞白道,“那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能忍受王宝钏一直在想着姚青,李飞白撇了撇嘴道,“字面意思。” 王宝钏傻乎乎地看着他,脑袋里满是问号地想着,这字面意思,为什么我理解无能? 姚青的出现其实不过是李飞白安排的第一步,虽然他并不希望这趟旅程中出现除他以外的雄性人类,但是为了达成王宝钏的历练目的,他觉得请姚青帮忙应该是一条最快的捷径。 第一是因为王宝钏在名厨里面只认识姚青。 第二是因为姚青确实高徒出自于名师,而厨艺这种东西,不是自己看看书就能学会的,要领会就必须要高人指点。 第三是因为姚青的老师实在是飘忽不定,虽然上流社会很多人都知道谷不沾这个名字,可是真正尝过他的手艺,认识他这个人的,恐怕除了前太上皇,长安就数瑜亲王还曾一品过其烹饪的珍馐,所以除了他关门徒弟姚青之外,恐怕真没什么人能找到他了。 综合这些因素,李飞白最后还是请卓阁老出面让姚青帮忙,王宝钏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然而姚青的厨艺让她折服不已,虽然他是个面瘫外加冰块脸说话还经常带着刺,但是王宝钏觉得自己大肚嘛,当然不会与一个小伙子计较。 因为姚青定下了出发的时间,所以王宝钏更加忙碌的准备了起来,不过其实大部分都是由李飞白操办的,这其中的原因被王宝钏归结为李飞白穿越过来的朝代离唐朝比较接近,所以对于风土人情比较了解的缘故。 唐朝的交通十分发达便捷,出门有马车,只要有钱就可以买一辆大马车,李飞白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足足三辆四人座的马车,因为王宝钏基本上身无长物,所以包裹什么的都只是简单打包了一些衣物。 两个人既然是合伙人自然有分工,王宝钏的钱财一直以来都交由李飞白保管,过惯了钱来伸手的舒坦日子,而恰巧李飞白此次一同前往,所以王宝钏只在身边留了几串铜钱,大部分的钱则依然交给了财务总管李飞白。 因为旅店业据说很发达,所以他们不用担心到了别的城市会没有地方住,与现代一样,有钱走遍天下,两个人带上了大部分积蓄,而对就留则只留下了足以维持正常运作的资金交给郭宏天看管。 郭宏天非常得力,王宝钏因为曾经被他所救,所以很放心让李飞白把一切交给他打点。司舟则哭着喊着要一起跟着走,他可怜兮兮地看着王宝钏道,“师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是我是去拜师的呀。” “那我就去认祖师爷。” “我会去很久的,你父母会不放心你。”王宝钏知道司舟的父母就住在距离长安不远的一个县城里,司舟偶尔会去看看他们,她怕自己这一去,心就野得收不回来,到时候司舟的父母会很担心。 “我不管,父母有大哥二哥四妹五妹六弟七弟八妹……他们照顾。” “你家人口真多。”王宝钏担心他这么数下去天都黑了,连忙截断他的话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是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他们的儿子,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所以我不能带你去。” “可是我一定要去。”司舟的眼神很坚定,让王宝钏有些不忍心。 最后王宝钏终于还是拗不过司舟,跑去问李飞白的意思。 李飞白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干活就带上,惹麻烦半路上扔下就行。 司舟拉着王宝钏的衣袖缩在她身后默默地看了一眼李飞白,虽然对于李飞白把自己当牲口一般的行径表示愤慨,但是为了不和自己的师父分开,司舟终于还是咬咬牙同意了。 苦力就苦力罢,总比被抛下强。 阿不思耶尔一行已经出发了,李飞白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择日就要启程,在那之前,王宝钏没有再见到姚青。 司舟哼唧哼唧地收拾着自己的小包袱,就在他的所有东西差点把一车都给塞满的时候,李飞白终于忍无可忍地指着他手上揣着的鸟笼道,“你以为我们是去遛鸟的吗?还有这被子,带一床够了,你带个七八条的是要干什么?把你自己包起来当角黍吗?” 李飞白从他一个月三十条可替换的袜子,到他的发带全部都扔下了车,最后竖着眉毛问司舟,“我们是去修行,不是去逃难的,你要不要把你那间屋子一起扛走?” 司舟看到李飞白一贯敬畏加惧怕,这会儿不吭声了,小眼睛瞅着王宝钏,王宝钏心软,劝道,“不然,让他带一半?” “最多十分之一。”李飞白毫不犹豫。 “四分之一。”王宝钏坐地起价。 “九分之一。”李飞白不依不饶。 “六分之一。”王宝钏继续讨价还价。 “什么都不准带!”李飞白一怒之下,谈崩了。 “好吧,那还是六分之一吧。”王宝钏很识时务,转身对司舟露出了一副我尽力了的表情,司舟终于咬咬牙,把他历年来的珍藏,包括那二十九双袜子,全部扔回了酒楼,轻装上阵。 ☆、最新更新 长安城西常安坊,临渊阁和临松阁同属吏部尚书魏培的产业,魏培是前任中书令卓项明卓阁老的门徒,而且贯有贤孝之名。 临渊阁和临松阁一样,都是他为了让自己的先师能够在长安有一处落脚之地而特地备下,所以临渊阁和临松阁之中,最上等的一间包厢常年都是虚位以待的。 李飞白虽然级别超过卓阁老,但若真有什么朝堂重量级人物排行榜,他的影响力恐怕远远不及卓阁老。 此刻,李飞白和姬浩雅正在临渊阁中小酌,因着李飞白要走,姬浩雅将他一股脑儿丢给自己的事情全都摆在台面上,该让他定夺的依然需要他亲笔签署。 “听说最近剑南一带闹水灾,赈灾的款还被许德明那老家伙吞了不少?”李飞白看着面前的文牒,一边快手写着什么,一边同姬浩雅交换信息。 姬浩雅撇了撇嘴,喝了口水,接着就把最近在朝堂上王允和许德明那两个老家伙的所作所为全都控诉了一遍。“说到剑南道的水灾,我更无奈了,许德明自己的干儿子在戎州任司马,贪了不少,还孝敬了许德明不少,根据下面判司报上来的情况是戎州已经被淹了八个县,可许德明偏偏能睁眼说瞎话,和王允一唱一和说那是有司谎报骗赈灾款,实际被淹不过八个村,还把那个负责回禀的判司杖责了一顿发配了,我估计最后还是凶多吉少。” 李飞白耐心的听着,虽然他如今身在江湖之远,然而花前和月下每天会将最重要的消息传递给他,所以他也不算一无所知。 听到这里,他的面色越发的沉静道,“所以我才问你要那些东西,钉子要一颗颗拔。” 李飞白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姬浩雅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以示对他这种假公济私的行为表示不满,谁不知道他这会儿是在利用职务之便泡妞啊。 可李飞白仿佛浑然不觉,时而蹙眉批注,时而问姬浩雅两句,姬浩雅算得好脾气的,虽然不满他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自己跟别的女人跑了,但是该说的该提醒的全都一一告知。 处理完文牒都已经戌时了,两个人又饮了会儿酒,楼下燕乐声起,推窗可看到楼下大厅中舞姬的曼妙身姿。二人斜倚窗前,却都没有游乐的兴致。 忍了许久,姬浩雅才道,“别忘了,你的任职期只有三年,三年之后你必须回来,而且,三年足以让一切改变。” 李飞白一时无言,然而这句话依然给了他不小的触动,他与王宝钏之间相处约半载,然而除了彼此越来越熟悉之外,其他似乎一无进展,这让他偶尔会有无力感。他知道自己有耐心,比一般人更有耐心,可这不代表他不会因为无止境的等待而惶恐。 姬浩雅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李飞白没有答话,识趣地不再多言。李飞白目光所及之处,是那挥洒水袖的曼妙女子,可是那身姿,却不知为何,与厨房中忙忙碌碌的王宝钏融为了一体。 舞姬回眸,望着他们的方向,明眸善睐,肌肤胜雪,面白如玉,云鬓乌发,多么美妙的女子,那舞姿博得了楼下大厅中的阵阵掌声。有几个人是他们相熟的,连连往他们这厢看来致意。李飞白不耐烦这种虚应,转身继续喝酒,倒是姬浩雅自在地与他们一一打招呼后才离开窗前。 感觉到李飞白的心情低落,姬浩雅笑问道,“莫不是,你到今儿个,连她的手都没牵到吧?” 抓着菜刀的小手,想到这里,姬浩雅更想发笑了,却被李飞白一眼瞪了回去道,“我也听说,许德明很想让自己的侄女结一门不错的亲,皇亲最好,贵戚也不赖,你说呢?” 姬浩雅干干一笑道,“这种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的,郡王爷您多虑了。” “可我倒是觉得,多一个亲家少一个对手的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而且这个对手还是那么的棘手,是个他恨不得在酒里下毒给毒死的对手,不如直接当亲家省事,你说呢?”李飞白斜看着他,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姬浩雅故意擦了一把汗,看着面前的猪耳朵想起那张朝天鼻麻子脸,顿时觉得筷子都有些提不起来,叹气道,“咱说点开胃的行不行?” “哦?我觉得她的模样就很开胃。”李飞白嘴边的笑意更深,姬浩雅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问,“你确定天天对着猪头看,能看出食欲来?” 李飞白点头道,“对。” 姬浩雅对于李飞白这种损敌一千自伤五百的行为非常不屑,哼了一声,继续喝酒,可是桌上那顺风硬是没有再碰,连带着以后对于猪颊肉都有了心里阴影。 二人又听了会儿歌舞戏,终于是喝到不愿再喝了,微醺之中都带了些醉意。知道此番一别定要许久之后方能再见一面,都略有些伤怀,姬浩雅勾着他的肩膀道,“我想起当年送你去边疆督军时候的情景了,居然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李飞白支撑着他的身体,望着他的脸微笑道,“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回来的。” 姬浩雅大笑,站直了身子,很认真地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大概除了我,也没什么人能让你这样随便使唤来去的了。” “当然,我一直不遗余力。”李飞白也笑,男人之间的友情也不外乎为朋友沥肝胆洒热血而已,他们之间的友情也一样。 两个人道了别,李飞白因为没有宵禁之忌,所以直接回了郡王府,府上的下人对于主人临时回来视察工作都报以了极大的热诚,完全不存在消极怠工之说。 管家听说李飞白要离开京城,一阵惶恐,等听他说不要将此事告诉瑜亲王和王妃,更是面有菜色。这么大个活人跑去外地看不到了,这不是他能瞒得住的啊。 李飞白不管那么多,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十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揣着暖炉坐在自己门前看庭前最后的秋海棠。王府的花匠别有一番巧心思,这些花都是年前他定下亲事之后栽的,从前他的庭院里只有松竹梅,所以一年看到花的时候也只有在腊月。 想到当初相遇,李飞白不由得又是一笑,他也不知当时他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被吸引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与王宝钏真的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她的很多想法,他以为足够懂了,可是没有,下一次她又会产生很多新奇的想法。 进取这两个字,在男人身上都不是普遍到人人具备的,可是他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了。 或许,他比自己想象得要用情更深一些。 李飞白微笑着,抿了一口御贡的西域葡萄酒,那滋味与市井中的端得是不同,可是市井中的一餐一物,全都有王宝钏的味道,纵然滋味不足,却足够隽永悠长。 夜太深了,他却恨不能就这样坐到明日,离开她,每一刻都让他觉得空虚。 如果不是夜露太重,李飞白可能就这样开着门一直等到天亮,想着王宝钏,嘴角不由得就含了笑意,微微一抿杯中美酒,甜蜜丝丝入口。 而同一轮月下的临松阁,此时却又是另外一番情致。 今日王允做东,包下了临松阁,虽然许德明当值不能来,但却派出了他最信任的亲信曹振前来捧场。自王宝钏离家出走,三击掌与王允断绝父女情义之后,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在社交饮宴之上露脸了,上一次还是中秋那天皇上大宴群臣的时候才勉强留了留,倒是让不少溜须拍马的晚辈们很是惦念。 姚青今天是最后一天担当主厨的角色,明日他本应该按照规矩,流转去别的酒楼掌勺,但因为李飞白亲自来请,他自然不能不顾全洛郡王的脸面,所以应允带他们去找自己的师父。 想起谷不沾,姚青手上捏着的手勺顿了一顿,火候不过是偏差了些微,可是对于他这种完美主义的人来说也是不能忍受的错误。 他皱了皱眉,将一锅子的清炒河虾仁面不改色地倒进了残渣桶中,然后继续取过新鲜的河虾仁,上油,下锅,翻炒。 纵然姚青这一串动作再利落干净,也让旁边跟着学的学徒们不由得一惊,心里头都只有一个想法:师父居然也会炒过火??? 可姚青对着那些望着他的小帮工们依然面部僵硬,指挥着他们一个个去洗菜切菜,自己则到后院中站了半天。 临松阁和西域风情酒楼不过是一墙之隔,虽然当中有一条足够三驾马车并行而过的长巷,可此刻,对面西域风情酒楼的马头琴声传来,伴着舞姬歌唱之声,让本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姚青更加的难以冷静。 突然想到了王宝钏,那天她的表现其实可圈可点,尤其当自己尝过了她做的菜之后,再也不敢那么托大觉得自己天下无双了。而且这些天,王宝钏的菜仿佛在舌尖味蕾上停留不去,那种口味的丰富感受让他不由得产生了危机感,也让他在那日遇到王宝钏的时候总是不能平静地沉下气来。 这种感觉,只有在遇到极大挑战的时候才有,所以他的态度才会那么恶劣,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 卓阁老说,或许不久之后,王宝钏能超越自己也说不定,他想应该是这么回事吧,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却天生对食物有与生俱来的敏锐触感。 思及此,姚青又皱紧了眉头。 隔空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喷嚏声,王宝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后院里大喊了一声,“靠,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姚青突然轻笑了一声,这会儿竟觉得秋天的风也不是那么萧瑟了,而去找谷不沾也似乎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曾记得谷不沾对自己说过,被别人激怒,只是说明自己的修养不够。 大概,也许,那个老头儿偶尔还是会说那么一两句人话的。 ☆、最新更新 厨艺修炼小分队终于是在十一月十一日这一天正式上路了,王宝钏特地做了一个蛋糕庆祝开路成功。 李飞白问,“你不是说你们那里只有在过节或者过生日的时候才会吃蛋糕的吗?” 王宝钏睁大眼睛拼命点头道,“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呢。” “什么节?”李飞白装作很好奇的样子问她。 “光棍节。”王宝钏微笑,然后继续大口大口吃着蛋糕,自己做出来的完全无添加无污染的奶油就是比较好,只是发泡不够均匀,但是口感绝对一流。 李飞白虽然不知道光棍节是什么意思,但是王宝钏说他也属于光棍节的惠众,于是也用筷子戳了一口蛋糕。 正要塞进嘴里,就看到姚青冷漠地往蛋糕上瞥了一眼,他努努嘴,可姚青却一转头,跟着看窗外去了。对于这车里多了一个第三者的李飞白来说,姚青既然能当空气那是最好不过,于是也没介意,继续自顾自地吃着,或许是心理作用,反而觉得这蛋糕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油腻了。 司舟很是兴奋地在后面一辆车里上蹿下跳,李飞白说是自己要保护王宝钏的安全,所以同她共坐一辆车。 本以为可以过个二人世界的,可是迟钝的王宝钏却抓着姚青说要讨教厨艺,又把姚青拉来了。 车轮不停转动,他们终于启程,刚坐上车的时候,王宝钏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要去秋游的小学生,很是开心地东张西望。李飞白怕她摔出去,拉住她的手就把她摁了下来,可是王宝钏依然忍不住地好动,不时掀开窗帘来看看外面的景象。 看着长安城在不断倒退,她就像即将出笼的小鸟一般愉悦。 “哇,那个是什么?”因为她和姚青算是坐在同侧,她指着窗外一个小孩手里拿着的五颜六色的玩具问姚青,可姚青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状若无意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王宝钏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人,于是又指着一个胡人的奇怪发饰道,“姚大厨,你看那个胡人,你能想象他怎么沐发么?” 不胜其扰的姚青终于在李飞白的目光威逼和王宝钏的坚持不懈下开口道,“我听说——” 王宝钏和李飞白的目光同时扫向他,他却不紧不慢地道,“你是王允的三女儿。” 靠,这就是他要说的? 王宝钏脸色铁青,李飞白却只是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姚青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题充满了多么浓烈的火药味,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李飞白,又看了一眼王宝钏,继而将脸转向窗外,又不知道看什么去了。 结果就是王宝钏将姚青列为了聊天限制级人物,除非必要,她绝对不会再去自讨苦吃,于是没有讨教成厨艺的王宝钏,反而跟着李飞白学认字扫了半天文字盲。 颠簸的马车加上外头嘈杂的环境让王宝钏第一次华丽丽的晕车了,本来精神奕奕的小脸渐渐变白,然后变红,然后她突然就扒拉住车窗,华丽丽的吐了,惹来了长安城郊不少路人的围观。 在王宝钏好不容易吐消停了之后,李飞白伸手递来了一枚药丸示意她吞下,王宝钏从前从不晕车晕船,她觉得自己就算坐神舟飞船都不会晕,可是换了一具身体之后,没有小姐的命却染上了小姐的病。先是不能喝酒了,接着开始晕车了,这真是在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接过李飞白的贴心小药丸,王宝钏闻了闻,发现那药丸有一股柑橘的清香味道,吃下去之后,她依然虚弱地趴在中间的矮榻上全身无力,终于是把刚才出门前那股子兴奋劲给压了下去。 司舟好像在后面那辆车上也吐得一塌糊涂,两个最兴奋的人完全没有了兴奋的体力,李飞白却老神在在地看起了书卷来,而姚青就保持着千年不变的冰山姿态。 长安的贸易发达,往来商旅众多,而不少平民买不起马,只能用驴来拉车,还有一些西域人则会使用骆驼代步,在长安出城之处会设有不少驿站,王宝钏看到这些客栈大多酒旗招展,客似云来。 好像是特地为她做解说一般,李飞白解释道,“那是专门为了逆旅送别而设的,饯别宴很多都会在那里吃。” 王宝钏听完点了点头,继而又疑惑道,“你对长安熟也就算了,你怎么对这些也那么熟?” 李飞白微微一愕,便道,“当然,出发前我对沿路的情况都多少了解了一些,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么?” 被他这么一问,王宝钏倒觉得自己有些不思进取了起来,反而是李飞白迎上姚青的目光,心里暗虚,直道自己反应快。 三辆马车在驿道上前前后后地前行着,他们此次的目的地是益州,按照姚青的估计,每年十二月底谷不沾都喜欢去益州,理由不明。 他们一行从京畿道出发,横穿山南西道,沿着嘉陵江而下,可以到达益州。作为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益州的商贸也十分的发达。 王宝钏一行人在出发后的第十五天到达了巴州,就算再没有常识,王宝钏也知道自己即将进入蜀地,沿路一直被晕车困扰的各种症状终于消除了不少,她又再度打起精神开始张望窗外的景色。 离开了繁华的长安城,驿道越走越狭窄,天气也一天天冷了下来,王宝钏终于到了需要依靠随身暖炉取暖的地步,身上的各色绸袄一层层地裹了上去。 巴州比不上长安城的气势宏大,却别有另一种的繁华风情,李飞白说因为此地历来都是商贸重镇,也是巴东地区最重要的城市,虽然经过战乱肆虐,可是城市恢复重建得很快。 巴州的男女都穿着色彩鲜艳的服饰,有些服饰样式在王宝钏看来更接近藏族风情,而更让王宝钏惊叹的是巴州的佛像。 据当地人说是因为他们崇拜和信仰佛教,虽然在北魏后期曾限制出家僧侣人数,但是在巴州却影响不大。在巴州城外有不少的龛窟,听说有很多外来的工匠也曾在这里雕刻信仰,几个人只是用绳索悬挂,就从高高的山岩顶部挂下来,在半空之中凿刻,这样的无畏让王宝钏叹为观止。 因为沿路奔波赶路,姚青说再过二十多天就可以到达益州,于是这天他们打算在驿站中歇息一日,一大清早王宝钏本还想找李飞白陪她四处走走,他却不见了人影,只有仍端坐在客栈大厅中的姚青冷着一张脸却不像是在等她的样子。 等王宝钏吃完早餐打算和司舟出门去走走的时候,却见姚青也同时站起了身来,三两步就走到王宝钏面前道,“走。” “去哪儿?” “四处逛逛。” 王宝钏看了一眼姚青,再看了看姚青刚喝完粥剩下的空碗,心里浮现出一个疑问:刚才他的粥里是不是给下药了?吃了会性格突变? 然而姚青没有给王宝钏想清楚这个疑问的机会,先她一步就往外走去了,未免自己被抛下,王宝钏拉过还在一边发傻的司舟就跟着出门。 巴州的少数民族要比长安多更多了,而且这里物产丰饶,人杰地灵,就连小姑娘都长得无比水灵。王宝钏跟着姚青一路走一路看,姚青话不多,但是王宝钏依然能敏锐地察觉到每当有车马经过,他并不先避开,反而是一手将她先拉开,这让王宝钏对他的个性略微有了些改观。 司舟毕竟是孩子,比王宝钏玩心还重,看到糖人面偶都要上去看个半天,而最让司舟流连不去的是一个老妇人手上拿着的皮影人偶,在露天搭就的一个非常简陋的类似于小戏台后面表演。 王宝钏见司舟没有跟上来,也跑过去看,有不少妇女也围在那个戏台子外围看着,老妇人嘴中念念有词了半天,那皮影人偶有两个,一个看上去像是个女神仙,另一个则是在跪拜的妇女,不一会儿,那跪拜的妇女又变成了一个怀孕的妇女,然后那怀孕妇女产下了一个孩子。 看来最早的皮影戏与巫蛊文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虽然王宝钏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当最后那妇女终于产下了一个男婴之后,周围的妇女一同发出了欢快的笑声。 王宝钏忽然想起李飞白曾对她说过的,“女人最大的理想不是找一个好男人并成为他的妻子么?” 结婚,生子,然后不断生子,并以此为荣,再看着别的女人为自己丈夫生子。这种想法对她来说简直是不能接受的,可或许她的一生一世,她的优生优育,对他们来说也是异教徒一般的想法吧?王宝钏至此己不敢想,也不愿深想下去。 归根结底,她依然只是一抹穿越的灵魂,哪怕她再怎么努力融入,却依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王宝钏突然有些惶恐,却见姚青虽然冷着脸站在那里,却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离开,就算依然是一副冷冷的表情站在那里,却也让王宝钏压下了心头的恐惧感。 她对着姚青微微一笑,虽然知道姚青不会回应,可是她依然觉得愉快,至少这里还有一些同路人,而不是她一个,这种感觉让她战胜了内心的恐惧。拉过司舟快步赶向姚青,在不经意的一瞥中,她似乎看到了姚青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王宝钏瞬间开怀,抓着司舟道,“快走,你师叔要等得不耐烦了。” ☆、最新更新 李飞白并不是去闲逛的,来到巴州,有个地方是不能不去的。当年高宗的太子李贤被流放后,就埋葬在巴州郊外,所以作为皇室宗亲的他路过了总不免应该来看看。 李贤的墓早已无人清扫,虽然当年武后恢复了他雍亲王的亲王爵,可是这一切对于一个皇太子来说,岂不是讽刺么? 同是皇室之后,他知道这荣显背后有多少外人不可知的无奈和痛苦,若不能做到心狠手辣残酷冷血地踏这条万人枯骨的路,不如碌碌无为虚度一生,因为一旦踏上了那条追逐名利的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若不是有当地人的带路,恐怕这荒山青冢,无人会想到葬了一位皇太子,也无人会想到,他当年是何其的风光。 李飞白负手站在墓前,为李贤撒了一杯薄酒,若当年李贤反武后成功了,或许今日不会有自己站在这里为他祭酒。权位之争从来只有你死我活,他李飞白没有太泛滥的好心,他只是想用别人的失败来让自己清醒。 当年安史之乱,巴州之地却未受到战火的太大摧残,反而是富庶的河东河南两道受灾最重,然而饶是如此,军阀割据的势力也渗透到了巴州。虽然当今皇上即位之后,颁布了不少法令,削弱了藩镇割据的势力,可是形势已然如此,藩镇与朝臣、宦官相互勾结,要理清其中的利益,若非刮骨之痛不能痊愈。 李飞白从城郊回到客栈的时候,店家说王宝钏他们几个已经出门去了,于是他也干脆去市集上走走看看。 王宝钏和姚青刚跟着人群从魁星庙里出来,就见门前有两个男人正拖着一个少年人不准他离开,姚青无声地站到了王宝钏面前拦着。 周围也有不少路过的人停下了脚步来看热闹,王宝钏还记得柏杨说的关于丑陋的中国人的言论,看热闹的心态似乎也是其中之一,然而她一直觉得这不过是文化的差异罢了。但此时,这种冷漠置之的看热闹心态,不由得还是让王宝钏寒心。 那两个中年男人抓着那个少年,其中一个长得很是凶恶,对那少年威胁道,“还敢跑?!再跑打断你的狗腿!” 少年挣脱了三两下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出去,一脸可怜相,欲哭无泪地跪在了那两个中年男人面前道,“二位大郎,求你们行行好吧,我妹妹还在生病,等着我拿了这药给她治病呢。” 高瘦的男人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声音尖锐道,“治病?你这种贱奴死了算了,还想着什么治病?” 矮胖凶相那个突然yin笑了一声道,“治病也好,治了病跟我们回去,反正主人府上产业多,就算是不漂亮的也能赚个三四文钱花花。” 少年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二人,连声地磕头求饶道,“二位大郎,我家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哪怕卖了我也行,求你们二位放过我妹妹吧,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王宝钏看在眼里,心里颇不是滋味,这种将一个人的自由和尊严全部卖掉的情形,对于出生在大都市中的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这一切现在正发生在她眼前。 她望了一眼姚青,姚青也正低头看她,然后对她摇了摇头,一手依然挡在她身前不让她跨越过去。 司舟缩在王宝钏身后小声道,“他们就是放大债的,前面我看到还有不少好像是从剑南西南边过来的人也被催债来着,大概是实在没办法欠了钱,以前在长安也有这种逼债的,但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王宝钏听完叹息了一声,司舟和姚青毕竟是见惯了的,虽然也略有些不忿,却不像王宝钏感受那么强烈。 李飞白原本已经在远处见着了他们,可也因为被那三个人的动静吸引了目光,没有注意到他们一行三人默默无言地离开。他身旁一个茶棚里有个粗衫的本地人看着魁星阁门前那三人叹息道,“哎,现在这些人是越来越厉害了,叫是后头有人,不然他们怎么敢?!” 旁边一个穿着斜襟袄的连忙拉着他道,“小声些,你也不怕被人听着。” 那粗衫的一甩袖,瞪着那人道,“就是你们这样没人敢说,不然孙刺史如何能放过此事?” 他口中的孙刺史李飞白知道,按照吏部的考功记录,巴州刺史孙应兴一贯是毁誉参半,有人说他正直清廉刚正不阿,有人说他不知实事纸上谈兵,倒是他沿路看巴州情景,却不像是纸上谈兵谈得出来的。 旁边那个斜襟袄的面色尴尬,干笑一声道,“四郎,你也不是不知道的,山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真要闹起来,就算孙刺史再厉害,这雷家在京城里可是靠着某位大人的,在巴州也盘桓得比孙刺史要久,根基深厚多了,孙刺史便是真知道了,也只能装不知道。” 剑南雷氏也算是名门望族,当年到京城曾给王允送过礼单子,李飞白一听便明白了大概,无非又是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之事。他皱了皱眉,待再看向方才王宝钏等人站处,他们却都已经回去了。 而那个少年最后讨饶不过,被那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挟持着走了,围观人群渐渐散开,粗衫的话题也从孙刺史一路转到了最近米价贵贱。 这天晚上,王宝钏似乎有心事,站在客栈的庭院中看鲤鱼,据说鲤鱼很招财,但是王宝钏不知道它们饲养在后院里会不会招财,只是看着那几尾鲤鱼自由自在地游曳来去,心情终于平静了许多。 白天的那一幕让她更深刻体会到自己是生活在唐朝,一切都已经与自己原来的生活有了太大的不同,而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活着就应该庆贺。 秋末的枯枝被踩得嘎吱嘎吱响,王宝钏不用回头,仅凭那空气中熟悉的味道就知道是李飞白。 “怎么还不睡?”她继续蹲着看鲤鱼,话却是问李飞白的。 李飞白道,“月色正好,可惜无酒无肴无从欣赏啊。” “唉……”王宝钏在地上画圈圈,低潮来得太莫名其妙,让她一时摆脱不了那种低落的情绪。 李飞白见她下午一直都闷闷不乐的,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我看你一整天唉声叹气的。” “没,只是,唉,我只是觉得人应该平等的,可是原来不是。”王宝钏细想来其实在自己原来生活的世界里人也不见得是平等的,每个人出身就不同,怎么可能平等?只是这个观念在这里更加被鄙弃,并被视为大逆不道而已。 “所以呢?”李飞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王宝钏略微转了转身仰头看着他道,“我希望每个人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职业,兴趣,可是其实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我已经算幸运的。” 李飞白听后微笑道,“你很容易知足。” “唉……也不是这个问题……”王宝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 “这是我听到你今天第三百下叹气声。”李飞白陪着她蹲□,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川字道,“何必想那么多,除了努力改变未来,对过去,我们应该坦然承认。” 王宝钏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嗯呢,我会努力学好厨艺,然后我要走遍全国,名山大川都想去看看。” 李飞白正在抚着她长发的手忽然一顿,却又微笑道,“好的。” “你会陪我去看吗?”在这个世界,对王宝钏来说最好的朋友,最理解她的人也只有李飞白了,所以以前对熟人说话从来不顾及的性格让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她却不知道,这句话会让李飞白内心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可最终,他只是波澜不惊地微笑道,“好的,我陪你。” 这是李飞白的承诺,当他发现自己义无反顾跟着王宝钏走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惜王宝钏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一径对着池中鲤鱼微笑,秋天夜晚的凉风终于成功让王宝钏连打了两个喷嚏,最后被李飞白赶回了屋里。 这一晚,李飞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可王宝钏却做着周游全国的美梦,所以说神经敏感细腻的人真心伤不起。 第二天李飞白一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的时候,王宝钏一身的神采奕奕吃完了早饭赶着要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 姚青落在后面,无意间瞥了李飞白房间一眼,似乎听到几声不同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李飞白才重新带着行李出来。 与姚青目光相遇,李飞白对他挑了挑眉,快步赶上了王宝钏。 马夫已经将马套好喂好,接下来的几天可能又要连着赶路了,他们必须在十二月之前赶到益州,否则天寒路冻更难行走,怕是一个耽误就遇不到谷不沾了。 司舟对于再有几天就能赶到目的地异常的兴奋,晚上住店的时候都不安分,隔着一堵墙还能听到他的磨牙声。 王宝钏每天的心情也随着日益接近益州而越发愉悦起来,她这般的好心情感染了万年冰山姚青,这冰山脸的表情这些天也略有松动,而李飞白却最是老神在在,只是偶尔在王宝钏无聊的时候充当一会儿教书先生打发旅途时光。 颠颠簸簸行行赶赶了约莫一个多月,一行人终于看到益州城头的旗帜,益州城在傍晚的落霞余晖中,赫然在望。 ☆、最新更新 益州在天宝年间被改名为蜀郡,但是这里的人还是习惯称之为益州,王宝钏由此认为,这里的人都是很念旧的。作为巴蜀重镇,自古以来益州的商贸就极其发达,而更为让王宝钏流连的是益州之美。 李飞白说这蜀郡又称锦官城,让王宝钏想起了李飞白给她念过的一句诗,“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虽然她也曾去成都旅游过,但是千年之后生态的破坏让街角巷陌的繁花锦绣早已不复存在,而城市绿化的普及让每个城市看上去都那么雷同,再不复这唐朝时的风韵,实在让人扼腕。 因已是十二月了,所以芙蓉花早已凋谢,可蜀地温润的气候却又让山茶花开得此起彼伏,山城美景美不胜收。 比之来时官道上小县城里的客栈,益州的大客栈于城中不时错落,繁华富庶不言而。,姚青带他们去了一家价位实惠环境也干净的客栈,那老板好像与姚青是熟识了,见了他们一行人,二话不说就腾出了最好的几间房间来,又让小二奔进奔出地帮忙打点行李。 司舟毕竟还小,虽然经过舟车劳顿,精力却依然旺盛,嚷嚷着要出去吃东西。王宝钏却早已是累得不行了,虽然也有抵达目的地的兴奋之情,可是此刻她更想做的是好好洗个澡补眠。 李飞白对于司舟这只小麻雀很无奈,打发了他一点零钱出去了,抓着王宝钏吃了顿晚饭,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终于抵达,让王宝钏的内心踏实了不少,这一觉香甜无梦,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下了楼却见李飞白和姚青正面对面坐着喝酪。 王宝钏惭愧着自己的懒惰微微脸红,同他们打了招呼,坐下吃已经凉了的早点。 “等下打算怎么走?”李飞白抿了一口酸酪,这里的酸酪比长安城的味道要清淡些,他看着姚青,姚青却很淡然道,“找人。” “你不知道人在哪儿?”王宝钏惊讶,她这一路没怎么关心过这件事,以为到了益州自然就能见到谷师父了。 “他很忙。”姚青的回答依然简略。 “怎么找?”李飞白问得也直接。 “青楼。”姚青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王宝钏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李飞白皱眉问道,“你确定?” 姚青看了看他,然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额,我就不去了吧?你们两个谁去?”王宝钏就算对青楼再好奇,也不敢跟着这两个大男人真的去逛窑子啊。 “我去。” “我去。” 李飞白和姚青异口同声,不过一个是犹豫,一个是冷淡,说完却都看了彼此一眼。王宝钏嘿嘿一笑道,“你们去,你们去,我跟司舟去逛逛。” 感觉到了怪异的气场,王宝钏起身要溜,却被李飞白一把拉住,在怀里塞了一把铜钱。 王宝钏的脸微微一红,跟着笑嘻嘻地上楼去找司舟,却听李飞白在身后悠悠道,“你只能自己去了,那家伙昨晚吃坏东西,拉了一晚上,早上刚刚找医生看过。” 王宝钏无语转身,默默从李飞白他们的桌前走过,李飞白又叮嘱道,“不要乱吃东西。” 王宝钏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李飞白微笑点头,只是王宝钏觉得他这点头里的意味好像不是认同。 前脚王宝钏刚走,后脚李飞白就问姚青,“你觉得会在哪家?” 姚青似乎没有为自己师父的劣迹隐瞒的意思,很自然答道,“最大,最贵,最漂亮。” 在姚青面前李飞白没有必要再掩饰,打了个响指,花前和月下立刻飞奔进来领命。姚青看着李飞白,忽然不自在地别开了脸去,独自品着酪没有再说话。 巳时的益州人声鼎沸,没有在长安城中那么多规矩,益州所散发出来的活力让王宝钏热切地投入到shopping的人潮之中。 丝绸、竹制品、各种新鲜菜蔬,实在是购物旅行的天堂。今天正好是十五,有市集,天气虽然十分的冷,却阻挡不了蜀地百姓逛市集的热情。 王宝钏看到各种手工艺品都会上去摸摸看看,沿路各种小吃让她垂涎不已,虽然有司舟的前车之鉴,但是王宝钏依然没有忍住,勾魂面,叶儿耙,还有担担面的雏形,虽然与她从前吃的不同,可是那滋味依然鲜美麻辣。 最让王宝钏激动的是,在此时的益州已经能够看到辣椒的身影,作为曾经的嗜辣一族,王宝钏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对于所有的辣味全都尝了一遍。 一碗油汪汪的红油面,配着干辣椒,肉丁,咸菜,王宝钏正喝汤喝得欢,就见对面一个四十岁模样的老帅哥也正吃得眉开眼笑。 “哎呀,这滋味,真是不错,嗯,不错,女娃娃你说是不是呀?” 王宝钏见他正在问自己,笑眯眯的样子很养眼,作为辣椒同好,她也笑眯眯地点头道,“嗯,真过瘾,真好吃。” 老男人大笑着端着碗靠过来道,“唉,小娘子,你要喜欢,我变着花样给你做,好不好呀?” 王宝钏睁大了眼睛道,“你是厨师?” “不不不,我是一个风流浪人。”似乎对厨师两个字很是敏感,老帅哥连忙否认,不过依然道,“可我的厨艺不比厨师差,我正好新创了几个菜色,小娘子要不要帮我尝尝看?不过我看你吃了五六样吃食了,还吃不吃得下呀?” 王宝钏被他一句话说得脸都红了,感情她刚才吃货的样子都被这老帅哥看到了?他的观察力是有多敏锐啊? 老帅哥不以为意道,“不过没关系啦,我住的地方在山上,你跟我走走就消食了,要不要去?” “山上啊?”王宝钏抬头看了看拥抱着益州的群山,看着挺近的,可是走起来应该会很远吧?王宝钏有些犹豫,可老帅哥却不管这些,急匆匆拉起她的手道,“哎,来了就不要错过,我的厨艺吃过的都说好,来嘛来嘛,跟我走,等我把这些个背上先。” 王宝钏这时候才注意到他脚边有一大筐的各色食材,老帅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些,背上了箩筐,拉着王宝钏就走,这箩筐在老帅哥的背上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上山的路实在是非常曲折而漫长,可是背着一箩筐食材的老帅哥健步如飞,王宝钏与他相比未免对自己如此柔弱的体质感到惭愧。 走着走着,老帅哥突然蹲下了身,身侧一块朽木旁长出了银耳,他随身取出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剔下了不少,递到王宝钏面前问道,“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不是银耳吗?”王宝钏还是第一次看到新鲜的银耳,干净洁白。 可老帅哥却只是剔下一部分之后又将它放于朽木之上摇头道,“可惜没有江南道的好。” 王宝钏跟着他一路默默走,他走走停停,对于沿路的食材如数家珍,哪些品质好,哪些品质不好,他都能一一说清。 王宝钏正认真地听着呢,却见那老男人突然停□笑着叉腰问王宝钏,“怎么样?哥哥我厉害吗?有没有钦佩我?” 愣愣地点头,对于突然化身自大狂的老帅哥王宝钏有些适应不良,可老帅哥却在得到王宝钏的肯定后仰头大笑道,“我就知道小娘子你最是识货啦?等你尝到我的手艺,一定会恨不得嫁给我的!” 正想摇头,却见老帅哥指着不远处一间类似别墅的建筑道,“到了到了,就是那里,我们快走吧,我迫不及待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了。” 这时候王宝钏才发现自己够大胆,也不管这老帅哥是不是歹人就跟了来了。不过王宝钏知道,自己识人的敏锐度并没有退化,老帅哥虽然自大自来熟了些,本质上还是个好人。 同老帅哥进了门,王宝钏有些拘束,这间别墅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住。门前是一处开阔之地,养了两条中华田园犬,看到王宝钏,它们走上来呜了两声,就很乖顺地趴在了王宝钏的脚边讨好。 “嘿嘿,我的狗像我,热情好客。”老帅哥挠了挠头,王宝钏点点头,蹲□摸了摸其中一条的脑袋,就见它翻了个身打了个滚露出了浅色的肚皮。 旁边的栅栏中圈着猪牛羊各两头,鸡鸭则是成群结队旁若无人,老帅哥随手撒了一把糠,那群鸡就扑棱棱地上来啄食。 跟着他走进去,只见中庭有一个巨大的水塘,其中养殖了不少的淡水鱼,塘边也种植了一些魔芋之类半水生的食物。后院则是各种蔬菜,居然还有简陋的暖棚,让王宝钏大开眼界。 “额,这位大郎,你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了。”王宝钏对一个男人可以如此生活化感到不可思议,于是隐隐地对他即将展现的厨艺也有了期待。 “噢,不,小娘子你怎么可以叫得这么生疏呢,我可不是大郎,叫我五郎吧。”老帅哥抓着王宝钏的手,却没有如他所愿看到王宝钏脸红,这,往常那些小娘子不都会害羞脸红的么?难道他的魅力减退了? 王宝钏虽然被他握着手,目光却依旧四下流连,被忽略的老帅哥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厨艺俘获她。 他背着箩筐转身进了厨房,王宝钏也好奇地跟了进去,见王宝钏没有离开他,老帅哥的内心又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火焰。 而王宝钏被眼前的厨房吓到了,这,这真的是只供一个人用的厨房咩?会不会太豪华了一点? ☆、最新更新 老帅哥的厨房,最起码有一百平方,王宝钏张大着嘴站在他厨房门前,就见大五郎已经一头钻进了厨房。 他熟练地洗菜切菜,连葱段子都被他切得均匀而漂亮,那刀工简直无话可说。 “小娘子,你喜欢吃辣,我就给你做辣的。”他的食指点了点王宝钏的眉心,然后走步风骚地拿了块猪肉下来。 那是一块猪五花,红白相间,还有一股肉香,他下刀极快,每一片肉在他手中都被切成了均匀的薄片。 他切好了猪肉就开始挑选辣椒,都是红艳艳的辣椒,清洗干净之后,那火红的一团勾起了不少王宝钏肚子里的馋虫。 专注于庖厨之中的老帅哥十分的认真,一把刀在他手上有鬼斧神工之妙。 王宝钏这时候注意到,他光是炉灶就有七个,而且每一个的大小都不相同,就见他升了第一个炉灶,因为小,火不大,他开始堡底汤,番茄,猪骨,枸杞,花椒被他分成几层,加入的水也不同。 在煲汤底期间,五郎带着王宝钏去后院转了一圈,摘了一些自己种的蔬菜,随后又到山边小溪中接了水,王宝钏这才知道原来他的水都是取的源头活水,看来确实是一个颇为讲究的食客。 虽然是细活,可是他的手脚却不慢,看他做菜简直就是欣赏表演,火光绚丽,长勺和炒菜锅被他敲打出了节奏韵律,就在他眼花缭乱的厨艺之中,第一道菜出炉,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对王宝钏道,“这道菜我取名为芙蓉花开,名花配佳人。” 就见五花肉经过爆炒之后,皮微微有些褶皱,就像是花瓣上略微的不规则,被摆成了芙蓉花的样子。绿叶菜是韭菜,寸段长,分别放在五花肉四周如同叶片状,而汤汁被撒在五花肉中,就像汤汁一样,却让整朵花都染上了绚丽的色泽。而辣椒粉经过干煸之后,被研磨得极其细致,撒在上面就如同蒙了一层红纱。 “真是太漂亮了,我都舍不得吃了。” “不吃会冷掉。”五郎抓着筷子,抖出一片肉片,那色泽光亮厚薄匀称的肉片在他手上抖了抖,然后被他放入了口中咀嚼。 王宝钏吞了口口水,五郎嘴里一边嚼着肉,一边示意她快吃,王宝钏取了双筷子来,夹着那肉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对于烹饪是多么的外行了,只是路边随便遇到的一个号称自己是风流浪人的老男人都能做这么一手好菜,她怎么敢以厨师自居啊? 肉到嘴里鲜味立刻扩散开,然后是咸味,带点微酸的口感更加开胃,而肉皮有韧劲,嚼起来的口感很好,在没有嫩肉粉的时代里,这是扎扎实实靠对火候的上乘把我,整片肉嫩得不至于入口即化,却肥瘦合宜,软弹易烂。 沉浸在美食和震撼之中,王宝钏的表情呆呆的,辣味渐渐扩散开来,丰富的口感不同层次地席卷起她的味蕾,对于她这种表情,五郎十分满意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更加佩服我了?” 王宝钏傻愣愣地点点头道,“真是,太让我震惊了。” 五郎叉腰大笑道,“还有好几道菜呢,你慢慢吃,这里有油烟,你到中庭去等我。”说完提了个小水壶,配上两个瓷碟端到了中庭。 十二月的半山被清冷的空气和水雾染上了冬日特有的冰冷和萧瑟,然而荒山之中柏树森森,倒也不会过分无趣。 水塘之中的游鱼会啄食水塘四周的绿色植物,让王宝钏看得意趣不凡,倒了一杯水,不由得一愣。 这水是茶水,而且是香气扑鼻带着果香味道的岩茶,王宝钏对这股味道并不陌生,这是生长在福建岩山上的茶,对光照和土壤的要求非常高。 本以为唐朝人是不喜欢饮茶的,可是没想到在这益州山中居然能喝到品质如此之好的岩茶,这让她对这位五郎更加有了了解的兴趣。 五郎又做了三个菜,全都是辣菜,配上他自己用少许猪油拌出来的五谷饭,那口感绝对好吃到爆。 王宝钏自认是个吃货,吃过多少好菜,可是看到这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简直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的菜品,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如果他不是个老男人,这会儿王宝钏就该抓着他的手要求拜把子了。 “怎么样?”老男人语气温和,虽然按照他的话是自己已过不惑之年,然而王宝钏细看他,觉得也不过而立出头,内心感叹妖孽啊妖孽,却捧着饭碗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道,“很好吃,五郎你真厉害。” 被这么一句简单到毫无修饰的崇拜话语刺激了一下,五郎立刻就容光焕发精神奕奕道,“小娘子,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天天为你做菜。” 王宝钏放下碗筷,微笑道,“好啊,只要你不嫌麻烦。” “当然,为美人儿做菜那是享受,怎么会麻烦?你住哪儿?我可以上门提亲吗?”五郎这种得寸进尺的说话方式王宝钏已经有些习惯了,不过吃人嘴软,她依然告诉了他自己住的客栈位置,五郎摸了摸下巴道,“唔,那家店我知道,吃饱了吗?吃饱了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再翻个花样来给你做,只要你喜欢。” 王宝钏对于五郎如此热情的原因心知肚明,然而当一个厨艺如此彪悍的人放在她面前,她不介意自己拿别人的皮囊去□一下,反正只会长肉不会掉肉不是么?不过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猥琐呢? 正想着,五郎又端了茶盏问王宝钏道,“这是岩茶,喝得惯么?” 王宝钏双目一亮,连忙点头问道,“很不错,你是从岭南那边得来的?”虽然其他地方对应的是什么道她不清楚,但是福建属于岭南道她还是知道的。 没想到遇到了识货的,五郎立刻高兴地抓着她的手道,“哎呀,没想到小娘子如此知情识趣博闻广识,实在让五郎更加钦佩了,好菜酬知己,明日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提前给你准备。” 王宝钏也没有扭捏,想了想道,“我想吃羊肉。” “还有呢?”五郎的双目放亮。 “火锅!”王宝钏毫不犹豫,口水迅速分泌。 “还有呢?”着火的锅子?五郎未免显得自己无知,很聪明地没有细问。 “辣菜。”想起那些川菜,王宝钏口水成河。 “嗯嗯。”这个,只要是辣的就行么?无辣不欢的五郎和无辣不欢的王宝钏还是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海鲜煲。”好久没有吃海鲜了,啊啊,海胆,虾,蟹,鱼肉刺身,你们在哪里啊,王宝钏吞了吞口水。 “好的。”海鲜干货他这儿正愁没人一起帮忙消化。 “烤肉!”生菜包的五花肉啊,撒上辣椒孜然之后那真是人间美味。 “额……”五郎对着五个手指,默默地看了一眼王宝钏。 “有问题?”王宝钏见他答得没有方才爽快了,幽怨地瞅着他看。 五郎未免自己的形象在这位吃货美女面前一落千丈,连忙点头道,“没有问题,只要你能来,哪怕烧光整座山我也要为你做菜。” 为你做菜,为你做菜,为你做最好吃的菜,王宝钏的脑海中都是为你写诗的旋律,忽然觉得非常的喜感,不过要烧山就算了,她可不想某种革命提前一千多年来唐朝报到。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五郎见多识广,对烹饪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各种奇特的食材王宝钏是第一次听说。她听得认真,五郎更加兴奋,本来早都打算送她回去,却不想二人吃到倦鸟归朝,这顿早晚饭才算吃完,王宝钏摸了摸自己滚圆滚圆的肚子,想到待会儿又要走一大段的山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五郎要把家放在山上。 借着初升的月光和斜阳的余晖,五郎带着王宝钏下山,而此时,李飞白和姚青二人却都铁青着脸,身后跟着一双眼睛骨溜溜乱转的司舟,站在益州城最大的青楼——忘川阁门前,被一群涂脂抹粉身上熏着浓香的蜀中美女包围。 “哎呀,二位客官一看就是从京城那边来的吧,快请进,我们里面的姑娘啊,可多着哪。”老鸨被找来对付这两个杵在门前快两柱香的男人,李飞白和姚青互望了一眼,却谁都不肯挪一步。 还是司舟瑟缩在二人身后,偷偷伸头对那老鸨道,“额,大娘子,你们里面最贵的花魁姑娘,今晚有人吗?”刚才来的时候李飞白说过可以随便点,不用省钱,作为一个还没有开过苞的处男,他当然希望自己有一个难忘的第一次,额,虽然他也是被逼的。 老鸨没想到他们居然来头这么大,全身的气质倒也跟着般的口气附和,连忙让人迎,可是他们依然一步不动,李飞白一把抓过司舟推到他们面前道,“这是我们家少爷,把你们里面最漂亮的找出来,我付钱。” 老鸨看着这情势,眼珠一转,连忙对着司舟笑道,“哎呦,这位小郎君真是俊俏,来来来,快请进来,二位也请挪步上座。” 旁边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也跟着笑闹一番,姚青艰难迈步,而李飞白觉得更艰难,他们这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最新更新 王宝钏先是看到了李飞白,刚出口叫了一声,就被五郎抓着捂住了嘴,可李飞白依然还是回了身,就见到王宝钏像是人质一般被五郎架在了身前。 五郎面色尴尬,却听姚青不确定地喊了声,“师——父?” 谷不沾嘿嘿一笑道,“哟,乖徒儿,好久不见嘛。” 王宝钏挣开了谷不沾抓着她的双臂,就立刻跌进了快步走来的李飞白的怀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刚才还叫五郎,转眼就改名叫谷不沾的老帅哥惊疑道,“你就是绝世名厨谷不沾?” 谷不沾打哈哈道,“小娘子,我说了嘛,我是风流浪人,不过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徒儿你居然也学会逛青楼了?” 被提及此事,王宝钏才回身看清楚刚才李飞白他们要进的果然是青楼,顿时李飞白的脸就黑了不少,王宝钏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们的雅兴,连忙推开李飞白道,“啊,我只是纯路过的,你们继续,啊,继续,当我没来过。”说完就想去拉着谷不沾离开,却被李飞白反手一把拉过来道,“我们只是在找他。”说完对着谷不沾抬了抬下巴。 姚青也一把抓过司舟走了过来,对谷不沾道,“既然碰到你了,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事。”这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徒弟,反倒是像牢头。 谷不沾有些郁郁,不断想往王宝钏身边走,却被李飞白和姚青的目光双路夹击,想起刚才还和王宝钏一起吃饭喝茶高高兴兴的,这会儿却被自己那缺心眼的徒弟给抓了个正着,不由得感叹风水转得快啊。 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老板又热情地上酪茶,一边给他们端小吃,谷不沾不爽地吃了一把瓜子呸道,“这都是什么呀,这种东西也能拿来吃?” 姚青冷眼看他,他连忙坐到王宝钏身边道,“唉,小娘子,你看,这种人欺师灭祖的,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哟。”屁股刚挪上来,就看到李飞白气势万钧的冷眼,谷不沾缩了缩脖子,不甘不愿地又把屁股挪了回去,继续恹恹地吃着瓜子。 “有人要拜师。”姚青的话很直接,谷不沾看了眼李飞白,又看了一眼司舟,继续恹恹地吃瓜子。 “是我要拜师。”王宝钏接上话头,谷不沾立刻丢掉手上的瓜子,抓着王宝钏的手,双目放光道,“真的吗?真的吗?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要做我的徒弟?” 王宝钏害羞地点了点头,跟着就被李飞白一把抓了过去,冷声道,“你同意了么?” 谷不沾忽然觉得自己的本性应该收敛一下,不能在自家徒儿面前这么丢脸,于是故作深沉,眼睛却偷偷地瞄着王宝钏。 “你没理由不同意。”姚青很冷淡道。 “为什么?”谷不沾对于自己徒弟把自己的那点小品味看得如此透彻十分不满,皱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因为她漂亮。”一句秒杀,李飞白,王宝钏和司舟齐齐看向他,谷不沾哼了一声道,“我可是看中了她的天份。” 王宝钏欣喜地指了指自己问道,“我的天份?” “嗯,会吃,好看。”谷不沾回答得十分直接,王宝钏头上满是黑线,红着脸看着李飞白问,“我很能吃吗?” “他是嫉妒你吃不胖。”李飞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她。 王宝钏默默点下了头,好吧,她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只是吃货也能算天份么? “反正你是同意了。”姚青一语中的,谷不沾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为自己可以天天看到这么漂亮的徒弟而窃喜,而王宝钏则为自己居然能这么轻易地就拜了一代烹饪大师谷不沾为师而欣喜,而李飞白为自己不用去那么低俗的青楼找人而松了口气,只有姚青依旧顶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冷眼旁观云淡风轻。 大概只有司舟默默地因为错过的第一次而哀悼,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在一个劲儿地懊悔,早知道他以前就好好补钙,不然也不至于一到青楼门口就腿软。 这一晚上谷不沾不情不愿地在姚青房间里住下,原本是王宝钏,但在李飞白的安排下,王宝钏默默地跟李飞白调换了个房间。 半夜里谷不沾站在窗边吟诗,故作风度翩翩风雅状的时候,左右的姚青和李飞白都顶着一张黑脸探出头来,让他慌忙关窗躲进房里。 第二天一大早,李飞白和姚青不约而同地下楼,谷不沾被完全隔绝在王宝钏周身范围一尺之外,套好了牛车,装好了行李,六个人缓慢地向山中谷不沾的住所行去。 到得谷不沾在山上的宅子,李飞白看管了高门宅邸,所以没有太大感受,只是觉得满地食材乱糟糟的,厢房也没有人收拾,不由得皱眉。司舟却是穷惯了,突然看到这么大的房子,张大的嘴巴许久都合不上,直到李飞白抛了一块抹布给他,他还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又是你从哪个地主那里刮来的财产?”姚青熟悉谷不沾的脾性,对于自己师父的劣迹他都了若指掌,被自己徒弟这么一拆穿,谷不沾哼了一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哪儿会刮来?城东那个雷氏的老二说我比不上他家的厨师,拿这套房子当赌注,结果你也知道啦。”谷不沾摊了摊手,转身进去指挥唯一的壮劳力司舟干活去了。 李飞白皱了皱眉,又是雷氏,这房子造在山中,光是材料就不可能全部取自山上,而这碧瓦青墙耗费巨大,雷氏本来不过是蜀地的小财主,可如今从巴州到益州处处都是他们的产业,可以想见他们的势力有多大。 王宝钏搬了自己的行李就住进了刚收拾好的西厢房,李飞白和姚青住在她隔壁,好像以前的毕业旅行一样,一切都让她觉得非常新鲜。 既然是拜了谷不沾为师,那么必然要开始学习厨艺的生活,然而前三天,每天早晨,当门前的大白鸡啼鸣三声,王宝钏兴奋地从床上爬起身兴致勃勃打算开始学厨艺的时候,却只是看到谷不沾挥汗如雨地在厨房做早饭,变着花样的各式早点让她眼花缭乱,广州的早茶铺子跟他做的这些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精致的造型,丰富的种类,绝佳的口感,汤饼、饣追饼、豆浆、小菜样样不缺,偏偏能做得富丽堂皇精美绝伦。 司舟跟王宝钏每天吃饱了就在院子里喂鱼喂鸡喂鸭喂牛喂羊喂猪,总之把所有活物都喂一遍跟着给蔬菜浇水完之后基本上就能看到丰富的午餐。 这天姚青正在院子里掂着菜刀发呆,王宝钏走到他身边,就见他面前的枯叶都被切成细如发丝状,却偏偏还有极少的相连,连接处大小一致,极其规整。 “师兄。”王宝钏鼓足勇气唤了一声,姚青的手微顿,看向王宝钏皱眉。 “额,我只是想问问,师父什么时候会开始教我学厨艺?”被姚青的表情冻到,王宝钏问得小心翼翼。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姚青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王宝钏觉得这些日子的相处姚青应该会至少把自己当熟人吧,可是完全没有,慢吞吞地走去厨房,谷不沾正在杀鸡。 按照他的话来说,每天做菜给最爱的人吃那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王宝钏对这句话没有疑义,但是对他现在正每天做饭给自己几个人吃的行为很有疑义——师父他老人家未免太博爱了一些吧? 看到王宝钏过来,谷不沾笑眯眯地对她招招手,王宝钏哼唧哼唧跑过去,就听他问道,“等下吃焖锅鸡好吗?” 王宝钏乖顺地点了点头,谷不沾感慨道,“当年那小子也跟你一样乖,现在怎么长成那个样子了,真是搞不懂。” 为了安慰自家师父略微有些小受伤的心灵,王宝钏继续当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谷不沾抓着自己的菜刀一边将整鸡拆骨一边问王宝钏,“你也觉得他脾气变古怪了对不对?” 王宝钏想起刚才颇为冷淡的姚青,点了点头,又想到万一被姚青知道了会破坏内部团结,连忙又摇了摇头。 谷不沾嘿嘿一笑道,“小徒弟你真狡猾,就算那小子知道我说他坏话他一定也是面无表情的,放心吧。” 就见他嘴巴不停,手也不停,一只整鸡被他完完整整地剔除了骨头,只剩下连着的一层皮肉,王宝钏记得这道菜,据说叫三套鸭。 “师父,你好厉害啊。”对于谷不沾的这套手艺,王宝钏除了钦佩还是钦佩。 谷不沾被王宝钏一夸,尾巴又翘了起来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会的可多着呢,我可是风流浪人哪。” 反正说来说去,他就不愿承认自己单纯只是一个厨师,王宝钏不以为意,跟着在一边看,谷不沾于是问王宝钏,“乖徒儿,晚上打算吃什么?” 这些天实在有些营养过剩,王宝钏没有犹豫就道,“清淡的。” “明天早上呢?”谷不沾继续问。 “点心。”王宝钏依然不假思索地回答。 “明天中午?” “辣菜。” “晚上?” “额,师父,我这样一直吃会吃胖的。”王宝钏对于谷不沾明显把她当猪在喂的行为提出了抗议,姚青偶尔还会去山上到处走走看看,李飞白也每天会定时下山去了解益州城的风俗,就她为了学厨艺天天呆着,结果什么都没学到先被喂胖了,这让她情何以堪哪。 谷不沾爽朗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间厨房,“没关系,以后光是翻锅就够你瘦的了。” ☆、最新更新 谷不沾所言非虚,第四天起,王宝钏开始正式跟着谷不沾学厨艺,李飞白和司舟负责试菜,因为姚青拒绝加入,所以最后姚青只负责旁观。 第一堂课按照谷不沾的话是学习怎么用菜刀,王宝钏和谷不沾拿着谷不沾历年来从各地搜罗来的菜刀开始切菜。 谷不沾所用的食材是黄瓜,他横着切可以每条都同样长,竖着切可以片片不断,而王宝钏不仅切的片粗细不一,而且时断时续。 “这刀可是名刀。”谷不沾对着王宝钏强调。 王宝钏窘迫地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让谷不沾吞了口口水,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谷不沾道,“可是师父,这刀摸上去不舒服啊。”她软糯的声音让谷不沾觉得自己要酥了,却看到一边姚青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他,谷不沾连忙正色,咳嗽了一声道,“你看看我的手。” “你用得很顺啊。”王宝钏把那被他切成螺旋形厚薄一致非常均匀漂亮的黄瓜拿起来玩了玩,很是羡慕地赞叹了一声。 “我这刀和你那刀是一样的。”谷不沾压下了自己的沾沾自喜,很严肃地告诉了王宝钏这个问题。 “所以,还是我的问题吗?”王宝钏脸很红,知道自己刀工不精,所以有些羞愧。 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很久的姚青突然插了进来道,“手。” 王宝钏迷惑地看着他问,“什么?” “看来是脑子。”姚青冷漠地把头转向一边,没有继续解释。 “这句话我听懂了。”不就是意思她笨么,可是人家现在才是门外汉啊,王宝钏有些委屈地瘪着嘴看着谷不沾。 谷不沾最见不得美人儿不高兴了,但是自己这个徒弟他又得罪不起,拿着菜刀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无药可救。”姚青突然转过头来,冷冷地又补充了一句。 王宝钏立刻对着谷不沾哇哇大叫道,“师父!!师兄欺负我!” 谷不沾瞪了姚青一眼,不过似乎作用不明显,他挥着菜刀安慰道,“宝钏小乖乖,是手的大小不一样啦,你缺一把趁手的好刀。” 李飞白正巧这时候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王宝钏看看自己手上的刀,又看看谷不沾手上那把,眨了眨眼睛道,“师父~” “嗯~”谷不沾欢快地应着。 “哼,你就不能给我挑把趁手的么?”王宝钏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谷不沾,谷不沾讪笑道,“可是我的菜刀都是按照我自己的喜好来的,所以……” “好吧。”王宝钏扁了扁嘴,走到一边默默地去切菜了。 虽然谷不沾这个师父在为人上不那么靠谱,但是他的烹饪技巧还是非常靠谱的,王宝钏觉得自己眼前一直半掩着的门被打开了,哪怕只是吃谷不沾做的菜,都能吃出一点门道来。 仅仅只是刀工她就练了整整一个月,而这一个月里,谷不沾成功让王宝钏变成了一个嘴刁得天下无双的吃货。 也因为王宝钏忙于厨艺,所以她没有留意李飞白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一个月在益州所看到的一切让他游兴全无。 刚下山,花前和月下就从树林两边窜出,一左一右跟随在李飞白身后,他揣好了印章,直奔新任的巴州刺史孙应兴的府邸。 二十多天前,花前打听到了剑南道中最富盛名的铁匠赵无亮,听说这赵无亮不仅手艺好,而且要价高,一般要花钱的事情,李飞白都交给花前去办,谁知道这次居然失手了。 赵无亮金盆洗手日久,他再出山的条件很简单,不要钱,只要让雷家放了他的几个徒弟,打多少把刀都没问题。 月下经过连番打听才知道,赵无亮那几个徒弟都被抓去了雷氏在益州和汉州之交处的矿山,至于他们究竟在那里做什么,问了赵无亮,赵无亮胡髯纠结,怒目如星,大骂道,“那雷景文是个败类,把我几个徒弟抓去本来说是帮他打家中铁器,可我一个徒弟被打得体无完肤逃出来说他是在贩卖武器!” 赵大娘这时候连忙跑出来捂住赵无亮的嘴道,“你轻点,也不怕被雷家的人听见了,会被关进去的,现在那个刺史大人跟他的关系可好得很呢。” 月下和花前都站在李飞白身后不做声,李飞白面容铁青,赵无亮还在哼着气,李飞白对赵无亮道,“赵大郎你放心,我是诚心实意找你打把厨刀,你所说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赵无亮一生也算识人无数,这少年眉目俊朗,器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凡俗,虽心中仍有疑虑和不忿,但是现在一筹莫展的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他愿意管,赵无亮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李飞白出了赵家的铁铺就修书给了姬浩雅,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边远之地,山高路远,难免会有管顾不及之处,可是没想到雷氏居然敢私造武器,而且如此明目张胆,想来刺史州牧不会不知。 想到此处李飞白的头就更痛了,而花前和月下经过连日来更进一步的打探,得到的消息让李飞白更加震惊。 西凉国这些年来与大唐的关系紧张,自从败了突厥之后,西凉异军突起,在边境不时骚扰虏掠,然而因安史之乱国事动荡,对于西凉的小打小闹一直都采取防守隐忍的态势,可如今那西凉的触爪居然敢伸进来,这让李飞白始料未及。 如果,他没有跟王宝钏来剑南,如果这一切他都不知道,那么后果会是怎么样? 李飞白不敢再想,这一个月来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多,也让他不免后怕,定了定心神,孙应兴已经穿戴整齐了官服,迎了出来。 孙应兴年方三十七,从一个主司刑狱的县尉做到如今的刺史,并且从不逢迎拍马独树一帜,自有他的独特之处。 只见他一身正式的官服,一丝不苟的装束,面目威仪正派,让李飞白对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孙应兴上前对着李飞白缓缓一拜,姿态从容镇定,全然没有谄媚之态,李飞白双手负后道了声免礼,二人落座,神情都很凝重。 “殿下此番微服前来查明了此事,虽我新上任益州,亦不免有些惶恐,若处置不力,很可能让益州的情势益发恶化。”孙应兴之前已经从花前处得到了详细的情报资料,他翻看了一番之后发现雷氏在剑南的关系网复杂纠结,而他们为西凉服务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因此才会让他们的这些行动如此轻易地被察觉,可谓是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李飞白点头,这也是他所担心的,既然雷氏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私售军火的勾当,自然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至于这个人是谁,他们二人都很聪明地避过了,此时提他无异于雪上加霜。 李飞白道,“戎州判司钱远恒的案子我已经让人发回重审,但为免惊动雷氏,目前钱远恒本人我让他先去了黔州。”那钱远恒正是日前李飞白在巴州时听说的那位,为了水灾之事得罪了许德明和王允,被贬值发配了的那位。幸好他及时派了亲卫前去解救,否则迟一步那钱远恒怕就性命不保。而很是恰巧,钱远恒与孙应兴是八拜之交。 孙应兴得知自己好友得救,内心甚是感激,却并未表露在面上,左手食指轻轻敲打着案几,缓缓道,“在巴州也有不少雷氏的势力,但是在我来此赴任之前,我已着力削弱,可雷氏并非在巴州一隅,恐是在这西南之地其势力盘根错节,无法一时一刻就将他们拔除干净。” 李飞白摆手道,“无妨,若没了大树支撑,再如何有钱有势,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本就打算用温水慢煮的法子,总有一天能将这块骨头啃烂,关键时刻必须忍耐,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忠诚,孙应兴很坦率道,“殿下,我方来此处,已得雷氏相邀赴宴。” “呵,”李飞白笑他们消息倒是挺快,对于孙应兴的这番话,他也知道不过是希望自己表个态度,于是道,“他们既然诚心相邀,你但去便是。” 见李飞白对自己全心信任,孙应兴也感激他的知遇之恩,他如今这般阅历,已知官场水深不已。虽然从不曾对人言,可是长期以来他在官场上,却始终因为不善经营人际关系而遭排挤,作为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的内心终是有些郁郁不得志,如今竟能得李飞白赏识,终是让他又重燃了激情和信心。 孙应兴对着李飞白行大礼道,“郡王对应兴的提拔之恩,应兴自当肝脑涂地以报。” 李飞白连忙上前将孙应兴搀扶起,很恭谦道,“孙刺史是我长辈,又德高望重,政绩彪炳,后生不过是顺应民意,刺史应感谢者当为百姓子民,而非飞白一人。” 孙应兴听他这般谦逊,内心感叹连连,也知不必再说那些场面话,只要将李飞白交办的事办好了,那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恩情。 二人又将此后的一些事务一一安排了,李飞白又同他说了一些话才告辞。 等从刺史府上出来的时候,月下为李飞白牵来了孙应兴为他安排的马,李飞白翻身上马,在马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正上中天的日头,心上依然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孙应兴只是他对雷氏行动的第一步,下一步如何切断雷氏与西凉的关系,仍是让他思虑颇多的事,毕竟此事可不是只靠一纸任命便可解决的了。 月下将黔州那边送来的消息禀告了李飞白,钱远恒已经抵达黔州,赵堂生似乎对此有所察觉,李飞白抿嘴一笑,那笑容十分冰冷,与这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相比,显得十分的不合衬。 ☆、最新更新 虽然王宝钏的厨艺突飞猛进,但是跟谷不沾相比那还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每天中午的饭菜照例是由谷不沾做,他最大的嗜好是美食与美女,按照他的话说,他是最得孔子教诲的儒生,食色性也全占。 每天变着花样吃,王宝钏的口味是越来越刁,这天她抓着谷不沾的胳膊晃道,“师父,以后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会厌食的。” 她那故意作出来的娇嗲软糯的声音听在谷不沾耳朵里,酥到了他的骨头里,谷不沾刚想回握她的小手,就看到李飞白冷着脸一身冰霜回来了,连这正月里的阳光都不能暖和到他一分半点。 谷不沾很有眼色地闪到了一边去默默地炒菜,饭菜上桌的时候,就看到一碗炒鸡蛋,一碗炒鸡蛋,一碗炒鸡蛋。 真的不是作者故意凑字数,而是谷不沾因为怨念所以炒了三盘炒鸡蛋,王宝钏满脸怨念地看着谷不沾,谷不沾满脸怨念地看着李飞白,李飞白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自己的碗。 还是姚青老神在在地吃起了炒鸡蛋,第一筷入口,神色十分正常,第二筷入口,眉毛微微挑起,第三筷吃完,他默默地看了一眼谷不沾。 谷不沾得意洋洋地回看了他一眼,姚青没有理睬,还是司舟最欢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拉到碗里就吃。 王宝钏最先忍不住道,“师父,为什么都是炒鸡蛋啊,不能因为我夸了你,你的水平就掉这么多好吗?” 谷不沾挑眉道,“瞎说什么呢,你仔细一碗一碗吃。” 带着一脸疑惑的王宝钏一碗一碗地试,细细地品嚼了一番怪道,“咦?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样。” 谷不沾点头,等着王宝钏继续表达她对于自己的佩服,可是谁知王宝钏却对他道,“师父,你这鸡蛋是不是坏了?怎么味道都不对的?” 对于这个不开窍的徒弟,谷不沾吐血三升,痛心疾首地拍桌子道,“朽木不可雕也。” 李飞白飞快地瞄了他一眼,谷不沾噤声,司舟满脑袋的问号道,“不就是炒鸡蛋吗?” 谷不沾捏不了李飞白,但是对于司舟他还是可以随便欺负欺负的,于是对这个自己徒儿的小跟班恶声恶气道,“混饭的没有资格说话,” 继而又腆着脸对王宝钏涎笑道,“乖徒儿,再吃吃看,看看到底是什么。” 王宝钏端着碗,夹起第一个碗里的鸡蛋,吃得很认真又努力想了想道,“有海鲜的味道。”谷不沾连忙点头,王宝钏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未免让他失望,又夹了一筷子努力道,“额,我再吃吃看。” 李飞白冷眼看去,谷不沾用厚脸皮将他的目光弹开,伸手覆在王宝钏手上道,“徒儿快想。” 姚青在一旁终于冷声道,“一个是用山芋等粮食作物搅拌磨细之后加了魔芋粉做成的,所以缺乏鸡蛋的口感,另一个是用海胆蟹黄等挑选了最贴近鸡蛋的部分做成的,色泽略暗一些,第三个是用豆腐等去了味道加上土豆等等搅拌再定型做成的。” 王宝钏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大成O型,原来食材还可以这样替代,这让王宝钏大开眼界,哪怕是在现代她都没有吃过这么神奇的东西。 谷不沾哈哈大笑道,“徒儿,怎么样,师父厉害吗?” 王宝钏连连点头,抓着谷不沾的手道,“师父,我越来越钦佩你了呢。” 李飞白本来心情就不佳,这会儿看着王宝钏的样子心情更加是跌到了谷底,他一把抓过王宝钏道,“这么油腻的东西,吃完了要消消食。” “喂,小子,吃了我做的饭就不夸我几句吗?”谷不沾对于李飞白这样阻止自己传道授业非常有意见,李飞白凉凉回道,“不是有荤菜素做的吗?所以你这点手艺也没那么神奇吧。” “喂,你这是在侮辱我的厨艺!”谷不沾气鼓鼓的大声反驳。 “那又怎样?”李飞白丝毫不把谷不沾放在眼里,谷不沾略有些势弱。 司舟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如同斗鸡一般,还是姚青最淡定,戳了戳司舟道,“快去收拾盘子,等下他们打起来如果敲碎了最后还得你去买。” 王宝钏对于他们每天都要来这么一下子也已经习以为常,耸了耸肩哄了哄谷不沾,拉着李飞白就上山散步去了。 不得不说,谷不沾从雷家赢来的这套别墅风景独好,苍翠掩映之中,别有一番风情。 此时虽然是一年之初,然而天气依然寒凉,李飞白牵着王宝钏,心情略略平复了些。 对于山上的一些食材,王宝钏经过这些天同谷不沾学了些看了些,多多少少也能分辨,食材的产地和它的品质息息相关,即使是在现代社会,食材由哪个产地生产,对它的品质影响也极大。 这些天谷不沾教了王宝钏不少刀工手艺,刀工是厨师做菜的灵魂,不过即使是谷不沾,对于王宝钏的进步都啧啧夸赞,直刀、平刀、斜刀、剞刀,每天反反复复地练,偶尔跟着姚青切切叶子,偶尔自己拿着谷不沾家的食材试用,进步不可谓不迅猛。 李飞白似乎有心事,王宝钏抬头的时候,正见到午后的阳光斜穿过树枝末梢,打在李飞白的脸颊轮廓上,那美好的弧度让王宝钏的心跳快了一个节拍。 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让王宝钏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怎么了?有心事?”想着他与自己一样离开的亲人,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还有厨艺可以追求,可是李飞白却只是一直陪着自己,毫无怨言,每次她做了决定,他都无条件的支持,这样的朋友如此难得,所以她对于他的心情难免要关心得多些。 李飞白侧脸望着她,见到她担忧的目光,收敛起自己内心的烦躁,低下头,就在王宝钏心跳如擂鼓的时候,为她掠去了发上的枯叶,微笑地安抚她道,“无事,只是有些想家。” 王宝钏点点头道,“我也偶尔会想家,可是既然来了这里,我就没有资格再想家了。” 李飞白一开始误会她是在想王府,想到自己总有一天必须与王允执戟相对,内心又是烦躁。可是想起她曾经说过的穿越什么的,又自欺欺人地想着,或许她并不在意自己未来会与王允对立呢? 牵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紧,王宝钏的手明显粗糙了,听姚青说如果厨师的刀不称手,就很容易把手磨粗糙,李飞白微微皱眉,食指在她的掌心中回旋摩挲着,问她道,“在这里呆得还开心吧?” 王宝钏爽朗一笑如铃声般动听,她回握着李飞白的手道,“虽然师父有些不正经,但是厨艺真的很出众,我这趟算是没有白来。”突然她停伫了脚步,转身面对着李飞白很认真地看着他道,“谢谢你。” 李飞白心中有一股暖流汩汩,王宝钏惊疑地看着他的耳朵红了,嘻嘻一笑道,“呀,追宝,你也会脸红呀。” “呵呵,”李飞白傻笑了一声,可是王追宝这个名字也是一根刺,他还瞒着她很多事,而且他对她依然不确定,忍住了即将溢出嘴角的叹息,重新牵起了她的手,继续这一路的漫步,如果能就这么牵着手走到地老天荒,会不会更美好一些呢? 十天之后,李飞白收到了姬浩雅快马传来的文书,剑南道节度使换人,山南西道、黔中道各派出五千人的募兵前来支援肃清,好在剑南道比邻的是山南西道和黔中道,这两道的军队在安史之乱后经历过汰换,已经是坚定的保皇党,所以李飞白的密信一到,姬浩雅立刻与兵部尚书周师奇、吏部尚书魏培一起拟定了人选。按照李飞白的估计,再过十五天,黔中道的三千募兵会到,二十天之后,山南西道的募兵也会前来回合,在此之前,他只需要与孙应兴定好计划,安排好时间,即使雷氏得到消息,只要有军队在此,他也不敢造次。 王宝钏的刀工总算是要出师了,李飞白想自己应该赶得及在她刀工成熟之前为她送上一把称手的厨刀。 这天谷不沾考验王宝钏道,“乖徒儿,庖丁解牛知道吗?” 王宝钏不假思索道,“知道啊。” 谷不沾脸上露出坏笑继续问道,“那么什么意思知道吗?” 王宝钏狐疑地看着他,觉得他似乎是在下套,于是警惕地答道道,“知道是知道,不过……” 谷不沾闪身指了指地上的牛对王宝钏道,“那么你来做一个。” 额,如果她做不到,是不是不算出师了?王宝钏很郁闷,就见谷不沾得逞地大笑道,“怎么样怎么样?徒儿,知道自己的缺陷了吗?” 姚青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终于在王宝钏窘困的表情中悠闲道,“其实你自己也不会吧?” 谷不沾的脸色瞬间就垮了,恨声道,“你就不知道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这是我对你的期望,你怎么能这么让我失望呢?嗯?嗯?” 王宝钏无语沉默,姚青冷漠不理,谷不沾跳脚道,“哼,没劲,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只会拆师父台的徒弟?” “我怎么就拜了你这么个厚颜无耻的师父?”姚青一句话,谷不沾无语凝咽。 ☆、最新更新 一番抬杠,王宝钏的课题从庖丁解牛变成了完成三套鸭的任务。 这天王宝钏在春寒料峭中挥汗如雨地独自完成了三套鸭,整个剔骨过程完成之后,她的手早就酸软地提不起劲儿来了,然而谷不沾依然皱了眉,对于一些没有处理好的地方挑三拣四。 王宝钏对于这种高标准严要求是没有意见,但是谷不沾看到李飞白的时候就知道他有意见,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刀工能够进步如此神速,谷不沾对于自己这漂亮聪慧的徒弟依然十分满意,这一满意手就想上去摸,还没摸到,李飞白就把王宝钏再度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细心地为她擦去了汗珠。 谷不沾幽怨地望着他们,结果收到了姚青的一声冷笑。 晚饭的时候,谷不沾为了庆贺王宝钏刀工出师,特地炒了一道三花聚,腰花、心花、血花,最先下锅的是猪腰,跟着上猪心,最后下猪血,用雕好的碧绿越瓜垫底,加上少许樱桃酱陪衬,上桌的时候要立刻吃,猪血火候正好,心花嫩,腰花脆,口感绝对的一绝,王宝钏吃后油光满面道还要。 谷不沾尾巴又翘起来道,“这火候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老神在在的一句话就让王宝钏双目放光,扒拉着他的手道,“师父,我可以学火候了吗?” “当然,刀工之后就是火候,至于选材选料,只有你自己亲自去名山大川走走看看,才能知道这其中的奥妙。”谷不沾感受着王宝钏温润的小手在自己手臂上摩擦,脸上的表情真是丰富多彩,连李飞白投来的目光都不在话下了。 夹了一筷子的猪血,他给王宝钏看道,“这猪血也有讲究,从哪里流出的最嫩,杀时该从哪里入刀,凝固到什么时候下火炒最好,还有你的长勺该怎么翻,锅要怎么掂,最重要就是这火候,过了则老,不到则生,下一个月,你就捉摸这事儿吧,没悟性的,哪怕捉摸个三五年都未必能捉摸出来。” 王宝钏听着,眼睛越放越亮,最后那张小脸简直要贴到谷不沾的胸口上去了,李飞白一伸手将王宝钏拉了回来,咳嗽了一声道,“宝钏,要尊师重道,注意形象。” 王宝钏这才乖乖坐好,谷不沾扼腕叹息,谁要这种尊师重道了,这明明应该投师所好才好啊! 有谷不沾的教授,王宝钏少走了不少弯路,文武火如何处理,怎样改进自己的灶具,这些她从前虽然想过,可是没有经验让她的摸索很是有局限性,可经过谷不沾这么一教,她在刀工之外,对于刀工和火候的把握又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谷不沾说,每个厨师都有自己的习惯和个性,所以做出来的菜也有自己的性格,然而只要把握住一点,戒骄矜,不断学习和领悟,就一定能做好菜。 王宝钏觉得谷不沾就很有个性,就算每天从市场上回来总要说一番山下哪家有漂亮姑娘之类的言论,也有偶尔吃完饭会散步去青楼做俯卧撑消化之类的习惯,但是作为一个启蒙老师,谷不沾也算十分的尽职尽责了。不过对此,谷不沾的说法是,自己的徒弟如果报出自己名头结果菜做的太烂,别人家的姑娘会误会他的。 这厢王宝钏的火候正练得热火朝天,院子里的鸡鸭牛羊一只一只地化作了腹中餐,那厢李飞白却遇到了一点点小小的麻烦。 雷家的关系网比李飞白想象得要更加复杂,至少孙应兴这里刚开始缓慢的人员调动,就受到了来自京城里的警告,警告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允的嫡系人马之一。 李飞白坐在益州的酒楼中与孙应兴对酌,未免被人留意,李飞白从未去过州府衙门,二人相约都是由月下通传约定。 小二很有眼色地没有来打扰,孙应兴将连日里他按照李飞白安排的人事调动后引起的反响一一回禀,李飞白闭了眼睛,额头青筋跳动着,等孙应兴禀奏道,“司兵判司郭岸堡已修弹劾文书上京,并对山南西道和黔中道派来的募兵大行抵触”,李飞白终于挣开双目,冷笑了一声道,“就凭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孙应兴没有回答,李飞白看了他一眼问道,“如何?” “虽说如此,可是雷家正是用了这点时间,将山中采矿铸铁的工人全都转移了。”孙应兴得到消息就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了,可是谁知道还是迟了一步。 前些日子山中下了一场大雪,那些人如果被强制转移走,要在这山中寻找,恐怕不容易。 李飞白的额头又开始跳痛了,看来雷家比他想象中要更有恃无恐一些,他沉吟片刻道,“无妨,既然他们愿意将那地方交出来,不如你就派人光明正大的去接收了,就算他转走了人,那材料兵器总还是在我们手上的,虽然我不便暴露行踪,但是你有姬侍郎为你讨得的密文,必要时候,给他们一个杀手锏。” 孙应兴应声同意,随后又有些担忧道,“这雷家在剑南的势力实在太过深入。” “所以我也不怕没有把人逼急了的那一天。”李飞白在来时的路上早对雷家的那些勾当有所耳闻,要孙应兴来查,又要给他权,无非就是要他理清线团,慢工将他们磨了,虽西凉国力与唐朝不可同日而语,但当年突厥也不过是一支游牧小民,理当不可小觑。 李飞白将那些烦闷之事都化作了一杯酒饮进肚里,孙应兴作陪,他在朝堂上从不依附谁,只因未曾找到合意的良枝,李飞白虽然年少,可这魄力非同一般,让孙应兴也不免刮目相看了。 三日后,在益州雷家的大院里,早春的梅花开得正妍丽,然而赏花的人却没有那心情观赏。一支红梅残雪未消,却被那人折下扔进了泥里,可怜那傲骨梅花竟这般香消玉殒,倒教人好不疼惜。 歌舞姬很有眼色地闪到了一旁,雷景文紧紧握着拳头,恨恨道,“孙应兴在剑南翅膀都还没硬就想飞,我看是背后有什么人给他撑着他才敢这么胆大妄为,给我去查清楚到底是谁!” 府中家丁连忙躬身领命而去,可雷景文却依然怒形于色,连着几天的坏消息让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在花园中反复地踱着步,却依然难消他心头的烦闷。 先是听闻一贯与王允不合的孙应兴被调来益州任职,还没有来得及准备,那孙应兴就快刀斩乱麻将一众原来与他交好,收了他不少财禄的官员全都替换了下来,换上了不少他从巴州带来的亲信。 本来他的亲信也带不来多少,可谁知道不过几天,又从山南西道和黔中道调来了几个人将仓户、兵戎、赋税和刑狱的关口都给把持了去。 他算得消息灵通,这些年雷家之所以能在益州发展起来,无非靠了些兵器的买卖,可谁知道居然连那个地方都被孙应兴察觉了,当下就派了人去打探了消息。 本来放贷收钱起价之事,若州府之中无人帮衬,根本无法行事,这下连他赖以起家的营生也给断绝了,更是绝了他的后路。连续几天的打击已经让雷景文明白了,这次孙应兴是针对他而来的,可是他岂能这么容易被扳倒,这些年来他的苦心经营,如何能就这么付之一炬? 雷景文掐着梅花枝上的手指一紧,一支梅花又再度应声折断,他将梅花摔在地上,愤愤地踩捻了一番出气,心中暗道一定要找出孙应兴背后的人,他还有王允兜着,再不济,那西凉也不见得会坐视不理,所以他还有翻盘的机会,雷景文冷笑着,让一旁伺候的丫鬟背脊上都冒出了阵阵凉意。 可惜的是,雷景文这次遇上的是李飞白,当雷景文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时候,李飞白已经在黔州恢复了钱远恒的官职,钱远恒贪污案一翻案,坐不住的就不止雷景文了。而且雷景文另外还收到了一条消息,山里面的那群工匠中,有三个人逃了出来,这条消息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 远在戎州的赵堂生此时和雷景文是一样的心情——变天了。本来以为自己贪污赈灾款的事情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谁知道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居然还能翻盘,这让他措手不及。 对于剑南道官吏之中的异变,王宝钏是完全不知道的,她正沉浸在谷不沾教授的火候之中无法自拔,谷不沾到最后只需要站在她身旁略微指点一下,王宝钏就能够领会其中的精髓,这般神速的进步,连姚青都不免对王宝钏另眼相看。 这天王宝钏要做一个酥炸肥肠,这道菜如今也只有在剑南之地才能吃得到,因为辣椒没有普及,所以做出来的肥肠无法有那种香辣的口感。 现如今,王宝钏虽然仍想努力地将现代的饮食与唐代饮食相结合,然而她会更加注重食物的原味,将食物最好的一面发挥出来。 她会十分注重食物的新鲜度,而新鲜度与季节和食物的成熟度有关,她不会再将食材放置很久破坏原味,而学会了就地取材。 一道酥炸肥肠把司舟的馋虫全都勾了出来,王宝钏自己也叉腰表示满意,李飞白正从外头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一切都很完美的时候,后山上突然传来了重物摔落的声响和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最新更新 司舟是最惊慌的,他像一只小老鼠一样窜了出去,紧接着就听到他“啊——”地大叫了一声,李飞白一把拦住了王宝钏,姚青和谷不沾却气定神闲地慢悠悠跑去看热闹。 后山上的巨大声响其实是滚下来了三个人,王宝钏躲在李飞白身后探头探脑地张望,司舟脸色刷白,还是姚青上去将那三个人一一扶回了房里。 姚青看了一眼同样在看热闹的谷不沾,谷不沾讪讪道,“你也知道,我对男人没兴趣的。” “难道我有?”姚青挑眉,谷不沾闭嘴,不情不愿地上来将剩下那人扶走。 虽然是来路不明的三个人,然而谷不沾依然很好心地给他们留了一间厢房,并且当晚提前下山去请了大夫,顺便在花街柳巷睡了一晚上,理由是怕人多太挤,他作为屋主所以将就了。 李飞白见这三人来历蹊跷,当晚就悄悄地让花前和月下守在了屋外,他进了屋里,一股酸臭味道扑面而来,他只是略皱了皱眉,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按照大夫说他们三人是赶了太长的山路,心力透支,李飞白倒觉得他们像是在逃命。 其中一个在半夜的时候醒了过来,李飞白一直维持着休闲的坐姿没有动过,见他醒来,继续把玩着手上的匕首没有说话。 那人见李飞白一副像是要逼供的样子,情绪十分激动,说话断断续续道,“你,你是雷家的人吧,哼,就算,就算你杀了我,我,我拼了这这条命,我也,也不会再帮你做这种龌龊的勾当!” 李飞白听他提到雷家,终于露出了一点兴趣来,孙应兴还没有找到那几个被藏在山里的人,难道他们是从山里逃出来的?“我不是雷家的人,但是我知道你从哪里来。” “哼,狗怎么会,会承认,自,自己是狗!”那人显然不信。 李飞白笑了,他没有介意那人言语冒犯,也不急着表明身份,只是从容问道,“认不认识赵无亮的徒弟?”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听到赵无亮的时候神情越发激动,这倒让李飞白产生了适度的联想,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那是赵无亮打造的一把很普通的匕首,他露出匕首的短柄,上面有代表赵无亮的印记,递上去给那人看道,“你师父的?” “你,你想,想怎么样?!你把我师父怎么了?!”那人看到那个印记,又惊又怒,这更证实了李飞白的猜测。 本来以为要大费周折,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也不再言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那人道,“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会找人把你们送去州府衙门。”李飞白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那人更加愤怒,大声叫骂,却被李飞白在嘴里塞上了一块布,终于闷闷地发不出声音了。 李飞白把食指放在唇边道,“安静,病人需要好好的休息。” 走出厢房,姚青正站在院中,花前和月下倒是不避忌姚青,一左一右站着等候吩咐。姚青双手抱胸看着他道,“郡王爷,什么时候动身?” 李飞白笑道,“等狗急跳墙的时候。” 姚青点点头,虽然刚一开始他并非自愿加入这次拜师队伍,然而经过这些天相处,却意外发现了许多值得回味的事。 第二天一早,王宝钏就很兴奋地跑去看那三个病人,可李飞白早就让花前和月下通知了孙应兴,州府第二天一早就派人来将他们三个抓了进去,理由是他们是在逃的逃犯。 王宝钏张大着嘴巴直到李飞白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回过神来,僵硬地看着李飞白道,“这,逃犯?他们?” 李飞白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王宝钏却后怕了起来,语无伦次道,“那,我们的财物,那个,额……”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李飞白淡然一笑,宽慰道,“没事,东西都在,什么都没少,昨晚我和姚青轮流守在外面,毕竟他们来历太可疑了。” 正逢姚青走过他们面前,王宝钏印证似的看向姚青,姚青望着李飞白,缓缓点了点头。王宝钏这才舒了口气道,“幸好有你们在,不然我小命丢了都不知道。” 本来以为唐代都应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谁知道居然还有逃犯,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法,王宝钏缩了缩脖子,抖抖索索地回厨房继续练她的翻锅去了。 姚青等王宝钏走了,才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飞白,本是希望他有所交代,可是他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径自下山去了。 三个逃犯越狱后再度被抓的消息不胫而走,李飞白和孙应兴碰面之前,就听酒楼大堂里几个客人正在闲聊此事,各种版本都有,然而这个消息的走漏让李飞白还是谨慎了起来,孙应兴一来,他就先对他道,“让花前和月下今天帮你把那三个人换了,狱卒也要换。” 本来只是想好好的把他们保护起来,现在看来,雷家可能比他们想象得要警觉得多,哪怕州府里各重要部门的人员都被汰换干净了,可是难保在这些细枝末节不会出什么纰漏。 孙应兴没有意见,当下就吩咐自己从巴州带来的旧部和花前一起把这件事情给办了,最近雷家明显消停了许多,以前一些积压着的欺民霸市的案子,孙应兴偏偏也压着都没有审。李飞白对于孙应兴的一些做法很是赞同,二人坐在酒楼二楼的雅间上,却听楼下突然有人大声嚷嚷了起来。 “雷景文个狗贼,抓了我徒弟,给西凉人当走狗,当心天打五雷轰,要遭天谴哪!新来的刺史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娘的,也不管事,隔壁王老六以前被雷景文逼债差点跳河,居然就这么算了,他娘的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道义了,cao他妈的!” 李飞白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赵无亮,当街辱骂州官若真的追究起来也可算是一条罪状,然而李飞白见孙应兴也只是撇了撇嘴,二人心照不宣地饮了一番酪茶,闭口不提此事。 益州的人马已经汰换得差不多了,交接的事情也因为孙应兴恩威并施而顺利进行,李飞白啜了口茶道,“雷家那里估计这些天就该坐不住了,也不用逼得太紧,只要他们愿意跟我合作,从今后改做正经生意,我倒还愿意帮他们一把。” 孙应兴立刻领会,点头称是。 果然不出李飞白所料,赵无亮那三个徒弟被掉了包之后,雷景文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尤其是当他得知任免孙应兴是吏部尚书会中书省直接下的命令,更让他有如坐针毡之感。 就算他的关系可以通到王允,但不代表王允就会为了他而得罪其他高官,他身在江湖,朝堂上的事情就算略有耳闻却也不能深窥其境,这才是现在这状况最要命的地方。 雷景文寝食难安,所有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都是不利于他的,哪怕他曾经给王允送了那么多财帛珍稀,这种时候王允也只会弃卒保车,进京的三批人没有一次见到王允。 难道雷家两代人的经营就真的要毁在他的手上了? 一月末的天气虽冷,却依然让雷景文出了一身的冷汗,刑狱那里几个平时吃了他们不少好处的狱卒居然被调去看守礼器了,等于手上的几枚棋子全走废,他究竟该怎么办? 就在雷景文在家中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西凉国已经收到了他的消息,派了使者悄悄地进了益州城了。 雷家的中厅,一个身材高大,颧骨突出,身穿奇装异服的中年男人正一脸倦容地靠坐在正中的坐榻上。 由下人引着快步从后厅行入的雷景文匆忙向那人行礼,那人神态傲慢,看了一眼雷景文,微微颔首,就继续歪歪斜斜地半躺在坐榻上。 雷景文连忙让人叫了两个家中的丫鬟前来伺候,又是上糕点又是上果茶,等一切终于落定,那人才缓缓地吐了口气,眼角吊起斜斜地瞥了一眼雷景文,完全不拿正眼看他,说话也怪声怪气道,“哎呀,这里的天气真是让我不舒服。” 雷家的几个下人平时也蛮横惯了,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登时就窜上了一把火。可雷景文终于还是忍耐着,对那位使者道,“剑南这边气候确实温润了些,使官您住不惯,还请包涵包涵。” 那人哼了一声,又是斜眼看他,怪声怪气地道,“要不是你那批货没按时送到,我能这么急巴巴地赶着来?”言语里尽是责怪的意思,让雷景文额上渗出了冷汗,看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完全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这般态度让雷景文终于对寻求西凉的庇护也不报太大指望了。 就见西凉使者哼哼唧唧着什么,看着他的目光益发不屑,雷景文心中也是叫苦不迭,于是讨好道,“此番是我一时失察才让那州府钻了空子,如果使官您愿意同陛下或者公主殿下美言几句,让我延迟些时候,交货那肯定不成问题,您看,可否?” 雷景文的话说得恭谦,一拍手,一旁候着的仆人立刻就把早已准备下的珍珠绸缎都拿了上来,那西凉使者看到那些东西立刻眼睛就发光了,嘴角刚要咧开,手都伸出来了,突然想到了什么,终于咬咬牙,摇头道,“东西我可以收,但是货你也必须交出来,不然我有命收,没命回。” 雷景文本来有所回转的心情,就在他这一句话之间,冰凉透心了。 ☆、最新更新 雷景文正在为交不出货而焦急万分的时候,那厢赵无亮的几个徒弟却在一处看似像是废弃的院落中渐渐康复。正逢一月末的雪消融几多,虽然王宝钏没有看到芙蓉花开,可那杜鹃竞妍的靓丽风景,依然让她有久冻逢春的喜悦之感。 赵无亮按照约定,在偷偷去院落看了自己徒弟几回之后,终于是松了口,用了七天时间为王宝钏专门度身定做了一个系列的三把厨刀。 李飞白带着王宝钏去试刀柄的时候,王宝钏被那贴合的手感触动,对那三把即将属于自己的厨刀心怀憧憬。 一边是厨刀即将到手,一边是某位师父正蠢蠢欲动地想要思春了。 “徒儿啊,当年为师在江南的时候,那美人如云,风景如画,一杯绿醅酒,加上那清灵如黄莺一般的歌声,哎呀,再加上那淮扬厨师的精致小菜,人生啊,苍天啊,大地啊,太美好了啊!”谷不沾一边说着,一边趁机伸出他的爪子就想扒拉住王宝钏的小手。 王宝钏最近右手臂比左手臂粗了一点点,让她深感左右不对称的苦恼,一面照着镜子,一面敷衍着,也无心追究谷不沾吃自己豆腐的事情。 姚青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还是司舟给面子,凑上去问道,“祖师,那淮扬菜有些什么名菜可学?” 谷不沾对于自己被叫成祖师十分不满,内心里他总觉得自己依然是风度翩翩俊秀年华,怎么一转眼就老成祖师了呢?于是皱了皱眉道,“就你这样学淮扬人家怎么卖盐就行了。” “盐也很重要啊,不是说最难吃的一道菜一定是因为没有加盐吗?师祖您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头呢。”司舟的双眸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幻想能得到谷不沾哪怕一点点的赞许。 可是谷不沾依然怨念地扒拉着王宝钏的手道,“我说清风楼的媚儿很漂亮,你也没给我招来啊。”想起上次带着这小子下山,谷不沾就更加幽怨了,本来他是听说媚儿最喜欢清秀小生的,李飞白太贵气,姚青太冷淡,看来看去,符合清秀小生标准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司舟了。 于是,正逢司舟讨好他之际,他就连哄带骗把司舟骗下山,想趁机一睹清风楼媚儿的风采,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傻到那种程度,人家媚儿姑娘的手帕都抛给这家伙了,可谁知这家伙竟然屁颠屁颠拿去还给人家,还让媚儿好好把东西收好,不要破坏环境卫生,剩下他一人在一旁以头抢地,直恨队友太愚蠢。 想起此事,谷不沾再度磨牙,阴恻恻地道,“我听说,明月楼的娇儿也不错。” 这次司舟学乖了,连忙保证道,“祖师,如果她抛手帕给我,我一定拿来给你。” 王宝钏对于自己师父这样带坏自己徒弟的行为也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谷不沾绝对是不可能得逞的,而司舟也是绝对不可能开窍的,所以她只是默默地旁观。 就见谷不沾终于松开了他的爪子,轻悠悠飘出一句道,“可是娇儿喜欢壮硕成熟比如我这样的,你那次,媚儿真的只是掉了手帕而已,你想多了。”说完人早就已经飘出了院子,司舟却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师父,祖师这是嫉妒吧?”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姚青终于顿了顿正在练刀工的手,踢了踢地上被他切得细如发丝的菜叶道,“是。”司舟得到了姚青的肯定,于是欢快地屁颠屁颠着出去喂外院里养着的鸡牛羊了。 对于自家师父和徒弟的不靠谱,王宝钏是不抱希望了。反而是她自己的厨艺,进步不可谓不神速,才不几天的功夫,火候就已经能够把握到七成了,姚青这天突然良心发现,在谷不沾去逛花楼的时候,为王宝钏他们做了一顿饭,这其中就有当初谷不沾做的炒三花。 “啊,师伯居然把这道菜上桌的时间也计算在火候里面了,好厉害啊。”司舟一边吃一边发感慨。 王宝钏默默地看了姚青一眼道,“当时我们比试的时候你好像没有把这点时间算进去吧?” 姚青依然面无表情,在李飞白吃了一口表示无异议之后,对着王宝钏挑眉问道,“你确定你需要我这么费心?” 王宝钏哼了声,理直气壮道,“你就不知道超越自己吗?你太骄傲了!” 可惜她这点言语攻击在姚青看来简直连蚊子都不算,他大手一挥端着盘子就回厨房去了,只留下王宝钏嘟着嘴郁闷,不过等到姚青的下一道菜水晶虾球上桌的时候,吃人嘴短让她完全用食物就把自己的话头都堵住了,更遑论跟姚青斗嘴。 李飞白这些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在王宝钏也从来不在意这事儿,由得他去忙。 收到孙应兴的消息是几天之后,雷景文是真的打算缴械投降了,当西凉国的使者前来之后都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消息,反而将他快逼上绝路的时候,他派去去京城的第五批人马也已经回来了,财物倒是送了不少,可却没有一个往日称兄道弟可以为他消灾挡难的官员愿意蹚这趟浑水。 雷府在益州西北占据了极大一部分的面积,不少的农庄因为破产,最后都被雷家收购了,尤其是在雷景文的上一代做兵器生意发财之后,他们的势力一直渗透到了剑南各地乃至长安和江南,可是这次或许会把一切全毁了。 雷景文最爱的歌姬此时都不敢说话,噤若寒蝉地瑟缩在一旁,地上一地的瓷杯碎渣。前日里来的那个西凉使者又来府上趾高气扬地重申了一遍,要他们尽快将此次预订的这批武器运送去西凉,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一脚踢开散落在脚边的瓷片碎渣,雷景文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如同在宣判一般的嗓音响起,回荡在整个雷府。“去准备一下,我要见孙刺史。” 孙应兴在得到雷景文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李飞白的嘱托,成功切断了雷景文全部的后路。 花前在第一时间就将消息报给了李飞白,当天下午,李飞白和孙应兴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在雷景文安排下的别院中喝茶。 “这花苑倒是别致,四季景色皆入苑中,四时不同,孙刺史怕是很难得看到这般胜景吧?”李飞白悠悠然地喝着上等的果酿,吃着白玉盘中盛着的果品,虽然内心并不如表面上这么镇定,可是表面上,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比坐在他一侧的孙应兴要闲适许多。 孙应兴也附和着点了点头,两个人无关痛痒地聊着那些早就过期的朝堂趣闻,雷景文在一旁陪着,越发看不懂现在的状况。他今日本是想碰碰运气,试试看能不能请到孙应兴,一直听闻孙应兴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所以他也只能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没指望孙应兴真的会放过自己,毕竟这一切都是真枪实弹冲着雷家来的。 没想到家里下人刚发过去帖子,那边孙应兴隔了一天工夫就允了,今日还不早不晚按着约定的时间从从容容地下了马车来赴约。 本来雷景文打算就全盘托出,争取个坦白从宽,谁知道孙应兴却和身后跟来的那个据说是幕僚的年轻人一起吃吃喝喝也不说别的,全都是一番无关痛痒的话题。 雷景文虽然内心有如被置在火上烤着,焦灼而急切,可是表面上也不敢太明白表露,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二人。 李飞白放下了茶碟,孙应兴也拍了拍手上点心的碎屑,感情是要进入正题了?雷景文终于略略松开了拳头,示意侍婢再添茶倒水一番,谁知道李飞白和孙应兴却同时起身,孙应兴在前,倒似是为李飞白探路的,笑着对雷景文道,“一直听闻雷府上的花园造的巧夺天工,如今只窥见一斑,莫如雷三郎带我们四处转转走走看看?” 孙应兴的笑脸着实可恶,雷景文没奈何,只能点头哈腰道,“能得二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二位大人请这边走。” 旁边下人很有眼色地前去清道了,孙应兴和李飞白听着雷景文的介绍,看着他明明心焦万分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对视了一眼,露出几分彼此都懂的眼神来。 终于是行到一处假山后头,这假山的山石经懂行的一看就可看出,那是从冰封经年的吐蕃山中挖凿出的稀有的碧波石,而后用人工运输到这里的,光是路上消耗的人力,就可窥探到雷府的财力有多么雄厚。 李飞白飞速看了一眼雷景文,雷景文正探究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雷景文却已经掂出李飞白绝不只是幕僚这么简单。难道一直在背后操纵的幕后人居然是他? 雷景文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在早春,这般的模样倒是更出卖了他内心焦躁的程度。 终于,李飞白微微一颔首,孙应兴站定,挥退了旁人,二人一起转进了假山后头的亲水凉亭中,雷景文终于是松了口气,心道:终于开始了。他在孙应兴身侧躬身候着,抬眼看了李飞白又飞快地垂下了眼睑,孙应兴道,“不必顾虑,我们好好谈谈吧。” “但听孙刺史吩咐。”雷景文回答得很是恭谦。 李飞白点了点头,抚着腰上的玉佩,斜眼看着雷景文道,“西凉的生意是做不成了,有没有想过,接下官府的生意?” 雷景文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抖道,“小人从不敢做此想。” 孙应兴微笑道,“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想。” 雷景文茫然地抬头,却看到李飞白和孙应兴的脸上均含着笑意,可那目光,仿佛他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最新更新 雷景文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就这么了结了。虽然孙应兴派人在赵无亮徒弟的带路下,找到了他藏在山中的铁矿洞,并且由官府正式接管了他的兵器仓,但是孙应兴依然答应让他负责经营,只是每年的账目必须送州府审核之后交兵部阅。 而雷家在剑南的生意,今后将由孙应兴直接督管,税赋高出一般官商一成,也代表今后他的一些无本生意必须关门,可是与官府合作的生意,却同样能够给他的营生带来一定的保证。 那天,当他送孙应兴出门,却看到门前整整齐齐地站着两百来号募兵的时候,雷景文心中不是不庆幸自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不然,他或许会在牢狱中呆一辈子了。对于当时情景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让雷景文乖乖地同孙应兴合作,再不敢有任何轻忽。 赵无亮的几个徒弟成了兵器库中的监工,本来还对李飞白骂骂咧咧的,这会儿全转了调子,这脾气跟他们师父赵无亮是一模一样,全都是实心眼。 剑南道的事情,在王宝钏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逐渐平息了下来,而她的厨艺,也在谷不沾的点滴教化之下日渐精纯。 这天,谷不沾一个人在中庭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唉,有酒无美,人生憾事啊。” 姚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斜靠在廊门上,默默地仰头看着月色。 感叹,是因为心中有记挂,而他孑然一身,两袖清风,自是没有什么可想,也没有什么可叹的。 王宝钏从厨房里收拾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副场景,两个寂寞的男人对月无言,就好像是狼人一般仰望着月亮,仿佛等着月亮最圆的时候突然变身似的。 “唉——”谷不沾又一次摇头叹息。 “师父,你怎么啦?”王宝钏不解,坐到了他身边为他又添了一杯酒,双手托腮,如一朵小娇花。 谷不沾转头看着自己这个漂亮如娃娃般的小徒弟,刚想伸手去摸她那细腻白皙的小手,就听到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声,幽怨之心顿起,叹道,“宝钏乖徒儿,为师教了你,快四个月了吧?” 王宝钏仰着脸掰着手指算了算,然后点点头道,“是的,怎么了?” “所以你应该出师了!”谷不沾突然激动地双手拍桌,不管手掌上传来的痛感,很是激动道,“我可把什么都教给你了。” 这句话不单单是对王宝钏说的,想到背后站着的李飞白,谷不沾心里就像扎了根刺,十分的不爽利,却又拔不出来。 王宝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了半天才抬头道,“师父,你不要我啦?”那样子就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小狗,让谷不沾心里酸酸涩涩的,他吸了吸鼻子道,“唔,离开我,你才能有更多对于烹饪的想法,才会进步,当初阿青也是这样的。” 阿青这个称呼谷不沾已经很久没有叫了,突然提起年少时候的那一段,姚青还是神色微动,与李飞白相看了一眼。 王宝钏瘪着嘴,心里突然觉得很失落,对着谷不沾道,“师父,你不觉得就这样让我走太草率了吗?”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用,你多琢磨琢磨再自己摸索摸索,一定会有成就的。”虽然王宝钏只学了短短四个月,但是对于王宝钏的天赋,谷不沾依然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 “可是师父……” “嗯?” “你说山下卖豆腐的小娘子长得很漂亮这句话,你确定有用?”王宝钏奸诈一笑,谷不沾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等你把豆腐做得跟那小娘子一样漂亮水灵,你就知道有没有用了!” 王宝钏挑了挑眉,双颊鼓鼓道,“师父好奸诈,你确定我这么有天份不是因为我领悟力强而是因为你指点得好?” “那当然,你觉得我不是个好师父吗?”谷不沾笑嘻嘻地看着王宝钏,仿佛挖着坑等着她跳下去的样子。 王宝钏咬咬嘴唇,勉强道,“还,可以吧。” 谷不沾正色道,“既然这样,你更应该下山啦。” 本来应该被离愁别绪渲染的氛围因为这两个人打岔而告罄,可是离别毕竟就在眼前了。最后,谷不沾让王宝钏花自己最大的心思做一桌菜,最后那顿饭,谷不沾把王宝钏的厨艺一一点评,王宝钏红着眼睛从头听到尾,不是因为被批评,而是因为即将离别。 王宝钏已经在内心里把谷不沾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师父,谷不沾在一顿酒足饭饱之后,掏出了一卷布帛交给王宝钏道,“宝钏,这个给你。” 王宝钏双手接过,慢慢摊开来看,那上面都是食谱,还有每道菜的做法,刀工火候如何把握,非常的全面仔细。王宝钏伸手抚摸着布帛的绵软手感,内心伤感,谷不沾和姚青喝了一杯道,“好啦,宝钏乖徒儿,师父可是偏心你才给你的,阿青我就从来没有给过他这种东西。” 姚青的杯子还没有离开嘴唇,听完放下酒杯,撇了撇嘴,完全不在意道,“你也就那点东西。” “哼,就那点东西也足够我吃一辈子。”谷不沾的杯子嗒的一声放在桌上,对于自己这个徒儿不时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挑衅地看着姚青,姚青别过脸不理他。 最后的散伙饭就这样结束了,王宝钏和司舟一起,完成最后的清理工作。姚青搀着喝多了的谷不沾回房,把他扔进门的时候,从来不爱管别人闲事的姚青突然冷声问谷不沾道,“这么早赶我们走?” “对啊。”已经有七八分醉意的谷不沾翻了翻眼皮,哼唧了一声,就想往床上钻。 “真的把精华都教她了?”姚青继续欺近,直直地盯着谷不沾看。 “没错!”谷不沾回答得很坦坦荡荡。 “真的不想摸?”姚青挑眉,深褐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定在谷不沾身上。 “当然——”不是了!每天这么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美女放在眼前,结果身边居然有两个木头一样的家伙冷着脸盯梢,能看不能摸,这绝对是人生最大的悲剧啊!谷不沾把脸埋进了被子里,爪子幽怨地挠被子。 姚青嘴角勾起了一个无声的笑,静静地退出了房间,帮谷不沾关上了门。 中庭,皓月当空,碧空如最华丽的绸缎,悬着白玉般的月亮,清辉四散,李飞白负手站在院中,姚青从他身边擦过,两个人心照不宣,相视而过。 王宝钏在房中收拾了半天,却发现来到这里之后,收获最多的还是谷不沾给教她的那些关于烹饪的知识,哪怕她能运用的还不到百分之一,却依然让她受益匪浅。 第二天的时候谷不沾就不见人影了,仿佛说分手就真的彻底消失不见了一般,姚青看出了王宝钏的失落,安慰道,“师父每三年在益州停留四个月,因为当年收养他的夫妇就是在益州遇到的他。” 没有想到老不正经的谷不沾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王宝钏突然又生出了对谷不沾的同情来,可是姚青却道,“没关系的,他根本不在意,其实他只是觉得益州的姑娘水灵漂亮,他每年都要在江南呆四个月,你去江南的话,更容易遇到他。” 这么一说,王宝钏刚才的那点小伤感立刻就烟消云散了,欢快地开始收拾东西,却听身后李飞白问道,“想过之后要去哪里吗?” “额——”这个完全没有!王宝钏尴尬地站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李飞白。看她这副样子也知道她肯定是没有想过了,毕竟谷不沾的告别王宝钏根本没有预料到,李飞白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道,“其实沿着江水一路南下是不错的选择。” 王宝钏想到那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美景,心情突然晴朗道,“好啊好啊好啊,我们就去江南吧。”说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断瞟向一言不发的姚青。 姚青不置可否道,“反正最近无事。” 虽然在王宝钏跟着谷不沾学习期间,姚青看似并没有帮什么忙,可是每次王宝钏遇到问题,姚青总是能给王宝钏一些旁敲侧击的启发,这让王宝钏对姚青越发有了依赖之感,就像可靠却沉默寡言的哥哥一般,姚青愿意同行让王宝钏更加期待江南之行。 司舟抱着自己的小包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听到要去江南,他欢快地一蹦一跳着就把自己的行李扔上了车,开心道,“噢,去江南咯,去江南咯~~” 与谷不沾分别的伤情就在王宝钏和司舟对于江南的向往之中被冲淡了,李飞白说在益州这些天自己认识了两个人,想要一路同行去江南做生意,于是花前和月下也正式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春意渐浓,二月天气早已暖和,就在这样温暖惬意的天气里,暖暖的阳光撒在褐色的车壁上,王宝钏看着谷不沾给她的烹饪秘籍,揣着李飞白为她弄来的厨刀,满心欢喜地一路向南,去往梦中的水乡,那梦幻般的江南。 作者有话要说:蓝调扔了一颗火箭炮 蓝调扔了一颗火箭炮 蓝调扔了一颗手榴弹 鞠躬感谢撒娇打滚~~~~激动得老泪纵横,O(n_n)O ☆、最新更新 水路在益州一段十分凶险,所以按照李飞白的计划,他们会先走陆路取道万州,这一路上居住着不少的少数民族,王宝钏在沿途简直如鱼得水,有了谷不沾的教诲,民间烹饪的技法在如今的她看来,又有了别样的观察角度。 从益州往梓州路上大约要七八天的路程,王宝钏夜宿农家的时候,会很积极地去厨房帮忙,顺便研究一下农家的鸡鸭蔬菜鱼肉。因为一路上花前很努力地贯彻着李飞白让他不要节俭,花钱为上的原则,所以花前虽然话很少,但是却始终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财大气粗的土财主,每到歇脚的地方就要豪掷一笔,看得王宝钏咋舌,而司舟更是很努力地想同花前交好,希望能为自己出师之后多谋一条生路。 无奈花前和月下两个人惜字如金,不管王宝钏或者司舟说什么,他们始终秉持着眼观鼻、鼻观心,对一切闲杂事充耳不闻的态度。没办法,就算是话唠,这么些年在王府中任职下来也会变成哑巴的,何况他们还是暗探。 李飞白和姚青倒是很适应,对于从来没有见过金瓜子金叶子的山南道乡民来说,这些款爷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慷慨大方得不像话,所以跟前跟后的很是殷勤。 王宝钏发现这里的面煮出来十分的有弹性,明明是同样的面,却比她在长安的时候要煮出来更有嚼劲,不由得好奇心大胜,跟着学习一番。 因车队连着赶了三天的路,要休息一天半,王宝钏就同那梓州墨县的住家牛二娘一起去山里看野果子。 牛二娘的个性十分豪爽,有乡民特有的朴实,当然也偶尔会有些贪财,刚一开始王宝钏提出要和她同去,她还扭扭捏捏着不愿意,不过是李飞白掏了半串钱出来,她立刻就喜笑颜开,一股脑儿将上山需要带的要准备的全都告诉了王宝钏。 司舟毕竟年纪小,好奇心也盛,吵着要同去,李飞白则是不放心王宝钏,于是也就跟着一起了,花前和月下未免暴露行踪,只能无奈在民宿中呆着不能跟随。 墨县靠山吃山,按照当地人说这山上有不少的菌子,那是山神赐给他们的财富。王宝钏这一路上去果然看到沿路上有不少的野山菌,但是颜色都花花绿绿的,可食用性并不高。 牛二娘先前还和王宝钏聊着家常,可是步伐却一点都不慢,李飞白悠悠然跟着,倒是王宝钏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司舟知道要照顾师父,跟在王宝钏身前,不时伸手拉她一把,不过这活儿没一会儿就被李飞白接过去了,因为司舟自己没过多久也累得不成样子。 就在王宝钏等人停靠在一棵树边歇息的当口,牛二娘已经用自家做的木铲子,把地上圆圆白白的菌子挖了出来,一边啧啧叹道,“这菌子可鲜哩,京城还有人特地来收,可贵着哩。”说完一手一个把那菌子往自己的篮筐里放。 王宝钏仔细跟上去,拿了一个瞧了瞧,虽然和现代人工培育的蘑菇不同,但是按照她的推测应该就是山上特产的蘑菇了。 几个人走走停停,王宝钏一抬头,茂密的绿林因为从未有大规模的砍伐,所以一棵棵大树都参天而上,直入云霄。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林间的清新空气,山泉声越发清越怡人,虫鸣鸟唱,说不出的舒适和惬意。 走到半山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咆哮声,“嗷——” 飞鸟四散,王宝钏吓得脸色发青,李飞白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紧张地看着四周,那牛二娘惊叫道,“哎呀,都说这山上有野熊,但是好久都没人见过了,这下碰上了,可咋办哟,哎哟——” “嗷呜——”那吼声更近了一些,带动着树林中传来“沙沙”的声响,王宝钏觉得自己的寒毛都根根倒竖了起来,腰间的短厨刀一直紧紧地捏着。 “是熊。”李飞白印证了牛二娘的话,他从小跟着玄宗皇帝外出狩猎,到了当今皇上掌权之后,他每年都能在秋日围猎中拔得头筹。然而此时他身边没有近卫,也没有助猎的猞猁,甚至连马都没有,难道真要他赤手空拳的跟那熊斗? 司舟早已经腿都软了,王宝钏的面色也不好,牛二娘更加指望不上了,满头满脸的虚汗,而那熊罴似乎越来越近了。 一阵清风刮过,突然熊罴的步伐加快了,王宝钏和司舟吓得搂在一起,李飞白快速道,“听我的,全部都趴平在地上,不管那熊罴怎么动,你们都不要抬头,不要让它察觉到呼吸,双手保护好自己的头部。”说完他第一个趴在地上,把身体变成一直线平贴在地上,王宝钏突然想起以前看纪录片的时候似乎是有这么回事,连忙抓着司舟跟着照做。 熊罴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王宝钏的心跳快得厉害,突然,只听见嗖的一声,跟着那熊罴就发出了巨大的嚎叫声,“嗷——” 跟着又是一声弓箭射出的声音,那熊吃痛开始乱嚎,“嗷嗷——” 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熊罴最后“嗷……”了一声,“砰”地倒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嗷叫了两声,渐渐呼吸微弱。 李飞白是第一个抬头的,他站起身,就见到一只巨大的棕熊身中五支长箭,而熊罴的身旁是一个身姿矫健,容貌不俗的长衫男子。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弓箭未收起,不可想象这么大一只熊居然是被他一个人独力射杀的。 李飞白双手一拱,对着那长衫男子自报家门道,“王追宝,多谢郎君相救,敢问郎君姓名。” 长衫男子笑眯眯道,“哎呀,这位郎君好生客气,地上的小娘子也快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客气啦。话说我追了它好些天了,今日才捕得,没想到把它赶出来倒把你们吓到了,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它居然这么能跑,你看它,是从那棵杉树那里跑到那棵石头那里再跑到小溪附近才跟着到这里的,我追啊追啊追啊,可是它跑得比我快啊,我都快练成少林功夫了,可是还是没有能够追上它,我说小娘子啊,地上凉你不要光顾着坐着呀,哎哟,这位小娘子真是俊俏啊,不过后来我看它越来越接近你们……” “噗嗤——”王宝钏终于是忍不住这人比唐僧还罗嗦说话没重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男子倒也不介意,滔滔不绝了半天才拍脑袋道,“啊,话说回来,刚才王郎自报了家门,我也不能太失礼你说是不是?我平时绝对不会这样不知礼数的,我一般给人行医号脉我都会先告诉他们我以前看的病人,同样的病症怎么处理,哎呀,其实我叫孙邈邈。” “孙邈邈?哪个邈?”李飞白记得民间有一位被称为药王的孙思邈,听说能伏虎降龙,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能徒手杀熊,难道? 孙邈邈摸了摸头道,“哈哈哈哈,这个说来话长了,我家没有族谱,祖上是长安人,我太爷爷那可是鼎鼎有名,活了一百四十多岁,我们家可是五代同堂都有啊,别人那是真的羡慕都羡慕不来,不过我太爷爷说了,人活在世,必须要有贡献,我们家世代行医,那可是当做了终身职业,看到这熊罴了吗?胆可入药,熊肉性温和,可以治风痹,手足抽筋,熊蹯更不用说,祛风除湿,强健脾胃,益续筋骨,连孟子都对这东西赞不绝口啊,鱼与熊掌的故事知道吗?哎呀,我跟你们说啦,尤其是你——”他指了指李飞白道,“追宝兄,别以为你现在年轻,可以不注重不滋补,人的五脏对着五行,只要一样不调那可就五行俱损啦,所以吃也很有讲究,你看这熊掌,性平温和,但怎么吃才最好呢,你看熊生在山上,与山珍搭配是最佳啦,树枣性热,你再看看你脚下那个草,虽然绿油油的很普通,但是它可是党参啊,啊对了,我太爷爷当然跟我一样,姓孙啦,大家都叫他药王,其实他也就是比较会吃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号啊?” 王宝钏早被他这么一大串的话给绕晕了,晕乎乎地看着李飞白,李飞白脸色微缓道,“原来是孙药王的后人,敬仰敬仰。” “哈哈哈,什么敬仰,追宝兄你真有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啦,只要喜欢吃,会吃就知道,寒热不能同食,性温性平的可以常食,哎呀,这可是常识啦,你知道为什么吗?哎哟,容易损伤肠胃啦。女性体寒,应多吃性温热的食物,但若身内燥火旺盛呢,则要适量吃些平凉的食物啦,哈哈哈,话说回来,这位大娘子今天摘的这山口磨不错啊,你不知道,这口磨啊,它是微微有些寒凉啦,不益气开胃,和肉类一起炒着吃很不错的啦,还有你看这山头上的银耳啦,这可是好东西啦,大娘子吃了开胃益气,小娘子吃了身材窈窕啦,绝对的好东西啊,唉,看着这满地的吃食,我饿了啦,不过我最近住的地方有点远,这熊我也吃不掉的,不如大家一起分分啦,好东西要大家分享的嘛——” 司舟已经被孙邈邈这罗里吧嗦的一串话绕晕了,王宝钏倒是对于这食物的性味和补益的内容产生了不小的兴趣。李飞白倒是并不在意,上手帮孙邈邈一起抬那头熊下山,孙邈邈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一大块的布,嘴巴也不停,但是下手却很快,就地砍了一根比较粗的树干略微清理了一下,把那只熊打包了,跟着李飞白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搬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承认我水,跪求抽脸——别打肿就行了…… ☆、最新更新 牛二娘听说孙邈邈是药王后人,十分殷勤,一路上几个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路途漫长,回到村里的时候,牛二娘才对孙邈邈道,“小郎君,不瞒你说,我们家有个小儿子,从小体弱,你能不能给他看看?”说话之中神情很是期待,孙邈邈胸脯一拍道,“好说好说,我孙邈邈做向想来淡泊名利,不求虚名,我那太爷爷,给小儿看病那可是一看一个准,按照我太爷爷的说法,小孩子有病那都是大人带出来的,你当年自己落下的病根,现在孩子跟着遭罪,不过没关系,先天不足我们后天来补,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现在这山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就算没有金矿银矿,但那些山珍宝物可是多不胜数啊,我教你怎么挑,给你家小儿看好病,以后你家小儿身体好了,还能自己给自己补,你知道我太爷爷高寿,我们全家都高寿,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养生之道啊,养生之后,五行调和,邪气不如……” “我说,你不饿了吗?”王宝钏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孙邈邈,孙邈邈一摸肚子,点头道,“嗯,饿了,先吃饭再说。” 不过,就算是吃饭好像也堵不上孙邈邈的那张嘴,王宝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可是牛二娘却昏昏欲睡,好不容易一顿饭在东拉西扯到月上中天的时候终于是结束了,牛二娘打着哈欠收拾了锅碗瓢盆就往厨房走,却被孙邈邈拉住道,“二娘,你家小儿在哪儿呢?你怎么也不好好照顾他?身体不好最忌心郁气躁了,尤其是小孩子,更耐不得这般的寂寞忽视,哎呀,我你不要瞪我嘛,虽然我知道你是关心他的,但是小孩子难免有一些古怪的想法你也不是不知道嘛,如果一个心魔入体想岔了,那心理上还会烙下永不能磨灭的阴影,以后性子不好,性子不好就身体不好,身体不好性子更不好,如此循环往复,这身体一日复一日的糟糕,那可就真的糟糕了,所以,你还不快抓紧时间带我去看你那小儿?哎,你这碗瓢可以先放一放嘛,这病啊,最忌耽误了,拖了一日,好起来便要十天,你自己算算,你拖了这么些年,到他临了说不定都好不了,哎呀,你不要瞪我嘛,有我在,按照我的方子,那肯定有可能是会好的嘛,好了,不要耽误工夫了,洗个碗也不差这么会儿子时间,你快带我去看你家小儿,病人最大嘛——” 王宝钏站在一旁听着,觉得牛二娘快被孙唐僧唠叨得背过气去了,连忙拉住了孙邈邈道,“你也知道不要耽误时间,快闭嘴,二娘,带路。” 牛二娘脑袋里还晕着,只听到带路两个字,就双腿先大脑开始动了起来,那模样跟僵尸有的一拼。 孙邈邈还想叨叨,王宝钏先行捂住了他的嘴道,“小孩子最忌气躁嘛,你话说那么多,他很容易跟你急的。” 闻到王宝钏身上淡淡香味的孙邈邈先是一愣,转而点点头,很合作地把嘴巴拉上了拉链不说话了。 因为是农舍,地方并不大,才几步路就道了牛二娘家三郎住的小屋子,推开门就是一股浓烈的药味,王宝钏皱了皱眉,孙邈邈哎哟了一声道,“这药太浓了吧,孩子吃了可是会出事的哟,孩子那可是稚嫩的小苗苗,如果按照大人的计量给他吃药,那可是绝对没病也要吃出病来的,什么江湖郎中啊,居然给他开这种方子,真是害人哪。” 牛二娘听了这话立刻脸色发青,双唇哆哆嗦嗦道,“这,这可是全梓州号称最好的大夫,以前听说在戎州和剑南其他地方做药材生意,可厉害着呢。” 孙邈邈听了皱起了眉头道,“是不是叫妙春堂?我一直以为他家是卖那种东西的,谁知道居然是悬壶济世的医馆,可是据说连个正经的医学博士都没有,按理如果是开医馆,每年州府都会派专门的医学博士前来轮转,但是据我所知在戎州,他们虽然没有医学博士,却有行医的许可,而且卖的不少药材都参了杂质,品质也不好,这样不利于发挥药品的医理作用,而且药性也不对,一些病人吃了之后病不但没有好,反而有加重的现象,但是他们一概说是因为没有坚持吃他们的药才会这样,我在剑南的时候,倒是经常和他们治不好的病人打交道,一些小孩子因为长期吃他们的药,脾胃肝肾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这样下去的话,很可能因为药物的毒性和性味的差异,反而加重病情或者是产生许多不良的反应——” “你就先说有没有治吧。”王宝钏见牛二娘双目又放空了,连忙阻止孙邈邈,好在孙邈邈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终于是停住了话头,转而对牛二娘道,“我要把个脉。” 王宝钏叹了口气,吐槽道,“你早就该动手了。” “这,光看你也知道是没有效果的啊,看病最重要的就是望闻问切,而其中,最重要的首先就是望,我要是连人都没有看到,我怎么知道他是哪里不——” “停!你快开始吧!”王宝钏真是受不了这个孙唐僧了,连忙把他推到牛家三郎的身边,牛二娘点了油灯,倒是让房中明亮了不少,王宝钏闻着鼻尖传来的油灯和中药混合的味道,不由得皱眉。 孙邈邈在看病的时候倒是十分的专注,先是观察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三郎的面色,跟着又翻看了他的眼皮,看了舌苔颜色,还撩开了他的衣服,在他的腹部各处轻轻按压了几下,问他被按后的感觉。 牛二娘十分紧张地站在一旁,双手不断绞着,寒冷的夜晚居然额头上都是汗,孙邈邈还在继续询问三郎的情况,可是三郎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有时候牛二娘急了就会代答,孙邈邈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看得王宝钏也不由得心里有些焦急。 等孙邈邈终于七七八八的问完,牛二娘连忙赶上前一步问道,“怎么样孙大夫,可还有救?” 孙邈邈摆手道,“不要慌张,你家小儿是出生时候就落下的病根,你怀他的时候可是吃了许多热性的食物?” “什么是热性的食物?”牛二娘很是茫然。 孙邈邈补充解释道,“比如蜀椒,花椒,芥菜等等都是热性的食物。” 牛二娘听了连忙点头道,“是啊,当年我们这里发水灾,我是去的剑南躲灾,可是路上干粮都吃完了,那边山上有不少辛味的菜蔬,倒是味道不错,怎么?难道有关系?” 孙邈邈激动道,“当然有关系,你怀孕时吃的这些辛辣食物,虽然因着你平日身体好,没有让腹中胎儿流掉,但是毕竟伤身坏胃,又加上连着赶路,遭逢大灾,连带肝火燥郁,想来你怀他的时候,吃的也不怎么好,所以孩子在你胎中体质就不佳,哺乳的时候,应该也是奶汁下不下来,所以小孩子先天不足,肾气不足所以邪气容易入体,加上后天用的药物又损肝伤肾,更加不利于他的恢复。但是你既然碰到了我,这病也不是不能治,这是方子,你拿去,还有,饮食要注意,不能放盐,要清淡才能养肾,每日让他晚间双脚泡汤一炷香的功夫,再有多食豆类,粟米,芝麻,如果杀猪,就把猪腰加核桃和杜仲各一两,给他分次服用,但因你这小儿积病日久,所以起先未必会有效,但按照我的方子食用一年以上,效果便会明显,尤其等到他七岁之后,这些病症会缓解,十四岁病症便消,你且放心吧。但是很多病人因我的方子一时半会儿见不着疗效便停了,久而久之,又是阴阳失调,再过个几年,只会积重难返,虽则表面上看不出,但实阳亏得紧。” 他这番话一说,牛二娘连忙点头称是,连王宝钏都没有打断他,很认真地从头听到了尾,虽然其中废话不少,但是对王宝钏来说,有益的东西却更多。 孙邈邈唠叨完了,王宝钏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嘿嘿,没想到你这个话唠还挺有两下子的嘛。” “谁说我是话唠了,”孙邈邈正色道,“我可是曾经在太医院当过医学博士的,不过嘛,我这个人淡泊名利,名利视我如浮云,所以我也把它看得很淡的啦,你不知道,我今天抓到的这头熊,卖了换钱可是能抵上我在太医院一年的薪水呢。不过那些人傻呀,熊掌虽然美味,可是那东西,跟鸡爪猪爪差不多,又不能每天吃,只能吃一次顶个什么用?还不是化作一堆黄土,唉,不过没办法,我们做医生的,悬壶济世两袖清风惯了,要想过得舒服就只能自己再顺便做些别的营生啦,哎呀,你不知道啦,现在的人哪难伺候得紧,要熊掌还非要大的,碰到好些的厨师还会做,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蹩脚厨师简直是暴殄天物,毛都不拔以为那是鱼翅啊,连怎么烧都不知道就知道用火烤,除了一股炭味儿,那能吃得出什么效果啊?不放些别的食材,还嫌油腻,你说那些人傻不傻啊?” 王宝钏已经习惯了他的唐僧作风,于是问道,“话说,你当医学博士的时候,也这么教书?” “当然啦,不过后来那些学生都太不知上进了,我刚开始说他们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我书还没翻他们就开始闭着眼睛打瞌睡了,这让我对我朝未来的医学实在不看好啊,你说当年囊萤映雪头悬梁锥刺股的儒生都到哪里去了,学医就是要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就算是做别的营生,也应该和医学有关,唉,不过后来,医学院觉得我水平太高超了,所以他们的学生都听不懂我讲的高深的学问……” 王宝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里为那些太医院的学生默哀,也是,每堂课开始都要听他这么唠叨一番,实在是怪渗人的。 ☆、最新更新 最后,孙邈邈的熊掌被他以庖丁解牛之势给切了,当然,其中少不了王宝钏和姚青的帮忙,姚青处理熊掌很是老练,王宝钏一直只是在谷不沾留给她的书上看到,却从来没有亲手实践过,第一次上手未免有些手抖。 但是王宝钏毕竟悟性佳,跟着处理了一次,触类旁通的就能把熊肉也细致完整地处理完了,熊皮剥得十分完整,让孙邈邈非常高兴。 “喂,怎么感谢你们,我这个人最是知恩图报的啦,你们这样帮我,我不送点东西给你们我也不好意思,宝钏,我看你对医学也很有兴趣,怎么样,有没有想过要尝试一下学医啊。现在这个世道,只会一门手艺是很难混到饭吃的啦,你看我学医的时候还要兼顾狩猎,你知道现在山上的那些熊罴啊,老虎啊,豹子啊那是越来越狡猾了,前几天我还碰到一条大蟒蛇,可惜我不会做蛇肉,最后卖掉被人家炒着吃掉了,可是那味道,哎呦,我都不好意思说,那简直就是在啃木头嘛,你说,那可是比我小腿还粗的一条大蟒蛇啊,要不是我抓住了它的七寸,现在我可是在它肚子里了,说起来真的怪吓人的,可是很奇怪,当时我真的没有感觉害怕哦……” 王宝钏听着,心里默默地觉得孙邈邈真的很适合去写意识流小说,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还不带重样的,真是让她十分佩服。 牛二娘则要按照孙邈邈开的方子去抓药,央求着搭他们的车去州府,王宝钏自然是同意了,他们也即将启程上路,孙邈邈说要搭便车,跟着一起来了。 花前和月下虽然算是他们里面出钱最多的人,但是却从来不会对他们的决定作出任何反驳,虽然王宝钏觉得花前在花钱的时候真的很暴发户以外,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好脾气,倒是赞不绝口。 姚青用一贯钱从孙邈邈那里买下了一个熊掌,王宝钏一路上就在孙邈邈的唠叨声中研究这个熊掌,孙邈邈道,“熊掌最是性温益补了,不过烧的时候还是要得法,但是当食物中加入药材的时候,怎么去除药材的味道又让药材保留原来的品质倒真的是一个难题,我就从来没有研究出来过,每次炖汤到最后都感觉在吃药,一点食物的精华都没有品尝到,实在是让我很郁闷啊。” 王宝钏对于食物的性味不是很了解,如何入药,哪些人应该吃哪种类型的食物,她也不是很明白,于是好奇地问道,“那么你说,每种食物是什么性味,我们怎么知道呢?” “哈哈,这你就问对人了,”听到王宝钏终于问到他想说的内容,孙邈邈更加来劲了,“你也知道古时候有个人叫神农吧?他可是被誉为医药之祖啊,你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辨别那些药材和食物是什么作用的吗?对了,那就是自己去吃啊,你也应该知道医食同源的道理吧?你不吃就不知道那样东西的作用,可是你说,你现在很多东西都不敢吃,没有献身精神,怎么办?不用怕,这不是曾经有我们伟大的神农,后有我那伟大的太爷爷吗?没错,你没有听错,就是我那太爷爷,我那太爷爷不计较个人名利,不怕为医学献身,曾经在各处的名山大川周游行历,经过千般锤炼万般尝试,终于把各种古怪的毛病,各种食物的性味全都归纳总结在他毕生的经典著作《千金方》里面了。可是你会说,这《千金方》是他的传世名作啊,我们一般性的小老百姓怎么能得到呢?很简单,你现在就跟我买,我这包袱里可是有很多我自己手抄的绝对珍藏没有错漏的《千金方》哦,不论你是要学医,还是做菜,不论是要调养,还是进补,只要有这本《千金方》保管你百病皆除,而且,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今天你问我买,我还送你一本《千金翼方》,说到这本《千金翼方》那可就更厉害了,那可是我爷爷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悬梁刺股写成的一卷比《千金方》更全面更完善更有价值的书……” 王宝钏还没听完,就觉得自己的头上有寒鸦飞过,感觉满电视的今天购买,只要998的钻石广告又在古代重现了,如果哪里缺少推销员的话,她想她一定会推荐孙邈邈去的。 李飞白听着耳边的嗡嗡嗡,终于一个没忍住,挑了挑眉,抓了一贯钱放在桌上道,“两本书加一个熊掌。” “额,一个熊掌就要一贯钱了,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抓熊那可是冒着生命的危险,翻山越岭,披星戴——” 又是一贯钱放在了桌上,本来王宝钏以为孙邈邈会很有骨气地继续和李飞白讨价还价的,没想到他居然很豪爽地就道,“成交,书和熊掌都是你的了,书与熊掌可以兼得这件事情一定会在今后传为千古佳话的,你买了这本书,那绝对就是徜徉在医学知识的海洋之中,一切都会让你流连忘返,啊,那五光十色的医学大门正在向你敞开,宝钏——” “啪——” 孙邈邈的手刚刚抓住王宝钏,就立刻被李飞白一掌拍飞了开去,冷冽的目光扫过来,孙唐僧终于是放低了音量,低声嘀咕道,“唔,我们之间那可是纯洁的合作情谊,想多的人真是讨厌,其实我刚才也没怎么碰到宝钏啊,可是宝钏自己都不生气为什么他要生气呢……” 王宝钏没有留意孙邈邈后面的话,却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偷偷地瞄了李飞白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般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了。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王宝钏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孙邈邈撅着嘴,心里头依然对刚才李飞白拍他的那一掌耿耿于怀,慢条斯理地翻出了自己的包袱,里面居然都是拓印好的千金方和千金翼方,王宝钏作为一个穿越前连王宝钏这个名字都没听到过的人,就不必指望她对药王孙思邈有什么印象了,可是李飞白却是知道的,当年孙思邈还曾进宫辞谢了太宗皇帝的封爵,是一个在民间具有传奇色彩的奇人。 看到孙邈邈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卷书,李飞白对于这个唠唠叨叨的小青年突然有了别样的看法,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问他道,“这些书,都是你自己誊抄之后拓印的?” 孙邈邈点了点头,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多说什么,可是眼眶却是红红的。 李飞白似有所悟道,“是怕你先祖的医术会失传吗?” 孙邈邈抬头看了李飞白一眼,咬着嘴唇低下头,又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当时在太医院,太爷爷的著作虽然管用,可是他们依然坚持用《素问》《本草》那些的当做教材,但是我教课我都用的是太爷爷的书,最后那些学生都听不明白,也不能理解……” 说完孙邈邈不复往日的神采,抿了抿唇道,“其实太爷爷的这些不仅仅是教人如何治病,更重要是如何当一个好医生的,医术,医德都很重要。” 王宝钏粗粗看着手上的书卷,抬头望了一眼孙邈邈道,“放心吧,时间会证明你太爷爷这些著作的价值的。” “真的吗?” “当然,曾经有人说过,实践是检验整理的唯一标准。” “谁说的?我认识吗?”孙邈邈一脸的期待。 王宝钏胡诌道,“嗯,是一个大政治家,好像是前朝的,我史书读的不多,但就是记住这句话了。”总不能告诉他,这个人现在还没有出生吧?王宝钏暗暗吐了吐舌头。 有孙邈邈同行,虽然吵是吵了点,可是却不那么闷了,正好他能够为王宝钏解说孙思邈的一些医理,尤其是对于食治方的部分,王宝钏尤其感兴趣,如何让食物不仅美味而且更加健康?怎么样的人适合吃哪种食物?在孙邈邈如滔滔江水一般的废话中舀出几勺有用的,对王宝钏来说同样是受益匪浅。 几天的路程不算太漫长,到了梓州,一众人终于分头踏上了自己的行路,王宝钏一行人在客栈安顿下来,虽然牛二娘家的床不算太硬,可是连日的舟车劳顿还是让王宝钏略微感觉到了不适应,一到客栈,囫囵吞吃了点东西就回房间呼呼大睡了。 王宝钏和司舟离开之后,花前和月下才终于聚到了李飞白的身边,花前几日前就收到了飞鸽传书,他一脸严肃地对李飞白回禀道,“郡王,听说王允插手管钱远恒的案子了,钱远恒现在在黔州,我们要不要改变路线?” “不必。”李飞白的食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表示他现在正在思索着情况的转变,黔中道上一贯唯他是从,他不认为王允翻得起什么浪花。 “赵堂生也被调任了。”月下趁着间隙,将自己最近打探到的消息也如实回报。 “去哪儿了?”李飞白皱了皱眉头,在剑南的情势逐渐有利于他这一面的时候,王允会做出这种动作不算奇怪。 “巴州。” “很好。”李飞白的脸上露出了习惯性的微笑,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王允,如果王允总有一天要失败,不是因为他魄力不足,而是因为他看人不清。“难道他以为,巴州没了孙应兴,就能够为他驱使?光靠一个赵堂生?”李飞白的笑声充满了讥讽,虽然他离开了朝堂,可是一切,仿佛他依然在帷幄中运筹自如,毫无滞涩。 ☆、最新更新 王宝钏这一行人过了阆州,直奔巴州,连迟钝的司舟都发现他们好像赶路赶得有点急,按照李飞白向花前、月下两位老板打探出来的情况,好像是巴州最近有一笔大买卖要做。 姚青并没有任何反应,于是王宝钏自动脑补为这一切都很正常,司舟对于任何正常或者不正常的都没有太过明显的判断,所以七天之后,经过一番不要命的赶路,几个人目前正在巴州的客栈中休整。 王宝钏自从学了谷不沾教给的厨艺,结合着孙思邈的一些医学知识,她一直有心想尝试着做药膳,然而毕竟是生手,难免有些胆怯。 花前和月下打探来的消息显示,他们到达巴州的这一天,赵堂生的车马还在路上,约莫还有三天的功夫就能到了。 巴州他们是来过的,当初进益州的时候他们选择的就是走巴州,如今再度回到这个城市,王宝钏突然有了故地重游的亲切感。 三月里春光明媚,而巴州的春天似乎比益州来得还要早,暖融融的阳光如金色的羊毛盖在身上,混合着青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那是充满自然界清新的味道,没有任何的人工雕琢和添加,浑然天成的味道让王宝钏深深地陶醉在了融融的春意里。 司舟原本每天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王宝钏,可是今天却因为晕车,依旧病恹恹地躲在客栈里,李飞白说是要跟在巴州认识的几个朋友聚一聚,顺便帮衬花前和月下的生意,也不见了人影,独留王宝钏一人在城中乱逛,倒是十分的惬意。 巴州的酒很有名,可叹王宝钏现在根本喝不得酒,光闻着酒香熏然欲醉,却全然沾不得半点,只能对着酒楼门口闻酒香流口水。 虽然来到这里也不过是一年不到的时间,可是似乎她已经渐渐地适应了唐代的生活,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了自己热爱的事业,虽然失去了亲人,可是想到他们还在千年之后安然无恙地生活着,就算还有那么一点点流连和不舍,也被生活的洪流冲刷淡漠了。 酒旗招展,王宝钏踏着春日的新尘进了酒楼,抛了一把零钱在桌上,小二赶忙端着笑脸上来招呼。 靠窗的座位是比较吵闹的,但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吵闹倒是让王宝钏解了些寂寞,她端着加了不少料的茶看向窗外,街头人头攒动,今天是三月初一,正是赶庙会的好日子,上次看到演皮影戏的那家小店铺前依旧围满了不少希望求得子嗣的女人,王宝钏微微一笑,耳边就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男声。 “这山南剑南之地,倒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却与江南相比,别有一番风情。” 王宝钏循声望去,就见一位着华美锦缎的男子抚着扇子,姿态翩然,气度风雅,神态闲适,在这酒楼之中,颇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身上的锦缎华美,却也不及他的容貌,如玉面庞,朗目星眉,眸色分明,薄唇有如最妙的生花之笔装点而成,五官完美得恰到好处。 端起面前的茶碗,王宝钏状若不经意地瞟向那人,却见他的目光流转而来,似乎夹带了无数的风声水声,在王宝钏心上轰轰烈烈地化开,如被蛊惑一般,忍不住一看再看。 那男子挑了挑眉,却不如李飞白那么凌厉,却是恰到好处的风流,王宝钏微微颔首,那人也含笑扇着扇子,向王宝钏致意,惹得她又是一阵心悸。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王宝钏不由得在心里暗问,目光总忍不住要往男子的方向追随而去,仿佛这酒楼之中,景物失色,只剩下了这个人一般。 终于有嘈杂的声音传来耳边,李飞白和花前、月下还有几个巴州的官员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正看到窗边端坐着喝茶的王宝钏。李飞白不顾身后跟着的人,快步走到王宝钏面前坐下,正挡住了她望向那个男子的视线。 “怎么一个人出来?”李飞白皱眉,拿过她正欲放下的茶杯确认里面不是酒才略略放心了些,花前和月下很有眼色地把那些官员都带下了楼。 李飞白悠然自得地在王宝钏对面坐着,让王宝钏一直在乱飞的神思回归了本位,笑着道,“不去陪两位老板,他们会不会不让我们搭伙呀?毕竟吃人嘴软。” “担心我们会被卖掉?”李飞白笑着,看着王宝钏的目光一如平常,话语却是随意。 “我怕我们被卖掉了还帮他们数钱。”王宝钏从善如流地跟着他说冷笑话。 “你一定会数错的。”李飞白点了点王宝钏的额头,对于她那烂透了的算术,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帮王宝钏结了帐,李飞白牵起了王宝钏的手要走,却突然被王宝钏挣脱,王宝钏的目光很想越过李飞白看向那个男子的方向,可是李飞白却皱着眉挡住了她的视线。 从前不会这样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抓着王宝钏离开的时候,李飞白顺着王宝钏方才目光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对着他微笑,李飞白对着他略一挑眉,伸出手晃了晃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真是冤家路窄,想大唐地域广博,疆域辽阔,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居然能遇到邵轩?这让李飞白不爽之余,也为刚才王宝钏的反常而担忧,难道,她看上邵轩了? 这个疯狂而荒唐的想法刚在脑海中闪过,李飞白牵着王宝钏的手就紧了一紧,王宝钏疑惑地看着李飞白一脸冰冷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可是李飞白只是恢复了往常的风平浪静,缓缓摇头道,“无事,只是突然想到生意上的事情。” “唉,其实你不必这么着急的,如果钱不够用,我分你一点好了。”王宝钏对于钱真的是没有什么概念,可是一忽儿就想到了刚才那个俊美的男子,他身上的装饰一看就很名贵,应该很有钱吧? “所以,你打算养我?”李飞白为王宝钏对他这么没有信心而哭笑不得,却也为王宝钏想着要照顾他而略有欣喜,他心情复杂地望着王宝钏那张纯真的脸庞,内心似乎愈发烦躁了起来。他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摸了摸王宝钏的脑袋道,“放心吧,我跟着花老板他们做生意,养你总是没问题的。” 虽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王宝钏还是点了点头,欢蹦乱跳地跑去街上找小吃去了。而刚才她对邵轩的特别关注,让李飞白觉得那应该只是自己的一时错觉。 走下楼的李飞白和王宝钏没有留意,邵轩在李飞白出现的时候,表情是那么富有兴味,好像无聊的旅途中突然多出来了有趣的调味。 身旁一个幕僚惊讶道,“方才,莫非是郡王爷?” 邵轩摸着下巴微笑道,“我想,我们应该没有认错。” “可是……”那要真的是郡王爷,怎么会在巴州?而且,还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虽然那模样和气势是不会错认的,但是怎么想就怎么怪异啊。 “前些日子我听说郡王爷任了巡查御史,会不会是在微服寻访?但寻访也不会来巴州这种地方啊,会不会是认错了?”邵轩身旁另一个幕僚也跟着猜测道。 邵轩摸着手上温润的玉坠子,清冷地开口道,“刚才比他先出来的可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花前月下,你们说,他到底是不是郡王?” 两个幕僚听自家主人这么一说,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正在一众人闲聊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飞快的脚步声,跟着就是一人从楼下飞速地跑了上楼来,连带着差点掀翻小二手上端着的糕点。 “主人,打听到了,刺史大人两天后就能,就能到了。”邵轩的侍童上气不接下气,还好两个幕僚及时端上了茶来给他喝了。 喝完茶,侍童顺了顺气道,“不过……” 邵轩挑眉看他道,“有话一次说完。” “不过那个赵刺史在路上不知道着了什么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吃什么就吐什么现在正在让人到处找医生。”这句话果然是一次说完,连个停顿都没有。 “有趣。”邵轩笑得不怀好意,连带着两个幕僚也点头附和。 赵堂生抵达巴州任上的时候,李飞白还同时得到了赵堂生因为颠簸而食欲锐减,虽然病给看好了,却因为病得不清加上吃药赶路,整个人瘦下来而且完全吃不进东西的消息。并且听说他前脚刚到巴州,后脚就让官差在巴州广发告示,想要找到个能做菜合胃口的厨师。 王宝钏就算再闭塞,看到人多还是知道围上去看必定有热闹的道理,于是也得到了这个消息,进门的时候,她手上还捏着大街小巷四处张贴的告示。 姚青的身边正站着两个官差,苦口劝说道,“姚郎,我们家主人可是诚心实意来请您的,请您不论怎样也赏个脸哪。” 看着王宝钏手上抓着的告示,姚青终于不耐烦地食指一指王宝钏,对着那两个官差面无表情道,“她是我师妹。” ☆、最新更新 王宝钏本来也只是把告示抓回来当个笑话看,毕竟谁会把自己得了厌食症这件事情告诉全州府的人都知道,何况那家伙还是个刺史。 谁知道偏偏他昭告全州了,而且还一门心思要找厨师了,好死不死,姚青还被人认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赵堂生的官差就急忙忙地赶来请人了。 姚青当然是软硬不吃的,但是王宝钏难道就吃素? 李飞白下楼来的时候,王宝钏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抓着李飞白对那两个官差道,“要我去可以,跟我的经纪人谈价钱吧。” 经纪人什么意思那两个官差是不知道,但是价钱他们懂的,其中年长的一个道,“小娘子,只要你愿意,多少价钱都没问题。” “你们刺史好像很有钱。”王宝钏斜睨着他们,对于他们这种财大气粗的说话方式十分不感冒,私下里又偷偷地靠近了李飞白一些。 那年轻的似乎听不懂王宝钏话里的意思,拍拍胸脯道,“我们主人何止有钱,那简直是十分有钱,我们这一趟跑路费就是三贯钱呢。” “哦?”王宝钏仿佛不信,为了增加可信度,那年轻的官差特地抖了抖自己的袖袋,叮叮当当的铜钱声果不其然传了出来。年轻官差看着王宝钏的眼神更加有底气了,仿佛在说:怎么样,老子没骗你吧? 那二人没有注意,李飞白就在这番对话中,目光又冷了一冷,赵堂生很有钱,所以,这些钱从何处来? 王宝钏和那两个官差又东拉西扯了一番,拽了拽李飞白的袖子,凑在他耳边道,“追宝,你觉得这价钱合适么?” 李飞白回神问道,“多少?” 那官差比了个五,李飞白道,“五贯钱?” 官差显然觉得自己家主人被小看了,挺了挺胸膛挑眉道,“五两金子。” 见李飞白不为所动,那官差小心翼翼道,“怎么?这价钱可是再富余不过了。” 王宝钏领悟了李飞白默不作声的原因,哼了声道,“我可不是一般人的徒弟,我师父可是大名鼎鼎的谷不沾,姚青是我师兄,五两金子?不去不去。”说完就摆了摆手,径自拉着李飞白坐到了姚青身边,姚青抬眼看了看她略略心虚的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她。 官差这下才明白自己是碰到难伺候的主了,连忙点头哈腰道,“小的们知道,这位小娘子,不如,十两,十两金子不能再多了。” 到了这时候,李飞白才开口道,“告示上贴着的可是二十两,按照你们刺史大人的风格,给姚青开的价该是五十两,即使退而求其次请了宝钏,那也该是四十两,你们才开十两?”李飞白的目光有如锐利的匕首瞥向那两个官差,两个人立刻面色僵硬,年长的那个讪讪地笑了笑,不情不愿道,“那四十两便四十两罢。” “看来不止。”李飞白又笑了一声,瞄着那个年长的官差,就见那官差的脸色已然发青了。 王宝钏拉了拉李飞白的衣袖意思见好就收,李飞白却握住她的手安抚,并对那两个官差道,“莫不是开了一百两?” 那两个官差一听,腿一软,年轻那个沉不住气连声道,“就开了六十两,真没有多了这位郎君,您可真得信啊。” 李飞白哦了一声,挑了挑眉毛,对于这种小手段,他根本不屑一顾,而对于这些钱也一样没有兴趣,刁难他们,无非因为他们是赵堂生的人。 王宝钏一听居然可以赚六十两,一双眼睛都放光了,但是也学着李飞白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假镇定。 官差垂头丧气地先预付了定金,王宝钏从自己的客栈厢房里拿了谷不沾的食谱和孙邈邈给的两本医术就随他们走了,李飞白和司舟一个是因为不放心而另一个是好奇心,一同跟着一起去了,姚青没有去,径自上楼睡觉,李飞白的眼角余光与姚青交汇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 王宝钏他们没有被带到刺史府,而是进了一个装修奢华的别苑,就算是在谷不沾家里住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奢华这么大,何况谷不沾还是住山上的,而这座刺史府却是造在巴州城中,着实让王宝钏赞叹不已。 进门的时候倒是盘查得紧,王宝钏自带的厨刀差点过不了关,李飞白对于那几个粗手粗脚的家伙居然敢在王宝钏身上上下其手感到十分不满,内心盘算着等赵堂生落马了该怎么个治罪法。 王宝钏自己其实没觉得怎么,因为以前过机场安检什么的都习惯了,倒并没有太在意,等那两个官差把他们交给了别苑的下人,带着他们绕了好久的路才到后厨,王宝钏这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财大气粗。 花园里的花盆不少是瓷胎很薄的官窑名贵真品,上面的雕饰也十分精美,中央的一颗招财树是用真金铸造的,上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玉石,地下铺的是铜钱,底座是金银丝络的,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有财,但是能不能招财王宝钏就不知道了。 池塘中不少锦鲤都有半米那么大,在粼粼波光之中摆尾游曳,好不惬意。 而他们要去的后厨,说是厨房,但那里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储物仓库,那物藏之丰富让王宝钏不免觉得即使巴州闹饥荒了有这么个仓库在应该也没问题,与当时在卓阁老家中的仓库相比,更是奢华巨大。 “三位请。”带路的侍童十分乖巧,一路上把各处的位置,各种建筑的用途都一一向他们说明白了,王宝钏是个路盲,根本不费心去记这些,倒是李飞白一直颔首听得认真。司舟整个就跟刘姥姥刚进大观园似的,不时地发出啧啧赞叹声。 那侍童将他们带到厨房之后,已经有八个帮厨的在那里候着了,别苑中的赵管家将帮厨的帮工向他们做了介绍,等一切交代吩咐完了,就垂手在旁恭敬地问王宝钏道,“请问三娘还有什么吩咐吗?”这态度着实比刚才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官差要好很多了。 王宝钏道,“额,管家,可否容我看一看医生给刺史把脉后开的方子?” 赵管家顿了顿,便躬身点头,对司舟道,“还请这位小郎君与我同去取方子吧。”司舟很乖巧地跟着去了,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红着脸由一个长相讨喜的小丫头带了回来。 王宝钏笑道,“哟,我徒弟长大了呀。” 司舟忸怩着,红着脸道,“我,我只是迷路了……” 李飞白突然含笑瞥了一眼王宝钏,王宝钏的脸上顿时尴尬了,想起自己的鲁莽程度暗道,原来,这迷路,也是可以教会的么? 王宝钏拿了那药方,认认真真地研究了起来,她可不管这个赵堂生是谁,现在她只负责做菜,顺便,让那个人的胃更加适应这些食物。 按照医生的药方看来,赵堂生的这个症状主要是因为阳脉浮涩,伤到了脾脏,所以就算他吃下了食物,最后食物不消化,容易反胃,而且厌恶进食。 他现在的病症不能够多吃,更不能吃寒凉的食物,王宝钏觉得就目前看来,赵堂生也只能喝粥,配一些健胃益脾的小菜,或许要比任何的进补都有效。 玉米籼米这些都是有助健脾,但是不够消化,王宝钏加了不少糯米用来煮粥。虽然糯米蒸食很难消化,但是煮粥却可以养脾胃。 第一顿伙食算是检验王宝钏烹饪水平的关键,她让人把玉米磨成浆,再过滤得极为细致,把难以消化渣都去除了,加入糯米粥中,再加了少量的籼米,让司舟在一旁不断的搅拌,增加粥的粘稠度,却又不至于过分厚实。 然后是开胃小菜,山药去湿,通体洁白的山药焯水之后就没有了涩味,被王宝钏切成均匀偏细小的寸断,累成宝塔装盘,再浇上她自己特质的杏子酱,酸爽可口。 青椒被精细地去除掉了上面难以消化的皮,王宝钏将那青椒的一端切得细如发丝,然后卷起成绿叶茂密的样子,乌鸡取胸脯的白肉,拍松切丝,加香麻油和调味料拌匀,青白交间,清淡又方便消化。 跟着王宝钏活杀桂鱼,剔鱼刺,蒸到七分熟,再加上葱姜蒜等辅料,用滚油少许淋至全熟,整道菜色泽干净明亮,鱼肉晶莹剔透,微微带着葱油香味。 平菇性温和,这道菜王宝钏用了最家常的做法,将平菇全部切成细丝,先略略翻炒一下,跟着打入鸡蛋,撒上葱花,虽然只是简单的小菜,可是王宝钏的火候已经能够把握到九成九,鸡蛋十分鲜嫩,平菇也还带有略微的滑韧口感。 先上的是两道开胃小菜和粥,赵堂生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了,可是一碗粥下去,居然两个小菜都能夹上几口,尤其是对山药上的杏子酱印象深刻,按照他的话说是十分开胃。 玉米粥因为去除了不容易消化的杂质,起到了很好的保护肠胃并且暖胃的作用,让赵堂生一下子就胃口大开。 “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请到了谷不沾的徒弟,不错嘛。”赵堂生满意地吃着热腾腾的油淋桂鱼,虽然清淡了那么点,但好歹是吃上肉了,心情一好,顺手就打赏了手下的两个官差。 跟着管家各自领了一贯钱,两个官差却依然愁眉苦脸,内心想着的是:唉,本来可以讹的可不止是这点啊! ☆、最新更新 王宝钏的厨艺在前阵子的磨练中早已进步神速,非当日的吴下阿蒙了。 因为赵堂生对她的赞不绝口,所以她在别苑中的地位如同坐神九一般飞速蹿升,丫鬟仆役们看到她都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这番待遇让王宝钏终于有自己这一趟没有白学的感觉,能够用自己的双手获得别人的肯定和尊重,让王宝钏充满了自豪感。 托了王宝钏的福,李飞白也算是混入了敌人内部,他说花前和月下在巴州也做一些山珍生意,跟着花前和月下也能借着谈生意的借口偶尔混进别苑里,生意居然还真做得有模有样。 不得不说,王宝钏真觉得这赵堂生实在是穷奢极欲,每天她都可以看到源源不绝的食材流入府中,又有不少不再新鲜的食材被丢弃出府,看得司舟眼红耳热,恨不能把那些次新鲜的食材全部搬回自己客栈的房里去,当然,他也确实努力在做了。 因为王宝钏在这府中算是特聘来的高级厨师,所以连带着她的徒弟司舟也可以进府,司舟每次上蹿下跳的时候,就会被赵堂生的那些小丫鬟们嘲笑,可是笑归笑,王宝钏还是察觉那些小姑娘心里头躁动不安的因子。因为花前和月下说在巴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王宝钏打算就在这别苑里继续混着,赵堂生更是乐意,他本就对生活品质追求甚高,一听这美厨娘愿意留下,自然是万分乐意。 只是这赵堂生的胃口好了,却也同样胃口大了,每天还要变着花样的换口味。好在王宝钏也算是名师出高徒,并不怕他出难题,时间长了,反而还有怕他不出难题挑战自己的意思。 这天赵堂生从州府衙门回来,带了两个甚是有身份的客人,便命管家请王宝钏做一顿丰盛的午宴款待。这时候的王宝钏还在院子里看书,得了这么个消息,立刻拍拍屁股从花坛边的假石上站了起来,风风火火地跑进厨房去准备菜色了。 因为赵堂生的体质还偏弱,所以王宝钏做菜依然以清淡为主,开胃健脾,所以她的菜色都是偏重于一类的。现在有了客人来,要宴请客人那就不一样了,前菜,热菜,汤品,点心,样样都不能缺,还要让主人家有面子,这对王宝钏来说可是能大展身手一番了。 几个帮厨的早就得了管家的耳提面命,整齐地站在厨房里等候王宝钏吩咐,就连司舟都很乖巧地站在门口迎候着,王宝钏突然觉得想笑,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如临大敌的样子。 “不过就是一顿宴席,不必这么在意。”王宝钏笑笑,说完就找了两个帮厨去仓库挑食材,司舟蹦蹦跳跳地跟在身边。 应该是知道今天要宴请,管着仓库的管事今天特别勤劳,不时有商人送来货品,他验收的时候还不忘告诉王宝钏,哪些是最新鲜的,产地是哪里。 对于如何看食物的产地,谷不沾在书上说关键是要到处去看,这是王宝钏目前唯一做不到的。 李飞白不知何时出现了,袖手在一旁看着王宝钏挑食物,她忙碌的身影总是能平复他心中某一处烦躁的角落,比如现在。 等了快半个月了,可是去黔州接钱远恒的人还没有来,花前和月下已经搜集了不少赵堂生在戎州当司马的时候贪赃枉法的证据,等钱远恒来了之后再当堂对质,不怕赵堂生不伏法。李飞白的双目闭了一会儿,花前这时候匆匆带人进来卸货,轻轻的咳嗽声把李飞白从沉思中唤醒。 仓库管事看到花前,眉开眼笑,从他手中接过了一串铜钱道,“哎哟,花老板,怎么好像有些伤寒哪?” 王宝钏和李飞白同时看向花前,他依旧是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又咳嗽了一声,没有回答。仓库管事也不以为意,“今天花老板带来的还真都是最好的货色啊。” 花前点头背过身去指挥人卸货,管事也不像之前还挑剔拣选一番,直接放行了,让仆人算了数量去报账。 李飞白眼角的余光瞥到花前对着他做的手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负手向外走。花前趁着他擦过身边的时候用暗语对他道,“王允派人来了。” 没想到钱远恒还没到,王允居然派人来了,难道是京城有什么变故?李飞白皱了皱眉头,莫非今日的宴席就是为了给王允派来的人接风? 花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卸完了货就很守规矩地退了出去,王宝钏挑完了食材也转身回了厨房准备,今天的菜色她很花心思,光是一道白龙献碧就费尽雕工。 已经是三月,萝卜并不是最佳的食材了,能挑出这么一段通体白透的萝卜不容易。而王宝钏因为怕非季候中的萝卜食用不佳,所以只是用白萝卜雕琢成白玉一般的白龙作为容器,龙背铺上切成碧绿段状的韭菜,在底盘上浇上特制的鸡蛋羹彷如天边云絮,略略撒上些碎冰,云霭浮动中,一条白龙模样栩栩如生。 而简单的点心也被王宝钏做成了艺术品,刺猬上树,虽然只是核桃酥,但是其下用精面粉加了荞麦等粗粮,并用红糖汁染成褐色,雕成树枝状,点缀紫苏叶,再放上一只核桃酥小刺猬,十分的美观可爱。核桃酥酥脆,树枝微甜,有红糖的香气,加上紫苏叶的清香,一道点心据说让那两个客人赞不绝口。 赵堂生一高兴,重赏王宝钏,连带着其他几个人也沾光,李飞白掂着手上的那一串钱,心情却阴郁。 月下来送货的时候已经查明了来人正是王允的人,两个人虽然都在山南西道担任不大不小的官职,一个是山南西道巡查使的掌书记,另一个是州府的校尉,并不算入流,但是这会儿赵堂生多出一些半点的筹码,都容易生出变数。 因为在想事情,王宝钏叫了李飞白好多遍都没有反应,不知为何王宝钏突然有些赌气,不知道在自己在别扭什么,内心一阵慌乱,竟撇下李飞白不顾,一个人先自走了。管家说晚上赵堂生有公干,她自然不必再留下来。在这里她是赵堂生请回来的大厨,也只负责赵堂生一个人的饮食,其他人的自然有粗佣厨娘张罗。 一顿午宴折腾到了下午申时,王宝钏出了别苑,也无事可做,李飞白方才的模样和自己的反应让王宝钏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被忽略的感觉让她有些抑郁,却又觉得这种抑郁来得莫名其妙。 可她才走出一百多米,李飞白就匆匆赶了上来,一把抓住了王宝钏的手止住了她的脚步道,“抱歉,方才有些心事。” “嗯,你居然也会有心事,真稀奇。”王宝钏虽然嘴上还是要刺他两句,可是心里却不复方才那么失落,李飞白见她没有介意,微笑道,“反正这会儿还早,我们不如去逛逛集市?” 王宝钏一听这提议,立刻就同意了。巴州的集市她只逛过一次,却已被这集市中有那么多的山珍震惊了,黑熊、花豹、羚羊、麝鹿,要不是因为现在是唐朝,她一定以为自己走进的是非法狩猎品的销货黑市。 巴州的矿产很丰富,不少石头被粗糙地加工了一番就成为了装饰品,贩货的货郎见他二人结伴而行,当是一对鸳鸯,连忙拉着让看看。 李飞白是因为眼界高,所以对那些都不怎么看得上,王宝钏则是完全没有兴趣,她在乎的只是食材。 那货郎却道,“这位小娘子可俊俏哩,小郎君你怎么不给你家小娘子买些个穿戴穿戴,可漂亮了你看。” 李飞白为他的那句你家小娘子而内心翻涌不已,却见王宝钏只是笑着摆摆手,径自跑去前头一个卖食材的摊位去了。李飞白的神情略黯了黯,笑着对那货郎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赶了上去。 风干的熊掌和她上次从孙邈邈那里买的熊掌差别不大,可能是地域依然很接近的缘故,那黑熊都是手掌极其粗壮的模样,可惜她对此完全没有食欲。 挑选了一些食材,背着鼓鼓囊囊的简易包袱挤出了人头攒动的集市,目光不由得被远处一个人衣袂飘然的人吸引了。那人神情仿若超脱尘世,容貌绝俗高雅,王宝钏看到他,就觉得鼻子里有股暖暖热热的感觉,下意识一抹一脸血。 李飞白也看到了邵轩,似有感应,邵轩侧头向他们望来,看到李飞白依然和那个漂亮小姑娘在一起,微微一笑。 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个小姑娘让他觉得这么眼熟,这不就是王允家逃了婚的三娘子,李飞白的前未婚妻么?他们这到底唱的算哪一出啊? 虽然很好奇,可是邵轩依然只是颔首致意,整个人翩然欲仙,让王宝钏觉得十分养眼: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她觉得自己移不开眼睛了,只是觉得邵轩很好看,好像不管怎么看,怎么样的轮廓,都很赏心悦目,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秀色可餐? 李飞白的手搭上了王宝钏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王宝钏愣愣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不肯挪脚,只是钉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邵轩。 李飞白沉声道,“这样,很丢人。” 王宝钏这才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李飞白,又擦了把自己的鼻子,扁了扁嘴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可是就算她的脚步移动了,眼珠子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邵轩。 李飞白觉得自己的牙根都要被咬断了,可是没奈何,眼睛是长在宝钏身上的,心里暗恨为什么邵轩这家伙好死不死居然出现在这里,嘴角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带着毒。 邵轩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辜地望天,虽然他还没有到出门被甜瓜砸的地步,可是这样被一个漂亮姑娘盯着看,他也会觉得压力很大的好么?不过,那感觉,真的还不错,王家三娘如果甩了李飞白看上他,那真未免太有眼光了。 两个幕僚挤开人群跑到了邵轩身边,各自都买到了上好的石料打算用来刻制印章,却见他们的主人一脸怪笑地盯着某个满脸麻子的大娘傻笑,背后不由得生出阵阵寒意。 王宝钏背着食材,脑子里全是刚才邵轩的笑,她曾经当过一阵子追星族,知道这种因为一个人一个动作一个表情或者只是一张脸而疯狂的感觉,她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莫非,自己这是返老还童了? ☆、最新更新 王允的那两个门生来了巴州,赵堂生明显腰杆子硬起来了,连着李飞白让孙应兴留下的几条人脉关系全都有了波动。 李飞白依然耐心的在等钱远恒,月下说是因为他曾经受了严重的杖刑落下了病根,不能久坐才让时间拖得那么长。可怜一个好好的朝廷官员就这样被诬陷,让李飞白对赵堂生更欲除之而后快。 就连王宝钏也明显感觉到,赵堂生在别苑设宴的次数多了,来的都是巴州当地的名流,不少人在京城都有关系。 而这天,赵堂生请来的客人倒是让王宝钏吃了一惊。 司舟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时常不见踪影,让他去拿根黄瓜也能绕半个宅子,王宝钏时常在琢磨自家徒弟的私生活问题,想着究竟是为了哪一个,倒是李飞白瞥了一眼就道破说,“哦,看上那个绿袄的小丫鬟了吧?” 司舟支支吾吾脸红了半天,最后偷看了一眼王宝钏,才面红耳赤地点头承认,那模样实在是个愣头青无二。 带着两个帮厨的去挑食材,路过花园偏门的时候,却见一个人长身玉立站在春风中,带着微薄露水的模样,春风化雨,温润谦和。当他的眼眸凝固在王宝钏身上的时候,那种心跳和呼吸不受控制局促起来的感觉让王宝钏觉得耳根有热流涌了上来。 “额,请问,茅厕怎么走?”邵轩微笑,王宝钏呆愣,这种时候不应该来一段完美的邂逅才好么?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茅厕这种破坏气氛的东西呢? 帮厨的两个人帮忙指了一指,王宝钏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快步往仓库走。 帮厨的逐一搬了食材离开,王宝钏却有些发愣,刚才邵轩的模样依然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男人就让她移不开目光。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是老树开花了? 来到唐朝之后,她似乎根本没有想过任何与爱情有关的事,一方面是因为经济状况不允许她去想那些,另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是唐朝,她内心只想要跟一个人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直到两鬓斑白的时候依然能够相携相伴,这在一夫多妻的唐朝又怎么可能存在? 是啊,爱情,多么美好的词汇,哪怕偶尔会听着夜宴上,赵堂生请来的歌舞姬们传唱着白居易的《长恨歌》,可那就如韩剧中的深情爱恋一样,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她现在该想着的是如何生存下去,而不是那些如镜花水月般的风花雪月,不是么? 王宝钏愣神了许久,长叹了口气,挑了些干贝等海鲜干货就拐出了仓库,路过后院的时候,却见邵轩又站在花园偏门处,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追随着她。 “还有事吗?”王宝钏故意让自己表现得文雅得体,邵轩温和一笑道,“刚才看你们去那边手里还拿着篮子,我想你应该是这里的主厨吧。” 王宝钏微讶道,“你怎么猜到的?” 邵轩被她直接的脸部表情逗笑道,“很容易,因为你走在最前面。” “那也可能是高级丫鬟呀。”王宝钏眨了眨眼,果然这个男人笑起来跟她想象中一样漂亮。 邵轩向前探了一步,微微侧了头道,“我——”不以为宰相家的三小姐会是一个高级丫鬟,后面那句,不知为何他没有说出口,仿佛是不想有趣的事情这么快就无趣起来。 “怎么了?”王宝钏不知他在想什么,却见他又微微一笑带过道,“不如带我去后厨看看吧?” “你是客人,君子远庖厨,客人更该远庖厨,而且你去后厨可是会染上一身油烟味的。”王宝钏皱了皱眉,邵轩越过王宝钏,目光与正走过来的李飞白相遇,他似是有意道,“可是你这么娇俏美丽的一个小娘子,染上油烟味不是更糟糕?” 邵轩的音量并不低,说完,就看到李飞白的表情变得很阴沉,可是邵轩却并没有惧怯,反而笑得有些得意。 “这个是不一样的,你是客人,只要负责优雅的吃就好了。”王宝钏说完仰着脸对着邵轩笑了笑,李飞白虽然看不到王宝钏的表情,却能猜到她在笑,在对一个很危险的男人笑。他的手捏紧了拳头,却又放松了下来,又听邵轩道,“你知道我是谁?” 王宝钏茫然地摇了摇头,邵轩道,“也许我只是个路过的。” “我觉得你是个有些身份的人。”王宝钏觉得自己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是客人是没可能大摇大摆地站在这里,并且穿一身上等绸面的衣衫,笑得这般风清云淡的。 邵轩哈哈笑道,“什么叫有身份呢?九五之尊,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见李飞白的脸色变了变,却又强自镇定了下来,王宝钏不明白他的笑是为何,却依然认真道,“你身上有贵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 邵轩点点头,恭谦地自我介绍道,“敝姓邵,单名一个轩字,排行第三,你可以叫我邵三郎,或者直呼我邵轩也可。” 王宝钏在心里把这个名字默默地念了念,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我叫王宝钏,你也可以叫我王三娘,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宝钏。” 这番对话怎么听怎么融洽,却让李飞白更加觉得全身难受,他快步走上前道,“邵侍郎,久仰大名,赵刺史已经在中厅等候了,请您移驾。”跟在李飞白身后过来的两个仆人也很有眼色,上来就行礼,倒让邵轩推脱不得。 邵轩对着王宝钏爽朗一笑,与李飞白对视的时候,目光中倒有些兴味,让李飞白看了很是恼火。 等一顿宴席之后,李飞白和王宝钏正要回客栈,却看到邵轩又在后门处等着了,这下李飞白是真的郁闷了,他双手抱胸看着邵轩打算演哪一出。 邵轩却全不在意,笑得一脸春风和煦,对着王宝钏道,“没想到小娘子的厨艺居然如此出众,我在扬州的时候,扬州盐商家中聘请了不少厨艺精湛的厨子,却也都没有三娘手艺这么出色,今日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王宝钏听了他这么一番夸奖,整张脸都红了,连忙摆手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邵三郎可不能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说完鼓起脸颊,惹得邵轩轻笑不止,那笑容真好似春日的阳光一般暖融融的,让王宝钏有融化的冲动。 邵轩的笑在李飞白看来就是明知故犯,可恶透了,李飞白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宝钏的厨艺可是跟烹饪大师谷不沾学的,当年谷不沾为太上皇烹制的那一桌菜,让太上皇和那位都赞不绝口。” 邵轩看了一眼李飞白,突然觉得能把一贯高高在上的洛郡王逗弄得不爽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又道,“难怪,名师出高徒嘛,不过我听说……”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了一眼李飞白,却被李飞白瞪了回去,又看看王宝钏,特地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去。 王宝钏看了一眼李飞白,安抚地笑了笑,虽然觉得这样不妥,也不知哪里不妥,却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八卦欲望和邵轩的男色诱惑,凑着耳朵过去了。 邵轩在王宝钏耳朵边轻声说着,李飞白特地往前凑了凑想听清他们说什么,却见邵轩的目光一直逗留在他身上,十分的惹人嫌。 简短的几句话,王宝钏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原来你们都知道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这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吧?”邵轩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对着王宝钏放电,很自然的目光相接都能让王宝钏忍不住心跳加速。 李飞白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王宝钏这才意识到他还在,笑道,“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啦,追宝,要不要我告诉你刚才邵侍郎跟我讲了些什么?你一定猜得到的。” “噗嗤——”听到追宝这个称呼,邵轩终于忍不住笑喷了,如果可以不顾形象,他现在一定趴在桌子上拼命捶桌子,实在太好笑了,追宝?李追宝吗?这么俗的名字他怎么起得出来? “我懒得管,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李飞白的脸已经黑成了猪肝色,却还是要假装不在意,冷着脸看了眼邵轩,拖着王宝钏就要离开。 邵轩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拉住王宝钏道,“三娘,如果以后我再也吃不到你做的宴席,我一定会觉得人生太遗憾了。” “遗憾也是一种美。”李飞白挑了挑眉,目露凶光。 王宝钏并不知道为什么李飞白对邵轩的态度这么差,心里头又盼着同邵轩再见,于是道,“我们就住在东街那家清风客栈,你可以来找我,我做菜给你吃。” 邵轩得了王宝钏的话,愉快地点头道,“不如我明天就来吧。” 李飞白的脸已经黑得跟墨汁染过似的,可是王宝钏却完全没有看到,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好呀,欢迎之至,明天晚上正好是月中,可以一边赏月一边看景,上次那家酒楼的酒也不错,可以让追宝帮忙去买,追宝你说好不好?” 不好——李飞白很想脱口而出这句话,看着邵轩一脸得逞的脸色,李飞白恨自己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他郁闷地点了点头。 邵轩生怕李飞白真的内伤,以后给他穿小鞋的机会太多,于是见好就收道,“不如再宽限些吧,三天后,即使不是圆月,我想春日的晚景总是不错的。” 王宝钏点头同意,跟着李飞白离开,李飞白故意撞开了有些挡路之嫌的邵轩,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最新更新 因为同邵轩说话间各自都怀了些小心思,所以王宝钏和李飞白走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他们漏掉了一个人。司舟出去收剩菜回来就发现厨房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此时他居然一点都不慌张,反而很兴奋地跑到自己最常和翠儿约会的地方,用常用的口型吹出了只有他和翠儿才对的上的鸟叫。 可是他的鸟叫声刚出口,突然就被人在身后捂住了嘴。司舟吓了一跳,可是闻到那熟悉的脂粉香味,他睁大眼睛转过身,看到脸色惨白得像女鬼的翠儿。 翠儿见他又要叫了,连忙更加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噤声,司舟终于是平静了下来,疑惑地看着翠儿悄声问道,“怎么了?” 翠儿早就满身冷汗,对着司舟做了个嘘的动作道,“我,看到了不该看的。”说完脸色又白了几分。 司舟听到这里,想起以前翠儿时常给他说的那些传闻,脸色也跟着白了,一下子六神无主地原地跺脚,翠儿显然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了过来,心里头也早已打定了主意,问司舟道,“可不可以请你师父帮忙?” 司舟犹豫了一下,才一脸勉强道,“或许可以试试。”虽然知道司舟的把握不大,可是翠儿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在看到那一幕的之后,就知道这个别苑的可怕了,她唯一的念头是一定要逃出去。 司舟见她居然已经做好了准备,惊讶地张了张嘴,翠儿快速地换上了一身男仆的装束,两个人一脸心虚摸出后门。 好在司舟现在也算是红人了,王宝钏的徒弟,别人也不敢随便为难,再者花前和月下每次来都是大手笔,算是把别苑中的都买通了,他们很顺利地出了别苑,一路飞奔回了客栈。 王宝钏正在大厅里和李飞白、姚青一起喝粥,见司舟上气不接下气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脸上都是疑惑的表情。 李飞白瞥了一眼,淡淡道,“这不是那个绿袄的小丫鬟么?” 司舟连忙冲过来,对着王宝钏跪下道,“师父,求求你救救翠儿吧。” 王宝钏一脸莫名地看着司舟,姚青却看到李飞白点了点头,花前适时地从楼上下来了,看到这情形,也假装在一旁看热闹。 “你们是要私奔,被赵刺史发现了?”王宝钏仍旧是一头雾水,她想着自己徒弟一贯不算太聪明,不至于开窍得这么快吧? 翠儿这时候也跟着走了过来,噗通一声在王宝钏身边跪下道,“三娘,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我……” 王宝钏被他们这样弄得不知所措,扶起一个,另一个又跪下,完全让她无所适从,还是李飞白过来帮王宝钏解围道,“你们先起来吧,如果是什么大事,在这里也不方便说,一起上楼吧。” 王宝钏站到李飞白身边,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司舟这才站起身来,扶着翠儿一起站了起来,两个人跟着上了楼。 进了厢房里,王宝钏坐在卧榻边,李飞白跟着盘腿坐下,司舟和翠儿一起并排跪坐了下来。 四方坐定,王宝钏这才开口道,“好吧,好好说,怎么回事儿?” “我,看到了不该看的……”翠儿的声音越说越小声,王宝钏只能越凑越近,而李飞白觉得自己屏息听下去一定会窒息的。 “翠儿说出来吧,没有外人,你,你,不要怕。”司舟此时突然有了男子汉的样子,握了握翠儿的手,有了他的鼓励,翠儿这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完。 听完之后,李飞白是面无表情,王宝钏是若有所悟,司舟是大惊失色。 反应最大的司舟连忙握着翠儿的手道,“翠儿别怕,我一定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可是,应该会知道人是你带出来的吧?”王宝钏听完之后就有这么个疑问。 司舟听了立刻脸色都白了,看了看翠儿,又看了看自家的师父,低下头死命摆弄着自己的衣袖一个劲儿地叨叨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翠儿也吓白了脸,生怕王宝钏不愿意收留她,哭丧着脸道,“三娘,我求求你,不要把我放回去,不然我一定会跟黄莺一样的。” 王宝钏知道大户人家,难免会有这种龌龊得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赵堂生对她不错,虽然奢侈了一点,但是本质上,王宝钏觉得他应该为人还不算差,没想到私生活也这么yin靡,不过此时想来,确实觉得赵堂生身边的侍女换得很快,没几天就是一个陌生面孔,而之前的全都不知所踪,这么一想,也不免为翠儿担心起来。 她看着李飞白等着他的建议,翠儿和司舟也都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李飞白开口道,“我在巴州认识了个朋友,也是当官的,为人也正直,赵刺史暂时也动不到他,你和司舟不如过去避一避吧?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 “那风头什么时候会过去呢?” 司舟留恋地看着王宝钏,虽然知道李飞白是在帮他,可对师父的依恋让他如即将单飞的小雏鸟,不舍离去。 “快的话三四个月,慢的话三年五载,你说呢?”如果不是因为人是他带出来的,司舟根本不必离开,可是为了防止被牵扯上,他不得不让司舟一起去避难,看着王宝钏不舍的样子,他真为自己现在不能暴露身份而郁闷。 或许是因为隐瞒久了,所以越发不想揭开真相,觉得这一刻不易,所以不想轻易地就破坏这种美好。 王宝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了,不过你还没有出师,所以你随时可以回来继续跟着我学习厨艺。”王宝钏探身摸了摸司舟的小脑袋,司舟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是徒弟更像弟弟,照顾他教导他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突然到来的离别让她很不忍心。 翠儿见王宝钏和李飞白肯帮自己,对着他们连连磕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含着泪水,让王宝钏心疼不已。想着那个黄莺跟翠儿也是一样大的年纪,却被赵堂生蹂躏致死,王宝钏的双目闭了闭,想象出来的那般惨状毕竟与亲眼所见相差太远,她怜惜地执起翠儿的手道,“司舟是我徒弟,很本分,也很仗义,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看了看司舟,司舟仿佛为了表决心,拼命地点头,眼眶都是红红的。 李飞白在王宝钏先前示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去了隔壁房间取了点钱财,有三十两黄金,外加几贯钱可以随身用,交给了司舟保管。 司舟和翠儿两个人又是磕了一番头,感激涕零着说着谢意。李飞白未免夜长梦多,连忙出门去找了花前来联系自己这边的司法参军吴大人。那吴大人一接到这个命令,立刻在家中腾出了上好的厢房,李飞白又找了个何时的时间,由花前和月下安排,带着司舟和翠儿赶去吴府安排他们住下,一直折腾到半夜。 等安排完了司舟二人,正逢吴大人处有一些消息要同他禀告,道是最近赵堂生在到处打压异己,李飞白安排的人虽然他不敢动,但是几个一直保持中立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一部分畏于强权都不得不表面上顺从赵堂生。 李飞白和吴参军说话的时候,月下又进来带了个消息,说是赵堂生察觉巴州有其他势力在,所以开始要司兵参军严格执行宵禁的禁令。 本来巴州地处偏远,宵禁也不是那么严格,虽然到了晚上市集都关门了,可是如果偶尔有人在街上走动却不是什么大事。赵堂生这么做,无非是从宵禁开始,限制巴州的言论,顺便更进一步的把控巴州。 李飞白听了冷哼一声,吴参军也算是老江湖了,笑道,“也不过就做做样子,我怕的是,他后面还会有别的想法吧。” 月下依旧躬身垂立,李飞白的手指磕着桌子,对吴参军道,“无妨,就让他放开了去做,我倒想看他所有把戏都被揭穿的那天。” 吴参军微笑点头,两个人又闲扯了片刻,李飞白道,“那么这次可要劳烦吴参军了。” “什么话,能为郡王爷分忧本是卑职分内的事。”吴参军生性豪爽,两个人就像好兄弟一般握手道别。 回到客栈的时候,王宝钏还在大堂里坐着,小二都已经睡眼朦胧了,可是王宝钏依然聚精会神地看着孙邈邈卖她的那本《千金翼方》。王宝钏在油灯的灯影摇曳中,侧脸显得特别的柔和,李飞白的脚步声惊动了她,王宝钏霍然抬头,见李飞白一脸轻松且是三个人一同回来的,终于是舒了口气。花前和月下很有眼色地同王宝钏道了晚安,匆匆上楼去了,把楼下的空间独留给李飞白和王宝钏。 “怎么样?”王宝钏凑了上去,随手还从桌上拿了碗酸酪。 李飞白接过酸酪喝了两口才道,“已经安排好了,过去是当客人般待着,这位官爷和花前老板很熟,都是生意上有来往的,跟那个人关系也不好,所以很乐意当这么个好人。” 王宝钏点点头,这才放心了下来道,“那就好,唉,我还是有些伤心的。” 小二因为被吵醒,不安稳地抬头看了眼,见李飞白回来了,终于有了些热情,凑了上来忙前忙后帮着打点。 等晚上一切都安顿妥了,李飞白才到王宝钏房中,他们二人算是从寒窑一直到这里,没有那么多男女之妨,李飞白握着王宝钏温润的素手道,“放心吧,虽然他是你徒弟,但是他总有一天也会是个男人。” 王宝钏被他的闻言软语安慰了,虽然依然有些伤感,却终于不再多想,安安稳稳地去睡了。 李飞白却站在自己的厢房中,透过那扇不怎么结实的窗,无论如何都没有了困意,他默默地想着王宝钏和邵轩之间的那一幕,内心的酸涩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最新更新 赵堂生府上走失了一个小丫鬟本来应该算是一件半大不小的事,可是死了一个丫鬟,却比原来这件事要大上那么一点。 黄莺的死在府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浪,黄莺不像翠儿,原来也算是巴州城里平民的女儿,可是为了家中生病的老父,黄莺被迫卖入别苑中当丫鬟。 这别苑原来是城中富户钱老板的,那钱老板有儿有女,来别苑的次数不多,看在黄莺身世可怜,就将她安置在别苑。 谁知赵堂生的马车经过这别苑,登时就被这别苑的样子给吸引了,巧取豪夺了过来,又装饰了不少他从戎州带来的珍奇异宝。光是这些珍宝的搬运就动用了整整三个车队,浩浩荡荡地运到巴州,路途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累死人。 黄莺还没及笄的时候就长得清丽可人,经过这两年,更是出落得灵秀动人,谁知道被赵堂生看到之后,先是不从,后来因过度而死,香消玉殒,委实可叹。 王宝钏再度走进别苑的时候,顿时觉得这个别苑阴森森的,虽说翠儿失踪了不是大事,可是管家依然照例过来盘问了王宝钏一番。 好在有李飞白在她身边,让王宝钏内心还是定神了不少。 管家对王宝钏几个人还是很恭敬的,进后厨的时候先是奇怪地叹了一声问道,“三娘,怎么没有见你家小徒弟呀?” 王宝钏顿时觉得心跳得很快,心虚地看了一眼李飞白,李飞白却道,“是啊,那小家伙,最近常犯懒,这会儿又不知道跟哪家小娘子跑去看花了。” 李飞白边说,边伸手,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挡,在管家手上扔了朵精致的金花。管家的话头立马变了,笑嘻嘻道,“也是也是,年纪轻的总也不定性。”手掌一收一翻,负着手就走了。 后来王宝钏听几个帮厨的说,晚上在偏远的洗衣房那边打死了个人,说是谋害了黄莺和翠儿的,但帮厨的几个都不信那些个借口。 私下,一个叫冯九的凑上来对王宝钏道,“听说,都是被刺史玩死的,他以前也常玩死人呢。”脸上表情努力模仿着姑娘死时的惨状,看得王宝钏身上寒毛根根竖起。 李飞白得到花前的消息,钱远恒还有五天就能够到巴州,一切也已经布置停当,可是这一天,赵堂生在宵禁之后又出了新花样,要严查外城人的文牒。 李飞白并不担心他们查自己的文牒,却担心他们借着查文牒上的地籍,顺便摸查城里的情势,如果因此而发现了他们的安排,还真怕赵堂生会预先防备,节外生枝。 于是这一日,李飞白未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意外地让人请了邵轩来客栈中,王宝钏负责下厨,姚青知道他们有事要谈,自然也避开了,二人就着满园春色,倒是吃出了不一样的兴味来。 前因后果两个人在一番扯皮之中都说明了,李飞白明说了这番让他来的用意,邵轩倒是觉得意外,这郡王爷每次看到自己来蹭饭那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怎么突然这么慷慨,原来是为的这般。 邵轩哈哈笑道,“我不认为郡王爷会真的怕那区区一个赵堂生,到底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李飞白周身的空气明显一冷,言语却依然淡淡道,“自然是为了自保。” “哦”没能看到李飞白窘迫的样子,邵轩似乎并不满意,他扇着扇子,斜斜看着李飞白,又似问非问。 李飞白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放松了下来,悠悠地喝了口茶道,“你便是帮,还是不帮?” “洛郡王的忙,自然是要帮的,只是,我不认为以我目前手下这小猫两三只,能够让郡王爷看得上眼,毕竟,阆州和通州来的民兵,可都在州府外宿着随时待命呢。”邵轩知道李飞白此番让自己帮忙,无非是为他身份打个掩护,能卖他一个面子自然是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只是,怎么就这么想看他窘迫呢?邵轩不由得在内心自省,想看郡王的笑话是不对的,想看郡王出丑是不对的…… “他们都在城外,而你在城里。”李飞白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算是个多么冷的笑话。 邵轩抖了抖自己的寒毛,打了个哈哈道,“行,那我明天也出城。” “跟吐蕃和亲?”李飞白手肘撑着桌面,侧过身来看他,眼中闪烁着威胁。 邵轩连忙举起双手投降道,“郡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听凭调遣。” “很容易——”李飞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邵轩松了口气,就见他负手起身对着自己道,“带人去州府,把赵堂生赶出来。” “哐嘡——”邵轩手中的杯子和青石地板瞬间亲密接触,他惊愕地看着李飞白道,“我可是礼部的——” “三天前就已经不是了。”李飞白的笑很诡诈,邵轩默默转身抓着自己的衣袖,无声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调整了心情等着听自己的新官职是什么,就听李飞白凉凉道,“山南两道巡查使正有空缺,你也不缺幕僚,随便任免任免,今日就可上任,我可不亏待你。” 邵轩瞪大着眼睛看着李飞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好差事呢,职级倒是升了不少,也符合他喜欢游山玩水无拘无束的个性,可是,怎么就是山南两道呢,他这可是要去江南啊! “我虽然有幕僚,可是我没有副使。”邵轩垂死挣扎,他可不想这三年就一直在贫瘠的山南道上一直瞎晃。 “把赵堂生收了吧,反正暂时他也没什么去处。”李飞白的口气依然是事不关己。 邵轩简直要泪流满面了,现在的任职都可以这么随便么? 看到了邵轩欲哭无泪的样子李飞白终于是收了玩弄的心思,肃容道,“只要你这趟做得好,淮南道也不是不缺巡查使,我虽不在朝,也不是不能找人举荐你。”邵家本来就是江南淮南一带的名门望族,若是在淮南道,邵轩更能够做出些成绩来,擦了擦汗,邵轩终于满意道,“郡王爷请明示,下一步要怎么做?” 李飞白见协议达成,微笑道,“不难——”,详详细细地将他和州府中一些人的谋划都已经说清,邵轩表示赞同,这番他暂代江南西道巡查使,虽然江南邵家一贯算是个中立势力,可是族中不少后起之秀都与李飞白过往甚密,趋向于洛郡王一派。邵轩虽然是江南邵家新一代中的翘楚,却从来没有表露出趋向于任何党派的意思,李飞白这番橄榄枝,倒是抛得很及时,有点一箭双雕的味道。 “其实,邵轩只是不明白,堂堂郡王爷,为何要隐姓埋名……于这市井之中。”想到王宝钏叫他追宝,邵轩就忍不住想笑,这张贵气的脸,怎么看都和那个那么俗的名字不搭调。 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巧王宝钏已经上完了全部的菜,端了杯子走过来,见邵轩嘴角含笑,李飞白眉毛上挑,不由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哦,我们在说——” “邵侍郎刚刚在说,他觉得巴州万花楼的花魁娘子比京城的要差多了。”李飞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瞎话。 “噗嗤——”邵轩一口酒喷在地上,翩翩公子的风度荡然无存,他没想到李飞白居然能这样镇定地给他扣黑帽子穿小鞋,无言地转头看了一眼王宝钏。 王宝钏的脸有些红,讷讷地哦了一声,转而尴尬地问道,“这菜,还合胃口吗?” 邵轩为了弥补刚才自己形象的无端受损,连忙道,“珍馐佳酿,良辰美景,实乃人生乐事啊,几日不见,三娘的手艺真是一日千里。” “但其实你想说,比起京城飘渺阁的仙仙喂你吃的核桃酥,这个滋味还是要差一些吧,毕竟人比食美。”李飞白凉凉的口气说着这些完全无迹可寻的事情,让邵轩真想扑上去咬人,可他还是按捺下内心的冲动,哼了一声道,“郡……额,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 “所以你觉得这会儿不适合说你的这些心里话?”李飞白真是打蛇随棍上的典型,反正今日不论如何他都要曲解自己,邵轩干脆闭上了嘴巴。 可这在王宝钏眼里却是邵轩不愿再反驳,只是不想再谈的证明,对邵轩略微有些失望,但这种失望,似乎,也没那么强烈。王宝钏依旧保持着礼貌,微笑地听着李飞白继续和邵轩东拉西扯一些时政的东西,但王宝钏觉得很奇怪,李飞白不是明明只是一个穿越来客,怎么会对这里的世俗人文这么通透了解呢? 疑惑地看着李飞白,却见他与邵轩你来我往,言语间神采飞扬,那种认真的神情,让王宝钏忘记再去想那些,专心地吃着自己做的点心。 邵轩留意着王宝钏的模样,就见她偶尔听着他们对话中好笑的地方会偷偷地露出笑脸,听不懂的地方就露出疑惑,吃到自己做的东西,满意就点头,不满意就皱着眉头细细地咀嚼出神,脸上的神态五花八门,让他说话之余,不免分心。 李飞白同样注意到了邵轩的神情,目光渐渐深邃了起来,可见到王宝钏只顾着埋头吃东西,也没有之前那么在意邵轩,终于是克制住了内心的不安,表面依旧一派淡然之色。 ☆、最新更新 李飞白给邵轩安排的这个职务很是及时,邵轩提印上任,让赵堂生措手不及。不过赵堂生也算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年的人,随机应变的本事并不输人,在和邵轩巡查时,赵堂生还对邵轩表态道,“因为最近巴州城里的乱民实在太多了,许多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客旅齐聚于此,我怕他们闹事,所以打算让州兵去盘查一下。” 赵堂生一脸我是为了公事的样子,邵轩却不吃他这一套,肃容道,“赵刺史刚到此处,虽说清查民情分所应当,但是还该是从丁户查起,这客旅流动大,朝秦暮楚,还是从郭外村民查起,更能体察民情,知民所需,休养民生。” 被新上任比自己还不了解民情的山南西道巡察使邵轩这么一说,赵堂生虽然心生不满,却也不能太阳奉阴违,盘查客旅的事情也就这么搁浅。邵轩同李飞白说的时候,李飞白还冷哼一声道,“他是心虚吧。” “我听说,前阵子他府上走失了个丫鬟。”邵轩接了话头,继而目光就若有所思地往李飞白身上瞟。 李飞白呵呵一声道,“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会看得上赵堂生的丫鬟?” 邵轩“唉——”地叹了口气道,“我总觉得,宝钏身边好像少了个什么人。”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王宝钏身边似乎一直跟着个跟班,这会儿却全然不见了人,他注意到了,他就不信赵堂生会没有注意到。 李飞白不愿与他再谈此事,只是敷衍道,“去看亲戚去了,几天后就会回来的。我听说最近淮扬的盐商,这阵子生意好像做得挺风生水起的。”话题被李飞白带开,邵轩也很知趣,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江南的风俗民情,花前就快步走了进来,见邵轩在,只是行了个礼,并没有说话。 邵轩起身告辞,花前待他走后,才走近李飞白道,“钱远恒到了。” 等了这么多天,撒的网终于是要收拢了,李飞白让花前和月下去通知了在州府中早已安排下的人,待钱远恒第二日休整完,直接由邵轩出面,由州府的判司辅助,收了赵堂生的权。 计划都已安排停当,李飞白回客栈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跳得厉害。 他做了个手势,花前立刻飞奔了过来,李飞白道,“今晚派人好好盯着赵堂生。” 花前刚领命而去,李飞白前脚踏进客栈,后脚就听得二楼喧闹的人声中,赵堂生的声音传来道,“你是王追宝?还是,洛郡王?” 李飞白的神色顿时一变,他已然抬头看到二楼有不少州府的官差,而他们之中,王宝钏正脸色惨白地看着他,赵堂生一脸得色,而他身后转出一个人,从二楼施施然走了下来,对着李飞白从容行礼道,“苏龙叩见郡王殿下。” 李飞白的目光根本没有看他,从始至终,他一直注视着那个缓缓被人带下楼的女人,她的神情让他难忘,有不信,有愤怒,有疑惑,有伤心,而他读不出她表情中最深层的内容。 他希望这一刻到来,却不希望是现在,潜意识里,他一直在抗拒,一直在害怕这一刻真正的到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也不知道她这一次又会做什么样的决定,他不希望得到会让自己失望的答案。是的,这是他的一场豪赌,在他感情上的一场豪赌,赌赢了,可以得到他想要的,输了,从此与爱绝缘。他就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而骰子终于落定,听那声音,似乎并不如他所愿。 王宝钏没有说话,赵堂生滔滔不休,李飞白觉得这场景实在太可笑了,他是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等着一个结果呢?他怕的不是赵堂生,也不是苏龙,他们没有资格在巴州跟自己谈条件,他怕的只有王宝钏。 “郡王——”月下面无表情地越过门前围着的众人走到李飞白身边,李飞白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全部目光都落在王宝钏身上,而王宝钏不知道,自己此刻该用怎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欺骗自己,难道很好玩吗? 当苏龙和赵堂生来找她的一开始,她还期待着李飞白来救她,一如往常一样,只要她落入官府手中,只要有李飞白在,总能逢凶化吉,可原来原因是这样。 她居然还那么天真的以为李飞白只是个跟自己一样的穿越来客,她一定是小说看太多了,因为自己穿越了,才以为穿越是这么正常的一件事情,原来不是的。 王追宝是李飞白,那个被她逃了婚的郡王爷,她和他在一起走了这么久,他又图的什么? “王爷,宝钏当年也是年幼不懂事,还请您千万不要太放在心上,你们一起这么久,想来她的心还是向着你的,岳丈大人始终觉得与郡王府能联姻,那是王家的荣耀。”苏龙不顾周围情形,依然在那里喋喋不休。 王宝钏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她皱眉,伸手揉了揉眉心,李飞白的目光紧紧追随,在看到她皱眉的时候忍不住了皱起了眉头。 是啊,她逃过他的婚,现在名义上,她还是薛平贵的妻子,这是多么可笑的一类情况?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李飞白一定觉得她很蠢很可笑,所以才这么玩她呢吧?可是这一路他这样跟着自己,到底图什么?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过,来跟她一路往巴山蜀水处颠簸,他图什么呢? 王宝钏看了李飞白一眼,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关心,她在心底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若关心她,又为何要欺瞒她? 快速地低下了头来,未免自己继续自作多情被人当笑料下去,她选择了沉默。 李飞白等了许久,王宝钏没有再抬头,他疲倦地开口道,“说吧,你这番来是要做什么?” 这句话成功让苏龙闭上了嘴,虽然完全没有人在听他说。 月下带来的民兵为了明天的任务早就已经混进了城里,这会儿得到了紧急消息,全都围在了客栈外面,客栈掌柜都缩到了后厨不敢出来。 李飞白抬手道,“上楼再说。”苏龙默默地跟上,赵堂生的人很自觉地留下了,月下跟着一起进去,花前则带人守在了外头。 王宝钏依然看着自己的鞋尖,赵堂生走到她身边道,“没想到我的厨娘居然是苏将军的小姨子,失敬失敬。”嘴上是失敬,可是语气却轻佻,王宝钏这时候根本不想理他,内心一团乱麻,还是姚青站在了她身边,默默地伸出手来,让王宝钏一把握住,才有了继续站下去的力气。 时间仿佛静止了很久很久,王宝钏觉得这个春天未免太寒凉了些,苏龙其人,若不是今天经由这么一提起,她可能早就将之忘在脑后了,包括那个什么洛郡王李飞白,呵呵,她怎么这么蠢? 姚青从一旁递了茶水来给她,她接过微微抿了一口,才让手脚从冰凉中解冻。苏龙和李飞白进房间许久才出来,李飞白心不在焉,苏龙别有用意,两个人却能做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来,实在是让伺候在一旁的花前和月下擦了一身汗。 王宝钏坐在正对着房间的位置上久久没有说一句话,姚青沉默的陪伴,总算是迷航中唯一的慰藉。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王宝钏仰头看着,恰逢此时,邵轩已经得知了消息,匆忙从外面赶了进来,一众人起身,王宝钏和李飞白四目相对,最终,王宝钏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个男人一眼。 她以为自己经历了许多,够成熟,可其实,她发现自己依然稚嫩,依然无法做到让世事不羁于心,心里面有一团乱麻,在看到李飞白的时候越来越乱。 邵轩眼眸一转就已经明白了当下的情势,李飞白的目光牢牢粘在王宝钏身上一瞬不瞬,赵堂生居然一点没有危机感地老神在在,而苏龙显然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眉头微微皱着,心里面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王宝钏随手掏出最短小的匕首在手上把玩,似乎为了掩饰心慌,可李飞白看了大惊失色,足不点地飞奔到她面前一把夺过那匕首脸色苍白地斥道,“你想干什么?!” 王宝钏望着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轻笑一声道,“郡王爷是在担心什么?草民命贱,还不劳王爷这般挂心,何况草民再如何不识时务,好死不如赖活这句话也是懂的。”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讽刺,让李飞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结果,可是王宝钏却似乎一点都不打算给他面子,冷笑了一声,直直地将他推入了冰窟之中。 “宝钏……”他用哀求的眼神看她,可是王宝钏无动于衷,这般冷漠的样子让李飞白觉得自己手上握着的匕首变得很钝,并且,一刀一刀地在割着自己的皮肤,以至于他全身无处不痛,无处不麻木。 王宝钏仰头,终于露出一个笑,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李飞白伸手想去遮,却被王宝钏一手拍开。 挣开他的束缚,王宝钏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双手不断搓着自己的衣摆笑道,“不知郡王还有何吩咐?想来草民卑微,王爷身边高手如林,应是用不到草民的,草民先回房了。”说完就低下头绕过李飞白往楼上冲,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脚步每离开李飞白一步,心就越痛,步子就越沉,是因为被欺骗了吗?还是为什么呢? 李飞白空了的右手握紧,又颓然垂下,他低下头,不顾赵堂生在一旁的窃窃私语,再抬头时,表情已然与方才迥异。 邵轩正站在他面前,他收起了自己所有的狼狈和痛楚,不过片刻又变成了那个镇定自若的洛郡王。他转身,赵堂生还在眉飞色舞地想说什么,却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仿佛看到了活阎罗一般全身颤抖,就见李飞白冷然开口道,“巴州刺史赵堂生,你可知罪?” ☆、最新更新 王宝钏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有纷乱嘈杂,有咒骂惨叫,可不多久,一切都归于寂静。 夜是这般寂静而漫长,第一次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有如无边的黑暗,紧紧地裹住了她。 门被轻扣了三下,小二的声音响起,道是来给她送热水,纵然她百般不愿意动,却还是勉强着下了床,开了门,门外却不止有小二一个。 “宝钏——” “砰!” 李飞白还未及开口,王宝钏立刻甩上了门,连带着刚想进来的小二也痛呼一声,显然这门板的质量还算不错。 王宝钏觉得大脑从先前到现在,似乎越来越痛,也越来越乱,最后变成了麻木和空白。没有洗漱,直接往床上躺,耳朵却还留意着门外的动静,渐渐入夜,外面越发的安静,仿佛针落可闻,然而王宝钏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 一幕幕从脑海中翻卷而过,从与李飞白的初遇,到后来的点点滴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跟自己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谜团,王宝钏伸手去捞,却什么都捞不到,桌上的煤油灯被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了月光。 突然有脚步声临近,到了她门前就停下了,她连忙伸长了耳朵仔细听,却是花前的声音。 “王爷,求您了,快回房吧。” 王宝钏觉得自己的心又痛了起来,却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而痛,她紧紧捏着被角,却听李飞白暗哑着嗓子,低喝了声,“退下。” 花前似乎踌躇了很久,又不敢太大声,步履极轻地离开了,王宝钏知道李飞白在门外,她紧紧地闭了闭眼,狠下心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一切都是自己痴心妄想,人家可是郡王爷,而她只是个穿越来客,她有什么值得李飞白这样的?一定是在做梦,没错,是做梦。 她的指甲嵌入掌心,痛感真是个忠实的感官,让她想自欺欺人都不行。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赌气些什么,也不知自己这全身的冰冷和麻木是为什么,哪怕现在她如此清醒地知道李飞白就在门外,却依然坚持不愿起身,不去开门。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门外,李飞白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他知道王宝钏没睡,他更无法入睡,他该怎么入睡? 王宝钏睁开眼看着帐顶,知道他没有走,脑袋里的纷乱让她气恼道,“不管我去哪里都跟你无关,我不想再被当个傻瓜一样骗下去了。” 一句话让李飞白气结,他强忍着破门而入的冲动,压低声音隐忍地问道,“所以你打算跟我分道扬镳了?” “我不知道。”王宝钏瞪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头太多想法,让她觉得全身疲乏。 李飞白站在门口等了许久,面色寒如这夜晚的河水,良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王宝钏听着门外离开的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松了口气,脑子里越发的糊涂,心被绞得一团乱。 胡思乱想中,朦朦胧胧居然也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爬上正中了,王宝钏匆忙地起身开门,没有看到李飞白,她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一阵失落。 抬头却见自己的姐夫苏龙正抱胸在不远处看着她,王宝钏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就见苏龙已经笑着同她打招呼道,“三娘,好久不见。” “我们昨日刚见过。”王宝钏答得不冷不热,苏龙略微有些尴尬,继而又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此番来,本是来请郡王爷速速回朝领衔出征的。” 苏龙本来就是骠骑大将军,国事在身很正常,来找洛郡王聊公事也很正常,王宝钏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从昨日王宝钏和李飞白的对话里,苏龙基本上能把前因后果想个明白,虽然他很奇怪王宝钏居然会不知道李飞白的身份,也很奇怪李飞白居然会隐姓埋名,但是这些事实摆在面前,倒是对他还有些用处,也不管王宝钏言语里的冷漠,笑道,“三娘,你可知当初郡王为何会向我们提亲?” 王宝钏挑眉,她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感兴趣,尤其是现在听到郡王爷三个字,更是心绪烦躁,苏龙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想来,若是宰相府与郡王爷能结成姻亲,这不论是对王家,还是对郡王爷,都是天大的好处。” 王宝钏的心咯噔了一下,似乎很多事情被拨云见日,一瞬间就摊开在了阳光下,内里的败絮无所遁形,苏龙本意是劝王宝钏回去好好同李飞白联姻的,却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反而弄巧成拙,王宝钏当时嫁了薛平贵,不外乎就是找个理由逃避这般的政治联姻,不做王家的傀儡,可李飞白这番追来,加上苏龙的这句话,显然是在告诉她,她逃不掉了。 王宝钏冷着脸看着苏龙,苏龙却不自觉,继续道,“看来,三娘你这招欲擒故纵倒是用得出神入化。” 一楼大厅中,有人因为这句话而捏断了自己手中的筷子,王宝钏听得楼下一阵喧闹,走到楼梯口,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头好不容易被抚平的褶皱再度纠起。 姚青坐在楼下,对面坐着邵轩,王宝钏不顾苏龙还在说什么,径自下楼在他们那桌坐下。 “刚才郡王,哦,不,是追宝兄才从这里离开。”邵轩似乎是故意的,还特地加重了追宝两个字的读音。 王宝钏勉强着笑了笑,姚青瞥了邵轩一眼,没有说话。小二很有眼色地递上了早餐,虽然比不上以前住五星级酒店时候的早餐,可是好歹也是香气四溢,但看在王宝钏眼里那一打馒头同石头一样提不起她的胃口。 邵轩收了扇子,不再故作风流状,端正坐好,他的容貌本就出色,看在旁人眼里分外赏心悦目,可是王宝钏和姚青却根本无心于此。 “小生在此间的公务已了,便将要顺江下江南而去,不知二位可有何打算?”邵轩虽是问他们二人,话却是对着王宝钏讲的。 王宝钏抬眼看了二楼依然站在楼梯口的苏龙,低下头继续拿筷子戳着馒头,姚青则干脆缄口不言,邵轩见他二人都不捧场,却也不觉尴尬,继续道,“春来江南,碧草如茵,绿水成林,草长莺飞,正是嬉戏的好时光哪。” 王宝钏继续沉默,姚青继续装石头,苏龙听了他们的对话,却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走下楼来也跟着坐下道,“怕是不行了,三娘子恐怕得跟郡王爷一同回京才行。” “哦?”邵轩故作惊讶地看着王宝钏。 王宝钏瞪了一眼苏龙,继而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道,“我,我这正是要去江南,如果,如果邵公子允许,可否,可否带我同行?” 姚青的目光看过来,苏龙瞪大眼睛看着她,而门外,某个一直未离开的人紧紧捏着腰际的玉佩,整个人冰冷得如同冬天里的冰雕,连恰巧路过的路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寒意。 “可是,三娘你可是郡王爷未来的王妃哪。”虽然王宝钏逃婚了,而且下嫁给了薛平贵,可是这件事就没人承认过,所以王允一直希望有一天王宝钏能真正想通回去,这样她依然有可能会是未来的洛郡王妃,哪怕不是,那也可以找个名门嫁了,哪怕是续弦也好过跟个叫花子啊。 可是显然,苏龙的这般如意算盘落空了,王宝钏很不给面子地道,“将军,我已嫁与薛平贵,此情至死不渝。” “哐当——”不知是谁踢翻了院子里晒架,姚青疑惑地抬眼看了王宝钏,一言不发地收拾了东西上楼。 邵轩嘴角微微笑着看着这一幕,虽有疑惑,却依然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有苏龙听了脸色大变,自顾自呢喃道,“莫非刚才郡王爷一直都在?” 邵轩扇着扇子,笑眯眯地点头道,“将军,您说对了。” 王宝钏觉得一切都不对劲,扒了几口粥就上了楼,却在走廊尽头见到姚青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她慢慢挪步到窗前,低声问他道,“你早知他的身份,是不是?” 姚青没有回答,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王宝钏紧紧捏着的拳头颓然放下了,姚青却挑眉道,“他是谁,很重要?” 王宝钏不知道他所谓何指,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一脸不耐烦地推门进房里去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和门被关上后留下的回声。 想起昨夜走廊上的动静,王宝钏走到自己门前,却怎么也无法迈步回去,邵轩上了楼来,走到王宝钏身边道,“王三娘,我打算三日后启程,与郡王爷同日,他往北面,我往南面。” 这番话颇耐人寻味,可是王宝钏没有深想,她突然任性地对邵轩道,“那三日后,便要麻烦邵公子带上小女一路往南了。” 邵轩收了扇子,笑应了。 三日,很快不是么?而这三日里,王宝钏第一日收拾了东西,第二日又摊开,第三日一早又收拾,反反复复的忙碌终于让她觉得时间不是那么难捱。 第三天一早,她在这间客栈的大堂中坐了许久,邵轩正坐在她对面,他的仆从忙里忙外,他却悠哉地喝着茶。 大概这是她见过的最优雅的男人了,王宝钏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人,好像只是为了有这么一个人可以看,有这么一件事可以做,不然她心里空落落的。 本来想问邵轩李飞白什么时候离开,可是转念又嘲笑自己,这关她什么事呢?他要走要留都没有告诉过她一声,她又为什么要在意?他连自己的真名都没有告诉过她,她又是为什么要在乎?她有病么? 不,有病的一定是李飞白,一个郡王爷没事跑来招惹她很好玩吗?不是有病能玩得这么high吗? 邵轩看着王宝钏脸上富于变化的表情,已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他觉得有趣,便大大方方地一直看,王宝钏一直没有注意到他,这让他在觉得有趣之余,又有一种被忽视的失落感。 姚青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也背着包袱,王宝钏想起那天他在走廊上说的话,心里又是一阵古怪的情绪流过。 邵轩笑着同姚青打招呼道,“跟我们同行?” “不,回去了。”姚青接过小二递来的早饭吃起来,不一会儿就解决了,抬头就看到王宝钏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姚青挑眉看着王宝钏道,“怎么?” “师兄,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王宝钏可怜兮兮地望着姚青,内心满满的都是不舍,可姚青毫不含混道,“我本来就是京城人,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哦。”王宝钏觉得为了表示自己内心的失落,这个情景下也只能用这个网络上评选出来最讨厌的用字了,想起自己这个身在异乡,却永远要客死,不,是二死异乡的人,心情更为复杂。 ☆、最新更新 姚青依旧秉持了他雷厉风行的作风,说走就走,吃了饭就打算结账出门。 王宝钏急着追出了门去,姚青停了脚步,回头望着王宝钏,虽然他是个冷漠的人,可在王宝钏而言,他是一个可靠的存在。而他说走就走,让王宝钏一点准备都没有,依赖和不舍齐上心头,这才控制不住地跟着他出来。 姚青一脸漠然地看着王宝钏道,“什么事?” 王宝钏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让人直接走了,斟酌着道,“师兄真的要回京城了?” “怎么?一起?”姚青眼中似乎一闪而过了什么情绪,可是王宝钏没有能够明白,摇了摇头道,“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去江南的。” “理由?”姚青的耐心不好,王宝钏忙答道,“因为……”是啊,因为什么呢?当初姚青答应来,是因为李飞白的邀请,所以现在李飞白走了,他离开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见她无言,姚青哼了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过这样。” 这句话让王宝钏摸不清头脑,疑惑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姚青却不愿再说,王宝钏只能道,“还请师兄明示。” 姚青冷哼了一声,并不想答话,王宝钏只能呆傻地望着他,姚青冷漠道,“色迷心窍,难道不是?” 王宝钏张大嘴巴,伸手就想去托自己的下巴,她这是,听到了什么?! 姚青自然知道王宝钏不会认,也没打算因为三言两语就让她跟着一起打道回京,他不喜欢多管闲事,多说这几句,若能懂则自然好,不懂,他又有什么立场强求她? 王宝钏还挡在姚青面前,可姚青一个闪身,已经步出了几丈之外,王宝钏着急地大喊了一声,“师兄——” 可姚青却只是挥了挥手,留下了身后的一袭清风,留王宝钏失落地站在原地。说不出是一种怎么样的失落,好像是一块又一块的大石头不断垒在心上,王宝钏失神了许久,直到邵轩翩然走到她身边,若无重量地将手搭上她的肩头,才让她恍若回神,可目光却依然呆滞地看着邵轩,无法聚焦。 “已经走了。”邵轩的声音很温柔,是王宝钏过去最迷恋的那种,可是此刻却只如一阵清风刮过,神智却依然昏沉。 失口,王宝钏却轻轻地只低声唤了一个名字,“李……飞白……” 邵轩的手在王宝钏肩头滞了一滞,最后嘴角僵硬地上扬道,“他不能陪你去江南了,或许我可以陪你。” 王宝钏愣愣地眨了眨眼,转而望着邵轩道,“只是或许?” 邵轩本不过是安慰,却被她问住,只能道,“但至少,我会努力去做。” 不知内心究竟是什么滋味,曾经的李飞白对她总是说一不二,不知为何要去比较,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王宝钏苦笑,怎么感觉只是几天而已,一切的一切居然都不对了。 邵轩终于拍了拍王宝钏道,“快收拾东西吧,我们也要准备上路了,记得带好文牒。” “文牒?”王宝钏奇怪地看着邵轩,邵轩愕然道,“你不会一直连行路文牒都从来没有吧?” “那是什么东西?”王宝钏挠了挠头,莫非是暂住证一类的? 邵轩不由得失笑,好一个深闺大小姐,到底是有多不食人间烟火?让仆人取了文牒放在王宝钏手上道,“便是这样的东西,你可曾见过?” 王宝钏张了张嘴,面色古怪地摇摇头,邵轩扶额道,“也罢,你便跟着我,倒也无事,但不可一人走失,不然可就麻烦了。” 邵轩说这话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窃喜,那种窃喜很古怪,让他还来不及细细想,王宝钏已经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可是整个人神智昏聩,脑袋里嗡嗡地好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飞。 这一路行来,她从来没有多费过什么心,什么钱财,什么文牒,她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更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她以为在古代这般自由自在的旅行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一切高度发达的现代,出个国还要护照呢,更何况是在以农耕为主的古代,西游记里唐僧每到一处都要通关文书,她还从来没有联想到原来自己在各州之间行走居然也需要这种东西。 李飞白为她打理好了一切,所以她到现在,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一个巨婴,什么常识都没有,什么本事都不会。 他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宝钏觉得一切都太乱了,回到房间根本没有再动一动的欲望,关上门就仿佛力气尽失一般滑坐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双手抱住膝盖,这样仿佛能够更加安静的思考,她想去江南,想去看那烟花三月的瘦西湖,想去看桃红柳绿的汴梁城,想去夜晚莺歌燕舞的廊桥画舫听歌伴雨眠,可是似乎所有场景里,她都不该是孤单一个人。 可是,现在她孤单了,她成了一个人,好像一切从哪个环节上出了错,后面的一切都脱轨了。 纷纷乱乱地想了很久,直到脑子里嗡嗡的声音消失了,才能抬头好好看看四周,桌上不知何时居然放了本文牒,王宝钏惊讶地爬到桌边拿来文牒一看,上面赫然是她王宝钏的名字。 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箱子,里面是不知从哪里来的金子铜钱,就像一记重拳击在了她心上。 匆忙地从四周搜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信,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李飞白给她留下了一封信,哪怕未来只能当回忆的道具也好。可是除了那刺眼的钱财和文牒,其他一无所有。 胸口闷闷的,很想哭,可是王宝钏哭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弯□想去捡,可是什么都没有。 看着那个放满了金银钱币的箱子发呆,王宝钏一脸无所适从的样子,脑子里乱得像一锅放满了东西的海鲜粥。 邵轩在楼下等了许久,见王宝钏还没有下来,于是带着仆人破门而入,王宝钏一惊,习惯性抬头,看到的却不是那张熟悉的脸,脸上的失望之色让邵轩一览无余。 邵轩毕竟是风度翩翩举止得宜的邵轩,一脸温和地道,“走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王宝钏点点头,任由邵轩的仆人将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搬上车,却觉得每走一步都好像遗落了什么似的,不断地回头望,明知道什么都望不到,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也不知是在望谁。 邵轩是个温柔的人,对于王宝钏不想提的事绝不会主动说起,两个人一路上都是邵轩努力在说着话题,哪怕王宝钏十分的心不在焉。 几天的行路,好像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一样,王宝钏与过去判若两人,这般被忽视倒是首次,让一贯在花丛中如鱼得水的邵轩也不由得郁闷,明明第一次王宝钏很在乎他的,怎么这会儿自己的皮相居然不灵验了? 等王宝钏这天第二百五十次叹气的时候,邵轩终于忍不住用扇柄拍了一下她的头道,“你再叹气,该把你的漂亮脸蛋给叹皱了不可。” 王宝钏茫然地抬头看着他问道,“是要下车了吗?” 邵轩失笑道,“这才刚上车没多久,你到底在想什么?” “哦……”王宝钏听完又想发呆,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邵轩终于无奈,再度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回神啦,不如说说你到底在叹什么气吧?” “胸口疼。”把手放在胸口上,王宝钏无辜又委屈地看着邵轩,邵轩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愕过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而且这笑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是上气不接下气道,“你真是,让我说什么好。” “哼,说什么我都挺好的。”王宝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赌气撅着嘴看着他。 “其实,你是在想郡王爷吧?”邵轩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个姑娘面前,是在显得有些分量不足。 “没有。”王宝钏鼓着腮不肯承认,可是没说几句话就又开始唉声叹气,跟着双目放空。 邵轩微笑着摇了摇头,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王宝钏的脸其实生得很端丽,是那种明媚的美,可是这会儿带着愁思蹙着眉的样子,偏偏别有另一种风韵,让他忍不住看得有些久。 车厢中的静谧与车外的喧闹显然是两个世界,在王宝钏的又一声叹气中,邵轩突然问道,“你喜欢他什么?” 王宝钏惊讶地看着邵轩道,“谁说我喜欢他了?” “不然你为什么觉得他好?”邵轩笑着,画下个陷阱让王宝钏往里跳。 果然一遇到恋爱的问题,人的智商立马大跳水,王宝钏叹了口气就开始数李飞白的优点,等数满十个手指的时候,她突然奇怪地回神瞪着邵轩道,“我什么时候觉得他好了?!” “哦?”邵轩别有深意地看着她,晃了晃自己的双手道,“那么这体贴,善良,善解人意等等的,是什么呢?” “这……这当然是我自己的有点啊。”王宝钏羞红了脸,强词夺理起来。 邵轩也不揭穿她,“哦~”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王宝钏,嘴里啧啧有声道,“你确实有不少优点。” 王宝钏也知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红着脸不说话。 两个人这一路聊天颇有些尴尬,等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僻静处休息片刻,王宝钏立刻一个人跳下车,跑到小溪边掬了水洗脸。 溪水清澈,倒映着她的面容,王宝钏轻拍着自己的脸颊,深深地吐了口气,好像只有不断叹气,才能把胸口的那种郁闷排解掉,可是这般排解,却似乎只是让胸口的烦闷越积越多 ☆、最新更新 想哭不能哭,邵轩就站在不远处,却没有走近,只是在那远处默默地看着她。她匍匐在溪水边,那背影楚楚可怜,虽他有心想走上去搂住她,可邵轩毕竟是君子,不屑于乘人之危。 “嘿,小娘子好生俊俏,怎得独自一人在此呀。” 斜刺里突然插进一个声音来,王宝钏脸庞带着水珠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额,我……” “什么人?!”王宝钏还未及回答,邵轩的仆人就已经跑上来护着王宝钏了,那山羊胡子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本来不过看到个小娘子打个招呼,谁知居然被当成了急色鬼。 山羊胡子连忙摆手道,“误会误会,我不过是行走山野间的过客,敝姓陆,单名一个羽字,乃是要往万州而去。” “陆羽?”邵轩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想了想道,“莫不是当年竟陵李太守座下门人陆羽?” “嘿嘿,正是在下,小郎君知道我?”山羊胡子见邵轩知道自己,捻了捻胡须笑得有几分得意了起来。 “倒是耳闻先生的茶艺乃当世一绝。”邵轩回答得很恭敬,让陆羽脸上有光不少,连忙谦虚地拱了拱手道,“哪里哪里,敢问小郎君贵姓?” “江南邵轩。”邵轩俯身回答,倒让陆羽吃了一惊道,“江南邵家可是名门望族啊,失敬失敬。” “谬赞谬赞。” 两个人你来我往寒暄得好不热乎,王宝钏在一旁旁若无人地拿着衣袖擦脸,然后眼睛眨呀眨地看着陆羽。按照谷不沾的秘籍,当年江南有一个著名的茶客陆羽,难道说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山羊胡子? 邵轩和陆羽两个人贤兄惠弟彼此抬举了一番,陆羽才将注意力转回王宝钏身上,问邵轩道,“敢问这位小娘子是?” 王宝钏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于是连忙抢上来答道,“我叫王宝钏,是邵家的,额,厨娘。” 邵轩见王宝钏不愿与自己有太多牵扯,也顺水推舟道,“王三娘乃是当世名厨谷不沾的弟子。” 听到谷不沾三个字,陆羽张大了嘴,继而又双目放光,最后双颊泛红道,“真的吗?真的是那个老色鬼的徒弟?” 虽然自己师父被称为老色鬼让王宝钏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从谷不沾的文字记录来看,陆羽曾和谷不沾有过非常密切的友谊,于是出于尊重,王宝钏依然点头道,“是的,那正是家师。” 可转念想想,这不是变相承认了谷不沾是那个老色鬼,王宝钏又连忙摆手道,“不过师父不是老色鬼……” 王宝钏越描越黑,邵轩都忍不住呵呵一声笑了出来,惹得王宝钏尴尬而局促地低下头,倒是陆羽大手一挥道,“哎呀,说来你该叫我一声师叔。” “啊?”王宝钏傻眼,这一段怎么没见谷不沾提过? 陆羽哈哈大笑道,“也不怪小娘子你不知道,说来连那老家伙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陆羽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也没从他师父那儿学到什么,倒是茶道我比他师父,也就是我的半个师父精通些。” 王宝钏刚想说原来如此,就见陆羽立马哭丧着脸道,“所以我现在后悔了,我当年应该好好的学厨艺啊,说来我也算你师叔,小娘子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王宝钏再度傻眼,倒是邵轩清朗一笑道,“听闻陆先生此前同万州柳氏打赌,定比那淮扬的厨子手艺精湛,没想到在比试当日突遇变故未能亲临,想来定是为此吧?” 邵轩说得很给面子,其实就是陆羽牛皮吹大了一看情形不对立马落跑了,讪讪笑道,“小郎君真是神通,连这般小事都没能漏过你的耳去。” 王宝钏这才明白,感情是要她跨刀相助来着,陆羽嘿嘿一笑道,“如何啊,小娘子,可否帮师叔这一把?好歹关系我们门派的声誉啊。” “我们什么门派?”王宝钏倒是不知道自己踏入厨艺这一行还有门派一说,陆羽啧一声道,“当然是天下第一派啊。” 这,难道是自封的么?王宝钏汗颜,邵轩老实不客气地笑了,陆羽撇撇嘴道,“如何?” “好是好,只是,师叔已经爽约了,又要如何比?”而且万州据此还有一段路程,莫非这陆羽正是从万州逃过来的? 邵轩以扇击掌道,“这倒也不难办,我与万州柳氏一族颇有些交情。” “好,就这么办了。”陆羽听完立刻击掌定下,王宝钏忽然想起当时自己与姚青的那一场比试,可是此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换成了邵轩,而对手却是连面都没见过。 对于厨艺,如今的王宝钏在谷不沾的言传身教下确实有些心得,加上一路上姚青不时的指点,可谓日渐精进,能有这样的机会练练手确实对她的成长大有好处。 可是听着陆羽和邵轩的说话,不知不觉王宝钏又失了神,好像身外一切事情都变得与己无关,心里头有什么一直占着,移不开寸步,再装不下其他任何念想。 休息完上了车,陆羽硬是要挤到邵轩这辆车,邵轩方才第一次唤她宝钏,可她却丝毫反应都没有,让他略有些伤怀。想他向来自诩翩翩佳公子,就算在京城玉冠云集之处,也是毫不逊色的,可怎么在王宝钏面前自己的魅力居然一点点消失了呢? 陆羽上了车,车上终于有了些生气,说话也不再是一问一答,陆羽天南海北的胡扯乱侃,邵轩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两个人聊得热络的时候,陆羽就从自己的包裹里取了几个油纸包出来。 那油纸包在这时候也算是高档玩意儿,他如掏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取出,捧在手心里先凑到鼻尖闻了一闻,一脸虔诚的样子道,“啊,这才是上等的雀舌。” 一直在发呆的王宝钏也终于被他的举动吸引了去看,就见他缓缓打开油纸包,里面包着碧绿生青的新茶,茶叶尖尖细细,颇像龙井,但是那茶色碧嫩,而且明显经过精心的拣选。 随后陆羽又从包裹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套茶具来,比功夫茶还要考究,一个个放在桌上,好在马车驾得稳,没有东倒西歪,跟着他就开始泡茶。 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移动炉灶,烧的据说是上等的溪水,口感醇澈,而这茶经过三道工序的泡制,味道清香扑鼻。 邵轩方抿了一口便忍不住赞叹出声,王宝钏也接过,细细品了一口,确实沁香宜人,品质非同凡响,连忙点头附和。 陆羽对自己的炫技很是得意,忍不住开始絮叨他制茶泡茶的技术,王宝钏听着听着不免又神游物外,好好的一杯茶,偏偏在她嘴里吃出无限的苦味来。 明明是好茶的啊,王宝钏看着杯子又一次叹了口气。 陆羽受不了王宝钏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问邵轩道,“她一直这模样么?不能啊,那死老头断不会喜欢这般的徒弟啊。” 邵轩望了眼王宝钏,无声地摇了摇头,这讳莫如深的模样倒让陆羽肚子里的八卦虫被勾起,好奇道,“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你二人感情不和?还是,你——” 那眼神看得邵轩耳朵一红,连忙否认道,“陆兄多虑了,她确实只是我的厨娘而已。” 陆羽挑眉看看他,转头就见王宝钏又把一杯好茶当白开水一般往嘴里送,品都不品就滑了下去,心疼得连忙抢过茶杯道,“小娘子唉,你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可别糟蹋我这般的好茶哟。” 王宝钏被夺了杯子,愣愣地看了一眼陆羽,歉然地笑了笑,却没说话,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本来陆羽和邵轩二人聊得热络,可是王宝钏这副模样,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来,眼看着万州就要到了,连陆羽都跟着叹气道,“我这师侄女到底怎么了啊?” 邵轩的无奈显而易见,摇头跟着也叹息道,“情之一字,至烦至扰,不可断绝哪。” 一行人找了一家客栈安顿,王宝钏入住之后就没有出门,陆羽在后院里烹茶,邵轩很赏光,让仆人去柳园递帖子,自己则陪着陆羽喝茶聊天。 王宝钏就站在窗前看他们,却没有下楼,明明是要去江南了,可是为什么一点期待都没有呢? 挠了挠头发,往事一点一滴的流过,从李飞白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苦寒窑门口开始,意图不明,可是…… 陆羽抬头就见王宝钏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口,笑着对她招了招手,邵轩也回身看她,那一刹那,李飞白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让王宝钏一阵心惊。 终于还是没有拒绝陆羽的好意,去厨房弄了些点心,跟着一起在后院中吃茶。 王宝钏的心不在焉让陆羽这种直肠子颇难受,拍了拍王宝钏的手道,“师侄女,我呢,好歹是你师叔,年纪辈分也比你长一些,你若有什么心事啊,千万别藏着掖着,我看着难受。” 王宝钏听了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样子让陆羽更加难受,可是大老爷们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个小女娃娃,还是邵轩轻柔道,“陆兄,无妨的,或许过些时日,她便能想通了。” ☆、最新更新 如邵轩所说,他与柳氏的关系确然不错,柳风与他约定三日后就进行比试,可以由王宝钏代为应战。 虽然王宝钏名不见经传,但是谷不沾却是声名赫赫的,他的徒弟姚青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王宝钏要与淮扬厨师比试厨艺的消息一出,在万州的名门望族之中倒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一时间大家都以能得到柳园发出的请帖为幸事,倒让柳风始料未及。 王宝钏这个身在暴风眼中的人却完全没有感觉,没事端着把菜刀在那里练手,菜刀是李飞白让赵无亮帮忙打的,那个举世闻名的铁匠居然愿意为她这个小小厨娘打造专用的厨刀,不是因为李飞白,谁能为她做到? 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李飞白,王宝钏突然好像明白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不想去承认。最初逃离,只是为了不被关进那个巨大的牢笼,好不容易成功了,怎么能再一次跳进火坑呢? 理智不断地在与情感拉扯,每一次都煎熬着她。 低落的情绪对她的厨艺发挥倒是没有太大影响,化悲痛为实力,居然让王宝钏在这场比试中轻松获胜。就算是以精细闻名的淮扬厨师,与王宝钏这个半路出家却天赋极佳的厨娘相比,依然显得缺乏经验和历练,此间相差的不只是见识而已。 王宝钏赢得没有悬念,倒是陆羽因此一雪前耻,在柳园面前大笑三声以泄当日仓惶逃走之忿。 从柳园走出门,邵轩派来的车马都在门前停着,邵轩最近很殷勤,这种殷勤让王宝钏感到逆反。曾经或许她为邵轩的翩翩风度迷惑,可是最终她发现,不论是谁,早都已经无法替代那个一直在她身边的人。 她还记得那一天,同姚青比试的时候,从卓阁老府中出来,那里只有一个人迎风而立。那时候从来没有注意到,他到底是怎样侵入了自己生活的,可是等他离开之后,一切竟然能这般大不相同。 这一路,她还没有追寻到梦中的江南,却已经丢失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原来,欺骗也是一种温暖,王金玉,你不该是个容不下沙的人,为何对他偏偏那么刻薄? 王宝钏紧紧捏起自己的拳头又松开,她记得那人的手掌抚触的感受,也记得他的笑容,可她好怕因为分别,终有一天,这一切,他们彼此,都会不记得。 她以前嘲笑别人,有爱却不去追那是傻子,可如今,她自己真真实实地也做了一回傻子,一个可笑的傻子。 理智终于被打败,什么欺骗,什么牢笼,都是她矫情的伪装,其实她只是想证明李飞白离不开自己,可是他决然的离开了,因为她的若无其事,因为她的不坦白。 自嘲地笑了起来,对面的车马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也是,她并不是什么人,没理由让人等。 回到客栈的时候,陆羽正在和邵轩聊茶道,邵轩这个人很懂得生活,也喜欢美食,这大概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 “恭喜。”见王宝钏进来了,早已得到消息的邵轩直起身来,对着王宝钏微笑。 熟悉的笑容,王宝钏不由也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她的不自在却并没有影响邵轩与陆羽聊天的兴致。邵轩已经习惯对王宝钏的负面情绪视之淡然,而陆羽因为刚刚报仇雪恨,更是心情绝佳地对王宝钏的失落不予理会。 王宝钏也在矮榻旁跪坐下,陆羽哈哈一笑道,“师侄女,来尝尝,这可是江南名茶,紫笋,我可说过啦,茶叶紫的是最好,野的最上品,这就是野生紫笋,你尝尝看味道。” 在王宝钏看来,那都及不上后世经过拣选栽培的品种,但那清香和水质却是后世不可及的,品茶很容易静心,可王宝钏尝着这满嘴的苦涩滋味,内心突然潮潮的,有种乌云聚拢的感觉,沉甸甸地压在了心上。 她平静地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邵轩道,“对不起,邵公子,我想,我还是想要回京城。” 邵轩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边,掩饰地喝了口茶,他淡然地将茶杯置于面前,目光始终落在茶杯的边沿,陆羽预感自己不适合呆在这里,很识趣地走了出去,还特地让外面的小二退开了去。 “或许,我做不到他那样,但是答应带你去看烟花三月的江南,我不会食言。”很奇怪,邵轩原本觉得自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可是眼前这个女子,不知为何居然让他的内心极为不甘。 “对不起。”王宝钏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耍了面前这个男人,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好不同寻常,她当时未曾拒绝,可如今追悔莫及,女人的虚荣心真真害死人。其实,她只是不断地想证明自己的魅力,证明自己对身边的男人有吸引力,可是她忘记了,虚荣在真爱面前,实在可笑脆弱到丑陋,而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邵轩。 邵轩笑着摇了摇头道,“宝钏,其实我也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你明白吗?” 王宝钏因这句话而全身一震,继而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摇头道,“对不起。” 邵轩的神色黯了黯,却很快恢复如常道,“我明日便派人护送你回京。” “不用了,真的已经很麻烦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王宝钏实在觉得亏欠邵轩良多,坚辞不肯,可邵轩根本不容她拒绝。 等邵轩离开了,王宝钏才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压抑地哭了起来,都怪自己太折腾,不够坦白,否则如何能亏欠邵轩这许多,又如何会在此刻,无比后悔离开了李飞白? 这一晚,王宝钏睡得比之前任何一晚都不踏实,当选择回头寻找的时候,最担心的莫过于曾经等在原地的人已经不在了。 梦中总是不断出现李飞白的模样,一会儿是他温柔的笑容,一会儿是他冷峻的神情,忽然见他伸出手抱着自己,却惊醒告诉自己,下半夜的梦都是反的。 反反复复的梦境让王宝钏呼吸困难,一身是汗地坐起,东方露晓,白鸡啼鸣,捏着被角的王宝钏睁着充血肿胀的双眼,坐在床上愣怔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当她已经生活在了这个处处充满了李飞白的世界时,离开让她觉得难以呼吸。 这次她很快地收拾了行李,下楼的时候与邵轩最后一次用完客栈的早膳,邵轩很体贴地将她送上车,而陆羽临走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她塞了一套茶具,并且把自己多年来的品茶心得写在羊皮纸上给了她。 此刻,终于还是有一点不舍,让邵轩在王宝钏的眼角看到了泪光,或许这是这么多天来,王宝钏唯一对他表现出的一丝情愫。 相逢太晚。 邵轩长叹了一口气,被陆羽嘲笑了半天,两个人说笑间,王宝钏的马车早已经走远。 等他再度回身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车影,也好,把一个不快乐的人留在身边陪着一起不快乐,不如让她去追寻快乐,而自己,在未来某一天,至少也能含笑提起,而不是相看两相厌。 阳光倾泻下来,在邵轩的脚前铺开,踏着清晨未散的露水,他吩咐仆从快马加鞭赶去京城报信,一路兼顾。 不是没有遗憾,只是,相逢已晚。 邵轩挥了挥衣袍上的尘埃,与陆羽相携而入,好像一切从未发生,他一直是一个人独自游玩至此。 而王宝钏在一路车影倒退之中,终于能渐渐平静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路边的树影将阳光变得斑驳稀疏,盘算着回京城要几天的行程,她不敢逗留,不断赶路,马夫似乎也知道她的急切,又或者是邵轩照顾周到,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跑。 等临近了长安,看到那日渐繁华的周遭,感受到了京城周边的富庶景象,她忽然生出了一股子的近乡情怯。 如果,李飞白不愿意原谅她她该怎么办?如果失去了李飞白,她该何去何从? 彷徨着,期待着,一路赶到京城的时候,王宝钏终于觉得有一丝茫然。 她,该怎么去找李飞白? 而站在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王宝钏才终于回神想起一件事,她根本不知道洛郡王府在哪里啊,而且,李飞白真的回长安了吗? 等她想明白这件事,她只能站在长安城的街头傻眼。 “三娘?”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王宝钏身后响起,王宝钏回身看着那人,发现非常眼生,不由困惑地眨眨眼。 “我是小豆子啊,三娘不认识我了?”那长相平凡的年轻男子指了指自己,显然不信王宝钏居然认不出自己。 “小豆子?”这么普通的名字,她为什么会认识? 继续无语地摇头,小豆子有些急了道,“三娘,我可是在府上呆了十六年的小豆子啊,前阵子苏大郎回来说你同人跑了,大人夫人可都着急死了,你怎么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回府啊?” 王宝钏这才明白原来这小豆子是宰相府的人,礼貌地微笑着摆了摆手,却见小豆子哭丧着脸道,“三娘,你可就快些回来吧,现在这家不成家的,夫人天天哭,我们这些下人日子可也不好过啊。” 苦笑了一下,王宝钏早已坚定了不会回宰相府的决心,饶是小豆子怎么说都没用。恰在此时,邵轩在京城的仆人也已经赶到,根据车上的标识认出了王宝钏。 王宝钏也不顾小豆子再说什么,礼貌地告别离开。 她回京城只为了一个人,一个曾为了她,愿意抛弃京城一切的人,她要把他找回来。 ☆、最新更新 邵轩确实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哪怕王宝钏利用了他,自认伤害了他,他却依然照拂周到。 在京城等了两天,邵轩的仆人带回来的消息是说李飞白已经带兵往西北面去了。最近西凉那边蠢蠢欲动,连带着北面几个地方势力都不怎么太平。 长安依然歌舞升平,可王宝钏却无法沉迷,她急切地想知道李飞白究竟走了哪条路线,才好早日追上他。 说来,分别不过短短的二十多天,可却像过了半辈子一样难熬,期待,猜疑,让她每晚都无法安然入睡。 第三天的时候,仆人从兵部带回了可靠消息,王宝钏二话不说拖了行李就上路。这马夫倒是十分尽责,加上王宝钏十分慷慨,钱财到位,自然马到功成。 李飞白从巴州一路赶回京城就直接进宫拜见肃宗,当年约定三年之期如今已经毫无意义,何况西凉狼子野心,如今正是朝堂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如何能推脱。 他站在皇城门下,苍茫大地,只有阳光是唯一的暖色,连日的奔波本以为可以让烦恼消解,可是他发现,一到晚上夜阑人静的时候,他也只有靠喝上几坛子好酒才能好好入眠。 可是就算睡了,梦里也全是那女人的影子。 她做菜的样子,她读书的样子,她蹙眉,她微笑,一切一切都是她,不是他转身就能遗忘的,真是……该死…… 刚从宫里出来就奔兵部,姬浩雅早就在兵部候着了,兵部尚书等一众官员来迎,自始至终,李飞白都是一脸淡漠,全然没有即将挂帅出征前的紧张感。 苏龙和魏虎任前后督军,择好了日子就准备启程,一切都有条不紊。 姬浩雅这几晚天天被李飞白抓着去喝酒,明明每次看他回府前总是打马往延寿坊的西域风情酒楼的方向去,可是李飞白却总是一个拐弯又绕过了那酒楼。 整宿整宿借住在郡王府,府上的大小管事都战战兢兢的,倒是李飞白好像一切如常,同姬浩雅说起在剑南的一些事儿,嘴里都是公事,可姬浩雅估计着他心里面装的全是私事。 也就在大军即将开拔的前两天,大雨滂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李飞白的颓废,连着几天的酒终于把他醉倒,姬浩雅拖着他回房的时候,从他嘴里听到了一个名字,很耳熟,王允府上三娘子的名字,王宝钏。 “想她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姬浩雅知道这里面有古怪,王宝钏居然没跟着李飞白回来,这绝不是他的作风,趁着他醉酒正好探他口风。 李飞白满身酒气地趴在姬浩雅身上,呵地一声笑道,“如果第一次不愿意,我还有理由勉强她,可是这是第二次,只能说明……” “什么?”姬浩雅听他嘟嘟囔囔的,还想再问,可是李飞白已经闭上了嘴,眼皮子翻了翻,整个人如一摊烂泥摔向地上。 扶不动他的姬浩雅只能让仆人来抬,好不容易把他弄上床,李飞白一个翻身又跌了下来,跟着又是一番七手八脚的折腾。 等好不容易一切消停了,姬浩雅只听得李飞白喃喃自语着一个名字,翻来覆去,哪儿还有平日镇定自若的样子? 李飞白在第二天醒来根本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身上还是昨天的那一身衣裳,一身的酒气,头痛得好像要裂开来一样。 桌上摆着满满的吃食,姬浩雅正优哉游哉地吃着糕点,见他醒了,连忙吩咐人进来为他梳洗。 “要不要来点什么?烧卖如何?”姬浩雅等他梳洗完毕了出来,便伸手递上个小蒸笼,里面正是当初王宝钏做的烧卖模样。 李飞白仿佛触电一样推开了,手上是被针扎一般的疼,在姬浩雅对面坐下,无视于他若有所思的目光,淡然道,“后天就走了,都准备妥了?” “当然,你还信不过我?”姬浩雅笑笑,将烧卖三口两口地就吞下了肚里,一边还啧啧有声地赞叹着。李飞白端着茶喝了口,不由得皱了皱眉,两个人之间虽然沉默,可李飞白却觉得这般沉默让他十分难堪,姬浩雅却是老神在在,吃吃喝喝,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你怎么还不走?”等了一会儿,李飞白终于开口逐客,姬浩雅故意叹了口气,将茶杯一放道,“唉,也不知昨夜是谁趴在我身上反反复复说着醉话的。” “我说了什么?”李飞白挑眉,姬浩雅却笑道,“唉,主人赶人了,我也该走了。” 李飞白觉得自己的拳头有些痒,咬牙切齿地瞪着姬浩雅,姬浩雅却笑眯眯地转身出去了。 就在李飞白一个人陷入沉默的时候,姬浩雅却又突然转回来对他道,“昨天收到个消息。” “什么?” “听说谷不沾的关门弟子在万州赢了淮扬厨师,然后回京城来了,估摸着,十多天之后能到吧。” 看着李飞白脸上复杂的神情,姬浩雅觉得很是满足,吃饱喝足外加免费看变脸表演,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连带着这几日因为被压榨而产生的怨念一扫而空。 李飞白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耳边全是姬浩雅的话,她回来了?回来干什么呢?总不能是来找他的吧,十多天后他就该到阳关了,与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再也不会有了。 李飞白这么告诉着自己,喝下肚里的水比酒的味道淡太多,实在不够过瘾,可是再两日就该走了,这样的醉生梦死又能麻痹自己到何时呢? 苦笑一直挂在嘴角,最后还是执了杯,仅仅喝了几口茶。 出征的那天,长安城外,旌旗万点,鼓声如雷,震动着每一个伍人的胸腔。 李飞白一马当先,跃至队前,一番祭祀,大军开拔,而他回望长安的时候,脑海中的情景偏偏是那日,在小马车上,同一个女子共乘一车去往江南的场景。 回忆实在太鲜明,让一阵春风吹过脸畔的时候,带起了他眸中深藏的某种情绪。 西凉此番寻衅滋事,长安派出洛郡王挂帅,苏龙魏虎为前后督军,可谓是排场极大。西凉虽然是偏远小国,但是西北诸镇如今动作频繁,朝廷这番安排,一是抵御外患,一是震慑边镇。 大军行路,沿路有不少调用的募兵加入,李飞白这一路本该更快一些,可是行了十五日才刚到晋昌城。而王宝钏因着连日的颠簸,一路吐着黄胆汁赶到的晋昌城。 晋昌的太守得知李飞白的部队就在城外驻扎,连忙请人来迎。 晋昌是西北边的一个小城,出了晋昌,过了阳关,就是西域诸国。这些年里,西域诸国尤以西凉,吐蕃,回鹘等国国事日强。 李飞白本不想劳民伤财,但是晋昌太守热情邀请,他居然也逗留了三日。 好像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却说不清这种预感究竟代表什么。 晋昌城中不甚繁华富庶,比之京城自是差远了,而扬州益州那些繁华商埠晋昌更是比不上,可是晋昌自有晋昌的特色,这满街的胡服女子便是晋昌城最亮丽的风景。 李飞白很是明白那太守的用意,沿街欣赏各色女子,却没有一个能往眼里去。偏偏那太守还要自作聪明,引了李飞白进了晋昌最华贵的富丽楼中宴饮,还请了艳名满城的回鹘美女前来伴舞陪坐。 李飞白刚落座,就有一女子高鼻深目,赤着足,足上挂着串铃铛,窈窕而入,舞姿妖娆。 这场景突然让李飞白想起当年在西域风情酒楼时,那两个胡姬与王宝钏之间的那番口舌冲突,她当时的模样真像一只倔强的小鹿。 李飞白想得出神,一旁纤纤素手早已经拈了一颗葡萄送到了他嘴边,他一把推开那女子,肃容望着在一旁陪着的太守。 晋昌太守本想着这食色性也,男人有哪个不好色的?还特地挑了全城最漂亮的一个舞姬来本想着讨好郡王爷,谁知道居然惹得李飞白不快,那脸色好像要吃人似的,诚惶诚恐地连忙上来赔罪道,“王爷,我们这偏僻,照顾得不周,还请您高抬贵手,包涵包涵哪。” 李飞白寒着脸不说话,一旁跟着的苏龙和魏虎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连忙上来帮着求情。 魏虎弓着腰凑到李飞白身边道,“王爷,这一路舟车劳顿,也多亏陆太守有心款待,可是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苏龙好似有些明白什么,却一时也说不上来,跟着附和,李飞白冷笑一声道,“往日让你二人镇守边关,你们便是这般镇守,便是这般操劳?” 此话一出,苏龙和魏虎脸上都有些尴尬,那陆太守更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这世界上最难堪的事情之一,就是马屁没拍着,反拍马脚上被踹一脚。 李飞白沿路来军纪严整,苏龙和魏虎却受不了,本以为李飞白也是熬不住了才接受了这陆太守的邀约,结果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翻脸,实是让他二人始料未及。 毕竟这陆太守是王允的门生,李飞白虽有怒意,但也知道自己带着些迁怒的私心,州府之中这般逢迎其实很常见,禁绝不止。这陆太守虽有逢迎之心,但毕竟未曾过分,自己如今刚出征,也该给王允个面子,见那太守伏在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便也顺着苏龙和魏虎顺水推舟地下了台阶道,“罢了,今日之事望往后不可再犯。” 在场几人连忙俯身答应了,等他一走,那苏龙和魏虎对看一眼,不由得都是一阵摇头,看来自己如今上头的这位主子实在是不好伺候。 陆太守也是一身的冷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我还真怕他一气之下就把我给拖出去给斩了。” 苏龙笑道,“算你命大。” 魏虎却是心有戚戚焉道,“早知是这么一趟苦差事,我何苦跟你这般努力请命来?” 苏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呵,岳丈自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多抱怨。” ☆、最新更新 李飞白下楼的时候,看到一辆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般从面前掠过,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直出现在他梦中的脸。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捏了起来,而那辆马车也突然马嘶长鸣,在不算热闹繁华的晋昌城主道上停了下来。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下,一路奔着就往他这里来了。 可以听到风声鼓着耳膜,心跳清晰可辨,李飞白的眼神忽然锐利得像一把刀,就在王宝钏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让自己看上去冷得像冬天的冰锥,心里头不是没有怨气的,不然他不会走,可是她如今这般追来,又是为了什么? 王宝钏知道李飞白进了晋阳城就让车夫连忙赶了过来,她本不知道李飞白在哪里,可是富丽楼前的排场让她想不知道也难。 只是她本以为还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见到他,可是,或许一切就是天意。 “你来这里干什么?”李飞白开口的时候,王宝钏就感觉到了强烈的寒意,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突然如潮水般泄去,她被他森冷的语气给冻住了。 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虽然她也明白,让李飞白再如之前那般,看到她就露出那般温柔的神情是痴心妄想,可是,现如今他这副模样对她,依然让王宝钏心里像被刺扎了一样。 想着究竟该如实回答,还是另找途径,李飞白却也不说话,双手抱胸冷着脸看着她。 王宝钏这才嚅嗫道,“我可不可以来应聘当厨娘?” 李飞白突然很想笑,却冷哼了一声道,“军营里的女人只有一种作用,你知不知道是哪一种?” 王宝钏脸色煞白,心里暗想着这么狗血的虐恋桥段怎么还是把她虐得疼到骨子里? 此刻,李飞白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相信,这个女人回来是来找他的,可是为什么她一开始要拒绝自己?是想明白了,还是? 太多的不确定让李飞白心里各种想法纷纷杂杂,可是最强烈的那种感受,却是微酸的甜意,不论如何,她回来找他了。 王宝钏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飞白,许久,才低低地,如同啜泣一般,哑着嗓子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副模样让李飞白之前的那些抑郁苦闷全都烟消云散,只是三个字,她这一身的风尘仆仆,却足以让他心疼。 “放弃的人就没有资格再拥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凝固在她的脸上,而王宝钏的嘴唇抖了抖,脸色比方才越发白了几分。攥紧了拳头,王宝钏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哭出来,眼泪水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低声的啜泣让李飞白有些后悔刚才为了图报复的快感而伤害她,他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脸深深地埋进她的发间,等他好不容易将心头的高低起伏全都抚平了才道,“我当你上一次只是暂时离开,但是我想应该没有下次了。” 王宝钏的呼吸停滞了片刻,突然喉头哽咽,放声哭了起来,连着多日的害怕担心恐惧全都释放在了眼泪中,她发泄似的哭着,不管会不会哭花妆容,哭得双眼红肿,此刻,在李飞白的怀抱里,她想自己再没有理由不放纵自己。 她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给她的温柔,喜欢他的外冷内热,喜欢他的全部,如果不是这么喜欢,她不会下定决心再跳回那个扰人的樊笼。 她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没有办法再逃避,因为比起那些,生离更让她无法忍受。 “对不起……”王宝钏哽咽着,不断重复地在李飞白耳边低声呢喃。 李飞白一手猛地抬起了她的脸,对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仿佛要将她吞下去一般,品尝着这些天来他一直渴望的甜蜜,品尝着迟来的她。 王宝钏泪眼朦胧,却让李飞白在长久的缠绵之后,凝视着,忽然笑了,他忽然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个在花园里迷路的小女孩,刮了下她的鼻子,李飞白调侃道,“别哭,我有理由认为,你没有跟上来,是因为你迷路了。” 王宝钏睁大着眼睛,愈发显得楚楚动人,红肿的双唇让李飞白忍不住再次吻住,吞下了她未及说出口的惊诧。王宝钏想,电影里说得是对的,当跟自己所爱的人接吻的时候,脚会轻飘飘地忍不住飞扬起来,全身都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仿佛要融化一般的感受,这应该就是真爱吧? 松开了怀里娇小的人,李飞白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再次拥吻之后,他认真地对王宝钏道,“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拒绝我的机会。” 王宝钏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内心的复杂和感动,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他的味道满满地充盈着她的呼吸,让她瞬间觉得满足而幸福。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已经想通了,也绝不会再反悔了,对不起。” 李飞白收紧了怀抱,用将她揉碎的力道,紧紧地搂着她,用她存在的触感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其实,是我骗了你,我也不对。” 王宝钏仰头道,“那我逃婚,也是对不起你了。” 李飞白笑了,笑得如同春天三月里最和煦的风,带着花香沁甜,王宝钏看着他的面容,忽然发现,他真的真的是很好看的,尤其当他笑的时候,任是谁都比不上的。 苏龙和魏虎已经从楼上下来了,门前的这一幕让他们两个都目瞪口呆,连带着那陆太守也看得傻眼。 而沉浸在自己幸福中的两个人隔了很久才注意到周围的人,王宝钏羞得双颊通红,可李飞白却只是冷漠地瞥了这些灯泡一眼,一声不吭地抓着王宝钏就上了马,双腿一蹬,鞭子一挥,绝尘而去,独留其他人站在原地石化。 大军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别误会,那两个人现在还处于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阶段。只是因为王宝钏连日舟车劳顿,连带着肠胃不适,上吐下泻这才耽误了行程,并不是什么一夜几次的那种情形。 李飞白对此毫无意见,他巴不得王宝钏更弱不禁风一些。 当最后一层窗纱被捅破,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那层遮障终于被揭去,长期共处的默契让他们之间丝毫没有滞涩感,只有王宝钏一时还不能完全适应李飞白是洛郡王的事实。 王宝钏被强迫躺在床上,军营中是禁止女性入内的,可是王宝钏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元帅的女人,而李飞白不是别人,他是兵马元帅。所以难得破例一回,王宝钏作为唯一一位女厨娘,且是专司元帅饮食的厨娘,搬入了元帅的大帐,并且对元帅呼来喝去。 “额,郡王——”王宝钏弱弱地开口,李飞白斜眼看她,她立刻很识时务地改口道,“飞白——” 李飞白表示满意,柔声应了,坐在她床边给她喂水喝。王宝钏现在这副面黄肌瘦的样子让李飞白心疼,他不由得懊悔自己当时就应该一把把她拽走,好过她一个人赶过来受罪。 “飞白,我想吃甜的——”王宝钏嘴巴一扁,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忌口绝对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两个字,连着吃了好几天的药,饭菜全都是怎么清淡怎么来,她觉得自己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我的口水是甜的。”李飞白说完也不顾王宝钏反对,一径地俯身亲了下去,她身上有淡淡的中药味,其实李飞白自己也非常讨厌吃药,可是,恋爱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只要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而甜蜜。 王宝钏对于这种吃与被吃的事情已经淡然了,只是依然扭扭捏捏地在床上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李飞白,“想吃糖。” 李飞白无奈地从矮桌上取了一块饴糖,却是含在嘴里自己吃完,再度亲上了王宝钏道,“给你尝尝味道,反正都是被我吃掉。” 王宝钏瘪嘴,李飞白讪笑着抱住她哄,那模样实在像是妻奴,王宝钏也不折腾了,抱着李飞白不想动。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温暖,落叶归根,因为有了根才有了羁绊。 而她本是无根的浮萍,在这盛唐四处飘零,只因为与他相遇了,彼此纠缠了,她才有一种活着的真实感,而且,这种幸福感,比曾经那二十几年的人生更自由。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这是王宝钏给李飞白的承诺,以一个二十一世纪女性的坚强和独立,承诺一个男人一生的相守。 被王宝钏的话触动了真情的李飞白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热流,眼眶有些充血,他呼吸着她的味道,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对她虔诚的许诺道,“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相信我。” 王宝钏紧紧地搂着李飞白,哪怕明知现实比想象得要残酷,明知未来还有许多的坎坷和不可测,可是她选择了相信这个男人,相信他会言出必践,她觉得自己何其有幸遇到了他。 “我相信你。” 是的,爱情会让人彷徨,可是有了信任,一切将再难阻挡。 红烛帐暖,若这不是军营,也许此刻已是一室的旖旎春光。 姬浩雅翻阅军报的时候,发现李飞白居然奇迹般地在晋昌城停留了五天,不由得惊诧地问来人道,“郡王爷还没到阳关?” “是的,缓了几天才从晋阳出发。” 姬浩雅先是一愣,继而联想到前几日邵轩从江南的来信,不由得若有所思地笑了。 ☆、最新更新 王宝钏虽然身体并未大好,但是却也是个识大体的,不愿让大军停留太久,好得差不多了也就再度开拔往阳关进发。 她喜欢看江南的小桥流水,可对大漠的苍茫广博也很期待,李飞白这一路对这位厨娘的另眼相待让有眼色的都已经知道恐怕这位是未来的郡王妃了。 而真正惊讶的却是苏龙和魏虎,当初为了逃避与李飞白的婚约,王宝钏不惜下嫁给薛平贵,如今居然以这般不明不白的身份又跟了李飞白,在他们看来虽是好事,却也有些不愿意承认他们这位小姨子。 王宝钏对于苏龙和魏虎的看法根本不介意,毕竟他们只是名义上的挂牌亲戚,在这个世界上,她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算是亲生的,更何况是亲戚? 大军行路不同于游玩,王宝钏的马车被安排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前前后后都是郡王府的亲卫护着,一般人也只可远远地看看。 接近阳关,看到那广漠浩瀚的沙漠,王宝钏被地面滚烫的温度炙得全身发烫,而晚间也只有缩在李飞白怀里才能让她觉得温暖。 终于大军开到阳关,驻守阳关的边将众人前来参见,并将今日西凉的一些动静全都在议事时一五一十地告知。 李飞白端着王宝钏新沏的茶,刚开始他因为喝不惯醇正的茶味,王宝钏就想尽办法往里面加各种不损茶味的果汁饮料,时间长了慢慢减量,倒是让李飞白觉得离不开那种苦涩甘甜的口味了。 品着茶,听着边将把西凉的形势一一上报,当他听到薛平贵三个字的时候,眼睛不由得眯了一眯。 “这薛平贵我知道,本来只是个小卒,谁知道有一次边巡的时候,不知怎么跑出了关去就再没有回来。后来听我们安插在西凉的探子回报,那薛平贵当夜翻出去是为了偷关外牧民的羊,偏偏让他遇到了西凉公主,二人竟一见生情。”一个参将将自己的听闻草草说了。 一旁另一个参将道,“呵,这种逃兵,也只有西凉蛮子才会不长眼睛地看上。” “说来,那西凉公主之所以会去那里,好像是为了夜奔吧。”边将带来的幕僚也是个在市井中混迹许久的,对于这些坊间消息倒是知之甚详。 几个大老爷们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全都哄笑了起来,对那烧杀虏掠无恶不作的西凉人不存半点好意。 李飞白面无表情地听着,苏龙和魏虎对视一眼,都选择了缄默,边疆接着继续说了些事情,李飞白次来的目的是为了转守为攻,自然有他的一番部署,等一切安置停当了,军中为了欢迎他们,早已经杀牛宰羊,打算在晚上好好为他们接接风。 苏龙和魏虎等人都散了,才再站了起来,李飞白知他二人有话想说,却在他们还未说出口时已经示意他们闭嘴了。 他虽然知道薛平贵对王宝钏而言可能并不意味着什么,但他偏偏该死的介意。 李飞白站在帐前平复了许久,才终于顺了口气掀开了帐帘,王宝钏一身干净的深衣,跪在矮榻前专心地煮着茶,旁边是她用有限的食材做出来的各色糕点,小巧别致,无一处不带着她身上特有的七巧玲珑心思。 这是他觉得最温馨的时刻,从前他带兵打仗的时候,营帐中只有简单的摆设,地上铺的白虎皮或许是唯一花哨的装饰。可是自从与王宝钏在一起之后,一切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她会把南瓜做成灯笼,镂空的纹饰中透出淡淡的烛光,橙色的光芒最是迷人。她可以用西北常见的香草做成熏香,清雅却不刺鼻,经过她手中的一食一物仿佛都被施了法术,瞬间变得富有生活意味。 正想得痴迷,王宝钏已然抬头见到了他,一个露齿的微笑,笑靥如花。李飞白突然觉得刚才那股无名火实在没有意义,她就在自己身边,为了自己千里迢迢而来,因为曾犯错而对他心怀愧疚,若这一切还不能说明,又该要用什么来说明呢? 感情最害怕无谓的伤害,李飞白轻笑,笑自己占有欲过剩,俯身进了帐子里,跪坐在王宝钏对面,很自然地端了茶来润嗓。 “大人,让臣妾来为你揉揉。”王宝钏见他一脸疲态,笑嘻嘻地跑到他身后为他按摩肩膀,谄媚的样子惹得李飞白直笑。 帐中的女儿香让李飞白有些忘情,不由自主抓过她的柔荑,搂住了她的腰就往自己怀里带。王宝钏不是娇羞的人,或者说,当她认定了对方,就容易变得沉迷,软软的身子倒在李飞白怀中的时候,嘴角溢出的笑声让李飞白觉得自己醉了。 军中不能喝酒,可谁能抵得住眼前这般活色生香的女儿红? 二人缠绵许久,久到前来催促赴宴的卫兵快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了才罢休。 李飞白取下了自己身上的貂裘,西北苦寒之地,王宝钏细皮嫩肉的受不了带着沙的寒风,宽大的貂毛帽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而他自己却只是随手披了件羊皮披风。 刚走出帐子就是一阵寒风夹杂着风沙呼啸而来,一到夜晚,这天气就变得酷似严冬,虽然此时本应是春夏之交,可在这荒漠之上,四季早已不甚分明。 王宝钏拼死抓着帽子才让帽子不至于被吹走,李飞白半搂着她,由着沿路上一众士官的注视,旁若无人地往人工拦起的前校场走。 星子在这接近天界的地方显得分外的闪烁明亮,而王宝钏就像被这万千星光拱耀于天际的月亮。 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在李飞白身边,当他以洛郡王的身份,站在所有人面前,王宝钏还是有些羞涩,她努力地将帽檐压低,争取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李飞白的手适时地握了过来,将她的手心完全包裹住,暖意从他的手掌间传递过来,瞬间给了王宝钏直面所有人的勇气。 她用左手推了推帽檐,将整张脸完整地露出来,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在这军营中一霎那惊艳全场。 “王妃!”不知是谁先识时务地喊了一声,跟着那些热血儿郎全都狼嚎起来,热情一浪高过一浪,燃烧得王宝钏双颊通红,她羞涩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李飞白,就见李飞白的目光也正望着自己。 甜甜一笑,更是惹得雄性激素过剩的军中男儿们更加嚎叫不止。 “郡王妃!” “美啊,太美了!” “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跟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出来了,王宝钏噗嗤一声笑喷,连带着李飞白也十分的满意,笑着握了握王宝钏的手,示意身边的卫兵将烤熟的羊牲献了上来,先是一番祝告天地,跟着气氛就热烈了起来,一碗酒下肚,所有人都笑闹开了。 牛羊肉的香味,混合着酒香四散开来,连王宝钏都觉得自己感染了这般的热情,跟着那拉胡琴的乐人轻轻摆动起身体。 气氛越发热烈,李飞白牵着王宝钏的手一起围着篝火跳舞,王宝钏身边是个女子,从穿着便可知是干什么的,但是她没有介意,牵着那女子的手跳舞,全然没有架子。 众人气氛日高,更有巴蜀之地来的兵崽子喝口酒对着火把喷,热浪四散,夜晚的严寒被瞬间驱散,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就似是助兴,李飞白在通红的篝火边侧脸看着王宝钏被映得更加明媚的小脸,忍不住就是一记偷香,更惹得那些军官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 琴声好像着了魔,酒越喝越多,跳舞的,高歌的,在这边塞的夜晚,驱走了思乡的寂寥。 等一个个都酣畅淋漓了,李飞白才牵了沾了点酒有了醉意的王宝钏,她柔软的身体靠在他怀里,不断地撩拨着他最后的底线。 王宝钏的睫毛浓密纤长,醉眼撩人,让李飞白颇有些按捺不住,却任然只是搂了她回帐。 满帐的茶香还未散,王宝钏却在沾上白虎皮地毯的时候就已经酒意上头昏昏欲睡了。 李飞白对着不断晃动着小脑袋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小手让她停止了晃动,却被她翻身缠上,炽热的体温贴着他的肌肤,让他无力抵抗她的诱惑。 忍了许久,她的呼吸滚烫地喷在他的胸膛,李飞白闭了闭眼,咬咬牙将她固定在身下,却始终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手撑着头,一手搂着她还在不断扭动的身体,理智与情感不断拉锯,可最后他仍然只是叹息一声,搂着她浅浅地睡了,梦里都因为她不时的动弹而惊醒。 回想她不在身边的那几天,每每借酒浇愁,却只是平添新愁,而如今真实的怀抱里有她,让他不得不去珍惜,害怕再一次的失去。 失去一次已经足够了,李飞白搂紧了不胜酒力的王宝钏,她身上的体香和酒香混合成了最强力的春|药,李飞白却笑叹自己无福消受。他想要她,却不是在这时候,他不能乘人之危,哪怕他并不能算是个君子。 亲了亲她红艳艳的唇瓣,李飞白重新调整了个姿势入睡,醉梦沉沉,这一睡天便放亮了。 ☆、最新更新 派去刺探消息的前哨兵回来禀报事宜的时候,李飞白正在吃王宝钏做的饺子,军营里能够吃的不多,除了粮食和少量蔬菜就是肉。 因为晚上天气寒冷,所以以牛羊肉居多,王宝钏怕李飞白经受不住天天都是大块肉的轰炸,自己用小麦磨了饺子皮,裹了羊肉和白菜做饺子吃。 苏龙和魏虎也有幸被邀请,一同分享这般美食,王宝钏的手艺让他们赞不绝口,一盘饺子加上那山西的老陈醋,吃得几个人满面红光,欲罢不能。 前哨兵在王宝钏美食的诱惑下一边吞口水一边汇报着西凉那边的情况,“额,那个,西凉那边的几个探子有两个已经打入皇宫了,其中一个听说自从西凉王病逝之后,西凉代战公主一直把持着大权,而且她现在那个驸马叫薛平贵的,是西凉大元帅,原来好像是,额,京城人士。” 王宝钏听到薛平贵三个字手中的锅勺突然就掉地上了,连带着欢脱地吃着饺子的苏龙和魏虎也不由得放下筷子,二人四目齐刷刷地望向李飞白。 李飞白的眉头皱了皱,看向王宝钏,王宝钏也茫然地看着他,呆呆地问道,“是,那个,薛平贵?” 魏虎和苏龙忙不迭地点头,而李飞白却一脸冷峻,让正在点头的两个人脖子僵硬,王宝钏面色尴尬地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本来打算故作镇定,抬手端着身边的碟子就把里面的汤汁往嘴里送。 “飞白,那是——” “噗——” 一口醋被李飞白喷在了魏虎面前,苏龙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妹婿,连带对自己的未来妹婿也深表同情。 王宝钏懦懦地把最后那个醋字给吞了进去,李飞白双目如炬地瞪着她,让她暗自吞了口口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低下头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煮饺子。 “还有什么快说。”李飞白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寒着脸瞪着那个前哨兵。 前哨兵不明就里,可是看着自家元帅脸色吓人,连忙道,“虽然是这样,可是听说前几天,他们的薛元帅想逃跑,但是后来又被公主抓了回去,后来打探的人说,那薛元帅被抓回去的时候,嘴里喊着三娘子。” 不说也就算了,可是那前哨兵一说完,王宝钏立刻脸色煞白,而李飞白的脸黑得不能更黑了。 抬手就要让那哨兵出去,却见那哨兵已经抱着头窜出了帐里,苏龙和魏虎都很识趣,顶头上司的八卦可不是那么好听的,说不准转身自己就被穿了小鞋,二人一个借口醋太酸了牙疼,一个借口饺子太热了口干,前后脚逃也似地走了。 王宝钏捏着手上的锅勺,忐忑地撇着李飞白的脸色,只见李飞白重重地坐在地上,挥手对她道,“过来。” 小心翼翼地确定李飞白不会因为暴怒而家暴,王宝钏一步一挪不甘不愿地走到李飞白身边坐下,因为身高的差距,抬脸望着他。 李飞白努力让自己的怒意平息,王宝钏掏出手帕为他擦去了嘴边残留的醋,帐子里都是一股醋酸味,王宝钏突然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你还好意思笑。”李飞白有些恼怒。 王宝钏倒是不以为意,笑吟吟道,“飞白,飞飞,白白,你吃醋啦?难怪好酸。”说着皱了皱鼻子。 李飞白无语地看着她,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我能不吃醋吗?” 王宝钏扯了扯嘴角,扁扁嘴道,“先听我解释好吗?” “说吧。”李飞白一脸不爽的样子,却还是半搂着王宝钏,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王宝钏见他也没有很生气,于是缓缓开口道,“其实,刚一开始我是真的想逃婚来着。” 一句话就把李飞白给惹炸毛了,王宝钏明显感觉到自己腰上的双手加重了力道,连连讨饶道,“哎,飞白你听我说下去嘛,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 “现在呢?”李飞白语带威胁,意思是如果再说半句让他不爽的话,他一定会掐死她。 王宝钏被他的醋意惹得直笑,侧身搂了搂他安抚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 这不是王宝钏第一次这么说,李飞白打从心底里相信,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存在她这种奇葩,“你们的世界里,需要为了逃婚就随便找个人结婚?” “哈哈,你怎么会这么想?”王宝钏知道他还在生气,搂住他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道,“我的世界里,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没有爱情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坟墓,并且,你是郡王爷,你会有三妻四妾,可以坐享齐人之福,而我只能与那些女人分享你,争夺你,我将不再是我自己。那会将我对生活的一切希望都埋葬,我不想过那种生活,所以我选择了逃离。选择薛平贵完全是一个意外,或许是我自作孽吧,我只是在利用他带我逃离那种只有丈夫,没有自我的牢笼,所以我选择了逃婚,破坏与你的婚约,很显然,我并不知道当时我那么做会错过你,并且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王宝钏的话很坦诚,虽然李飞白心里再不情愿,却也接受了她的这番解释,搂着她的双臂松了松,他接着问道,“那么现在,你……” “现在,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王宝钏的目光很坚定,让李飞白内心的怒意得到平复,他知道,除了相信她,其他的想法都是自扰。 握着她的手亲了亲,搂着她娇小的身体,李飞白仰天闭着眼道,“我相信你。” 王宝钏在他怀里笑了,甜蜜让她忍不住偷亲了李飞白一口,却惹得李飞白更加猛烈的需索,王宝钏被他青青的胡渣刺得痒痒的,笑着躲避,可被他一把抓住。 两个人在沾着山西老陈醋的地毯上缠绵了许久,闹得彼此身上都是醋味,等好不容松开了彼此,王宝钏皱着鼻子道,“好酸好酸。” 李飞白哼了一声,起身走出去吩咐准备沐浴洗漱。 空旷的高原上狂乱的风反而让他的思绪平静了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样也有些好笑,不由得低沉地笑出了声,站在一旁执勤的小卫兵看着自己主帅一改往日冷酷的模样,都有些被惊到,偷偷地瞄了李飞白好几眼。 热水被几个粗工抬了进去,李飞白突然有些按捺不住,只能捏了捏拳头默默走开。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为一个女人心动时候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在那个女人身上没有持续多久,他以为爱情这种感觉是会随着时间而变淡的,所以当王宝钏第二次选择拒绝他的时候,他觉得再难割舍也一定能割舍,所以选择了放弃。 只是,割舍割舍,不割如何能舍,可如果割去那块心头肉,他怕自己一辈子的爱恋都会被阉||割。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母亲爱着另一个男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后来,他才知道,他口中的父亲,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自己母亲与她所爱的人,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除却每年春节那一次的朝会,没有任何相见的机会。 他亲眼看着王府里父亲与母亲不断争吵,最后妥协,最后冷漠,母亲脸上的冰霜再没有化开过。而那个本该是他生父的男人,由着年华一年年老去,不让任何女人得到自己,在权势倾轧中挣扎,没有幸福。 他曾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让自己爱的女人受那般折磨,可是,却免不去被现实纠缠,被困在权力的中心,如被桎梏。 有幸让他遇见了宝钏,可是,她说,她不愿意和别的女人争夺他而失去自己。 坐在校场的高处,粗粝的岩石堆积成的高岗让他能够看见周边的一切,他的帐中,可以想见此刻是怎样缠绵旖旎的画面,李飞白闭了闭眼。 苏龙远远走来,站在他面前刚要行礼,李飞白便已经挥手道了声不必多礼,苏龙耸肩笑道,“郡王好闲情,在此处赏景?” 李飞白冷笑了一声道,“说吧,你不是之前便有话对我说么?” “呵呵,郡王爷好记性”,苏龙笑道,“其实臣下是觉得,既然那薛平贵对三娘还念念不忘,不如……” “休想!”知道他们打的是引蛇出洞的好算盘,可是李飞白如何能拿王宝钏去冒险? “元帅息怒,我也不过只是提个建议。”知道了李飞白的底线,苏龙自然不会再多言,讪讪笑着退了开去,李飞白望着他的背影冷笑。 若不是此时他们亲眼看到自己与王宝钏在一起了,怕是这趟西北之行也不会顺利吧,王允那个老家伙不扒上一条大船不死心。而今薛平贵出逃西凉便是叛国,想来王允也不敢轻易下注压在薛平贵那个脓包身上,真是个老狐狸。 李飞白又等了会儿,眼见着粗佣把水从帐中抬出来又换了一桶,这才从高岗上跳下掸了掸衣衫回帐中,王宝钏早已穿戴整齐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 最近她和厨房那群伙夫倒是混得不错,几个伙夫刚开始还觉得她一个大小姐厨艺定然不如何,可是她才刚展现了刀工就已经让那群人五体投地了,他的宝钏果然就是不一样。 李飞白看着一身清爽的王宝钏,忽然就不想让她离开了,他拉住她的手,贴上她的身,语气无限温柔地道,“我想……要你……” ☆、最新更新 被李飞白突如其来的求爱弄得束手无措,王宝钏羞红了脸看着李飞白的眼睛试探地问道,“你是认真的?” 她王宝钏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圣女,对于性|爱之事不是没有好奇和期待的,可是此刻,她忽然觉得有些悲哀。眼前这个是她喜欢着的男人,可是,他们真的会有以后么? 李飞白看到了王宝钏眼中闪烁的不确定,他缓缓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却又倏然握紧,然后一个霸道的吻就长驱直入,牢牢控制住了她想要说话的嘴。 “唔——”王宝钏刚要挣扎却又复被吻住,两个人在舌尖抵死纠缠,那一刻王宝钏觉得自己的心要融化了。抛开了脑中的那些胡思乱想,双手紧紧地搂住了身前的人,双腿不自觉地夹住了他的腰。 天雷勾动地火的刹那,只是因为,理智全都被踩在了脚下,王宝钏闭着眼,忘记了所有的犹豫和害怕,人生难得疯狂一回,不如就放在此刻吧。 桌上的烛台燃着明亮的光,而王宝钏的呻吟销魂蚀骨,李飞白流连在这股温暖中,这一天,多希望没有尽头。 热度褪尽的时候,王宝钏被李飞白小心翼翼地抱进木桶中,两个人于温热的水中抚触着彼此的肌肤,彼此手心里都有着化不开的情愫。王宝钏从李飞白身后搂住了他宽阔的肩膀,将自己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锁骨处,她的鼻息让李飞白觉得一切平静而安然,如果没有争斗,没有战争,没有这世间一切的纷扰,该有多好? 卫兵很有眼色,在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在李飞白的召唤声中进了帐子里收拾,王宝钏披散着长发,神情平静地泡着茶,李飞白坐在她身边看着军报,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是那样的简单而和谐。 不过几天,王宝钏就以她惊人的厨艺,让灶火间那几个愣头青的半吊子伙夫全都跪拜裙下。王宝钏光靠自己绚丽的刀工就征服了这群心高气傲的小子们,当然要想品尝到王宝钏厨艺,那还得元帅同意不可。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王宝钏在李飞白议事的时候就去了伙房,可才刚踏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怪味儿,因为不断锻炼自己,王宝钏的嗅觉变得很敏锐,等周围晃了一圈才确定是今日的蔬菜味道有异。她判断食材的新鲜程度,色泽和气味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而今天的白菜虽然色泽比平日要鲜亮,可是隐隐却有一股奇特的味道,让王宝钏一闻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从哪儿运来的?”王宝钏指着那几框的白菜问其中一个伙夫。 那几个伙夫早把王宝钏当厨神般膜拜了,连忙一五一十地问了押运物资的几个士兵回来,道是这些全都是从黎州运来的货物。王宝钏皱了皱眉,取了那白菜在水中浸泡了片刻,就见那水中几不可见地有浑浊之色,可过不多久复又清明。 谷不沾给她的食谱上,曾记载过以食伤人的一些案例,将那白菜煮过之后,她发现这种白菜不易煮烂,抓了只野猫来喂,一开始却也没有什么异样。 若是几天前,那几个伙夫肯定会以为是王宝钏杞人忧天,可是这些天见过她的本事,这会儿都不敢轻易说话。 王宝钏检视了一番其他的蔬菜肉类,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样,于是吩咐那几个伙夫,今日不可动这几十框白菜,还将那只野猫放在笼子里圈养了起来,只喂清水,说是要留待第二日再说。 见王宝钏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几个伙夫都如临大敌,连带着处理其他食材都小心翼翼的,看在王宝钏眼里却笑道,“你们就相信我的直觉吧,不同地方供给过来的食材不可能全都被动了手脚,如果真的有这类毒物,其提炼本就不易,如何能广泛的播撒?” 伙夫见王宝钏说得有道理,才终于放开手脚来,大块剁肉,勤力洗菜,这几天看了军队的伙食,让王宝钏深觉膳食的不均衡。而一支部队的战斗力若没有营养及时跟进,又如何发挥最大的功效? 虽然她做菜偏精细一类,可是,对于食的研究却不能仅仅停留在烹饪技巧上,所以这些天她也仔细观察了士兵的身体情况,按照孙邈邈给的《千金方》中的一些记载,结合李飞白这里的一些医学书籍,她发现日常的饮食完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身体状况。 力量主要在于肾,肾气充足才能精力充沛,同时,面食也是增长力气的一种食物,虽然在日常饮食中,确实是五谷类食物比较多,可是口味单一。而肉类的营养又不均衡,没有蔬果做辅助,身体反而在运化食物的时候消耗多余的能量。 经过好多天的研究,她发现五谷被做成面食之后容易携带,并且更受欢迎,而且五谷是种子,孕育着希望,能量充沛,对于一些伤病员来说,吃五谷恢复得会更快一些。 她把自己对于军中饮食的一些想法和李飞白一说,李飞白大手一挥,今后营中的伙食便由她全权负责,这让王宝钏顿觉责任重大。于是越发地埋头于案牍之间,研习古人关于食物的记载,反倒是冷落了李飞白,让李飞白不得不每晚强制熄灯时间。 野猫被王宝钏带到帐门□由卫兵好生看护,李飞白正在看文牒,见她进来了,温柔一笑将她揽进怀里搂着。 或许性|事便是为了让男女水乳交融,李飞白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沉溺美色的人,可是遇到王宝钏之后,他终于懂得了夜夜笙歌的滋味,美妙得难以言喻,仿佛被温暖的潮水包裹住,一波又一波席卷着他所有的感官。 二人正春怀缱绻之时,突然听得帐外传来猫叫声,王宝钏全身一凛,推开李飞白就往帐外跑。李飞白连忙一把抓住她,为她穿好衣裳,神色镇定得看不出一丝慌乱的模样。 王宝钏看着李飞白这副模样,终于也平静了下来,在他的手掌覆上她手心的时候,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他道:“有人下毒。” 李飞白点了点头,掀开帐帘与她一同出去,卫兵蹲在那野猫的笼子边,野猫四肢瘫软在地上,叫声有气无力,王宝钏正要伸手去探,却被李飞白阻止。 他吩咐卫兵去叫军医,蹲□仔细观察那猫道,“不是什么要命的毒。” 王宝钏活了小半辈子,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偶尔吃坏肚子几乎没什么毛病,所以对于下毒这种事情她完全没有经验。好奇地看着那野猫儿,军医已经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后面还跟了个专医马匹的兽医,两个人将野猫儿抓出来左右看了一番,表情也谈不上凝重。“估计是吃了散力草之类的东西。” 散力草?王宝钏只知道有散利痛,还不知道有散力草这种古怪的玩意儿,可是李飞白等人都是一脸恍然的表情,卫兵按照王宝钏的吩咐,取来了白天有问题的白菜给军医一鉴定,果然不出所料,是有人下了散力草。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种东西?”王宝钏迷惑地看着李飞白,李飞白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这是西北边的一种草灰,你本来不是这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这话在旁人耳里听来,自然是觉得王宝钏是京城人士,也不作多疑,可是王宝钏自己知道,李飞白已经接受了自己来历不明的事实,并且,尽力地在适应这件事。这不由得让她觉得窝心,至少她没有被看成异类或怪物,而是被尊重着。 不过,在军队食材中下散力草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小事,虽然因为王宝钏的敏锐没有酿成大错,但是这件事的源头却是不可不查的。李飞白连夜就召集了军中几个武将至议事帐中商榷此事,而王宝钏见那猫咪可怜,特地在喂了药后又给它做了顿吃的,连带给李飞白也准备了宵夜。 事实证明,军中的伙食十分重要,如果真吃了散力草这种东西,偏偏敌人来攻,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在军队里,饮食早已不仅仅是补给身体所需,更是保命的关键。 趁着李飞白不在,王宝钏又将那些书牍翻了出来,在灯下仔仔细细地读起来。她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读到过一些关于部队打仗在外的事迹,有一些就有关于食物的记载,她记得在福建吃过一种叫光饼的食物,就是戚继光打仗的时候发明出来的干粮。 王宝钏这么想着,连带着后面几天,就将军中从各处运送来的物资情况都一一询问了李飞白。在得到专司物资的军官陪同讲解下,她基本能将食材来源地,数量和品种都一一对上号。 为了不造成军心动乱,下药之人李飞白是暗中查访的,而王宝钏这些天对食材更加小心,结果有些草木皆兵,搞得几个伙夫都有些胆战心惊。 好在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发现任何异常,王宝钏才能略微松懈下来,连着多日的钻研,终于是弄出了一个像样的配餐方案,几个伙夫被当成了小白鼠最先实验。 李飞白对王宝钏基本是听之任之,除了偶尔必须要与食物争夺一下存在感之外,其他事都由着她。 军中伙食逐步改善,最受益的莫过于底层的士兵,此前还曾发生过因为克扣口粮而发生军中哗变的事件,可是自从王宝钏担任厨房总顾问以来,底层士兵的伙食得到了最大的关注合改善。而李飞白对王宝钏的支持,让这项军中膳食改善计划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贯彻,连带着以前仗着自己是老兵欺负新人的家伙们全都乖乖地靠边站了,于是李飞白在军中的威望也在与日俱增。 而部队由于膳食的改善,在日常操练中士兵的身体素质也有了明显的提升,这让在西北边陲的西凉小国更加惶惶不安,黑暗中,某个爪子,伺机动了一下。 ☆、最新更新 这天半夜里,李飞搂着王宝钏睡得正香,帐外悉悉索索的动静他本来不想理会,可是帐外的家伙似乎并不太识相。 李飞白皱着眉披上外衫,确定王宝钏还在熟睡,才轻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醒了。外头不识相的家伙笑眯眯地候着,李飞白穿好了衣衫,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层层的帐篷去往议事帐中。 卫兵点了灯,李飞白看着那张半夜扰人清梦的脸,脸上写着大大的不爽二字,却还是按下了脾气道,“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知道会怎么样的。” 樽前不以为意的笑笑,显然是有恃无恐惯了,作为李飞白地下势力的代言人,他早习惯了在半夜里把自己主子叫起来并看他的黑脸了。 “说吧,怎么回事?”李飞白端过茶水,可能是被王宝钏养刁了,冷掉的茶水现在对他来说真比潲水还不如。 “先向您报告白菜的事。”樽前笑得很古怪,李飞白抬眼看他,冷淡道,“是雷家做的手脚吧?” 被猜中了真相,樽前无聊地耸耸肩,李飞白哼了一声道,“还真是打算鱼死网破了,真以为他的西凉主子能救他?” “所以,这些天他们又后悔了,快马加鞭地往宰相府那边搬东西去了。”樽前对于这种有胆做没胆认的家伙很鄙视,对于他们不识时务的举动言语中尽是嘲讽。 李飞白放下茶盏,凉凉道,“无妨,我想王允那老家伙比他们识时务多了。” 樽前点头道,“确实,老家伙没收。” “如果只是这件事,我想今晚你有些欠揍。”李飞白说完把拳头一捏,樽前倒是不慌张,又不紧不慢道,“薛平贵那里我去过了。” 一句话成功让李飞白的脸上笼了层寒霜,连带着樽前觉得自己闻到了醋味,但是他相信,等他把事情说完,李飞白的怒气可以冲破帐顶的牛皮。 “前些天,派在薛平贵身边的人和我们的人联系上了,说是薛平贵在西凉日子并不好过,而且不止一次地对那人吐苦水说,还是他在京城的娘子最贤惠,会做菜会赚钱,还是……” 话还没说完,樽前就觉得自己要被李飞白用眼刀秒杀了,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他这个无辜被牵连的人一定已经死上几百次了,可是主人,他可是无辜的呐。 “说下去。”李飞白的脸色寒如玄冰,却还是忍着怒意等着樽前接下去的话。 樽前没了刚才卖关子的兴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哀怨一点道,“他还说,如果可能,他一定要逃回京城,去见自己的娘子。” “所以?” “所以,两天前,他逃了。” “然后。” “然后没成功。” 樽前诡异地看到自己主人脸上露出的古怪笑意,背脊一阵发凉,手脚一阵哆嗦,可是等他眼睛一眨,那古怪的表情却都不见了。 李飞白冷哼一声道,“反正他也不过是个废物,留在西凉不是挺好?” 樽前一擦额上冷汗道,“确实,他就是用来拖累西凉的,王爷深谋远虑。” 想起当时得知这薛平贵居然是自己主人送去军中的消息时,樽前的惊讶可想而知,不过当知道这个薛平贵居然就是王宝钏为之放弃婚约的男人时,他就不惊讶了,世事皆有可能不是么? 李飞白又问了一些西凉的情况便打发走了樽前,回到帐中的时候,王宝钏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朦胧间感觉到自己被紧紧地搂住了,耳边有人不断低喃,可是她实在太困了,于是又一个翻身在某个人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过去。 轻叹一声,好在她此时是真实的,没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才让李飞白有了踏实的感觉,搂着她睡了一会儿,天空渐渐泛白。 根据樽前的情报,李飞白第二天迅速地布置了兵力,按照他的判断,十天内西凉必定会出兵,他们的祝祷节在夏天,而现在出了雨季,已然是初夏光景。每到夏天西凉的祝祷节前,西凉蛮夷就要来掠夺一番,带着劫掠而去的财物过节。 想到这里,李飞白就捏紧了拳头,想他堂堂大唐王朝怎能容忍尔等蛮夷胡作非为? 帐外有人找魏虎,等魏虎去而复返之后,与苏龙交换了一个眼神,李飞白假作未见,继续与他们讨论以守为攻的出兵事宜。 一直以来在与西凉的对阵中,由于一味的防御,反而总是让大唐的部队处于被动的位置,而李飞白一改此前的作风,在一番秣马厉兵之后,决定主动出击。 今年的西凉与往年不同,西凉王年前驾崩,现在大权都落在西凉代战公主身上,而薛平贵正是代战公主召的驸马。真可笑,一个国家的叛徒居然能在西凉得到这样的礼遇,可见西凉除了武力之外,人才物资又是何等的匮乏。 为了能够一鼓作气,李飞白加紧了练兵的进度,而王宝钏在士兵的饮食中,增加了五谷的比重,并且,因为某一天她自己嘴馋,结果弄了点麦芽糖吃,发现糖类食物大受欢迎,而且热量高,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对于体力消耗过度的人有很大的助益。于是让人特地买进了好几桶麦芽糖,做成固体状,加入了热量同样很高的花生,在每餐饭之后增加了糖类的发放,甜食让人心生愉悦,连带战前的一些负面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李飞白看着王宝钏舔着麦芽糖的样子,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由衷地感叹道,“你是我的福星。” 王宝钏抿着糖,笑靥温存,让李飞白忍不住就将她紧紧抱住。 还有三天,三天后大军出发,而他已经让花前和月下挑选了一支精锐的部队护送她回京,战场不论生死,可是他有信念,为了王宝钏,也要打赢这场仗。 随着战事一触即发,李飞白也越发忙碌起来,王宝钏怕李飞白身体透支,每天炖了汤给他,这让几个帮工伙夫无比羡慕自己主帅的口福和艳福。 同一众将领在帐中议事,李飞白见魏虎苏龙二人有些心不在焉,想起花前暗中调查到的情形,不由得皱了皱眉。摆弄着令旗敲打着桌面,苏龙魏虎二人还未察觉李飞白的不悦,径自悄悄说着话。 李飞白突然朗声道,“二位将军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说?不妨摊开来让在座诸位一同听一听如何?” 苏龙魏虎正自交流热切,忽然听李飞白这么一说,不由对视一眼,表情颇为尴尬。 李飞白笑道,“怎么,二位将军方才窃窃私语得紧,这会儿怎么无话了?” 几位将领平时都是跟着李飞白的,从李飞白十五岁第一次带兵打仗开始就是他的死忠,李飞白在这军中的威望比那苏龙魏虎两个空降下来的将军不知高了凡几。尤其这些天里,苏龙和魏虎总是不时下达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一副全然不懂行兵打仗的样子,早就让那些跟着李飞白出生入死过的将领心生不满了。此时他们明显藐视军威的模样更是让他们心头火起,等着看他们二人的笑话。 苏龙和魏虎不过是一路依仗着攀附王允才有了今天这般权势的,听李飞白这般话语,又想着自己正在做的事,未免心虚,二人均是一身冷汗。 苏龙道,“禀元帅,我同魏虎将军正在商议前行路线中可能遇到的阻滞。” 李飞白眼中精光一闪,哦了一声,依然摆弄着受伤的令旗道,“这路线是我同几位先锋将军定下的,二位将军可是有什么异议?” 苏龙本是想着随便说些糊弄过去,谁知道反而说到了李飞白最在行的事儿上,魏虎这时候早在一旁嘀咕了,苏龙不满地看了魏虎一眼,心中暗道这魏虎不为他解围就算了,这会儿彼此还互相埋怨那不是给别人看笑话去么? 好在李飞白虽然不满,却也没有打算这么快同他们撕破脸,这一番话语已然达到告诫的目的了,于是又同几个将军再将先前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等事情议完了早已是月上中天,回到自己的帐内,王宝钏披了一身绸衣,柔柔地倚在案几边上,看着手中的书册等他。 李飞白原本的压力和烦躁忽然一扫而空,可想到总有一天,他要同王允他们决裂,不由得又为他们二人的未来担忧起来。 她说,她要的爱情是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他做得到,可是,他们未来有着太多的梗阻,也不知老天可否眷顾,让他们安然渡过。 王宝钏早已见他进来,端了早就为他备下的甜羹,端到他面前的时候碗里还冒着氤氲的热气,他忽然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轻柔地将她抱在怀中,脸深埋在她的发丝之中,重重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怎么了?”王宝钏见他疲倦的样子,心里也有不忍,可是她知道那是他的责任,他的家国天下,那都是他的人生,而她如今,必须与他共同分担。 李飞白从身后搂紧了王宝钏的纤腰道,“宝钏,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王宝钏想到后天就要同他分别,战场上刀光剑影曾经离她很远,可忽然转眼就迫在眼前,胸口没来由地一阵难过,她弯身放下甜羹,伸手抱他道,“就算我的身离开了你,我的心也会永远在你身边,只要这样,我们就一定能团圆的,我信你,你信我么?” 李飞白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眸,弯起嘴角道,“信,我如何能不信,你说的一切,我都信你。” ☆、最新更新 三日后,本打算主动出击的李飞白却出师不利,前锋部队刚出发就遭到了西凉军队的伏击,李飞白本打算送王宝钏走,可在明显是内部有奸细的情况下,他亦不敢贸贸然的行动,于是此事就这么拖延了下来。 王宝钏看出他的忧虑,望见他两鬓风霜,心不由得一疼,话也再没多说,只是用不多的食材为他变着法子的做吃食。可李飞白全然没有心思静下来好好地吃上一口东西,认真地看着地图,仔细地听着军报,王宝钏看着他那般严肃的面容,突然有些不习惯。 这个她爱着的男人是手握百万雄兵的元帅,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他有那么多需要思虑的,有那么多需要负担的,全不如当年他还是王追宝时那么轻松自在。 王宝钏突然明了,当年他抛下了京中的一切,追着自己历遍江南江北是有多么的不容易,而他的这份深情,让她无法不感动,无法不为他心疼。 跪坐在他身边,递了杯吹得温热的茶过去,李飞白终于从案牍之上抬头,看着王宝钏忧郁的神情,宽慰一笑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王宝钏知他说得轻松,其实军情紧急得连那灶头伙夫都知道了,可是他依然这般体贴地不想让她担心,这份细致的关怀让她不得不感动,却不知自己能如何让他不再忧虑。 帐中燃着黄色光亮的烛火,王宝钏不出声坐在他身旁,在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他说这样能让他安心。 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这个男人,便是与他共度一刻,也让她觉得幸福。 樽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王宝钏含着笑意在小睡,他方要跪下就被李飞白制止了。 起身为王宝钏盖了条薄毯,二人出了帐子一直行到空旷无人处,樽前才跪下道,“禀主子,已查出是苏龙他们自己泄露了消息给西凉那头,另有一个消息,听说王允最近在京城不太太平,一夜间调动了不少兵部和御林军的人。” 李飞白听了皱眉,前线吃紧,最怕就是后院起火,看来王允那老家伙是蓄谋已久,不然时机不可能如此巧合。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思索了许久才道,“你现在一是派人去提醒姬浩雅近期王允那边的动作,再同魏培联系,近日任何的人事调动哪怕只是个九品的也要报给姬浩雅和我这边,此外,让周师奇注意近期守京各军的动向,一旦有异动,立刻禀告不可怠慢。” 樽前领命而去,夜晚的寒风吹得李飞白全身透冷,他张扬的长发在风中翻飞,就见远处一个人影在樽前走后才缓缓从他的主帐那头过来。 王宝钏自己的发也已被风吹乱,却仍不忘攥着他的外袍,“这边晚上冷,你是一军之帅,最得当心身体了。” 她为他系上了外袍,双手便紧紧被他握住,一双有些冰冷的唇已然覆了上来,“宝钏,我爱你。” 王宝钏的心猛地一跳,温柔地回应着他的吻,鼻间轻哼了一声,所有的话都已经被他吮在了口里。 一夜温情后,第二天战事却更是吃紧,西凉的大将马达如有神助,大唐军队损伤三千人马,却居然连西凉的先头部队都没有伤到丝毫。 主帐中气氛很是压抑,苏龙和魏虎是最后进来的,待进得军帐,已见一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待那人抬头,苏龙魏虎均是大吃一惊。二人互看了一眼,又望向了座上的李飞白。 李飞白此时更是痛心,损了兵马不提,军中却出了这么个奸细,而且其后还有苏龙和魏虎为其撑腰,要不是花前冒着被射杀的危险抓到了那人与西凉私通消息的把柄,此时甚至还不能把他治罪。 然而李飞白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把这个奸细绳之以法,更要紧的是将那苏龙和魏虎一并拿下,谁知他二人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居然倒也滴水不漏,偏生这人一口咬定了是自己一人所为,只因贪了西凉的钱财才会这般做,要杀要剐便是他一人担当,让李飞白和一众将士恨得牙痒痒。 苏龙脑中念头一转,已然明白当前的情势,上前一步道,“这般奸细害自家同胞性命,天理难容,必须严惩,求元帅将他鞭笞致死以禁效尤。” 跪在地上那人恨恨地看了苏龙一眼,要不是自己的妻儿都在他们手里,他何须如此,可那苏龙如此狠毒,让此人更为恨恼。偏生苏龙知道他的性格,最是懦弱无用,只见他一脸悲愤地看着苏龙道,“伤人性命,害死同胞,我赵七自然认罪,天理昭昭,谁也饶不得,既是如此,我便以死谢罪罢!”说完就往李飞白冲去。 李飞白倒是镇定地握了长剑,却见那赵七抓过桌上的镇纸就往自己头上拍去,那一下子似拼尽了自己的力气,脑浆迸裂,一时惨状让在座那些平素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们全都肃容。 李飞白抬手让侍卫把人拖出去埋了,冷冷地看了苏龙和魏虎一眼没有说话,苏龙和魏虎均是一阵心虚,却暗自道了声侥幸。 被赵七这事儿一闹,李飞白心情越发糟糕,王宝钏见他身上溅上的红白之物,又闻到那股那难闻的气味,忍不住作呕,李飞白连忙退了出去,找了个帐子清洗干净才回去。 王宝钏想着方才他的模样,心里头没来由的难受,安慰他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不习惯。” 李飞白握着她的手,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心疼着她的柔弱,更心疼她的故作坚强。 战事如此不利,让众人脸上都是阴着的,花前和月下频繁地进来递文书,李飞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幸好有王宝钏在他身边,陪他度过着如此难熬的时间。 而此时,苏龙和魏虎也并不轻松,收到了王允那边发来的密信,起事的时间已经定了。这么多年来的精心谋划,全都为着这一刻。 与西凉的战事无非是为了拖住李飞白,这些年给了西凉人那么多好处,也是该他们为王允卖一次命表现表现了。 然而西凉人也不是傻子,只是为了与王允交换些不得保障的利益就倾巢而出显然是不明智的,此时西凉派出的兵力已然减弱,部分队伍都有回撤的迹象。若此时反而被被李飞白找了机会打赢了仗,趁王允那边还情势不稳的时候班师回朝,反而只有坏事。 二人合计了一番,那个同薛平贵接上头的探子正巧派上用场。 王宝钏的字,薛平贵其实未曾见过,不过苏龙魏虎不知道,二人找了只羊来,仿着王宝钏的笔迹,写下了这么一封血书封进了蜡丸里: 自你去西凉后,我在寒窑中备受煎熬日夜等待,你若早来迎我,我二人或得相见,若不来,便是今生永别,我在甘州城门口留下了印记,你看到,那便是我。 因听那探子说薛平贵日夜思念王宝钏,他二人虽知道王宝钏今时今日早已同李飞白在一起了,可毕竟薛平贵不知道啊,如果因此事倒让那薛平贵央了代战公主前来攻打欲救王宝钏,说不定还能再拖延些时日。 那探子收了蜡丸,躬身而去,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苏龙和魏虎的脸上,显见二人的表情都不轻松。 一日后,李飞白拟定了出战的计划,这是一次深入敌后的作战,王宝钏见他忙碌也不忍打扰他,独自去了后厨,那几个伙夫们见是她,都恭恭敬敬地跑上来弯腰行礼看有什么吩咐。 王宝钏其实也无非是想找点事情做而已,见一个小伙子正在用卤水点豆腐,想起自己曾看到一篇记载,说的正是这豆腐。 话说当年淮南王刘安酷好炼丹,某日在八公山上炼丹时不慎将石膏落入了豆汁之中,那豆汁慢慢凝固成了豆腐,于是豆腐这种食物才得以被发明出来,可见很多时候,重大发明总是在不经意间的,而她此时特特地地想发明一个反而倒是不容易的。 王宝钏见那小伙子的手法并不太熟练,于是便从点膏压制说起,教他怎么煮浆才是最好,怎么点制能让豆腐少些杂质。 “唉,菜做得再好,也不能上阵杀敌,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用呀。”小伙子是才来灶头军的,旁人听他这么一说,知道定然是会被王宝钏驳斥的,却奇怪的是,王宝钏今日倒是没有拿出平时那番分工有责,人尽其责才能天下康泰的言论来,反而神色却颇为暗淡。 待她叹息一声后,旁边一个年长的伙夫道,“王妃可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自从认识了您之后,我们对自己可有信心了。”虽然王宝钏此时并非李飞白的正妻,可是他们早在心里认定了,嘴上更是一口一个王妃叫得顺溜。 王宝钏看着他,暗淡的笑容却掩不住内心的忧愁道,“其实他说得也没错,看到飞白那么忙碌,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很没用。” “王妃,您这么说,我们就更无地自容了。”几个人平日里都很敬重王宝钏,此时听她这么一说,连忙出声安慰。 王宝钏轻笑道,“谢谢你们。”看着那小伙子把豆腐做完,又一个人晃去了别处,想着要散散心的,却不知不觉回到了主帐前。 帐帘被掀开,月下正从里头出来,见是王宝钏,问候了一声,掀着帐帘等她进去后才合上。 王宝钏见李飞白依然忙着没有空,努力定下心来让自己去翻书,却是前些日子无意间发现的一本同是孙思邈写的《丹经内伏硫磺法》,当时很是好奇孙思邈到底写了多少书,于是也就拿来看了,虽然知道是一本与炼丹有关的书,却不知道是什么。王宝钏先前心思都不在这上头,一直摊开在某一页,等她专心地念的时候突然叫了一声道,“啊,这,这不是火药么?” 火药最初源于炼丹,这在王宝钏那本穿越手册里曾经写到过,她自己也曾看到过,却从来没有想起这火药不就是杀人越货必备之利器么? 李飞白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就见她涨红着脸,兴奋地拿着书对着李飞白道,“你看你看,这东西,硫磺硝石和炭混合,那就是炸药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了这个,还怕平不了那小小的西凉吗?” 李飞白抓过书看,上头写着的是炼药的方法,可王宝钏这么一说,他不由得就明白了王宝钏的意思,连忙让花前和月下去找炼丹术士,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不抓紧赶造出来? 王宝钏笑得得意道,“怎么样,我还有点用处吧?” 李飞白安排完了一切,搂着她笑道,“你不止有大用处,你还是颗福星,我的福星。” ☆、最新更新 就在李飞白赶制火药的当口,西凉这边却甚是平静,答应王允出兵也不过是为了得点好处,如今王允的两个女婿与西凉里应外合,这一仗打得如此漂亮,自然是该坐下来谈条件弄点金银绸缎准备过祝祷节了。 自从老国王死后,现在西凉的大权都落到了代战公主手上,这代战公主是西凉国老国王的掌上明珠,自小娇生惯养从未有人敢逆她的意。 这公主性格放荡,平生最爱乃是美色,宫中充掖了不少男宠,偏偏西凉国人都生得粗短黝黑,而这公主自小看中原的戏文长大,最喜欢的便是那白皙俊秀的书生,因此虽宫中男宠不少,偏生没有一个合她心意的。 自小她就胆大妄为,待到成年之后更是无人敢约束她,偏偏老国王疼爱她得紧,虽偶有出格的事儿,也不忍心苛责她。于是这代战公主便也越发无法无天,每回在大街上闲逛,看到略略合意的男子就要抓入宫中宠幸。那些男子若稍有忤逆不称心的,便都被她不是鞭笞至死就是弄得断手断脚落下残疾。 如此,这代战公主就成了西凉男人心中的一个阴影,长得难看的男人便也罢了,略微符合斯文白净这一标准的男子,莫不努力把自己晒黑,或者是非得在脸上留下点疤痕什么的不可,再不济也要把头发留长到看不清面孔,整个人如同乞儿一般,以免一不小心被公主看上抓进宫里去。 这般的情形更是让那些西凉女子心生不满,明明还曾有不少俊秀男子的西凉都城阿坝,自从代战公主成年后,俊俏男子就越来越少,连带着西凉女子的幸福指数也蹭蹭蹭的下跌。 终于某一天,这代战公主再也不满足于西凉的男子,终于是把她黑暗的触手伸向了觊觎已久的中原。她本就一心恋慕中原男人的温文尔雅,待到她能够出城,更是一个劲儿地往中原边境处跑,只希望拐回个漂亮秀气的书生,从此郎情妾意,相爱相守,便如那戏文里唱的一般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恰巧这一天,薛平贵因为在军中挨了几个老兵的打,心里头正有些不忿,又因为连着被罚了几天,腹中饥饿难耐,跑出了驻守的军营去到那平民家里头偷鸡,正是这么因缘巧合,薛平贵刚刚好遇上这刁蛮的西凉公主。 代战公主平素见不到几个真正读过书的中原人,薛平贵虽然不才,小时候家境还算殷实的当口,倒也是读过几天书的,虽然这些年虚度了不少光阴,可要他对着月亮来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还是没问题的。 就在他仰天长叹抓鸡无门到处都是穷山恶水鸡不拉屎鸟不生蛋什么吃的都没有的时候,公主自月下窥得了薛平贵的容貌,没什么见识的小国公主立时惊为天人,一见倾心。 可怜代战真是没见过什么男人,若是如王宝钏这般,身边不是李飞白就是邵轩,姚青,姬浩雅之流,便是那苏龙和魏虎,模样也都是干净俊挺的,再要让她多看薛平贵一眼她都会觉得俗。 可偏生这代战就是没怎么见过男人,更没怎么见过会吟诗的中原男人,就在薛平贵要继续吟诵“曲项向天歌”的时候,代战激动地对身旁的侍卫道,“就是他,这就是我的月光书生,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啊,你们快,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身旁的巴图鲁等人连忙拔腿就往薛平贵那儿跑,四个人才跑了没几步就把薛平贵按在了地上塞上了嘴五花大绑了起来,手势娴熟得就如同包粽子的熟练工。 这薛平贵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反被人偷了,一时间心里头懊恼不已,想挣扎也无从挣扎起,双眼一翻,昏了过去,倒更省了代战公主手下人的力气,没怎么折腾就把这薛平贵弄回了宫里。 等代战吩咐人给他清洗干净,按照唱戏的书生模样一番打扮之后,薛平贵倒还真不负代战所望,人模狗样地真像那么回事儿。 这下可把求男若渴的代战公主高兴坏了,还没等薛平贵反应过来呢,立刻抽了他的衣带,命人将他的双手缚住,吊在了正殿的横梁上。 这时候便要说到这代战公主的另一个癖好了,话说所有被抓来宫里的男子都知道代战公主一旦被惹了不高兴,自个儿就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那么只要顺着代战公主不就行了吗?为何还要忤逆她呢? 当然不是他们不愿意顺着她,而是顺着她,自个儿便也同死差不了多少了。这代战公主平生除了嗜好美男之外,还嗜好nue待美男,那些个男子到了皇宫之中,便会被脱光了衣服给吊起来抽打,或者不时被代战公主想出来的奇思怪想给折腾,总之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了一顿屈辱,却还要对着龅牙的代战公主说自己爱她。 天哪,让我去死吧。 于是上天就听到了这些男子的心声,在他们拒绝抗拒之后,被代战公主的残酷刑罚给处死了。 今儿个薛平贵便是遇到了这般的情形了,他先前已经听过代战派来伺候他的侍女说起过她的癖好,平时在驻军之中,也听过各种传闻,如今知道自己竟然进了这么一个地方,心里满是后悔懊恼。 然而偏生薛平贵也是个奇人,当代战公主的鞭子挥上他□上身的时候,他居然可耻地冲动了,那代战公主其实一直以来内心便自卑着,总觉得这些男人看到她不是害怕就是厌恶,让她内心受挫不少。 可居然今天,这个她看上的觉得可以相守到老的男人竟然没有嫌弃她,反而,反而还对她透露出了欲|望来,这让代战心花怒放,一个激动便放过了薛平贵,搂着薛平贵便自顾自开始脱衣服。 这反而倒是吓着了薛平贵,但他见代战公主并没有想要杀了他的意思,有便宜不占那是傻瓜,于是连忙也迎合着帮她脱衣服,二人一番缠绵云雨,竟然让刁蛮任性的代战公主露出了娇羞媚态,拳拳爱意情不自禁地献给了薛平贵。 二人可谓一对一拍即合的狗男女,就这么由炮}友变成了夫妻,最终,老国王含着泪同意了他们的婚姻,然后,合上眼,再不忍看,一命呜呼了。 当然,在西凉,薛平贵虽然是一人之下的驸马,却依然只能一人之下着。 倒不是说他是在下面的那个,而是这代战公主虽然爱他,却爱得十分与众不同,她就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哪怕后宫有那么多美男充掖,她依然会不断地向薛平贵索取,直到他筋疲力尽才放过他。让薛平贵虽然身为驸马地位崇高,却一直没有机会体现他的地位崇高,因为他也只有在床上才能体现出他对西凉国的价值来。 代战公主很爱薛平贵,爱到抽他打他骂他却依然爱他,这么神圣而崇高的爱让那些男宠由衷的羡慕,因为他们对着代战公主那张脸,实在是做不来那种事。 不过自从薛平贵来了之后,不止是代战的后宫,整个西凉国都沉浸在欢乐之中,街上敢露出脸走路的英俊男子又多了起来,皮肤白的也不用晒太阳抹黑自己了,连带着少女们也怀春心上,每日里都往街上人多处游玩,一时民风比泱泱大唐还开放。 不过,新婚燕尔的代战夫妇只顾生活在自己的幸福甜蜜之中,虽然在性|事上索求无度,性格也依然刁蛮残暴,但是却偏偏在薛平贵面前,代战颇有小女儿的娇羞模样,虽一开始薛平贵还会掉点鸡皮疙瘩,但是时间久了,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还真让他有些流连。 但对代战,薛平贵从未真心喜欢过,讨她开心不过是对能继续过衣食不愁生活的一种妥协,毕竟谁面对这个龅牙女都不会真心爱上的吧?不过想如今自己的日子这般好过,公主对他也言听计从,不由得也让他自我感觉飘飘然了。 他此时才经常又闲心把王宝钏和代战做比较,比容貌,代战完败,但是性格脾气么,两个人倒是半斤八两。不过王宝钏做的点心真的好吃啊,想到自己当年吃的包子,不由得有些怀念,天天吃牛羊肉的日子他还真的有些不习惯来着。想起王宝钏,不由得再看代战,男人么,都是视觉动物,尤其是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当然会从各处挑剔出不满来,于是王宝钏哪怕对他脾气再不好,那也是美女,代战对他再百依百顺,也依然是丑女,爹妈给的容貌,没得换。 好在薛平贵也不是什么胸有大志的人,心里头虽然挑剔,但是只要日子依然这么好过,吃穿不愁,他也就没有太大怨言了,除了偶尔喝醉酒会想念王宝钏那张漂亮脸蛋以外,大多数时候,他是代战心目中的完美情人。 就在他一天天这般度日的时候,终于还是有什么不平静的事情发生了,西凉对中原出兵了。 这件事情原本薛平贵是不知道的,可是代战这些天突然需求少了,自然让他有些好奇,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本来打仗的事情只要不让他没饭吃,谁赢谁输他都没有意见,可是这天,代战突然对着他大光其火,还一个劲地用鞭子抽得他满地乱窜,他就听着代战口中不断道,“你这负心汉”,“你居然有老婆”,“你居然敢把我当妾”云云,这才知道,自己有正妻的事情竟被她得知了。女人一旦吃起醋来着实可怕,何况还是刁蛮任性的代战公主? 于是薛平贵为了小命,只能收拾东西搜刮金银寻了个机会逃跑了。 当然跑也没跑远,又被抓了回来,好在代战倒是对他真心实意,原本见他跑了心里头是又痛又难过。那跟了她许多年的侍者巴图鲁便道,“公主,若真心喜欢他,这般使性子可是不行的,不然人迟早得跑。”公主这时候突然痛悔了一般,随后得知人追回来了,立马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让他别走,再又赌咒了一番,薛平贵才算是消了气。 不过此后缠绵起来,代战仍每每要因为他有过婚姻而使点小性子,可但凡薛平贵提的要求,却没有不满足的,这倒也算是二人之间相处的一种进步吧。 ☆、最新更新 话说这日,苏龙魏虎派来的密探再度同薛平贵接上了头,说来也巧,这密探本来还想偌大的西凉皇宫他该怎么与薛平贵相交。谁知他到得西凉那一日正是代战公主知道了薛平贵还有个原配,逼得薛平贵收拾细软跑路的那一日。 薛平贵从宫墙后门找了个地洞钻出来的时候,抬头就被这密探瞧见,不由得吓了一跳。那密探虽不曾见过薛平贵,但薛平贵却直接自报家门道,“我乃当朝驸马薛平贵,你个刁民还不给我让开?!” 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就这么给他碰上了。不过密探也聪明,知道如果薛平贵跑了,那么在西凉的一条重要线索便会断绝,于是表面上立马说明了来意,道是中原派人来救他的,还好吃好喝好住地把薛平贵伺候好了,暗地里却立马着人去通知了皇宫里头。皇宫里,代战公主听了巴图鲁一番话早就悔不当初,一听这消息,立刻差人来带驸马回去,顺便还重赏了这个密探,并让他就这般与宫里搭上了路,不时还能进宫里去同薛平贵聊聊中原的故事。他的这趟差事办得着实让所有人都满意,就连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的薛平贵也觉得这家伙够义气,自己被抓回去了依然来照顾自己,到死也不知道就是此人将自己的消息走漏的,还道是公主神通广大,自己运背倒霉才被发现的。 于是,当苏龙和魏虎假造的王宝钏的血书经由这密探捎进西凉宫里的时候,薛平贵捏开这蜡丸一看,上头便是血淋淋的救命书。 本来他同王宝钏的感情也没什么深厚的,只是长期呆在西凉宫里,被代战公主逼着欢|爱,他心里不知怎么就越发觉得王宝钏可爱漂亮起来,连带着过去许多不愉快也忘却了。本来就有些大男子沙文主义的薛平贵看到王宝钏在写书上这般写,显然是过得十分凄惨,对照眼下自己又过得这么安逸,一股优越感也油然而生,这种复杂的情感让他无从分辨自己究竟爱不爱王宝钏,只想着既然那是他的妻,便是他的所属物,他如今这么风光,自然应该衣锦还乡,再把王宝钏给带回来。 苏龙魏虎的初衷就是希望薛平贵将王宝钏带走,横生一番波折,逼得李飞白继续滞留西凉不得回去。 薛平贵拿了血书,立刻冲进了代战的寝宫,恰巧代战正在听那报信官禀报前线的事儿,薛平贵这么气势汹汹的闯入让她吓了一跳,连忙从座上迎了下来道,“我的夫君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自从那次薛平贵出逃回来后,代战对着他再不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反而处处小心对他,把薛平贵的脾气越发贯得大了些。 薛平贵把血书在代战面前一摊道,“我的正妻,你的姐姐,王宝钏,给我写了血书来了,你自己看吧。” 王宝钏三个字就是代战心上的一枚刺,每次听到这三个字总是忍不住泛酸,但怎奈她怕自己又把薛平贵气跑,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表面上却只能耐着性子看那封血书。只见上头写道,“你若早来迎我,我二人或得相见,若不来,便是今生永别”,不由得冷笑一声暗道,那女人若能早日同她的夫君永别倒是正好。将那份血书一掷,心火蹭蹭地往上窜道,“那夫君你这是要做甚?” “作甚?你居然还问我作甚?当然是去救她了!”薛平贵看到代战不愿意的模样就恼怒,他自来是有些沙文主义的,从前迫于代战的强势,一直不曾表露出来,但是这些日子舒坦惯了,也被代战惯出了不少以前的脾气来,见代战一副不愿意的样子,便道,“她毕竟是我的正妻,你还只能算是偏房,在我们中原,那正房就是大过偏房的,再不满意也是这般。” 代战一听这话,一口龅牙就欲咬碎,过去那副骄横跋扈的样子便不由自主地露了出来,一叉腰道,“什么正妻偏房,信不信我让你正妻偏房都没有,一个人去冷宫里过一辈子?!” 薛平贵的气焰虽大,但内心深处对代战总是惧怕的,见代战发怒,突然就想起自己依然处于弱势的地位,心里头虽然害怕,但面子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来道,“反了你了,居然这么跟你夫君我说话?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你今儿个敢爬到我头上,往后,往后——”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悻悻然一挥袖,气冲冲地就跑了。 代战见他气得那模样,嘴边一丝冷笑,捡起那方写着血书的帕子就用火一把烧了。 巴图鲁在一旁打发了报信官,站到代战一侧道,“公主其实也不必如此,驸马对那正妻如此情深意重,想来对您也应当会是有情有义的,就是纵容他这一次又何妨?” 代战这会儿根本听不得薛平贵对他的正妻如何,一听他这么说就炸了,整个人急怒攻心,撒泼一般对着外头大吼大叫,吓得一众侍从都噤若寒蝉。 等她发完了脾气,忽然又哭了,哀怨地道,“我对他难道还不够好么,他每次在寝宫之中对我难道都是虚情假意的么?我不明白,都有了我,为何还要那个女人?他为何要这般对我?” 巴图鲁看着代战从小长大,情份非同寻常,这会儿见自己疼爱的公主哭成这般模样,心里头也难受,劝慰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公主你也要想想,有地位有才能的男人才会三妻四妾,这不证明了你的眼光么?” 代战公主听到这儿急了,大声嚷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要他一心一意对我一个,谁都不准跟我抢他!” 巴图鲁忙到,“公主,若让驸马爷把那正妻寻来了,到了咱西凉地界,不还是由得你处置吗?” 代战这么一听,忽然一张脸上便由雨转晴,带着泪痕的脸笑道,“哈,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到时候她没那命享富贵也不能怪我不是?” 巴图鲁微笑点头附和道,“正是,我可爱的公主殿下。” 密探见薛平贵一脸怒气地回来,想是被那代战公主拒绝了,心里也不由得焦急。二人在宫里呆坐,薛平贵长吁短叹郁郁难平,而密探也是一脸愁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到处转着思索办法。 正在这时,代战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对着薛平贵就是盈盈一拜道,“夫君,先前是我不对,这会儿代战给你赔礼来了。” 薛平贵虽看不懂这会儿代战演的是哪出,却依然怒意重重,一甩袖,理都不理她。 代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就要发作,一旁的巴图鲁却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公主,切莫生气,您可是来给驸马爷赔礼的。” 代战瞥了巴图鲁一眼,咬咬牙,才又拜道,“夫君,先前是我错,我答应你这就去接——姐姐——来我们这儿可好?” 密探一听有戏,但见薛平贵却依然僵着,生怕这桩事情搞砸,连忙拉过薛平贵道,“郎君,您看公主这么尊贵的人都同您这般说了,您就答应了吧。” 薛平贵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代战的脸色,也知道该顺着台阶下了,对着代战一伸手道,“那方血书上有她的位置,我不记得是哪座城了,拿来我看。” 代战脸色一黑,想起自己方才一怒之下已经把帕子烧了,又不敢出声了,薛平贵上前一步依然伸着手问她讨,可她怎么给得出来呢? “我烧了。”代战面无表情道。 “什么?!”薛平贵瞠目,气道,“那你要我怎么找到她?!” 代战“霍——”地站起身道,“你说怎么找?你想怎么找?我,我——” 巴图鲁见代战又生气了,连忙上来劝,密探也惊了,那时苏魏二人写了什么他可没有留心看,到底是哪座城他也心里没数,这可怎么办? “我与她是从寒窑别离的,我自先去京城寒窑寻她好了。”薛平贵也不愿与代战再争,闷闷道,“反正你给我人,我自己去找她。” “不行!”代战一听他也要去,立马急了,巴图鲁却道,“公主,无妨,我们的人跟着驸马,定然不会让驸马有任何差池的。” 代战想着自己要同薛平贵分别,而他还是要去寻自己的妻子,心里头更加的不愿意了,怒道,“我就是不准!” 巴图鲁和密探在一旁都焦急想劝,密探是怕真的让薛平贵一人去,而不是公主派军攻打,便会毁了这一番谋划。于是密探道,“公主殿下,您这番顾虑怕是再对不过,最近边关战事吃紧,还是不要让驸马爷去冒险的好,我出来前记得王三娘往边关来了,只要攻下那边关的几座城池,还怕找不到王三娘一个女子吗?” 巴图鲁一听就皱了眉头,看了一眼那密探对代战道,“公主,祝祷节快要到了,最近可不兴战事,我们多派些人手让驸马爷去便罢了。” 代战想起先前报信官说近日因边关对峙,两方其实都各有损耗,尤其最近大唐军队中的内应被除,苏龙魏虎二人也被隔离在了决策核心之外,他们又几番交锋,西凉都未得到半点好处,再这般下去,谈判的筹码怕会越来越少,此时为了那么一个女人出战委实不妥。虽然不愿意让薛平贵去,但见他心意已决,便也只能按下自己的酸意道,“夫君,只要你乐意,我便把我手下最精锐的护卫军交予你,你带着他们去找王三娘罢,我只盼夫君,早去,早回。”一个回字加重了音调,她看了一眼薛平贵,却见薛平贵终于是正面看着她,用她最喜欢的笑容对她道,“便如娘子所说,我自当早日回来。” 代战这才被哄笑了,转身,却对着巴图鲁使了个眼色,巴图鲁何其灵敏,等代战搂了薛平贵又去寝殿内欢愉之际,对那密探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这位,不如跟我走一遭?” ☆、最新更新 就在密探被鞭子蜡烛油折磨得奄奄一息大叫:“我是苏龙派来的”时候,苏龙和魏虎因为左右等不到他的消息而焦急万分。 连着几天也不见西凉派兵来攻,反而是来催债的西凉人赖在凉州城里不走了。 苏龙和魏虎又等待了几天,终于是按捺不住派人去打探消息,这回终于领回来一个号称是公主亲卫的人,一封书信丢在他二人面前就走。 他们二人就着帐中昏暗的灯火摊开那封信看,只见上书一行道,“你们的人我见到了,不过你们的要求我不答应,我绝不会派兵,除非你们先把账给我结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李飞白近日早已经把他二人排挤出了核心圈子,一些机要的事务全部都不得而知,谁知这刁蛮公主居然还这么任性,显然是一副坐地起价的样子。 二人发愁的不止于此,那公主还让人告诉他们,他们派过去的那个探子她会好生照顾的,明的便是把人抓了不还了。 两个人一脸愁云惨雾地看着对方,重重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王宝钏正偎在李飞白怀里,两个人在寒冷的边塞之夜里,站在空旷的某处,看烟火。 赶制的火药已经能派上用场了,至少面对西凉的高头大马,一串鞭炮的杀伤力绝对比一个排的士兵要大得多。王宝钏才不管这一切是不是会让这个世界提前结束冷兵器时代而跨越式地进入热兵器时代。她只想让她爱的人赢得这场胜利,虽然可能很血腥很暴力,但是西凉这番宣战本来就是师出无名,她保卫大汉民族本也没有什么不对。 王宝钏被李飞白紧紧地搂在怀里,花前和月下站在老远的地方,他们手上各自端着简易的火药弹,距离他们更远的地方是几个稻草扎的靶子。为了确认这火药弹的威力,他们特地趁着夜黑风高的夜晚来尝试。 花前先点燃了导火线,“轰——”的一声如同小时候街边做爆米花的人刚爆出一捧雪白爆米花的声音,就见那火药弹带着火光窜出老远,一击正中一个稻草人,那稻草人瞬间被炸得粉碎,被火星子点燃的另一堆稻草也瞬间爆发出明亮的火光,火焰由风助力,一下窜出三丈高,这火药弹的威力实在不容小觑。 王宝钏抓着李飞白的手,高兴地大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正是这样的!” 李飞白低头看着她兴奋的小脸,嘴角挂着微笑道,“你想到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说完也不管王宝钏还在兴奋着,一个吻就覆了上去,舌尖缠绵。 花前和月下一个摸鼻子,一个揉眼睛,有志一同地假装没看到。 有了这个秘密武器,李飞白胸有成足,胜券在握,之前计划好的要把王宝钏送回京城的事便也提上了议程。 能做到他今天这般手握重兵,李飞白的行动力是其中的关键,晚上在想着这事儿,第二天就已经定下了人选路线,由花前和月下分别带了一队精锐,打算把王宝钏送回长安城去。 毕竟战场之上生死悬于一线,他可以为了这国家天下冒险,那是他的责任,可是他的女人却不必做这么大的牺牲。 他搂着王宝钏道,“我希望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王宝钏看着他坚定的模样,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不容改变,也没有一般小女儿的缠绵哀怨之态,她伸手抚了抚他被风吹乱的发,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印下一个吻道,“答应我平安回来,我会一直在长安城中等着你归来。”王宝钏一番话说完,虽然心里酸涩,却仍坚强地看着他,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 李飞白点头笑道,“好的,我答应你,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王宝钏笑了,幸福的笑容让李飞白忍不住为她沉醉,终于还是只能依依不舍地道了别,一路送出十里之外,不能亲眼看她回到京城,心中总是记挂的。 花前和月下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等他们终于放开了彼此,才向李飞白承诺道,“我二人便是拼死亦当不辱使命。” 神情严峻得让王宝钏不由得心里一突,故意缓和气氛道,“不用这么严重吧,不过是回京而已,其实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李飞白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但是如今的形势迫得他不得不谨慎从事,也只得随着她的话语道,“没办法,谁让你对我来说太重要呢?”说完笑了笑,立在原处同王宝钏挥手道别,一双眼中尽是温柔,王宝钏捏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勉强地对着他笑,心里却是满满的不舍得。 李飞白一直立在那里,王宝钏也频频从车中探头回望,原来真的爱上一个人,同他分别片刻竟也是那么难熬,突然想起当日在那小小一间的食铺中,他口中的那首诗: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当时她说什么来着,时间有些久远,不由得就淡忘了,可是如今,当日说了些什么虽都不记得,偏偏记得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解释,他说相爱之人哪怕分别一个晚上,可看着同一轮月亮都会思念对方,她想,如今她怕是要夜夜对着那月亮想念他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性,可以淡然的分手,可以淡然的相爱,可以接受异地恋,也可以接受同性恋,可是当她心里真的装满了一个人,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心小得不能再小了,她只能容下他一个人,不能淡然地与他分别,遑论分手? 轻笑了一声,那种酸涩伴着甜蜜的感觉,至少能让她确定,他们此刻是相爱的。 花前和月下不愧是李飞白最得力的助手,刚开始她到得军营中,看到花前和月下从李飞白大帐里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这两个人是来找他谈生意的呢,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李飞白的亲卫,这事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相处久了,她才发现他二人真可谓是万能的,能文能武,会做生意会买菜,风餐露宿不抱怨,真真是一流的亲卫。 一路上得他们二人照顾,实在不需要王宝钏费什么心思。 不过就在他们以为这一路会顺风顺水安全无虞的时候,苏龙和魏虎也已经按捺不住了,连着两天没看到自己的小姨子,他们早就起了疑心,四方打听之下才知道李飞白竟然悄无声息地将王宝钏送走了,而且是在两天之前。 苏龙魏虎当机立断,派了自己的一小队人马也悄悄溜出了军中,一路让他们快速拦截围堵王宝钏,因为他们已经知悉薛平贵带了一队人出发来寻王宝钏了,他们务必要帮薛平贵找到王宝钏,才能让李飞白因为王宝钏而滞留边境。 这两个人早就已经丧心病狂了,为了让自己的岳丈登上皇位,他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花前月下一路护送王宝钏即将抵达长安之时,苏龙魏虎的人才刚将他们赶上。长安京郊僻静之处,花前和月下已经被苏龙魏虎的人围堵住了,就在花前、月下二人拼死护着王宝钏不让他们夺人的当口,忽然又是一队人马赶来,王宝钏紧紧攀着马车的车壁,却见那不远处绝尘而来的一队人中,为首的赫然就是她那从路边捡来的挂名夫君——薛平贵。 王宝钏这一惊非同小可,花前和月下也察觉来人不善,和一众人合力抵挡意图杀出一条血路来让王宝钏可趁机逃脱。但是薛平贵的到来让这里的情势瞬间逆转,本来占有上风的郡王府亲卫军忽然被两拨人马堵截,月下已经被几个人包围了,花前还护在王宝钏身侧。 薛平贵在马上已经看清了车里的王宝钏,对着身后的人大喊道,“都给我上,那是我娘子!” 王宝钏当下就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还想着怎么脱困,可看现下这个情势却是插了翅膀也难飞了。 还是花前反应快,对着薛平贵道,“那边这位大郎,我是你家娘子雇来一同行路的商人,你娘子被这些贼人围攻了,你快来救啊!” 薛平贵那不长脑袋的也没搞清情况,一听是这般,连忙派人对着苏龙魏虎派来的人一阵狂欧。 花前和月下还想着把王宝钏带走,却听苏龙和魏虎派来的人也反应不慢,对着薛平贵道,“薛驸马,你可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就是劫走你娘子的歹人,不论如何你倒是先把你娘子带走再说啊!” 薛平贵听这样也对,那样也好,倒是搞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办了,不过把王宝钏带走倒是他的最终目的,于是道,“行了,我只管带走我娘子,你们继续吧。”说完就自己下马一把拉过车里的王宝钏就塞到了自己备下的马车里,花前和月下还待再夺人,却又被苏龙和魏虎的人绊住,只能看着薛平贵扬长而去的背影,急得都快滴下血来了。 王宝钏从车里探头出来看着远离的花前和月下,虽然也不明白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能肯定李飞白知道这事儿后必然会焦急,心里也不由得一阵烦躁忧虑。 可随着花前、月下的模样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王宝钏只能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她告诉自己天无绝人之路,她只要找机会跑了便是,总有机会和李飞白团圆的。 这么想着,心里突然也镇定了下来,薛平贵夺了人一路猛赶,到得傍晚竟然已经到了宁州,下了马车,王宝钏早就被颠得七荤八素,那模样仿佛真生了什么重病似的,这也更让薛平贵确信了王宝钏离开他之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于是故作风度翩翩地走到王宝钏身边道,“娘子,为夫来晚了。” 王宝钏看着他,晕车晕得难过之余,再也忍耐不住,“呕——”的一声,对着薛平贵那身鲜亮的丝绸衣衫就将胃里面的污秽物全都吐在了薛平贵身上。 ☆、最新更新 话说薛平贵这里被王宝钏吐了一身,就见王宝钏脸色蜡黄如金纸一般,可毕竟长得好看,怎么看都是个恹恹的病美人,为了表现自己的风度,薛平贵便也没有翻脸,径自去客房中换了一套行头。 晚上再敲王宝钏的门,待她开了门便倾身入屋道,“娘子,这一年来让你受苦了,我得了你的血书,立刻便来寻你,终于是苍天眷顾,让我寻到你了。” 王宝钏一听什么血书什么的,便知道其中肯定有故事,但是却又怕穿帮不便问。她早已决定趁隙逃跑,于是也只得按下性子同薛平贵虚与委蛇,她先前已经对着蜡烛把一双眼睛熏红了,这会儿动不动便能流下眼泪来,眼泪啪嗒啪嗒地一掉,再加上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薛平贵立刻就心软了,忙道,“娘子莫担心,为夫如今已是西凉国的驸马,那公主对我可是言听计从,今后我就让你当正室,她便是偏房,你我二人比翼双飞,可要好生叫旁人羡慕了。” 王宝钏低着头,眼白一翻,想着这薛平贵果然本性不改,满口谎言还要面子,她早就听说西凉国代战公主刁蛮成性,怎么可能自己伏低做小让她做正室,想她王宝钏不被那代战公主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就是万幸了,哪儿还敢跟人抢老公呢? 可是这会儿她也不能反驳,如果告诉薛平贵自己根本不想认他这个丈夫,而且还同李飞白相爱了,以他这种小肚鸡肠的性格,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不是没可能,于是顺着薛平贵道,“自你走后,我时常在后悔……” 薛平贵这么一听,自大自满的情绪又上来了,想想自己锦衣玉食的日子,而王宝钏估计过得不甚如意,恰好今天王宝钏身上这件又是件旧衣衫,便认定她肯定落魄不堪日子过不下去才写了血书来找他的,自然就洋洋得意道,“唉,为夫何曾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了?你既然来求我,我自然还当你是我原配的正妻啊。” 尼玛,谁要当你原配正妻了,我巴不得没你这个人好么,别怪我过河拆桥,谁让你自己太渣。王宝钏在心里默默吐槽,表面上还要堆笑道,“多亏有夫君,我当日就道你有龙凤之姿,定然能大富大贵的,想来我没看错呀。” 薛平贵被她左一句龙凤之姿,右一句大富大贵给捧上了天,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高兴道,“娘子,为夫可没有让你失望,唉,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倒是与当年那宰相府千金之姿相差甚远了啊。” 王宝钏差点没被他这句话气到吐血,银牙暗咬,想着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被劫,还赶车赶到晕车,她何至于这么狼狈?想到李飞白,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紧,难过之余,话音里甚至有了哽咽之声,反而让薛平贵以为王宝钏是在难过自己之前的悲惨遭遇。 不过,他今夜来此,并不是为了同王宝钏叙旧,毕竟和王宝钏分开久了,他先前看到王宝钏同花前眉来眼去的,心里不免疑惑王宝钏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难道真的是靠卖包子么?别说来骗他了,骗三岁孩子怕也是不信的。 这么一想,不由担心,女人要赚钱,无外乎那些途径,莫非这王宝钏? 于是乎,没什么城府的薛平贵就忍耐不住,想来看看王宝钏到底是不是如他所想,于是凑上来便想亲王宝钏,王宝钏一惊,连忙一把推开了他站起来道,“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 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王宝钏毕竟推开了他,全然没有那种风尘女人的迎合之态,头脑简单的薛平贵便认定王宝钏应该是一直守着贞洁的,心里微一满足,便也由得她道,“你毕竟是我的娘子,若此时你不愿意,我不逼你,但是你总是我的娘子。” 王宝钏拉了拉衣襟,戒备地看着他,薛平贵却轻笑着道,“你好生休息,过几日等到了西凉,我再好好疼你。” 他这番话一说,王宝钏立时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薛平贵这人的脑容量虽然有限,小心眼却是不少,虽王宝钏这晚拒绝了他,可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疑心病却又犯了,总想着王宝钏是不是故意做样子给他看,指不准背地里是什么样dang妇呢,这么一想,又不安了起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于是他推开门,到对面招来一人吩咐了这般那般的,这才心满意足地去睡了。 连着几天赶路,王宝钏觉得自己脚下都虚浮了,整个人头重脚轻的,一上车就反胃难受,下了车却昏昏欲睡。 这般的昼夜兼程,终于是到了怀远,距离西凉已然近了,王宝钏咬着牙,看着那景色越发像当初李飞白同她携手共看的那一番,不知未来是怎样的命运等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 因是越来越接近西凉地界,薛平贵终于放松了警惕,这天夜里投宿的时候,他忽然对着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店小二按照吩咐,给他们住的几间上房全都送了水,偏偏没给王宝钏这边送,薛平贵的一个侍者一直扮作商旅与他们同路,这会儿突然端着水叩开了王宝钏的门。 王宝钏见是他,本就心情不佳,这会儿皱着眉看着他。侍者却笑嘻嘻道,“三娘子,一路舟车劳顿可真是苦了你这细皮嫩肉的了。”话语间十分轻挑,让王宝钏很是厌恶。 突然那人就闪身硬是挤进了门里,用脚将门一勾,关上便道,“三娘子,别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在京城干的好事,我可都知道。” 王宝钏心里头一惊,可是细细分辨他的神色,却显然是那种说不出口的意思,毕竟也曾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王宝钏看人自然是有一套的,他这么一说,她便已知晓他的意思了,神色冷道,“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好事,但若你今天敢动我分毫,我一定让你今后都干不了事!”说完就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当年赵无亮为她打造的菜刀中最锋利的一把短匕首,双手一握便对着那人。 侍者本也是奉了驸马的命令试探王宝钏,谁知她会这么贞烈,连忙双手高举道,“三娘子您别误会,是我弄错了,您可千万把这匕首放下,刀剑无眼,千万别伤到自己也别伤到我啊。” 就在二人对话间,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薛平贵哈哈大笑着扇着扇子,故作一副风雅的样子走了进来道,“哈哈哈,娘子,且慢动手,是我让他试探与你,还请娘子饶恕则个。” 王宝钏红着眼睛看着他,心上极是厌恶薛平贵的这番作为,可是如今形势逼人,她也只能忍着,生气地哼了一声,她转过身道,“我要歇息了,你们也请走吧。” 薛平贵很是高兴王宝钏依然为他守着贞洁,喜上眉梢时,倒也不计较王宝钏的冷言冷语,还一径觉得自己果然是人中龙凤,让这小娘子死心塌地想着自己还来寻自己,便也顺着她道,“让娘子受惊是我不该,你早日歇息吧,我定然不会让人再打扰于你的。”说着就哼着小调带着侍者关门出去了。 王宝钏正对着窗外,捏着衣襟,心里很是后怕,若方才那人是真的想轻薄于她,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当年逃出宰相府,怕的就是这般的命运,女人如衣衫,被男人随便穿,如果不是遇上李飞白,她如今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没有人尊重她,没有人理解她的想法,没有人是真的爱她为她妥协和改变。 只有李飞白,只有他是真的爱她,在乎她,甚至为她抛弃一切,可她的爱人,如今可安好?可曾得到了她被薛平贵掳走的消息了?可有派人来找她? 担忧日复一日的侵扰,让她的精神越发萎靡不堪,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糟糕。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匕首,那是他费尽心思为她请赵无亮打造的厨具。也只有他会那么在乎自己的想法,也只有他那么在乎自己。 想着便忍不住落泪,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她望着天边初升的一轮寒月,脸上是泪痕交错的一片冰凉。 她这一路上想过无数次要逃跑,可是此刻窗下,门外,无处不是薛平贵设下的看守,把她困在这巨大的牢笼里。她忽然就后悔了,当初好好的逃什么婚,现今反而作茧自缚,所谓追悔莫及,也不过如此吧。 薛平贵虽然被王宝钏赶了出来,心里却是高兴的,此刻他的心情与王宝钏截然不同。那侍者也兴高采烈地接过了赏赐,出去买酒去了。 薛平贵在房里吃着佳肴喝着小酒,想到刚才王宝钏的样子便不由得高兴,可惜即将回西凉,虽他很是不想回去见代战,但这身边都是代战安排下的人,也由不得他拖延行程。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侍者忽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对着薛平贵道,“驸马,不好了!不好了!那大唐的元帅攻下了我们的宁武城,如今这里一路上都盘查得紧,我们还是快些出城绕道回西凉吧!!” “哐嘡——”薛平贵手中的猪蹄掉在了桌上,油腻腻的手抓过那侍者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灭——灭城了?!” 天哪,他的好日子,他薛平贵还没有过够哪! ☆、最新更新 是的,灭城了,薛平贵追到王宝钏的第十天,李飞白失去王宝钏的第十天,西凉国看似固若金汤的宁武城,灭了。 李飞白身后是一排手执机弩的小火炮部队,身前是威武的大唐骑兵,宁武城之中硝烟弥漫,原本为过祝祷节而准备的鲜花和鲜果全都被砸成了烂泥。 可即使这样,他的王宝钏依然失去了消息,花前和月下来信说,在京郊失了王妃。 然而派人盘查却没有王宝钏或者是薛平贵的任何消息,李飞白心下惊怒,一怒之下发兵攻打宁武城,靠着火药的威力,只是短短的三个时辰,战事已然结束,宁武城破,城守投降。 然而再多的西凉人匍匐在他脚下,也抵不过他心中的一个人,他的心头至宝。 虽心情不佳,可他也知庶民无罪的道理,大唐乃礼仪之邦,虽西凉不仁,他却不可不义,一场大战后的硝烟,渐渐消弭于无形。西凉百姓除了看到城头变换的旗帜,生活却恢复如常,劫后余生留得了性命的平民,重建家园之际,依然忙碌地为祝祷节做起了准备。 下令加紧了各关隘的盘查,李飞白独坐帐中,日复一日等着消息,却始终没有消息。终是再也坐不住了,召来了最得力的大将下了死命要他守住这宁武城,本可趁势追击,却最终是放下了江山,放不下美人,改换一身素衣,带了三千精锐拔马就往长安奔去。 身骑白马,过玉门关,阳关,一路往回,多少关隘,只是心急如焚,想去失了王宝钏的长安京郊先探看一番。 在李飞白一路往回赶的时候,有一路人马正先李飞白一路往京城而去,苏龙和魏虎在李飞白发兵攻西凉城的时候便派了人快马加鞭回去禀报王允,举事的时机到了。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李飞白居然用了一手秘密武器,三个时辰就把西凉城给攻了下来,这下他们傻眼了,两个人待要再差人去追先前派去给王允报信的人,哪里还追得上,不由得如坐针毡惶恐不安。 而更让他们惶恐不安的是,李飞白连着五天没有出现之后,他们才知道,李飞白已经带了精锐部队,奔去了长安! 得到这个消息,他们才是真正如遭雷击,身在边陲之远,一心只能祈祷着王允这番谋划得力,能在李飞白赶到之前先控制京城,而他二人自然有法子调动军中自己的人马,再夹击李飞白。 就在苏龙魏虎不甘坐以待毙积极在军中活动的时候,李飞白已经兵临长安! 宰相府这日的气氛不同寻常,王允端坐中堂,王夫人为了失去王宝钏而心如死灰,近日更是吃斋礼佛不问世事。可王允却是个野心家,失了王宝钏不过是失了一步好棋而已,他权倾朝野三十余年,声名赫赫却从不甘心居于人下。 当年安史之乱若不是京城有他,肃宗如何能够得到这个王位?可是当年对他言听计从的皇帝,如今却只想着培植势力来掣肘他,让他如何能甘心一步步被削弱?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他王允赌上了身家性命,但求一个胜负。 安排在京兆府、御林军等处的人马已经准备好了,姬浩雅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而现在,就等皇城军那边的消息了。 越是接近最后关头,越是心情急切,王允为了让自己镇定,强自坐在中堂里,看着香炉中的香根根焚尽,一换再换。 卯时了,一切该告一段落了,王允见门口一人遥遥地往这边来的时候,终于是松了口气,缓缓开口,声音中尽是苍老道,“宫中如何了?” 来人单膝跪地回道,“事情已办妥,请主人放心。” 王允笑着点头道,“是该放心了,摆轿,入宫。” 晨曦微露,天边的星子依然闪烁着,月却渐渐落下,天空安静得仿若一块画布,而长安城此时还欲醒未醒。 李飞白赶到外城时候变发现今日似很不寻常,值守之人比平日里少了一半,谁有这么大胆子调动守城的皇城军队? 长安城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了,清脆的马蹄声从里头传来,敲在李飞白耳里更是让他惊心。 里头飞驰而出的人看到城门口立着的李飞白突然大吃一惊,立刻立马,翻身而下,奔到李飞白面前道,“王爷!王爷!不好了!王府被围了!!!” 那人正是瑜亲王府中的侍者,李飞白一听立刻带人驾马往亲王府赶,却在半途突然想明白了,立时也顾不得亲王府,策马便往皇宫里奔。 李飞白在马上回身对身后的樽前道,“快去通知兵部,集结全部人马入宫保卫吾皇,王允谋反!” 樽前连忙勒马往兵部尚书周师奇的府邸而去,李飞白单枪匹马闯禁宫,果然如他所料,皇宫大门洞开仿佛在等候谁,等他冲到大明宫的时候,正遇上王允派来逼宫的一队人马。 王允的人本以为算无遗策,看到李飞白出现的时候毫无防备,可李飞白带来的人早就进入备战状态了,上前就是一阵厮杀,便在这时,已经得到消息的御林军中隶属于肃宗亲随的一队人马也快马加鞭赶到了,对着王允安排下的人就是一阵砍杀。 最痛,莫过于同胞手足相残,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哥们,勾肩搭背无话不谈,闲时一同去逛花楼找女人,可是如今为了谁的欲望竟这般手足相残不顾情意。 李飞白等将那些谋反逼宫的全都诛杀殆尽一手鲜血之后,突然闭了闭眼,有一刹那,还是会觉得不忍心。 大明宫的门被叩开,李飞白披着一身铠甲入内,跪在肃宗面前道,“儿臣来晚了。” 肃宗面容似一夜苍老,守在一旁忠心耿耿的老宦官在洛郡王终于带兵赶到后,方是松了口气,不由得老泪纵横。 “起来吧。你终于肯自称一声儿臣,不枉我……不枉我遭受这一趟。”肃宗经历了一晚与宫外对峙,煎熬,忍耐,终于也熬不住,跌坐在了地上,全然没有了往日君临天下的天子风范。 王允的轿子颤颤巍巍地晃进了宫门,却听得城门轰然关上,老神在在的王允一时惊慌,忙让人停了轿子下来,却见四周全是银铠红缨的兵士,没有一个是自己安排下的人,一阵冷意由脚尖淹没到头顶。 一阵脚步身自他身后响起,老迈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只见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昂首玉立,冷冷地背着手看着他。 “怎么可能……”王允怎么也不信李飞白居然会这么巧合出现在这里,自己的苦心谋划,居然功亏一篑,怎么可能? “我不信!我不信!”疯了似地推开身边人大吼大叫,疯疯癫癫的样子,早失了一贯的镇定自若。 “其实我也不愿是这样。”李飞白瞥过脸去,一抬手,两边候着的御林军就已经将王允按住,不管他的疯言疯语,押了人就往地上按。 看着这个可怜的人,李飞白仰天长叹了一声,想到他今后与王宝钏之间,总会因为这一场宫变而有些什么,不由得就是一阵难受。 他缓步走到王允面前,捏着已经癫狂的王允的下巴,恨恨道,“我也不希望你走到这一步,你这又是为什么?!” 王允突然闭了嘴一言不发,继而又仰天哈哈大笑道,“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君我是臣,你问我为什么?你只不过是姓李,只不过是私生子,只不过哈哈哈哈,只不过,你们流了皇家的血而已,你们又凭什么?凭什么?!” 私生子三个字刺痛了李飞白,他无言以对,命人将王允押下,却独自在太极殿前吹了许久的冷风。 权力让人癫狂,如同毒品,可是每个染上了毒瘾的人总有自己的理由,仿若自己是最无辜的人,可谁又来可怜那些为了他们的贪欲而丧命的人,论无辜,今日殿上死的人,谁不比王允无辜呢? 突然无比的想念王宝钏,可是她在哪里?没有消息,他的宝钏,可王允谋反,他的宝钏,他又宁可寻不见她了。 姬浩雅歪着发冠匆匆从皇城外赶来,李飞白望着他,冷漠道,“没事了,那老家伙已经被关进了天牢去了。” 听了这消息姬浩雅才略略放心,却又突然跳起来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西凉那边呢?不用管吗?你疯了?!” “若不是我回来,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收场?”李飞白听着姬浩雅的吵吵嚷嚷,抵不住的疲惫席卷上身,冷言冷语地讽刺。 “所以你当初离开长安就是个错误,不过也算是苍天有眼,这老家伙最终还是没有得逞,不过往后刑部可有得忙了,这可是篡位啊,那是要诛灭九族的。”姬浩雅盘算着之后还有多少烂摊子要他收尾。 诛九族三个字如一道闪电打在李飞白心上,闪得他心间透亮,王宝钏是王允的至亲,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真恨王允将一切搅乱到这般田地,他和王宝钏之间,以后该怎么办?谁又能告诉他? 又是一个人赶进了宫里,老管家衣衫凌乱地跪倒在李飞白面前道,“少主,主人他,主人他——” 李飞白心里一阵难过,不想听却还是听得那句话飘进了耳朵里,“因为被王允围了府邸,心悸犯了,没来得及救回来,就去了……” 就去了,待他如亲子,待他母亲如挚爱的男人,他母亲口中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就这么去了。 再承受不住这如江海般向他涌来的打击,李飞白单膝一跪,喉头只觉得一阵甜腻腥气,一口血就直直地被咳在了地上。 可嘴上,却还不忘唤一声她的名字,宝钏—— 你快回来…… 我一个人…… 让我怎堪承受下去? ☆、最新更新 瑜亲王府里挂满了白帆,白底黑字的吊唁溢满视线之中,李飞白跪在一侧,王妃在另一侧,哀悼的人早已散去,黑夜莅临大地,如化不开的浓墨,带着沉沉的悲痛色彩。 瑜亲王妃,她被这位懦弱无能的亲王疼爱了一辈子,心里却永远只装了另一个男人,她为之与他争吵,冷战,厌弃他。 而如今,当这个一直在生活中疼爱她关心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把她捧得如皇后一般的男人撒手而去的时候,她竟好像是突然悔悟一般,然而眼睛干涩得没有任何泪水,甚至连表情都是木然而苍白的。 樽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灵堂外,李飞白瞥了一眼,看到樽前的口型,也不顾是否合乎礼仪伦常,失态地冲出去抓着樽前的衣襟问道,“是不是有她消息了?!” “她已经被薛平贵带回了西凉皇宫去了。”被抓着衣襟的樽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主人这般失去冷静理智的样子,似乎有些惊讶,李飞白才不管他这些,脑子里只有西凉皇宫四个字,一心只想马上冲去救人。 瑜亲王妃早已听到他们此间的对话,神情疲倦地站起身来,冷冷开口道,“过了这一夜想清楚了再走,我只要你为他守一夜。” 李飞白指节都被捏得发白,硬咬住牙才让自己转过身来,望着自己一夜间仿似老了十岁的母亲,终是没有违逆,一声不吭地走回灵柩前,硬挺挺地跪下。 这一夜内心如同被海水和火焰反复纠结燃烧浇熄又复燃,想着王宝钏此刻究竟是什么情形,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自己恢复往日的镇定自若。 王妃在一旁为逝去的人念经,不知过到几时,连屋外的虫鸣声似乎都安静了,她曾如银铃般的声音此时听来,似已在人世中变得沧桑。 待又一遍《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念完,她忽然止不住地流泪,好像内心如洪水般汹涌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倾泻口,一瞬间溃堤千里,捂着脸哭倒在他的灵前道,“对不起……梓培……对不起……” 梓培,是瑜亲王的字,她从来都是老家伙老东西的叫他,他也从来只是笑着应也不反驳,每次她生气他总是耐心地哄,可是她总对他百般挑剔嫌他没有出息只是个没用的挂名亲王,于是他们又总是会为了些事争吵。 是的,从前内心里总觉得自己爱的那个男人是全天下最伟岸的人,他俾睨天下,他九五之尊,可是他们不能在一起,因为她早已经订了婚,一生都只能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亲王的王妃。 从前不甘心,如今甘心了,却也只剩一个人了。 老了十岁。 那张如今看来依旧精致美好的脸庞上再不复往日神采,泪水纵横,李飞白看着自己的母亲,一份情错了一生一世,身边的人,心里的人,总不能两全。 伸手揽过自己的母亲抱在怀里哄着,可脑中却只有王宝钏的模样,她此刻在做什么,她到了哪里,薛平贵对她如何,有没有伤害到她?有没有……得到她? 他忽然不能再想,搂着自己的母亲全身发抖,他不要一生如生父一般只能远远看着自己所爱,也不要如养父一般爱着的女人在身边,心却在别的男人身上。 天青色渐渐爬上黑暗的天幕,东方微露曙光,李飞白换上一身银铠,腰佩一把宝剑,蹬上心爱的赤血宝马,回身却不见自己母亲的身影。 门外早就整装待发的直系精锐部队恭候多时,只待他一声领下,全员上马开拔,目标是:西凉皇宫。 他的人生,不要留任何遗憾。 一树繁花掉落,卷起地上尘埃,马踏声敲在石板路上,听得路人耳中都是离人的焦急惊惶。 就在李飞白一路跋山涉水赶往西凉的路上,薛平贵已经大喇喇的带着王宝钏进了西凉皇宫。 代战公主看着眼前这个怎么看怎么比自己漂亮一百倍的女人,手痒得恨不能拿把刀划花她的脸,当然她也确实打算付诸行动了。 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对着王宝钏就冲了上去,王宝钏还没搞清楚状况呢,就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抵在了鼻尖上。 而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此刻正被薛平贵死命地握住了。 “你在干什么?!”薛平贵怒喝一声。 本来满心欢喜着自己的夫君终于回来的代战公主气冲冲地道,“你说我干什么?!你千里迢迢就是为了带这个狐狸精回来,你说我干什么?我恨这个跟我抢你的狐狸精,我要毁了她!” “你!无理取闹!”一把甩开代战的手,薛平贵怒道,“你个泼妇,我早跟你说了,她本就是我正妻,你才是侧室,这在我们中原那是规矩,是伦常,你若杀了她,你,我……” 薛平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摆什么狠话才好,倒是代战被他一番话说得眼泪立刻就下来了,扔开了匕首,张开了一口龅牙的嘴,跌坐在地上作西子捧心状抽噎了一起来。 王宝钏虽然有劫后余生之感,可目光却一直朝向那个丑陋公主,这公主,怎么说呢,长得有些像凤姐,不过比凤姐更刁蛮更凶相一些,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过知音,知识是否渊博得前后三百年无人可比。 虽然被代战称为狐狸精,不过王宝钏觉得自己很有些冤枉,见薛平贵站在一旁不说话,那公主只是落泪,王宝钏很有自己是布景的感觉。 还是巴图鲁出面打圆场道,“驸马一路劳顿,公主您还是体谅些,去寝宫中与驸马共叙别情吧,至于这位王三娘,不如由我安排在偏殿里住下,公主您意下如何?” 代战一听,立刻就抓着薛平贵想奔向寝宫,但是忽然又想到这王宝钏竟然敢在宫里住下,立时又火冒三丈道,“这女人,给我赶出宫去!” 薛平贵一听就气了,甩开代战的手道,“这是我娘子,你若敢对她如何,休怪我无情!”说完就想去牵王宝钏的手。 王宝钏瞬间觉得无数狗血往身上泼来,连忙往后退着摆手道,“无妨无妨,公主要同你一叙别情也是因为她对你有情,你怎么可以辜负她呢,你就去吧,快去快去。” 薛平贵没有看出王宝钏的拒绝,还兀自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也不想活了。”这一招便是从女人的三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里学来的,对代战用那是百试百灵。 王宝钏欲哭无泪,看着代战投来的杀人目光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巴图鲁最是镇定,劝代战道,“公主,这三娘毕竟是驸马爷的正妻,驸马爷如此富贵不能移正说明他是重情义之人,这王三娘我们可是万万不能怠慢的,您放心,我定当‘好好’照顾她。” 王宝钏一听得那加重的“好好”二字就觉得一阵寒意上涌,就见巴图鲁对代战笑得别有深意,让代战了悟了其中的意思,忙不迭地点了头同意了。 可叹薛平贵那个傻子,竟然以为代战回心转意了,还幻想着自己即将能享得齐人之福,心里一阵洋洋得意,没有留意他们对话中的蹊跷,一高兴,便由得他们去了。 可怜王宝钏眼看着薛平贵搂着代战走了,而巴图鲁像是瞬间变了脸一般对着她一副冰冷面孔,不由得哀叹自己怎么这般倒霉。 巴图鲁说的好好照顾,按照王宝钏想来,该是个堆满稻草连窗户上都是蜘蛛网的柴房之处,却没想到巴图鲁表面功夫倒是做得足足的,给了王宝钏偏殿的一间小别院,前厅后堂,游廊庭院无一不齐全。 王宝钏被领进来的时候,门前已然有两个侍女跪着等候吩咐了,巴图鲁对她们一挥手道,“今后这位三娘便在这里暂住,好好伺候不可怠慢。” 这一番安排布置,倒让王宝钏说不出个不好来。 待巴图鲁走后,王宝钏熟悉了一下周围环境,刚想跨出院门,就有两个手持长戟的侍卫将手中长戟一架,语调毫无起伏地陈述道,“抱歉,这里是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走动。” 于是乎,王宝钏知道,自己被禁足了。 没有时间哀怨,也没有任何的口舌,王宝钏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板上鱼肉,如果自己不自救,那便了无生机。 特意让自己静下心来,王宝钏斥退了两个意图在她身边监视的侍女,从怀中取出自己依然珍藏着的几卷书,虽她身上别无长物,好在这几卷书是随身收藏的,未曾遗失。 忽然就想念起那个人,李飞白,她的内心最深处早已刻上了他的名字,所以离开片刻,心上的那个印记便忍不住揪痛着。 他可知道了自己的消息?他可会来救自己? 被薛平贵劫走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忍不住在想。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李飞白一路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她明白此时他定然与她一样焦急,一样寝食难安,所以这一次,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要想办法去找他。 定了定神,王宝钏翻开谷不沾给她的食谱,上面有一章她从来未曾仔细研读过,而今竟然变得那么重要,那一章的标题是:食之祸。 没错,她是厨子,但也有可能变成杀手,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她要自救。 ☆、最新更新 谷不沾记载,这世上有一种酒叫冷凝春,是用西凉国之北的罗华山顶融化的雪水,发酵山下绿色土壤中的果米,经过三十三道工序酿造而成的。此酒甘洌美味,入口生津,乃是这世上不二之美酒。 西凉国以南则盛产迷枣,迷枣味道甜美软糯,是西凉国人所好之食物,可在吃这种迷枣的时候必须去皮,否则容易因果皮中的迷幻素产生幻觉,而冷凝春因酒质纯澈,故而一旦遇上这迷枣的外皮,迷幻作用只有加倍。 当年有位西凉国的王爷爱吃带皮的迷枣,迷枣少量食用也只是偶尔会产生白日做梦一般的幻觉而已,但某日西凉国王高兴,大宴宾客,赏了众人冷凝春。这王爷回家后喝着小酒吃了迷枣,突然就从椅子上摔落了下来,整个人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并且因为当时医治不及时,那王爷便再也没有醒来。 当时人并不知是何原因,吃迷枣去皮也已经是一种习惯,而常人并不知那外皮上有一层迷幻素的作用,故而皆以为是王爷贪杯过饮,最后心悸而死。 此事是谷不沾在西凉国游历的时候得知的,告诉他的人便是当世的医圣姚不离,谷不沾还在书上洋洋得意的说,这事儿除了姚不离就没人知道了,毕竟冷凝春乃御贡,外人难以觅得,而迷枣一旦到了宫里,定然是被剥了皮吃的,自是无人会这般混着吃,这竟然就成了个大秘密无人知晓了。谷不沾还写他一时好奇,曾亲自喂过老鼠这般吃过,证实这般吃法会让人陷入重度昏迷,并且,老鼠在昏迷后,被另一只老鼠舔舐了嘴角,那只后来的老鼠尝到了前一只老鼠唾液中的酒和迷幻素,也陷入了轻微的昏梦症状,所以谷不沾把这种混合称作迷幻春。而据姚不离所说,如要解这迷幻春的毒性也简单,只需要酸柠檬泡了红色浆液的茶水,引用三日后,自然能恢复神智。 王宝钏正在入神看着这番记载的时候,门外两个侍女似被人催促,扣了扣门。毕竟此时寄人篱下,王宝钏也不愿真同下人闹僵,否则必然是自讨苦吃,于是也自门内应了一声道,“进来吧。” 两个侍女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果盘,王宝钏见果盘碧绿剔透,里面盛着她从未见过的果子,通体紫红,如圣女果大小,略微有一些细细缕缕的黑色细纹。 因未曾食用过,便问道,“这是什么?” 侍女恭顺地将果盘放在王宝钏的桌案上,低眉顺目地答道,“是我们这儿常见的迷枣。” 王宝钏一听心里便咯噔一声,没想到她还没想出自救的法子呢,这代战公主就已经对她下手了,怕是这迷枣没有剥过皮吧,待到时候再赐一杯冷凝春,她岂不是没过几日便又要去冥界报到了不是? 虽然心里有些惊慌,但王宝钏面上依然神色不乱,笑着道,“这果子倒是稀奇,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吃过呢,好吃吗?” 侍女依然温温顺顺的样子道,“便是我们这里最常用的食物了,甜糯适口,我们都很喜欢呢。” 王宝钏瞥了一眼道,“那就赏给你们吃吧,我不是很爱吃甜食。” 侍女听了连忙抬眼看她,王宝钏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却见她只是欢欢喜喜地捧过了果盘,另一个也是高兴的模样,两个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就把迷枣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王宝钏这才觉得自己或许是有些小人之心了,不过此时所处的境地仍是危险,所以也是怕其中有诈,便问道,“你们这果子我外头没见过,便是这么个吃法么?” 两个侍女心思颇为单纯,其中一个性子开朗的笑道,“这果子原本外头有一层青绿的皮,这会儿早就被剥了去了,便是这么个吃法。” 王宝钏不由故意道,“我倒是没见过,何时给我个未曾剥皮的看看?” 两个侍女不疑有他,第二天就拿了一盘子未曾剥皮的青色迷枣来,看二人边剥边吃,王宝钏这才信了这迷枣是他们常吃的食物不再怀疑,便道,“看你们吃得这么有滋味,不如把这盘子没剥皮的留下,我来剥了尝尝。”她这么说,那两个侍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王宝钏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而两个侍女看似年纪都还小,虽然性格温顺,却毕竟孩子心性,坐了没一会儿便开始要说话。 先是两个人对着嘴型怕出声打扰了王宝钏,可越说越兴奋,声音不由得便大了,只言片语地传到了王宝钏的耳朵里。 一个道,“听说没有?公主两天都没出寝宫呢。” 另一个道,“这有什么,驸马爷以前刚来的时候,连着七天未出寝宫的事也是有的。” 一个便叹道,“唉,可怜那么多男宠,公主都看不上,我看那兆麟不错。” 另一个笑道,“哟,你莫不是对兆麟动心了吧?怪不得前几天……” 一个忙要堵她的嘴道,“去去去,切莫乱说,我只是觉得他模样生得挺好的,可惜公主只专宠驸马爷一人,可怜那么多年华正好的男子便要终老这皇宫里头了。” 一个啐一口道,“你虽是这么想,但你可曾想过你我二人不也是要终老这皇宫里头么?宫中那么多男子,可又有哪一个不盼着公主宠幸的,难道还能眼里有我们不成?你光顾着同情别人,可别忘了眼下我们自个儿这般境地又好到哪儿去?” 王宝钏本是认真地在看书,这会儿耳朵却已经竖了起来,听着她们的对话让她也不由得一阵心烦。先不说要如何逃出这皇宫,便是逃出了皇宫,今后的日子,难道就是要同李飞白在一起了么?若他今后也三妻四妾,她又能如何?毕竟李飞白是个郡王,他应该也觉得三妻四妾很平常吧? 神色不由得黯淡了几分,心里也是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想起李飞白陪着自己在巴山蜀水间游荡,也从未说过自己将来要三妻四妾那般的话语,很想相信他将会与自己生生世世始终如一,可是现实不总是残酷的么? 挣开了那些烦乱的思绪,目下她最该做的是如何让自己逃脱这可怕的牢笼,在代战等人对她下毒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两个侍女本还聊得开心,突然听到门前传来一声咳嗽声,回头一瞧不是巴图鲁是谁,连忙放下手中的果盘跪到了门前讨饶。 她们二人是侍女,与客人这般平起平坐已然不该,何况她们刚才一直在背地里说公主的坏话,也不知道这巴图鲁有没有听见,若是听见了,她们二人更难逃一死。 巴图鲁抬着下巴看着她们,手一抬,身后便上来两个人将她二人双手反剪按在了地上,两个侍女惊慌失措,王宝钏连忙上来阻止道,“她二人是我邀请了同坐的,并未犯错,你为何要这么对她们?” 巴图鲁斜眼望向王宝钏,笑得很是恶声恶气道,“在背后议论王室那是死罪,而你,王三娘,也请你守着这宫里的规矩,哪怕驸马爷再喜欢着你,若你不守规矩,依然要按照宫里的规矩处置,明白吗?” 说完一抬手,被双手反剪的两个侍女白皙的颈项就被身后粗壮的侍卫一扭,刚才还叽叽喳喳谈笑着,转眼咔嗒一声没了,如花一般的生命就这么凋谢了,快得连眨眼都来不及。 王宝钏刷白了一张脸,死死地盯着那软软摊下的两个人,虽然惧怕,可眼睛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巴图鲁早就已经安排了接替的侍女,如方才二人一般谦卑恭顺,可是,她们的生命又能续到何时呢? 王宝钏的心被揪痛,更多的是恐惧,人命在他们手里如同草芥,那么她的命又能到得何时呢? 看着方才两个侍女变成了尸体,被人抬了出去,想起她们此前还在感叹自己的命运,可不过是片刻之后,竟然就香消玉殒,这西凉皇宫,不,这万恶的社会里,还有多少这样惨绝人寰的事? 李飞白,当你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生命是这般脆弱无助?你手上,又沾染了多少的鲜血? 王宝钏虽不愿再看不愿再想,可是眼睛就是移不开,哪怕那两个姑娘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连巴图鲁也都趾高气扬地走了,她依然回不了神来。 等她好不容易从那巨大的恐惧中脱离出来,才终于忍受不住胃部的不适,扒着身边的门框,拼命地干呕了起来,她难过得甚至想把自己的胃都硬生生地呕出来才好。 眼泪不知为谁而流,心里面,脑海中,唇齿间,只剩下三个字,李飞白。 你在哪里,你可知我的际遇,你知不知道我如今正承受何等的惶恐,怕是你知道也寻不着我,知道也无能为力,怕是,也许以后有一天,你贵为郡王,翻手为云覆手雨,将那朝堂摆弄在股掌之中的时候,也会将我陷于这巨大的惶恐和不安里吧? 等她终于从那一切纷纷杂杂中回神,盘中的迷枣早就被心灵手巧的侍女剥了皮,迷枣的皮被抛弃在了一边,王宝钏心烦意乱,对着那两个侍女发泄道,“滚出去,谁都不准进来,谁都不要管我,你们给我出去,出去!” 新来的两个侍女惊慌失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害怕被责罚,连忙如受惊的兔子往外跑,等她们跨出门去,王宝钏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颓然地滑坐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她不想再有谁死在她眼前,不想再因为自己而连累任何人,她要活下去,也不希望她们死,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她一定会许愿,希望世界和平。 可是想到自己或许会牵连到这两个花季少女,内心的愧疚只能转化成她一贯的恶声恶气,不知该如何表达,便扔在心里头不予理睬,对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她总是喜欢逃避,从不曾变过。 ☆、最新更新 代战与薛平贵确实如人所说,在寝宫中彻夜缠绵,代战一想到此时偏殿中住着王宝钏,便不由得咬牙切齿,啃噬薛平贵的肩膀之时也不自觉地用了不少力,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不少的印痕。 薛平贵知道这刁蛮公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干脆翻了个身将她收拾服帖了,趁着她娇|喘迷乱的时候,在她耳畔道,“你虽是公主,可也是我后娶的,你知道,我们中原人最重情义,我与她有义,这情么……” 他见代战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己,抿了抿薄唇笑道,“这情么,自是与你。” 听他这么一哄,代战便没了魂似的,娇羞一笑,惹得薛平贵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邪笑道,“我的小娘子,为夫可勇猛?便是你二女同侍我一人,我依然绰绰有余~” 代战刚本被他哄得高兴了,这么一听却又不乐意了,抓过他的手臂就一口咬了下去,薛平贵痛得嗷嗷乱叫道,“娘子,你可轻些,谋杀亲夫呐!” “哼,你倒是我的夫,又是她的夫,你好不害臊!”代战气鼓鼓地将他推开,薛平贵却贴了上来道,“是她自己写血书给我,求我来救她,当年在寒窑中也是她委身下嫁于我,怎么也是我的妻子,何况如今这么落魄,我借了你的光飞黄腾达了,却也不能不顾念夫妻情分不是?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也没什么贫贱之交,只有这么一个糟糠之妻,若我如今同你好了却把她忘了,谁以后还同我结交不是?” 代战纵然千百个不愿意,但是薛平贵毕竟是她的心上挚爱,又是这么一个符合她梦中翩翩君子风度的男人,虽依然不情不愿,却也没有再阻止,只道,“今夜不准去,以后晚上也不准去,要去只能白天,我让巴图鲁看着你,你才能去。” 薛平贵本来早就垂涎了王宝钏的美色,可被代战这么一说,自己竟全然没有了可趁之机,自然觉得郁卒,不满地把头埋进了缎面的被子里不肯说话。 代战坐起身拉了他的手臂就将身子往他精赤的胸膛上贴,一边贴一边撒娇道,“我不管,你不是说与她只有夫妻名分,与我才有情分,既然如此,我便不准你与她生出任何夫妻之间的情事来!” 薛平贵一听立刻苦了脸皱眉道,“可她毕竟是我的妻,我总不能让她守活寡吧,这对一个妙龄女子可太残忍了。” “你是要对她残忍,还是我对你残忍?”代战这会儿终于听出薛平贵话里头的意思了,可是恋爱中的女人总对口口声声说爱着自己的男人抱有幻想,总觉得那男人只爱着自己一个,只属于自己一人,所以这番话虽是威胁,却一点也没有威胁的意思,反倒像是撒娇。 薛平贵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往外冒,却还是服软,哼哼道,“白天去就白天去吧。”他想着只要把衣服一脱,两个人上得床去,还怕好事不成?想到那艳容四射的王宝钏,薛平贵那点精|虫便上了脑去,色欲熏心,其他可都管不上顾不着了。 又是一整晚的折腾,薛平贵直睡到这日日头都快偏西了才起来,心里惦念着王宝钏,趁着代战去处理公务,他一股脑儿起了身来,由人服饰着穿戴梳洗完,端了桌上置着的扇子,“唰”地打开,扇着风儿便往王宝钏的住处去了。 王宝钏这些天把食之祸这一章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如今手头上能得到的便是迷枣,其他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凑。 可光有迷枣皮,没有冷凝春也是枉然,正发愁着如何得那宫中御藏的冷凝春,薛平贵就推得门进来了。 方一进来脸上就笑意盈盈地道了声“娘子~”直听得王宝钏大热天的想穿秋衣。 这么些天薛平贵不出现,王宝钏慢慢放松下来的神经忽然又被他的出现惹得紧绷了起来,她拉了拉衣襟,正襟危坐在桌前,想挤个笑容也挤不出来,只能神色平平语气冷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作为你的夫君,我怎么就不能来?”薛平贵作势欲抓王宝钏的手,却被王宝钏一退后避了过去,她转过脸不想看他故作风流实则下|流的表情,冷笑道,“你不是与那西凉公主玉成了好事,怎么,还想享齐人之福?” 王宝钏忽然察觉自己话语中的讽刺,薛平贵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却还是腆着脸道,“娘子,我也知道你一早便看上我,却被那代战后来居上趁有权有势就占有了我,心里不平着。” 王宝钏知道此时若不顺着他,与他闹翻了怕是再也找不到法子弄到冷凝春了,连忙又假意笑道,“夫君你最是懂我,可惜如今我居于人下,代战公主便是要我性命怕也不过举手之事,可怜我……我苦守寒窑等了你那么久,我……可怜夫君你我二人都受制于她,这日子哟……”王宝钏越说越入戏,假戏真做间便要将袖子扯去抹眼泪。 薛平贵这人最激不得,王宝钏这么一说,大男子主义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本性又暴露无遗,忙拍着胸脯对王宝钏道,“娘子莫怕,为夫在一日,那也是要立你为正妻的,莫多说了,明日便是立你为西凉国皇后便又如何?夫为妻纲,我看那代战还敢不允?!” 王宝钏假装睁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薛平贵道,“夫君,你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立我为后?”心里却在跳脚道,哎哟妈呀,这货不是要害死她么?她的念头越转越乱,这薛平贵别的本事没有,挑事儿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王宝钏还想着如何劝他打消这个可笑的念头,却见他早就抬脚直奔外头去了。 王宝钏没有拉住他,却衣袂一带,带碎了一只瓷碟,哐嘡一声,瓷碟掉落在地上,声音却敲到了她的心里,眼皮一个劲儿地跳个不停,她总觉得薛平贵这一去,自己凶多吉少了。 薛平贵到得代战殿前,代战正在看军报同一班朝臣议事,如雪花片般的前线军文看得她心慌意乱,又是一本报来,说是大唐元帅洛郡王李飞白已经带人攻下了启梁城。 本以为大唐素来不善与骑兵作战,这些年西凉军队苦练马上功夫便是为了能够在劫掠之时多捞些好处,可谁知道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他们也不知道发明了什么秘密武器,竟然连下了四城,若再这般势如破竹地攻下去,她西凉国迟早改姓了李! 怒意上冲,“啪——”的一声,代战将面前的文书狠狠地掷在地上怒道,“我看我这满朝文武也不比大唐少些,怎么,这会儿一个个都不会说话了?!都成哑巴了?主战的呢?主和的呢?这会儿怎么,谁给我拿个主意,嗯?!那个什么号称跟他们两个将军搭上线的人呢?你们口中会帮我们策应的苏龙和魏虎都去哪儿了?嗯?!” 自十四岁开始代战就跟在老国王身边学习政务,一贯的娇蛮倒是让她的威严愈盛,此时她一发怒,下头跪着一地的文臣武将没一个敢吱声。 “哼,一群没用的东西!”代战将一打的军报全扔了出去,被砸中的人却都不敢吭,越发跪得像个石雕。“明日还拿不出退敌之策,你们全都提脑袋来见!” 代战广袖一挥,巴图鲁喊了声退朝,两边却没有人敢起身,她一双云靴踏在地上,震得所有人的心都颤了起来,生怕被怒气扫到,丢了乌纱是小,小命不保才可怕。 薛平贵偏偏在这个枪口上撞上了代战,散朝的人还没走,他便大喇喇地冲进了乾元殿去。代战黑着脸站在殿中,薛平贵早看惯了她一副晚娘脸,也没在意,也不看看身边的朝臣都还战战兢兢地跪着,张口便道,“我同宝钏说了,我要立她为皇后!” 代战斜着眼看着他,听了这话心火立时窜出三丈高,“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她咬着牙,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要立王宝钏为皇后!”薛平贵依然不怕死地重复了一句。 “啪——”的一声,早已经克制不住的代战一个巴掌就打在薛平贵脸上,哪儿还有平日的小女儿娇羞,活脱脱一个母夜叉。“你敢这么做,我便让你们去地下做一对快活夫妻!” 跪在地上的朝臣偶有抬头互看一眼的,都是一脸惶恐地对视过一眼,又迅速将头埋下去,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 被代战一巴掌打懵了的薛平贵又惊又怕地看着代战,刚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立刻收了回去,一个大男人如小媳妇一般看着代战,害怕道,“我,我只是说说……说说而已……” 代战一声冷笑,笑得人毛骨悚然,蓦然开口道,“会说就代表你有这心思,为了让你早日绝了这心思,不如今天我便送她黄泉路上走一遭去吧!” 巴图鲁连忙赶上来拉住了暴怒的代战,这时候也只有他还能劝得住已经癫狂的公主了,他连连对她使眼色摇头,可是代战早就被怒意烧去了理智,在朝堂上便大嚷道,“你当她是你的正妻,千里迢迢把她迎回来,让我一个人在这宫里头等你,好不容易等回来了你居然同我说要立她为皇后?这种女人我如何能不让她去死?今天不是她死便是其他人陪着她一起死,我!我!” 代战一怒之下急火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手依然指着薛平贵,话却一句都说不上来。 巴图鲁连忙命人把薛平贵带下去,让朝堂上的人全都散了,自己则一个劲儿地给代战顺气。代战好不容易缓过来,抓着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眼泪便扑朔朔地落了下来。 ☆、最新更新 巴图鲁一直是心疼代战的,不忍心她这么折腾,宽慰道,“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便由着他得了,何必这么跟她怄气,那女人便是有份当皇后,也没那种命享福,你今日顺着他,再不知不觉的弄死那个女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也没法子恨你啊,我的公主。” 虽然知道巴图鲁是为她好,这番话也有道理,可是代战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这口气,恨道,“顺着他便不能顺着我的意!” 怎么想怎么生气的代战终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不顾巴图鲁的阻拦,怒气冲冲地冲到了偏殿王宝钏住的小别苑中。 门口看守的侍卫一见是公主,连忙跪下请安,代战却是怒意非凡,抬手就挥开了他们,一个劲儿地往里头冲去。 王宝钏把门关着,代战伸脚重重一踢,门哐嘡一响,吓得王宝钏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看到代战这般模样,知道是薛平贵那个二货着恼了公主,如今来寻事情来了。怕是自己也立刻同那两个侍女一样转眼间就变成死人,王宝钏心下不由得一阵恐慌,可表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偏生手颤抖着泄露了她的怯意。 代战看着王宝钏,仰着脸哼了一声道,“jian妇,我夫君道是你勾引了他求着做他的正妻,我看你也就是个勾栏院里出来的下作货色,我¥&……%¥&……” 王宝钏被她这番如同泼妇骂街般的话语给震惊了,好歹是一国公主,没想到粗俗起来竟然也可以这般,怕就怕她一挥手后面跟来的侍卫就要结果自己的小命。 能屈能伸的王宝钏连忙跪下磕头道,“公主,民妇也并非有意与公主争夫,民妇愿意将薛平贵交予公主,公主,你——” 一记耳光打得王宝钏眼冒金星不辨南北,就听代战道,“你以为夫君是什么,你说让就让?亏他还对你一片忠义,你根本不配。” 王宝钏心里很想冷笑,可形势逼人,她此时实在不能逞口舌之快,咬咬牙,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便在脑海中成型,把心一横,王宝钏抬头道,“公主,其实我自愿退出,您若不放心,尽可将我驱逐,或者你便是要赐我一死,我也无话可说,但求公主给我个全尸,我只求死前,再与薛平贵饮一杯冷凝春。我听人说,喝了那酒,往后生生世世,便是再怎么相遇,亦不能有缘分,我与他这段孽缘便就此终结,恳求公主成全。” 其实王宝钏早就看出这代战于情事上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如此爱薛平贵,肯定贪与他生生世世,她自己这么一说,哪怕只是胡诌,她也肯定乐意,得了冷凝春,再哄骗薛平贵喝下,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只要自己捏着薛平贵的命,她代战公主也不敢将自己如何。 虽然这么做有些对不起薛平贵,但却是薛平贵将她拖入这一摊烂事在先,她也不是真心要害薛平贵,到时候等自己与李飞白重逢了,再给薛平贵解了药性自当了结。 虽然代战对王宝钏的说辞将信将疑,但是一旁跟着的巴图鲁却帮着劝道,“公主,这小娘子也算是知趣儿的,死前的心愿你便满足了吧,到时候驸马若再怪罪也怪不到你,便全是她自愿,又奈你何?” 代战听巴图鲁这般一说,怒气消了不少,想到这女人居然肯自我了断不用脏了她的手,也不由得有些胜利者的洋洋得意,哼了声道,“那便这样吧,巴图鲁,你看着点。” 巴图鲁见自家公主终于高兴了些,也放下了心来,笑应了。 王宝钏在一旁看着他们主仆二人可以如此漠视人命,又是怕又是恨,可如今,她已然没有退路。 故意做出一副哀伤的样子,本是刻意为之,可是当她思及自己若此番不成功便要成仁,再也不能见到李飞白,虽然知道灵魂不会消散,可这一世的记忆却再也不能追回,难过和哀伤不期而至,要了嘴唇,却忍不住还是有两滴眼泪在眼角溢了出来。 巴图鲁转身见她神色那般凄楚可怜,不由得也摇头道,“你还有什么心愿,今日一并了了吧。” 王宝钏兀自难过着,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巴图鲁道,“我,想吃没有剥皮的迷枣。” 巴图鲁想来是不知道迷幻春同迷枣的关系,点头答应了,待确认她没有其他的要求后,也跟着匆匆离去。 王宝钏在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的时候,心也一点点往深渊沉去,生死悬于一线,若知必死便也绝望着过了,可偏偏是欲死还生时候最难熬。 看着架上流沙如从指尖逝去,外头终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人还未见着,就已听到薛平贵的声音,“呵呵,没想到公主居然同意立宝钏为后,看来公主果然贤良,宝钏,我来也。” 巴图鲁先薛平贵一步进了屋子,转身却将他挡在屋外,对屋内的王宝钏道,“公主此刻就在院外,你若食言,可别怪我们不义,让你见一见驸马,你哄了他把酒喝了,便给你个痛快。” 听他这话里头竟然把让她去死说得好似施恩一般,让王宝钏不由得在心内暗暗冷笑,虽是紧张,可是表面上依然不露分毫,虚应道,“那是自然,宝钏此生困苦,已没有什么奢求,巴总管你就放心吧。” 巴图鲁点头,先是差人上了一盘子她要的青皮迷枣和冷凝春,这才抬手让人把薛平贵放进来。 王宝钏也不看薛平贵,目光灼灼地望着放在桌上的青色果子和那个酒壶。 一个青花瓷的小壶,白底蓝纹,色泽清冷,提壶倾泻,如清泉一般的酒液注入杯中,酒香随之四溢开来,盈满一室。 王宝钏的手在颤抖,越是此刻心里越是紧张,虽然确信谷不沾在书上所记载的一切,可是真的做起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薛平贵见王宝钏嘴唇泛白容颜憔悴,走上来就握住她的手道,“怎么这么冷?不怕,那代战泼妇方才应允了我封你为后,你今后便跟着我过这富贵日子吧。” 王宝钏忽然笑了,嘴边绽开一朵花般娇艳的笑容,可神色却依然凄楚道,“怕是我没这福分了。” “怎么会呢?你可别说丧气话啊,娘子,你可是我的娘子啊。”一番话语着实动听,害王宝钏都要以为自己真是被他爱着的了。可是若真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让她陷入险境? 至少李飞白从来不会,他总是救她于危难,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把一切解决于无声无息之中,让她根本不知人世险恶,只知道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呵,怎么又会想起李飞白呢?王宝钏扶额,想来一定是太过思念又太过害怕了,才让她没有一刻不想念他。 端起一杯酒,望向薛平贵,他模样一如初见,可当时那般畏首畏尾的模样如今全然不见,倒是被西凉的刁蛮公主惯出了不少自大的脾气和志得意满来。 王宝钏笑容嫣然,对着薛平贵道,“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同你共饮一杯,今日之酒,就当是为我俩的姻缘干一杯吧?” 薛平贵对着王宝钏这副绝色姿容早看得痴了,天天对着代战那张脸,猛然间来了这么一个模样娇美的娘子,谁都会痴迷的,也没有听清王宝钏同他说什么,就见她已经伸手把酒递到了他唇边,薛平贵就着她手中的杯子,一仰头便将那杯酒饮尽。 王宝钏只觉得自己手都抖了,虽然从前她行事一贯大胆,但是却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如今自己生命也岌岌可危,容不得她再去悔愧内疚,抓过桌上的果子又递到了薛平贵嘴边。 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王宝钏紧张得不敢看薛平贵,低下头一脸的纠结,这样子反而让薛平贵奇怪,一把抓过她的手问道,“娘子怎么了,不舒服么?” 手上的果子一晃,就要滑落的时候王宝钏连忙将那枚果子捏紧在掌心里。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努力调整了表情,僵硬地笑道,“没事,只是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只要骗他吃下这个果子就好了,手依然在抖,却仍强自镇定,对薛平贵道,“夫君,我听说这果子佐酒再美味不过了,你尝尝?”摆了一个自以为甜美其实僵得不能再僵的笑容对着他,薛平贵虽然有些疑惑,可是心里高兴,加上冷凝春的酒劲十分厉害,被王宝钏一句甜甜的话给糊弄住了,捏过她手中的果子看了看,不疑有他地咬了一口。 王宝钏盯着他的嘴巴,看他终于一口将枣子咽了下去,心里更加的紧张,想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发作见效,双眼瞪大着一直瞅着他看。 这模样倒是惹得薛平贵笑了,刮了一下她的脸蛋道,“娘子怎的?莫非是为夫越发风流倜傥,让娘子看痴了?” 见他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王宝钏紧张得手心背脊全是汗,绝望地便要哭出来。薛平贵看她一副慌张的样子,笑着刚想拉过她的手说话,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定住了,愣了有三秒钟,王宝钏的心跳越发剧烈,就见薛平贵眼睛一翻,面色苍白,毫无知觉地直挺挺往后倒去。 ☆、最新更新 “咚——”薛平贵终于是被放倒,王宝钏刚喘了口气,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代战看到地上躺着的薛平贵,二话不说对着王宝钏左右开弓就是四个耳光,王宝钏瞬间脸颊红肿眼冒金星。 代战趁王宝钏晕头转向跪坐在地上之际,扑到薛平贵身上便开始晃他,晃一会儿,又转身指着王宝钏怒道,“你这个贱|妇,你对我夫君做了什么?!你这个贱|人,要是他死了,我便要你陪葬,不,你休想跟他一起死,我要把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王宝钏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恶寒,忍着耳鸣,摸着脸颊,定了定神,冷笑道,“我怕你是不舍得了。要救他也不难,不过此间便只有我一人知道方法,你若将我挫骨扬灰,他就是我的陪葬。” 代战听了这话冲上来就要打王宝钏,却被巴图鲁拉住了,他冷静地看着王宝钏道,“王三娘,这里是西凉皇宫,你怎敢断言你对驸马爷下的这番手脚别人无从得知?” 王宝钏当然心里也没底,毕竟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师父有时候确实不靠谱,但事已至此,她根本没有退路,只能赌一赌,揉了揉脸上被打得疼痛红肿处,王宝钏笑道,“不信你便试试吧,看我是否诓你。” 巴图鲁冷冷地看着王宝钏,转而又见代战此时早就哭得不像样子了,搂着薛平贵,一张嘴就贴上了薛平贵的,他刚要出声阻止,就见代战“啵”的一声亲完,突然捂着自己的胸口,一眨眼的工夫,也直挺挺地扑倒在了薛平贵的怀里。 王宝钏倒是没想到这办法竟然能一石二鸟,惊讶地看着他二人如同殉葬一般的姿势,转过脸对着巴图鲁笑道,“巴总管,我王宝钏出此下策也是无奈,我只想离开这皇宫,别无所求。” 巴图鲁虽然心惊,却还是做到了不动声色,冷然看着王宝钏道,“你这般歹毒的女子,我怎知你这么做不是又在算计?我怕你是想独占驸马又想除掉公主吧?你觉得我会如了你的意?” 王宝钏仿佛听了个笑话,哈哈一笑道,“信不信随你,不过,别说我未曾提醒过你,若他们此时的毒不及时缓解,不出三日二人必然暴毙而亡,巴总管可要三思了。” 巴图鲁早已怒不可遏,但无奈此时薛平贵和代战的命都在王宝钏手上,怒气冲冲地对着下人道,“还不快将公主和驸马送回寝宫?!至于你——”他抬着下巴道,“三日后若公主和驸马死了,你也活不了!” 王宝钏轻哼一声,摸着自己脸颊上的火热道,“我的要求方才也说了,你自己决断吧。” “那就请三娘一救!”巴图鲁虽万分不愿意,却还是只能受制于王宝钏,忍着愤怒和不满,对王宝钏一抱拳,随后转身抬脚就往外走,边走边吩咐两个侍女道,“每日让她熬药送到大殿来,若公主薨了你们一并陪葬!” 两个侍女早就被这变故吓得不敢吱声了,这会儿更是跪在地上六神无主瑟瑟地抖成一团。王宝钏看着她二人,心上不忍,却只能冷漠地望着她们,大家都一样提着脑袋过日子,她并不比她们更安全些。 这厢王宝钏要来了柠檬,也知道巴图鲁肯定会想办法弄到解救的办法,所以故意留了一手,红茶是早先就备下的,第一天煮了柠檬水,把红茶的渣滓找了地方藏起来,反而用葱蒜姜末等许多味道极重的东西做成渣滓的样子倾倒出来,又在水里面下了不少的料,虽然缓解了他二人一些些的症状不至于让他们立时就死,但也不能全解了身上的毒。 巴图鲁也没有坐以待毙,贴出了皇榜全城召集名医,一时应者如云。然而一众名医竟真的全都不知道这症状是怎么来的,他们从来也没见过冷凝春,更不知道迷枣的皮有迷幻作用,一群人全都是束手无策的样子。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代战和薛平贵虽然没有死,却也没有醒,王宝钏依然每日熬那汤水,可巴图鲁让人仿造着做了增加的剂量,却总也不见好,只能咬牙任王宝钏继续将人这么拖着。 到了第四日,宫里又来了个医生,长得一副斯文小生的样子,王宝钏刚端着汤水来了,那人也前后脚地走进了大殿里,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唉,我最喜欢疑难杂症了,做医生的不找些疑难杂症的来看看,一个劲儿地看那些重复的毛病有什么意思,要是全都只会看那些大家都能看的病,而不会看那些大家都不会看的病,怎么能把医术发扬光大呢?我就喜欢看疑难杂症,我——” “闭嘴!”巴图鲁听不下去他的罗嗦,张口就喝,连日来的焦虑和束手无策让他越来越暴躁,恰好看到王宝钏,他更是脾气冲了上来,连带对那斯文小生也一点都不客气。 堪比唐僧一般罗嗦的医生连忙闭嘴,可怜兮兮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粗鲁的男人,不,他不是男人,他是总管。 王宝钏在听到那些碎碎念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等转身看清那人的时候,多日来的紧张和恐惧突然爆发了出来,好不容易看到个半生不熟的人,仿若是黑暗中的一道微弱光芒,虽然依然那么飘渺那么弱,却总是一道光,亮在她心里,让她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眼眶一红,突然就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开口就是哭腔唤道,“孙邈邈……” 听得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孙邈邈终于把目光从粗鲁的总管身上移了开来,转到出声的人身上,“吓——”他看到王宝钏,蹭地就往后退了一大步,指着她道,“宝钏,怎么是你?!” “救我,放我出去——”王宝钏还想再说,巴图鲁已经出声命人将她拖了出去。 孙邈邈瞪大着眼睛看着被拖走的王宝钏,呆愣又有些害怕地看着巴图鲁,心里想着:这……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无奈巴图鲁太过凶相,不容得他思索,抓过了人就推到床榻边,对着孙邈邈道,“治好他们,不然你一起陪葬!” 既然孙邈邈和王宝钏是一路的,留着也是祸患,巴图鲁可不想给那女人任何一点逃跑的机会,他迟迟不肯答应王宝钏让她离开就是怕她耍诈,可看着代战和薛平贵一天天这么躺下去,他也知道若再这样下去,他也迟早要妥协。 皱着眉看着孙邈邈在床榻前东摸摸西看看,心里一阵烦躁。 孙邈邈给薛平贵把了脉,掰开他的嘴闻了闻气味,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但是仍然不能肯定自己的推测,于是道,“我必须与王三娘确认一下。” 巴图鲁这下更认定他们是一伙儿的,笑道,“是你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我可以让你去见那个毒妇,不过,若你治不好他们,你也必须死,谅你们两个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孙邈邈掸了掸衣摆,笑道,“我当然能救他们,我可是医生诶,开玩笑,医生怎么可能不会救人,不过救人也要看情况的嘛,不能随便乱救,也不能见死不救——” “闭嘴,来人,带他去见那个jian人!”受不了孙邈邈的喋喋不休,巴图鲁果断掐断了他的话头。 孙邈邈微微一笑,从从容容地跟带路的侍卫去了,到得偏殿,孙邈邈扣了扣门道,“王三娘,我进来了哦,我有敲门哦,你不要被我吓到哦,我真的进来了哦,我——” 王宝钏一听到他的声音,早就奔了过来抓着他的手就冲进了屋子里,转身关上门,王宝钏背贴在门上看着孙邈邈,卸下了伪装的她此刻满是惊恐和不安,她紧张地看着他,害怕道,“我想逃,帮我。” 孙邈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是医生,唉,本来不想管这些,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不管是病人,还是你这种,额,被迫害的人,太爷爷说了,做人要做好人,所以不管什么样的人我都要努力去救啊,不过,怎么救你才好呢,不如,让你死了,他们也就放心了吧,不过,也要想办法保存你的尸体呢,不然假死变成真死就不好了,但是,我刚才都听说啦,你毒害公主和驸马的事情,怕会不会被残忍地分尸呢,额,想想就好可怕呢——” 王宝钏睁着一双无辜又害怕的大眼睛看着孙邈邈,心里揣测着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得没有被人打断,孙邈邈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心道,“三娘我什么意思你懂吗,不懂不要紧哦,来,先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吃了迷枣皮又喝了冷凝春呢?这么吃也是他们不对哦,怎么可以乱吃东西呢,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当然后面那个跟前面的没关系,不过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吃完了还乱亲那是更不对的……” 这个话痨,平时到底是有多没人陪他说话啊,王宝钏不由哀叹,可是听着他这般碎碎念,忽然想起同李飞白同路的那一段,他陪着她,什么都依着她,什么都由着她,那么美好,而她早该发现,当时她就已经爱上了他,若是那样,哪儿还有后面那么多波折,哪儿还有如今这般的险境,她真是…… 孙邈邈见王宝钏不言不语地就流下泪来,吓了一跳,歪着脑袋看着她,担忧地问道,“三娘子,你怎么了,想你家的郎君了?” 是的,她想他了,没有一刻不想,没有一刻不挂念,她想,她一定爱他爱得很深了。 ☆、最新更新 孙邈邈的计划进行得不可谓不顺利,他一面想办法让薛平贵和代战能处于时而昏睡时而醒来的状态,不过醒来之后依然会因为迷幻素的作用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不过在外人看来至少是醒过来了,从而取得巴图鲁的信任。 巴图鲁经过两三天,见薛平贵和代战每天都能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终于是信任起了孙邈邈来,连带着对他的罗嗦唠叨都大为包容。 另一方面,孙邈邈假借着给薛平贵和代战制药的机会,用皇宫中珍贵的药材制作了一枚他祖传秘方的药丸,一枚吃了之后可以假死,于七天后再醒来的药丸。王宝钏拿到那枚药丸的时候很担心地问孙邈邈道,“不会就此一命呜呼吧?” 孙邈邈没好气地看着她道,“如果要让你一命呜呼,我直接给你灌砒霜就行了,哪里还要这么费劲的准备什么人参雪绒的,我这人的人品你可是放一百个心吧,在我手上治好的疑难杂症——”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王宝钏这些天听他罗嗦,耳朵都生出老茧来了,听他说上句就能接下句,拿了那枚药丸看了半天,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孙邈邈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难过,想安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王宝钏笑着对他摆了摆手道,“邈邈兄,我信你。” 漂泊小半生的年轻郎中此时听这轻轻的三个字,如千钧重负压在身上,难得安静一回,看着她躺在床上,含着笑,咽下了那枚药丸,从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是进入了甜梦之中。 他算着药效发作的时刻,摸了摸她的脉搏,身体渐渐的冰冷了,呼吸也已经停止,没有了任何生的气息。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假死,却也让他不由得叹息,推开门站在门前,看到巴图鲁正带着人赶来,“孙医生,公主醒了,她醒了!” 代战毕竟中的毒比较轻,虽然吻下去的时候吮吸得重了些,但毕竟轻过薛平贵,这会儿醒了也不过是他计算好了药量,必然是能醒的,只是因为昏迷久了,这一两个月里还会有些后遗症,就算醒来也是处于自己的幻觉中,等过几个月自然会慢慢清醒过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来没怎么骗过人的,可是这一次为了一个如花的生命,他必须骗一回,难得说话那么简洁,他抬起头看着巴图鲁,嘴边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轻声道,“她死了。” 巴图鲁自然是不信的,可孙邈邈毕竟治好了代战,此时疑心他搞鬼又显得自己不厚道了,于是虚伪地道,“怎么会呢?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孙邈邈道,“她自认逃不过一死,怕痛,特意问我要了毒药,好死得不太难看些。” 巴图鲁虽然还半信半疑,但是也不由得跨过门槛,王宝钏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在睡觉,可是触手那么冰冷的感觉却着实让巴图鲁心惊。 摸着手脚都僵硬了,呼吸全无,心跳脉搏全都没有了,巴图鲁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却只感觉到手像是打在冰冷的石头上一样,很痛,可王宝钏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肿都没有肿。 “是死了。”巴图鲁的声音没有一点高低起伏,平静地陈述事实,宣告了她的死亡。 其实刚才巴图鲁那一巴掌虽然王宝钏不疼,可是却让孙邈邈很心疼,这些天听了她的故事,越发觉得这是一场无妄之灾,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在这里独自一人承受了多大的恐惧和压力才能撑到现在。 长长地叹了口气,孙邈邈道,“好歹也是我的故人,如今公主和驸马已经无事了,我希望可以亲自带她离开这里,埋葬她。” 巴图鲁算是个疑心重的,但是毕竟亲手证实了王宝钏的死亡,这孙邈邈也确实医好了代战和薛平贵,于是开恩一般道,“也罢,便依孙医生的意思办吧,不过,我会派人帮把手的。” 虽然他答应了孙邈邈,却依然留了条后路,孙邈邈虽然不愿意,却想着至少把人先运出宫再说,也想到这巴图鲁应该是害怕自己也跑了,到头来代战的病情反复吧。这么一来孙邈邈就答应了巴图鲁,当日即着人弄了辆马车,把王宝钏运到了郊外,打算随便找块地就埋了。 马车上,王宝钏面容平静地躺在一边,孙邈邈看着她,叹息道,“可怜,这么明艳动人的女人,最后居然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埋骨异乡,着实可怜呐,几位大人你们说可是这么回事啊?” 被派来干这差事的都是宫里不当红的人,毕竟运送尸体很是晦气,几个人本就对巴图鲁等人强权驭下很是不服,这会儿孙邈邈一开口,一个个都道,“是啊,这王宝钏本来是要立为皇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谁知道因为公主的关系,居然就这么死了,唉,多么漂亮一个人啊。” 另一个跟着道,“可不是,好歹人家是正妻,驸马也说了,公主今后是女王,他是王夫,再立个王后,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公主非得独占了,也不看看自己那副模样。” 又一个忙道,“哎,你们可小心着点说话,仔细回去被人告发,到时候死无全尸啊。” 第一个说话的道,“这里就我们几个,谁会去说啊。” 孙邈邈道,“可怜了她,埋骨异乡,我本来想将她送回中原,无奈你们那个巴总管不肯哪。”、 几个侍卫也是很通人情的,加上平日对代战和巴图鲁有诸多不满,当下便道,“那你便运回去就是了,若是巴总管今后又要验尸,也就我们几个知道地方,随便糊弄一下就好。” 孙邈邈一听连忙道,“如此可多谢几位兄台了,为了一个女子,甘冒生命的危险,几位兄台高风亮节,实在让小弟佩服啊。”几个侍卫听他这么一说,虽然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却也都一个个不好意思了起来,客气道,“你说运去哪儿,我们帮着运就好了,别这么客气,唉,如今世道乱,听说大唐的军队都到云崖了!” “可不是么,自从这公主执政之后,佞臣当朝,朝堂上可真是乌烟瘴气没有人了。” “想当年罗衾大人当朝的时候,可真是吏治昌明啊,唉,谁知道后来被那可恶的沈公子害了。” “你别说,那沈公子又讨得什么好去?还不是自食恶果,最后辞官下野,听说如今可落魄着呢。” 他们几个说着孙邈邈不曾听过的老黄历,倒也是兴趣盎然,孙邈邈道想先将王宝钏运往一个偏僻干净的所在,于是借了城中最偏的一处客栈,几个人偷偷将人运了进去,怕是光明正大的进去,店家非把人轰出来不可。 孙邈邈临走前确认了王宝钏的安全,这才跟了几个侍卫回去了。 等到王宝钏的药效发作的第七日,她自昏迷中醒来,全身都僵硬得不似自己的,可眯着眼望着从窗间透入的月光,王宝钏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觉得活着如此美好。 孙邈邈显然是白天来过,算准了她今天会醒,留了一封书信在她的手上,怕她看不到特意捏在了她的手里。 还说这些天得了不少赏赐,所以又给她备了些宫里面搜刮到的金器好让她变卖了去换钱回中原。 为了怕引起巴图鲁的警觉,他说他就不送行了,王宝钏捧着书信哭得稀里哗啦,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该如何从那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一场劫后余生,让她更觉得活着就是幸福的。 收拾了东西也不敢停留,怕多在西凉待一天都会待出变数来,第二天一早在桌上留了些钱财,偷偷溜出客栈,变卖了孙邈邈给她留下的所有东西,改换了一身粗布衣衫,盘上头巾,罩上面巾,租了车马,一路马不停蹄地就往中原赶。 赶车的车夫道,“小娘子,此去中原可难走哩,中原和西凉在打仗,怕是要绕些路。” 听到打仗二字,王宝钏立刻就想到了李飞白,在与他会合还是独自赶路回京城之间犹豫了许久,怕横生波折,王宝钏终于还是忍下了相思之情,选择了一个人先回中原。 她想他一定是急了吧,把她弄丢了,他一定会很着急的,或许还会生气,然而想到他回生气着急,不知怎么,心里就很高兴。 想着就要同他见面了,王宝钏虽是急切,却总忍不住觉得甜蜜。 今后他们会怎样呢?他曾说,她与他的婚约还是可以履行的,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妻子,就算有人刁难也不怕,他会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想起那些腻死人的话,不知怎么嘴角就挂上了甜笑。 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牢笼,如今却成了她爱情的归宿,一路上全是美好的念想,让她一点都没有晕车的迹象,绕过了层层关隘,揣着孙邈邈给自己准备的户籍文书,一切都美好得仿若天边的星子,又如高悬的圆月,或是这初升的旭日。只要心里挂念着那么一个人,并且知道他也挂念着自己,那便不由自主地觉得世间天宽地广,一切美好得犹如鸿蒙初开,蕴满了希望。 ☆、最新更新 王宝钏向东,李飞白向西。 李飞白星夜兼程赶到宁武城,入了城二话不说便将试图酝酿哗变的苏龙和魏虎擒住,一路押送至京城待审。 大帐之内,没有了往日的温馨,王宝钏仿佛还在为自己煮着饺子,可转眼,人就不见了。 李飞白觉得自己如伍子胥般一夜华发,情爱催人老。 花前和月下掀开了帐帘,两个人却都一脸犹豫,在帐前踌躇着不肯进来。 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好在这些天坏消息听得太多了,反而不怕听到更坏的了,冷声让他二人进来,花前却仍是犹豫着不敢向前。 还是月下终于豁出去了,走进来单膝跪地,对着李飞白道,“主人,西凉皇宫里传来消息,薛平贵要立王宝钏为皇后。” “啪——”酒液和鲜血顿时飞溅,瓷杯硬生生被捏碎在手上。花前和月下均是大惊,一个忙着帮他清理,一个立刻出了帐去寻军医。 他压着怒意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花前犹豫着不敢说,却在他的冰冷目光逼视下道,“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似是前些日子传出来的。” 呵,她要做皇后?是自愿,还是被迫的?若是自愿,他该如何自处,若是被迫,那她正处于如何的危险之中? 不论哪种揣测都不能让他安心,他顾不得手掌心上的瓷杯碎片,一拍桌案道,“召全部将军于主帐议事,明日寅时末刻便吹号集合!” 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当机立断调动了主力部队,全部小火炮装备上阵,从宁武城开出,一路攻城略地。从启梁城到云崖关,大唐军队如履平地,甚至有些守将望着大唐的旗帜便丢盔卸甲,开了城门就投降。 如此不过月余,大军已经过了云崖关,直接兵临西凉都城阿坝城下。可李飞白早就已经等不及了,他已经晚了足足一个月,如今王宝钏怎么样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华发又生,如相思,寸寸成灰。 当李飞白军临阿坝城下,一身铠甲,满身风尘,面容冷酷如修罗的时候,阿坝城内,却依然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将士军前半死生,公主殿内犹欢爱。军报早就如雪花片般了,可刚被治好的代战却根本不管不顾,好不容易从幻觉中偶尔苏醒,很多记忆都混乱着,却仍记得自己爱薛平贵爱得蚀骨,看到薛平贵半赤着身子在自己面前露出那副俊秀的容貌,便什么也不愿去想了,扑上去就与他欢|爱。好像仍记得自己恨一个叫王宝钏的女人,不过却不记得在什么时候,她已经将那女人碎尸万段烧成灰烬了。 没错,那女人已经被她挫骨扬灰了。 这么一想,代战便露出一个称心如意的笑容,得胜般地同薛平贵炫耀着,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当听他痛得杀猪般惨叫的时候,她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满足的快感。 薛平贵也还被迷幻素侵蚀着记忆,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他似乎不记得了,只觉得她丑,自己那么英俊,又是帝王之尊,怎么会看上这么丑的一个女人? 被代战咬得很疼,他抬手对着代战就是一巴掌,代战愣了愣,忽然癫狂地扯着他的头发道,“混蛋,你居然敢打我?不要命了么?信不信我命人杀了你?” 薛平贵的记忆忽然又出现了模糊的影子,好像记得自己确实是她的驸马,可是,他是那坐享齐人之福的驸马,有一个漂亮的皇后,还有这刁蛮的公主,人间极乐,想着想着又咧开了嘴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得意。 两个人如疯子一般撕扯,巴图鲁却平静地看着,李飞白已然攻破了城门,带了三千人就往皇宫里冲。 杀声漫天,处处都是刀光剑影,李飞白如地狱来的修罗,一身银色铠甲,一柄锋利长剑,无人能抵其锋芒。 一剑刺穿扑向他的侍卫,抬脚踢开紧闭的正殿大门,“哐——”的一声,一室yin靡之气无所遁形。 “你是谁?”代战看着李飞白皱眉,她发现这个男人英武帅气得好似不是凡人,如天上下界的神兵,一如她梦中的盖世英雄。 如弱智般笑道,“你,你是来娶我的么?” 李飞白冷眼看着这个如痴儿般的公主,冷声问道,“王宝钏呢?把人给我交出来。” “她死了。”回答他的是巴图鲁,双手拢在身前,已知在劫难逃,仍是维持着一个内侍官的尊严,拉过自家公主,为她整理了衣裙,温和开口道,“我的公主,生与西凉同生,死与西凉同灭,也不枉西凉国臣民爱戴你一生了。” 代战依然痴傻,歪着头看他,突然推开了他,蹦蹦跳跳地站到李飞白面前道,“带我走吧,我是这里的公主,你是来接我的吧?” 李飞白此刻哪里还能理她?他只是不信方才那轻巧的三个字:她死了。她走之前还好好的,说好等这场仗打完,他们就要成婚,今后不论天南海北都不会再分开。 可是,呵,现在居然敢跟他说她死了?! 五百精兵早已将代战和巴图鲁团团围住,李飞白一步一步走向巴图鲁,脸上的寒冰似一把剑,欲在巴图鲁身上立时就刺出一个窟窿来。 “告诉我,她怎么死的?”他抓着巴图鲁的衣服,紧紧攥着,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将脸侧转过去望着代战,李飞白恨不能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代战依然被迷幻素制造的幻象困着,呆呆的问道,“她是谁?你不是来接我的吗?” “王宝钏已经死了。”巴图鲁依然是平平的语调,这么轻描淡写地述说着一个人的死亡,便似那事与他无关。 李飞白的双眼赤红得要滴出血来,脑中一片空白,往日的一切一一在脑海中回放,让他怎么相信那个巧笑倩兮着对他撒娇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他抓着巴图鲁的手又用了几分力,巴图鲁却并不回答,李飞白一怒之下右手的长剑便抵上了他的喉。 “王宝钏?不是被我挫骨扬灰了吗?”代战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这个漂亮如天神一般的男人,格格一笑道,“先是被毒死,再烧了,干净。”说完还故意拍了拍手,仿佛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李飞白听完眦目欲裂,手中的剑再不受控制,一剑刺下,巴图鲁立时咽气,鲜血飞溅在他脸上,似是最浓艳的地狱之花,再是寒光一闪,笑容只在代战脸上维持了几秒钟,随后便如褪了色的牵线木偶一般,哐镗一声跌落在地上。 薛平贵还在床榻之上迷惘地看着这一切,如丧失了心智的稚儿般望着李飞白。 他看到这个男人哭了,哭得那么可怜,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般模样越发让他不解,歪着头看他。 李飞白生平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得毫不避忌,原本干涩的眼眶里此时是遏制不住的泪水,落在冰冷的青玉石砖上,伴着剑尖的鲜血滴落声,宫殿之外,厮杀声渐渐绝息。 这般的安静让李飞白觉得窒息,拖着剑,一步步走向殿外,如血的残阳惨淡淡地挂在宫檐上,像是被戳破的蛋黄。 他张开五指看着那点明黄之色,眼泪还是止不住,却无法发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心痛得渐渐麻木,喉咙干涩得如有火烧。 手颓然地垂下,长剑落地,他疲倦得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去支撑自己。 得了这西凉又如何,他要找的人就这样变成了宫中的缕缕烟尘,让他怎么接受,让他怎么能……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带着那么明艳的笑容,对他说,我给你做了好吃的,快吃吃看。 再也没有人在无聊的时候会缠着他,对他说,快来教我识字,我可不想做个文盲。 再也没有人会迷路的时候原地来回走三圈依然走不出去。 也不会有人为了逃婚随随便便把自己嫁掉。 更不会有人傻到希望以卖包子成家,一步步成为大厨师。 没有那种女人,会希望和自己所爱的人相守一生,会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会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更没有那样的女人,不愿做男人的依附,独立自信,勇敢坚强,充满希望地活着,让他觉得每一天都是被填满的。 她早已是他的心头宝,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全部,融入了他的骨血,与他密不可分。 然而,居然,她就这么死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什么念想都不给他。 他们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没有达成,人却就这么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西凉的皇宫里。 李飞白很想大笑,可声音自喉咙里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在哭,停不下来,只能用手遮住脸,不让自己的样子太难看,不然一定会被她笑的。 他是来接她的,可她不在,他来这里,又是为了谁呢? 茫然地站在西凉皇宫中,气派也小,建筑也矮,与长安的皇城怎可同日而语?可就是这样一座皇宫,生生地困住了她。 都怪他来得太晚了,都怪他! 悔恨来得太过汹涌,将他淹没,眼泪停不住,心里面更疼。 身旁是从深宫中逃出来的男宠们,听说代战死了,既然逃不掉,就全都涌来此处泄愤,代战的尸体被抛了出来,践踏蹂躏得不像样子了,薛平贵也被逼到了死路上,一把长矛穿胸而过,就此了结了荒唐的一生。 三千精锐就站在李飞白身后护着他,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以无比沧桑疲惫的口吻道,“结束了,都撤吧。”抬腿要走却发现自己早已心力透支,再也迈不开步子。 花前和月下上前来将他扶了,他回望一眼这皇宫都不敢,于虚空处握了一握,摊开掌心,仿佛手心里便有她化作的烟尘一般,思及此处,心口就如淌血般疼。 这场仗,他一样是输了,没有人赢。 ☆、最新更新 西凉城硝烟弥漫,大唐军队虽然军纪算得严明,但人数众多难免良莠不齐,此时街头巷尾都是一副浩劫过后的惨淡景象。 军中的几名副官分别清点了俘虏和战利,又将城中各处的情形一一登记造册完毕,这一忙就是半个多月。 李飞白自得知王宝钏死讯后便染了风寒,病中发烧昏迷不醒,汤药不进,好不容易捱了过来,却每日只对着天顶发愣,整个人如痴傻了一般。 花前和月下在一旁轮番侍候着,连平日从不舍得露面的樽前也每晚每晚跑来守着。 李飞白如今住的这处府邸是城中宰相昔日居所,步出门几百步就可抵达皇宫,庭院中种满了翠竹松柏,夏风吹拂而过的时候庭中篁竹沙沙作响。 李飞白落寞地站在庭院中,热伤风还未好,情伤不愈,整个人都恹恹的,端过了花前递来的茶,加了各种作料的茶喝在口中滋味实在难受,只一口就吐了出来,再也喝不下了。 想着当年两个人在益州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在山林间漫步,身畔也是这般的碧篁翠竹,也是这般的风景。 初相遇的时候正是春天,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三圈也找不到出口,那时候他就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认不出自己,还当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心里起了戏弄她的心思。 谁想她是真的换了个人,这般事说出来谁都不信的,偏偏他信了,还竟真的就追着她追到了千里之外,一路同行间,伴她度过风雨,还以为便要拨云见日,可谁知—— 重重地叹了口气,月下和花前对望一眼,两个人也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副官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递上文书道是已经将西凉皇宫中的财产一一清点了,李飞白看也懒得看,交给花前道,“你核了无事便签下,改日都移交给西凉大都护。” 此战本是西凉先挑起的战事,师出无名,李飞白因有火药弹相助,反而反守为攻一举拿下了西凉一国,从道义上说来也不是说不过去的。 西凉灭国,改旗易帜,按照肃宗的意思,从此就撤去了西凉国,改为西凉道,比之吐蕃、琉球等藩属国亦是不如。 灭国之后偶有小股势力妄图逆势而为,可李飞白的军队自是不比那些散兵流寇,不过几天就平息了骚乱,如此一番杀鸡儆猴,此后更是无人敢反。 一边平定着局势,一边清理着西凉的吏治民生,一干事宜拉拉杂杂,怎么也做不完,于是便干脆不管不问任属下去操心,坐等着朝廷派来的西凉大都护收拾后头的烂摊子。 这名副官禀报完了刚走,后头便又跟上来个人,递上文书道是朝中来的书函。 李飞白咳嗽了一声打开文书便看,上写着西凉大都护的人选已经落定,着其于八月初九启程赶赴西凉,如此算来,八月十五便能到阿坝城,又说肃宗希望他交接完毕后早些回去,一是怕瑜亲王妃挂念,二则是王允谋反后还有诸多事务要忙,朝中除他之外无有更好人选。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肃宗念其挂帅在外久了,想让他早些回京城去。 看着王允二字,李飞白又是一阵烦乱,“啪”地将文书掷到桌上,对那前来递文书的挥了挥手,疲倦地揉着眉心。 若此时二人已然重逢,怕也是有那么个谋逆的王允横亘在他们之间,不得安生。 忽然觉得就在此处住着也很好,一如当年在益州的日子,虽也有俗事缠身,但好在有她在身边,每日累了总能看到她的笑脸,看她叉着腰,指挥着司舟捉鱼摸虾供她练手。 还记得她在军中为他泡的茶,香气四溢,水雾氤氲,她就隔着朦胧雾气冲他笑,本是那么大胆泼辣的人,可对着自己偏生娇羞无限,红唇轻启,说话都带着茶中水果的甜味。 越想越觉得嘴巴里发酸,站起身掸了掸衣衫上不知不觉沾上的落花,忍不住就迈步进了宫里。 这些天该换的人都换了,该安排的都安排下了,可皇宫依然是那皇宫。看惯了太极宫巍峨阔达的模样,再看这微缩版的西凉皇宫,总觉得狭小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站在宫门前,远远的一个文官看到了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着他行礼道,“下官钱维壹,恭迎郡王爷。” 挥了挥手示意他免礼,李飞白一脸迷惘地望着这宫阙,钱维壹小心地在一旁陪着,这些天便是他在这中间主持着交接清点事务。李飞白不说话,信步在宫中走着,钱维壹小心地跟在一旁陪同,将一处处宫殿的用处一一同他细说着,言语里小心又谨慎。 哪一部分今后被保留充作公用,哪一部分则会开放给一些城中富豪公开拍卖作寓所,另有哪一些则安置西凉的失势权贵们,一切都规规矩矩,安排得妥妥帖帖,不需要李飞白费什么心思。 不愧是孙应兴举荐的人,连姬浩雅那么挑剔的都对他赞赏有加,李飞白听到满意处,略略点了点头。 二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宫殿的偏处,钱维壹指着一处小院落道,“听说此前有一位中原女子被软禁在那院落里,道是前西凉公主驸马的原配,也不知他们怎么想,驸马本欲立为皇后,但那公主善妒,将人毒杀在了这里——” 花前和月下见他说到这里已然无法阻止了,李飞白的脸色早已煞白,快步推开了拦在身侧的钱维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座院落。 吱呀一声推开门,落叶枯花纷纷扑在了李飞白身上,他大踏步地推进了里屋,灰尘四处飞扬,不过是月余的光景,一切仿佛还是她方离世前的模样。 桌上还放着个茶壶,打开看时里面的茶叶早就冒了一层青青绿绿的霉菌来,床上还有人躺过的样子,被子散乱在一角,是不是她死后曾被放在那里? 书架上放着几本书,却是她当年爱不释手一直揣在怀里的,颤抖着手取下了书来,如宝贝一样搂在怀里,李飞白确信,她曾在这里住过,也被逼着相信,她确然是死了,不然怎么会连从不离身的书都没有带走? 那种比划简单的文字,只有她会看会写,还曾一字一字地告诉自己怎么读,怎么念,呵,可转眼—— “有没有说,她是怎么死的?”这么多天来,他逃避着,不想问关于她的一切,可此刻,怀里搂着她曾一页页翻过的书,终于是强迫自己面对这般现实,可一切,依然如梦一般冰冷而不真实。 钱维壹先是被李飞白这模样吓坏了,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却又怕自己的话刺激到郡王爷,为难地看着一旁的花前和月下。 花前连连对他摆手,月下却不知如何是好地望天,李飞白双目如剑,望着他严厉道,“如实给我道来,休得有一字一句的隐瞒。” 钱维壹苦着脸,想着自己为什么要给自己揽上这么一桩倒霉的差事,摸着鼻子道,“听说是被公主逼着服毒自尽的,宫中原来的总管巴图鲁亲手确认她已死了,后来——” “够了,别说了。”字字如血,李飞白惨白着一张脸,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听,可原来不能。 抱着她的书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跨出门,突然失却了方向,仰着头看着天,双目空洞无神。花前和月下暗想着要糟糕,怕又一个不注意自己主人还得害一场病不可,可是此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只能跟在身边瞎着急。 李飞白呆立了许久才回过神,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抱着怀里书册的手又忍不住紧了几分。 还是月下硬着头皮道,“主人,天凉了,该回去了。” 李飞白木木地转过脸看着他,“哦”了一声,却没有动作,依然呆呆地站在院中看着,也不知在看什么。 此后,他每天都来,桌上的茶每次来都要新沏一遍,放两个杯子,按照陆羽书上写的法子煮茶。 点心都准备的是王宝钏爱吃的,她喜欢吃甜的,只是这边的厨师手艺不如她,做不出精致玲珑的感觉。 书架每日都为她整理好,最喜欢看的书总是放在中间一层,免得她拿不到。 床铺被褥每天早上都得是乱的,他来了才能叠好,就好像人每天都在一样。 一切都好像是有人在里面生活一般的模样,就这么日复一日地来,直到八月十六日,新上任的西凉大都护来拜,让他终于明白,自己该走了,而她,永远只能留在这里了。 这一晚他喝得酩酊大醉,越想越是伤情,挑空舞剑,寒光剑影中,总觉得她在身边,在看着他,可一抬头,哪儿有她的身影? 花前和月下小心仔细地将东西收拾了,特地将王宝钏曾住过的那间偏院里的书籍和茶壶都打上了包,李飞白抓着那个包袱,怎么也不肯放手,哪里还有平日冷静自若的郡王爷模样。 明明是得胜回朝,偏偏他整个人死气沉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了败仗了。 一日复一日的赶路,晚上驻扎的时候就拼命地灌自己酒,白天在马上又是昏昏沉沉的,就这么走了一路,到得长安城的那天恰是傍晚,落日余霞散成了艳丽的绮绣,姹紫嫣红的色彩,云霞絮絮地散着,李飞白在马上远望长空,忽然叹了口气,终于肯相信,那个人,他是追不回来了。 ☆、最新更新 王宝钏回到长安城的时候,恰是八月十五团圆的日子,进了长安城,满大街的宫灯在秋风中翩飞,月上柳梢处,夜色渐朦胧。 与车夫结了帐,牵着马一个人在长安城街头走着,久违了的长安依然繁华如昨,因今日是中秋佳节,所以肃宗下旨,取消了一夜的宵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在家中张罗忙碌着一顿团圆宴,饭后还能出门赏灯,良辰美景美不胜收。 王宝钏因为绕了不少的路,也知道李飞白此时应当不在长安,所以也自有一番闲适的心情逛街。 东市西市上,商贩门都早早的收了摊打了烊赶回去吃饭了,王宝钏路过当年自己住过的那间小小食铺,店面早就换了人打理,荆钗布裙的女子正拿着木板往门上插,显然是收工打算与夫君吃晚饭去,王宝钏想到李飞白,不由得心中一阵甜蜜。 路上的行人渐渐稀松了,王宝钏颠簸了整整一个多月,今日好不容易到了长安,也就不愿再赶路去延寿坊的酒楼找麻烦了,随便找了间干净的客栈投宿安顿。 小二见王宝钏并不怎么计较钱财,给的打赏不薄,很有眼色地挑了间上房给王宝钏,把为数不多的东西全都收拾齐了,要了两桶水又把满身是灰的自己打理干净,王宝钏这才有闲心下楼去安安心心吃顿饭。 自从成了谷不沾的徒弟之后,王宝钏在吃之一字上就挑剔得无人能出其右,不过这些天餐风露宿的,对吃食也不太计较了,腹中空空,只想放开胃口大吃特吃一番以弥补自己。 坐在楼下大堂里,点了烤鸡一只,青菜一盘,炒蛋一盘,就着白米饭吃得甚香,一双眼睛灵动地撇着堂中坐着的各色人等。 有西域来此经商的胡人,有从南岭来贩卖山珍的货商,有上京投奔亲戚的书生,有辞官归乡在长安略略暂住的官宦。 就听旁边一桌正是长期于山南道任职的一名文官,到了辞官归隐的年纪,从山南道特地跑来长安城看一看,回顾当年中进士时候的风光。花白的胡须蓄得长长的,咪一口小酒,咂咂嘴道,“还是京城好啊,京官那可是风光无限,哪儿比得上我们那里穷乡僻壤的,一辈子也见不得龙颜一次哟。” 一旁是上京投奔亲戚的书生,因今日刚到京城,不好直接上门叨扰,便在这客栈中暂居几日,听了老者的话便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哟,这京城中的官儿一个大似一个,哪儿比得上山高水远的地方,九品芝麻官都大得过天去。” 老者抚着长须点头道,“虽是这么说,可人人都盼着往那三省六部中挤一挤,等到哪天封侯拜相,可就是享人间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哪。” 书生却道,“可那又能有几个人,还不如去地方上做个说话一顶一的官儿实在。” 老者大笑着摇头道,“非也非也,到得那时,你便会盼着官儿一日大过一日,小小天地,可困不住心高气傲的人哟。” 书生思索了片刻,便也点头道,“老先生说得也是,人人皆是这般贪心不足,先前是安史之乱,其后又是王允篡位,你说这官儿都做到那地步了,怎得还想着往大了做?” 另一桌一个穿着缎面长衫的人这会儿接口道,“这你便是不知,贪心大过了天,谁都拉不住,可惜连累家人,你看着罢,王允那逆贼是要满门抄斩,灭了九族,一个活口都不留的。” 正在欢快地啃着鸡腿的王宝钏听到王允二字已经是心惊肉跳了,又听到篡位二字,哪儿还下得去嘴吃鸡腿,全身从头到脚都是拔凉拔凉的,等到再听那人说到满门抄斩灭了九族,整个人瞬间就懵了,嘴边还泛着鸡腿的油光,表情却呆得不能再呆了。 心一阵慌似一阵,耳朵里嗡嗡地响,那厢王允谋朝篡位结果被洛郡王及时保驾擒住下狱的事情早演变成了一个长长的故事,王宝钏越听越头大,扔了一贯钱就逃回了房间里。 手脚冰冷,心慌意乱,来回在房中踱着步子,想要亲眼去证实,可是这会儿天早就黑透了,哪里还能出得去? 心里乱成了一团麻线,嘴唇干干的,舔了一口,还有先前吃鸡腿留下的油渍。倒了杯凉水泼在自己脸上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对着镜子坐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散乱,六神无主,茶水渍让她看上去似一个女鬼,更加的心烦意乱。 一挥手,铜镜就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两半,王宝钏捂着脸想,怎么会这样? 谋朝篡位,满门抄斩,诛灭九族,总以为这些事是电视里的烂戏才会有的情节,怎么会,摊上了自己? 如果满门抄斩,她是不是也要死?即便李飞白保住了她,她又怎么能与他继续在一起?让他抛弃一切跟自己走?可能吗? 呵,想想就不现实,本来她逃婚其实就已经让瑜亲王府容不下她了,她怎么会傻到以为如今她一个逆臣之女还能与堂堂洛郡王成婚呢? 若不成婚,他另娶,她又算什么呢? 这事情真是一团乱。 王宝钏捂着脸不做声,夜深更长,她突然惊惶抬头,想着如果王允要被满门抄斩,岂不是,岂不是她又要死了? 越想越害怕,手脚冰冷得让她不能动弹,想起自己的文牒上王宝钏三个大字写得分明,若她要逃,又能逃去哪儿? 呵,她这穿越一场,怎么感觉像在拍越狱似的,不是进武侯铺就是进西凉皇宫,要不就是直接是被满门抄斩,老天爷,你这是在跟我过不去么? 如今的情形已由不得她选,找不到李飞白,她自然不能表露身份,万一李飞白还没回来她自己就先被咔嚓了,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但是如果李飞白回来了,她又如何能去找他?先不说自己如今算是王允要被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亲族之一,就算没有死成,难道她还能同李飞白在一起生活不成? “怎么会这样——”王宝钏看着自己手心上的掌纹,心里一阵痛似一阵,难过得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撑着,头晕脑胀,可躺在床上却又要她如何入睡?昏昏沉沉地熬到早上,拿碎了的镜子照出自己蒙头垢面憔悴不堪的模样,连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了。 此时想来应该自己是个被通缉的身份了,王宝钏不由得心虚,早没了昨日进店中的春风得意,打开门与店小二对上眼,一副鬼样把店小二吓了一跳道,“哟,小娘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副模样?昨日睡的不好么?在这儿住的不如意么?” 王宝钏看到小二也吓了一跳,一阵心虚怕他认出自己是王允家的三娘子,勉强定了定神,慌张地吩咐他给自己备水梳洗,又偷偷塞了不少钱给他,等他一脸欢喜地走后立马关上门去,怕再被旁的人看到生出事端来。 等店小二给她打来了水梳洗完毕后,她便慌忙地收拾了包袱,同店家结了两天的账目,又偷偷溜了出去,弄了一套粗布男衫换上,这才略略定了定心,强自镇定地牵了马走在街上,左右张望着看看有没有盘查的武侯或者是张贴在街角巷陌的榜文。 好在她一路走来皆轻松无事,虽然略感侥幸,却也不敢放松警惕,仍一手紧紧抓着包袱,一手紧紧牵着马绳一路走。 有马无车,本想雇辆车的,前脚才踏进马市里头寻人,后边就传来了一阵吵吵闹闹的鸣锣开道声。 在京城这般声响并不少见,大官出门前头没人开道那是顶寒酸的一件事,排场彰显着身份。听到身后的鸣锣声,王宝钏也只是下意识地避了一避,可她才略略回头瞟了一眼,立时吃了一惊。 前头四人开道,后头却跟着两辆囚车,囚车里头不是别人,恰是她的两位姐夫苏龙和魏虎。 虽二人此时蓬头垢面发如乱草,但王宝钏同他们在军中相处久了,如何能认不出来?这一看就让她更确信了王允谋逆失败的事实,待那一行人浩浩荡荡过去之后,惊疑未定的王宝钏立刻回转身就扑入了车市里,挑了个看上去最是精干麻利的车夫,扔过一把钱就央他快走。 开玩笑,此时不走,莫非还等着官府来抓自己不成? 坐在车上频频四处张望,好在城门一处关隘今日并未有人盘查,等到出了城门回望长安,王宝钏才好不容易定了定心,可想着茫茫天下,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去江南。”她这么同车夫道。 车夫驾着车,回身掀开车帘要问王宝钏具体的去向,却见她脸色白如绢纸,吓道,“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犯晕了吧?可要我赶得慢些?” 王宝钏捂着胸口连连摆手道,“不要慢,我可赶着去江南。”刚才也没有想好要去哪儿,只是曾经一心闹着要去江南,于是脱口而出便道江南。 可若朝廷真有心要捉她,她逃到江南又能如何呢?长长地叹了口气,江南虽大,怎大得过巍巍大唐,总不能让她逃到番邦之地去吧? 复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江南,去江南哪里好呢?可怜她把谷不沾给的书都丢了,这下连吃饭都成问题,捂着脸闷坐在车里,听着车上的铃铛叮铃叮铃的响着,说不出的烦心。 可最难过的,莫过于这一路南行,距离李飞白,即将千里之遥万里之远,曾经一切的美好幻想,只能眼睁睁地看它们化作一团虚无,无能为力。 ☆、最新更新 入秋了,风有点凉,王宝钏的车一路行到江南,却是顺顺利利平静无澜,可她的心却始终未曾踏实过,提心吊胆着生怕有人来捉她去问罪,这就是古代,一人入狱,全家连坐,哪怕是平日无辜的亲亲眷眷,此时怕都已经在狱中等死了。 王宝钏想到这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很自私的,居然就这样一个人逃跑了。 车行到江南正是金秋时节,枫叶转黄,在杭州的天平山脚下,她独坐凉亭看晚景。如果不是在逃亡,她很想就这么坐下去。 江南,烟雨朦胧,凉亭之中不少文人题字,王宝钏无心一一辨认,只是抬眼望到一处金色镂刻的诗句: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不知怎么就触到了心扉,想到那个人,总不由自主地闭了眼,强忍住眼泪。 呵,不过一场情伤,有什么不可痊愈的,哪怕她王宝钏再爱李飞白,可内心深处,其实从未信过一个古代的男人,尤其是这么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郡王爷,会为了自己放弃古人的原则,不纳妾,不爱别人,只忠于自己一人,这怎么可能呢? 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如此开放的时代,依然会有背叛,会有离婚,会有婚外情,她怎么能妄想在这么一个女人如商品的年代里,自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独宠呢? 那是童话里的故事,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生,王宝钏,你怎么还不醒呢? 秋风一卷,落叶如纸片般飞洒下来,深深浅浅地铺满了整座山,她捻起一片红枫叶细细端详,如此美丽的事物,化作尘泥后又能是个什么模样? 好梦由来最易醒。 嘴角微微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只有眼泪忍着在转啊转的掉不下来,胸口堵了这么些天也未见得好,每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听着外头的马蹄声便猜测是不是他来寻自己了,总是不死心地想他定然放不下自己的,可是没有,一次都不是他。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听着屋外的雨水声点点滴滴到天明,想起曾经自己笑那些失恋的同学,不就是一段感情么,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此没心没肺地活了二十六年,她不是没有恋爱过,也不是没有失恋过,只是都不够刻骨,所以爱得快分得快,来去不留痕迹,但怎么这一次,心间好似有血在滴,每日都像是有刀子割在心上同一个地方,反反复复,连呼吸都会痛苦。 车夫小解完回来,王宝钏依然站在原处看红枫叶翩翩转转,带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吆喝了一声让她上车,再不远便是杭州县城了,她说要去杭州投靠亲戚,这一趟路途实在够远。“送了你这趟,回去就该和老婆孩子吃年夜饭咧。”朴实的车夫咧嘴一笑,挪了挪屁股在车上坐好,端了姿势手上鞭子一挥,马车车轮再度转动了起来,车顶上的铃铛继续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允谋逆的案子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也只有李飞白这个如今朝中硕果仅存的郡王来查,才敢真的动真格地办一些人。 然而李飞白从西凉回来之后就染了疾,连着一个多月都称病谢朝,每日想去看望的人都快将门槛踏破了,拜帖累得老高,他却是谁也不见,闭门谢客,安心在府中养病。 其实哪里有病,不过是心病而已,世间唯王宝钏这一味良药可解,但又要去何处寻来? 等到姬浩雅被拒绝了十次后忍无可忍地冲进去,看着一地酒坛子满身酒气的他,抓过他的衣领就把人往池子里按。 “不过就是个女人,你需要这样作贱自己吗?好歹你也是个郡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松手就把人往池子里推。 李飞白反手抓着他就将人也按倒在了池子里,一拳头对着脸就打,“什么叫一个女人?!她有名有姓她叫王宝钏,你这种花花公子懂什么?!” 姬浩雅被打懵了,他这番话里的意思他又如何能不明白,心头火起道,“我是不懂,我是有病我天天为你们李家累死累活的卖命,把自己的所有都赔上了难道不是为了你们?你一个人去剑南潇洒留我在这里天天对着那老贼难道我乐意?!你不管我又为何要管?!从今后我什么都不管,有事你别来找我!”怒气冲冲地对着李飞白又是一拳,迈腿就走。 李飞白全身湿透坐在池子里,不知是池中的水还是真的有眼泪,眼睛酸涩得要命。 许是这一场架把他打醒了,又或许是真的觉得不能这么过下去,李飞白这天换了一身衣衫之后,突然又变成了以前的他,冷漠自制,寡言少语,仿佛过去的一切不曾发生过,只是脸上的淤青证明确实是有过什么,其他再无迹可寻。 姬浩雅也不过一时气话,哪儿能真的辞官不做,二人第二天全都顶着鼻青脸肿的去上朝,让一个个朝臣手上的笏板全都噼噼啪啪地往地上掉。 肃宗经过那场宫变,整个人一夜间更为苍老,朝堂下的李飞白肃容立着望向他,不免又是难受。 李飞白刚上朝第一天,彻查王允谋逆的案子便定下了由他主持,想着让自己忙碌些也好,可是查的是王允,便无处不存在王宝钏的影子,那是她的父亲,所以每次提到王允的女儿,王金钏、王银钏,便不由得提到她,王宝钏。 他强撑着让自己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听着刑部侍郎每日的汇报,今天又查出了谁是与他勾连的,明日又查出了个谁是与他有往来的,如此来来去去,受牵连的名单在一页页的增多,再这么下去,整个朝廷便都要被清查个干净连一个官员都剩不下了。 最终还是他圈了几个素日仗势欺人嚣张霸市的,也不为了结怨,纯粹为了清明吏治,把罪一定,把案情查了个分明,肃宗朱批一下,该抄家的抄家,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一个都不敢错判。 抄王允家的时候,本被软禁着的孤儿寡母全都如一串螃蟹似的拉拉杂杂跪满了整个院子,连一个帮佣的伙夫都没有落下。 刑部侍郎是个不知内情的,转了一圈对着文牒上的名字一一核实了后来报道,“禀郡王爷,还差一个三女儿名王宝钏的未在此列,可是要差人去捉?” 李飞白听到这三个字眉头一跳,姬浩雅似笑非笑道,“呵,可真是问对人了呢?”说完便唰地扯开他那把乌木金边的扇子,一双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李飞白。 李飞白看着那个刑部侍郎,目光又凛冽了几分,如刀子般飞在那侍郎身上,就在刑部侍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李飞白才淡然开口道,“王宝钏早就死了,死在了西凉国。” 侍郎这么一听便知不寻常,可洛郡王的八卦却是八不得的,很是有眼色地不再询问,继续清点财物去了。 姬浩雅在深秋时节依然作一副风流状,慢摇着扇子道,“不死在西凉便也是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的,可叹可叹哪。”李飞白一记眼刀击中姬浩雅,在他仍自摇头晃脑的时候负手走了出去。 后面的事他再不想听,那个人已经死了,此间一切,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允问斩的那一天,朱雀门前人头攒动,有叫好的,有谩骂的,纷纷扰扰不一而是。 李飞白负手立于秋风之中,身旁刑部的,吏部的,礼部的,有关的,无关的,如插蜡烛般站了一堆,侍卫把整个广场围了一圈,王允容色清淡,面无表情,想来对今日这般下场,他早有了准备。 刑部侍郎上前宣读了一番他的罪状,问王允可有不服,王允头一抬,看着李飞白的双眼,朗声道,“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李飞白双目不知看着何方,此处的一切似都与他无关,一旁不入流的监刑官高声喊行刑,侩子手手起刀落,曾经权倾朝野的王允也不过落得如今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怜的是王允的亲族,男女老少,也不知是否曾借着过王允的光,此时全都是一身秋衣,散乱的发,哭哭啼啼,吵吵嚷嚷,挨个地垫了刑刀。 李飞白不忍再看,若王宝钏依然活着,是不是他也会这么判?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于是越发显得自己冷血残酷。 一切行进了泰半,他已经撑不下去了,率先越过众人离去。 那些都是王宝钏的亲人,或许又不是,他不敢想王宝钏如果知道自己判了王允诛灭九族后会是什么神情。 这些人也不过是被王允牵连的无辜者,然而,世上无辜却枉死的人,何其的多? 立冬时节了,天也越发的冷,裹紧了冬衣的商贩依然在街头吆喝着,身上挑着两担蒸笼,扯开嗓子道,“烧卖,好吃的烧卖咯,一文钱一个,快来买咯。” 李飞白立在卖烧卖的商贩面前,掏出一枚金瓜子扔在他的担子上,那商贩见是这么一个锦衣玉带的贵公子,哎哟一声腿就软了,呆愣愣地看着他傻道,“郎君,你,你也买这烧卖?” 李飞白点头,就见他哆嗦着手包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烧卖递到他面前,李飞白接过也未曾问他要找零钱,商贩捧着那粒金瓜子,不舍得却又不敢拿。 李飞白看着他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慢声道,“赏你的,拿着吧。” 商贩连担子都不要了,连忙双手攥着金瓜子高兴地给李飞白磕了个头,转身就跑,边跑嘴里边喊着,“娘子喂,可有钱过年了喂,天上掉金子了喂——” 李飞白想笑,却笑不出,咬了一口烧卖,与王宝钏做的味道差得太远,可毕竟是她一手创造的食物,哪怕不是她做的,这世间依然留下了不少她曾活过的痕迹不是么?硬是勉强着吃完,油纸在手上未抓稳,一阵风吹过便忽然飘走了,再不见任何踪影。 ☆、最新更新 冬天围着火炉乃是人生一大快事,王宝钏把自己裹得像一只粽子,手脚冰冷地缩在屋子里的火炉前,抖得不成个样子。 来到杭州已经快三个月了,马上便要过春节,隔壁邻居家家户户都张贴了对联春联大红福字等着过年,腌肉腌菜忙忙碌碌好不热闹。 江南的冬天多雨,买下的这间小院子里只住了她一个,所以尤其的冷清,每日让街上卖炭的小哥给运了一车车的炭火来,却还是驱不走这无边无际的湿寒。 再度裹紧了自己的棉衣,王宝钏把冰冷的脚更凑近了火炉一些,橘黄色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哔哔啵啵的炭火声驱走了无边的寂静。 刚一开始还忐忑着,怕有人来捉她,可是住了这么些日子,同左邻右舍都混熟了,连带这里的乡长保正都同她熟络了,也没有人会来问她自哪里来,从前是做什么的,只道是一个做生意人家的小娘子,夫君外出做生意去了,因为喜欢江南,便搬来此处住了,人很漂亮,也很会做菜,如此而已。 一开始不习惯,总要在做梦的时候梦上他两三回不可,可是时间长了,渐渐的,这种梦也不做了,能睡着些,只是每天醒来枕边总是湿湿的,才知道自己或又在梦里哭过了。 日子一天天过,却总是寂寞,裹着一身棉袄寻着店铺打算开个食铺度日,却总是寻不着和心意的店面,才知道以前他为自己做的点点滴滴,早都已经铭记在了心里,叫她忘不了他。 天渐渐的黑了,去年的春节她似乎是在益州,李飞白,姚青,司舟,师父,一个个都在,大家围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便算是过了个好年。 她本来要守岁的,可是一杯就倒的体质让她错过了那一晚的烟火,第二天起得比谁都晚,为此还被李飞白取笑了一番。 往事历历在目,总以为自己可以忘却的,却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记得越发分明。 第二天一早,隔壁王大娘就在那里忙忙碌碌的腌着肉,见王宝钏推门出来,热络地招呼道,“三娘,快来看我这肉腌得怎样?” 王宝钏提起绳子前后仔细看了看,指着一处道,“便是此处盐再撒得匀称些就更好了。” 王大娘连忙应了,因尝过王宝钏的手艺,原本对自己厨艺颇有自信的王大娘在她面前也不敢托大,点点头继续卖力地腌肉。 整条街上,已婚的女人都在门口晒着自家的吃食,几日不见的阳光又冒了出来,王宝钏笑着一个个地打了招呼,齐大婶道,“三娘,又去找铺子哪?可找到没有?要不要让我家那位给你寻一处?” 王宝钏笑着应道,“嗯,去看铺子,我自己看看便好了,可不用太麻烦你。” 齐大婶热情道,“没事,他闲着也是闲着,最近不忙让他帮你看看呗。” 齐大婶的丈夫是这江南有名的邵家雇佣的管事,平日里哪处有好的店面出租,他消息总是灵通的,见齐大婶这么热心肠,王宝钏也不好意思拒绝,连声道麻烦了,便也不再勉强,托了她家的帮忙寻铺子。 除夕那天,街上只有小孩子在跑来跑去,四处打打闹闹的全没有心事,隔壁不时传来王大娘指挥着王大郎帮忙打下手的声音,一屋子热热闹闹的,反而衬得王宝钏这里分外的冷清。 可是,已经选择了逃避,便只有这么捱下去,或者就要这样孤独终老了。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伤感,王宝钏正在切青菜的手顿了顿,缓缓地吐了口气,呵出了一圈雾蒙蒙的水汽。 灶台上的锅子里热水翻腾着,把自己裹好的汤圆扔了六个进去,讨个六六大顺的口彩,可是,这团团圆圆,任是她再会自欺欺人,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遏制住眼泪,扑欶欶地往青菜馅里落进去。 抬手擦了擦眼泪,继续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搅拌着菜馅儿,清香的菜,鲜美的肉,汤头是用猪骨熬的,浮着一层猪油,加上一些蛋丝,撒点葱花,好好的一碗馄饨,吃了来年便不会挨冻了。 吹开汤上的浮沫,喝一口浓郁的汤头,再咬上一口馄饨,滋味鲜香美味。 但却不敢包饺子,因为曾经包给李飞白吃过,所以她不敢做。很多东西,都不敢再做,怕勾起相思,于是任它们在回忆里堆上灰,渐渐忘却,却不知为何,总是会被翻出来。 忘记一个人有多难?不爱一个人有多难?于王宝钏,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距离她的小院子不远处,杭州城里的大户搭了个戏台子,免费为城中的百姓们唱戏,顺便还会给乞儿流丐施粥舍饭。 听得远处传来的戏乐声,王宝钏偎着火炉,躺在定制的摇椅上晃着看传奇本子,不想出门去凑热闹,外间的热闹依然会钻入她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品一口香茶,听着外头歌女唱着,“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呵……”她笑,吸了口气,心口一阵阵的疼。不敢想失去了她,他是如何度日的。 其实明知道他的爱要远比她的要深得多,可她只顾着自己逃了,逃避了所有的问题和麻烦,却不曾想过他会怎么样。 如今这长夜总是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不踏实,便是因她这般自私,才遭了这样的恶果吧。 一句唱词被放在嘴边反复地念,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有多少忘恩负义的书生辜负了风华正茂的少女韶华,便是吟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诗就可将所有悔愧盖过,再从头另娶,与另一个恩恩爱爱了吧? 笑自己小人之心,唱词却在嘴边反复了数遍,手中是一本莺莺传,传说最近很热的一本传奇本子,卖书的店家还说是从京城流传出来的。 她端是为了京城两个字去的,却不过又是一出现世陈世美的烂戏,看得火冒三丈,把书一扔,合上眼听外头的鞭炮声。 知道喝些酒会好过些,这些天每日到了晚间就喝酒,弄得自己如一个分手后不愿接受现实的女人,喝到醉了就躺在躺椅上睡,任火炉烧熄,等夜半被冻了醒来,却也不过是寅时的模样,于是复又烧起火炉看书,连着几日,终于把旁人口中该是喜庆团圆的春节给熬了过去。 一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齐大婶便登门道她家那位给王宝钏觅了个不错的铺子,位置也不错,就在杭州城中心地段,偏生租金也不算最贵,定当合王宝钏的意。 王宝钏同齐大婶去看过了铺子,甚是合意,为了感谢,还特地买了几匹绸缎给齐大婶送去了,齐大婶直道她太客气了。 而在京畿道长安城,每年春节,照例是要大宴群臣的。肃宗经历了这些年的动乱,早也对奋发图强没了兴致,只想着平安康泰地过了,政务要事都扔给了李飞白。 瑜亲王故去后,瑜亲王妃日夜吃斋礼佛,再也不同那些诰命贵妇们往来,府上的事务全交由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处置。 好不容易过一个年,肃宗虽下了旨意来请她,她却是坚辞不去,只有李飞白一个人顶着一张冷脸出席。 正月初一祭祀完祖先后,肃宗突然对站在一旁的李飞白道,“我老了,这天下,终是要交给你的。” 李飞白没有应声,王室子孙日渐凋零,如今能承袭王位的,除了李飞白还有其他几位宗室子弟,可论才能论功业,撇开李飞白便没人能担起社稷大业。 何况,李飞白是肃宗唯一的血脉,他百年之后,定然是要将一切交给他才放心的。 李飞白肃立一旁没有应声,望着他老迈的面容上满是历经风霜后的平静,一双锐利的眼睛里含着万水千山,却不流露一点一滴的情绪。 知道他心里不愿意,肃宗没有勉强,却道,“当年曾以为得了天下便能坐拥所爱,可到头来并非如此,人世造化,自是不由人的,全凭自己抉择吧。” 说完便由一众宦官前呼后拥着回宫去了,独留他一人对着天坛中的祖先牌位,静默无声。 晚上夜宴一场接着一场,整个京城便如长久的冬日寂静后重又焕发了生机,三品以上的官员们衣着锦绣,被赐宴太极宫,人头攒动,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李飞白漠然于百千人之中独坐,仿佛一切事不关己,看着姬浩雅被一班新入朝的进士们拖走,灌得烂醉如泥,笑容挂在那些年轻的脸上,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 伤心和难过都无从述说,只有手中的杜康解愁,一杯接一杯。 不知深浅的想凑上来同大权在握的洛郡王寒暄,却被他冷漠的眼神冻在了三步之外,无人敢进得那寒冷至极的冰雪圈中。 正月十五赏花灯那天,李飞白被姬浩雅拖着去看衣衫蹁跹的曼妙女子,望春园,飘香院,从前少不更事的时候随姬浩雅不知去过多少次,可如今丝毫没有任何的兴致,一抬头看见望春园三个字,转身一言不发地就要走。 “哎,别走,带你去见个人——”姬浩雅神秘地笑着对他道。 李飞白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便跟着他进去了,熟门熟路地进了天字一号房中,早有伶俐的姑娘上来端茶倒酒,等他二人落座,一个身姿翩然的女子缓步踱了进来,上前盈盈一拜,眉目间酷似那个让他想得心都痛了的女人。 一挥手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那女子惊叫一声,眉眼间尽是害怕,却又忍不住对着这位英俊高贵的男子偷眼看。 那不是王宝钏会有的神情,她总是旁若无人,自信从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便会去要,不会依附,不会调笑,可他爱的就是那样的女人,不是容貌相似就可以替代的,那是独一无二的美,此间无人可仿。 “别再有下次。”他对姬浩雅的这句话是命令,也是请求,他经不起这样一再地失望,甚或说是绝望。 拂袖大步流星地离去,独留姬浩雅在一旁搂着酥肩半露的姑娘,摇着头不停地叹息道,“怎么从前不知道他是这么一个痴情种呢?真是,唉,枉费我一番苦心。” 他身旁的娇俏女子笑道,“姬侍郎,奴家对你可也是一番痴心得紧呢。” ☆、最新更新 春日,天光正好,杏花满枝,陌上春衫少年风流倜傥,引得不少怀春少女窥看,一派旖旎风光。 王宝钏的食铺连着一个月的打理,于二月正式开张,主打私房宴席,店铺外间请了些帮工伙夫,卖的不过是寻常吃食,穿过大堂入得中堂则又是另一派景象。这里原本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宅子,年前举家搬迁后便卖给了邵家,此后辗转租给了王宝钏,改成私人居所。 太湖石错落摆放,四季花草兼有不同,每一季都可在庭中观花赏景,庭中一凉亭内可摆宴席,还有个小戏台子可让戏班子来唱歌舞戏。 这中庭一般不招待客人,除非是王宝钏的朋友或城中的达官贵人,毕竟于此间经营,逢迎结交不可免俗,王宝钏从前就是做业务的,所以对于这一套也十分的在行。 后院是她的居所,雇了几个粗使仆佣,平日只要稍加打点就可,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住,让丫鬟那些的侍候她也不习惯,一个人过也省事清净。 就这么安顿下了,春天也在忙忙碌碌中到了尾声,夏花渐渐繁盛,花香馥郁,于晚间的凉风中越发芬芳宜人。 王宝钏于庭中喝酒赏花,总是没几口就醉了,然后跌跌撞撞地一个人撑着回房去睡,可睡也睡不够两个时辰,醒来依然是一室的空寂。 杭州自古以来商贸往来频繁,王宝钏的店开了不久,就时常有州官县官前来此处设宴,久而久之,她的厨艺和艳名越发远播,这杭州一城乃至江南一道的官员都以曾尝过她的手艺为荣。 为了不惹麻烦,此时的王宝钏已经改换了姓名,重新拾起了自己的旧名王玉金,这店铺外间便叫王氏食铺,中庭则名思白,其意不言而喻。 这一日,江南赫赫有名的邵家来下帖子要定浴佛节这天的宴席,并要求做素斋,王宝钏这里做的是私房菜,所以没什么不能做的,又是江南邵家所请,自然答应了。随着生意越发做大,她也请了个管家来管理账目和日常杂事,自己则甩手做起了老板,只有接了私房菜才会动手,否则都交给几个学徒打理。 看着这些学徒,偶尔会想起司舟,然后记忆就会如一连串的珠子,总是要牵出最后那一颗才罢休。 最后那一颗,便是她的心头至爱,只是那个名字,她再也没有提过,总是刻意回避,虽然总是为他辗转难以入眠,却不敢提,不能提,怕是情绪一个失控便绝了堤。 往日也不是没有给邵家做过宴席,毕竟这里是邵家的产业,他们旁系的亲眷也常来,总以为按照平日的规格做便是了,谁知道这番邵家却特意差了人来道,今次有贵客前来赴宴,所以特意要将一切重新装点一番。 王宝钏本是不愿,但邵家差来的下人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样,她便绕不过地应了,这一番改换门面,直让王宝钏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租的这个小庭院了。 虽不浮华却处处被装扮得典雅细致,叫她自己也不由得赞叹,直道今后这宴席过了也不用改回来。 那先前苦苦哀求他的下人此刻便洋洋得意道,“毕竟可是邵府的手笔,自然不一样了,待会儿我们主人便要来先探看一番,我可更得仔细着点了。” 王宝钏笑着点点头,江南省邵家的主人听说是个大官,她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站在庭院中看着姹紫嫣红的一片,如此热闹倒让她这个习惯了清净的人有些不适应。 果然不多久前头大厅里就传来了一阵人声,那下人早手脚利索地前去迎了,王宝钏也踱到了月门前看。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对上了那双眼,整个人便呆了一呆。 来人看到她,也是同样一番愣怔,虽内心惊疑不定,面上却因着这些年来的历练老练了许多,平静无波的样子,微微颔首致意,假作不曾认识的模样,信步踏进了中庭里。 王宝钏随着他的步伐转身望向他,却见他也在暗自瞧着自己,不由一阵惊慌,连手都有些发颤了。 邵轩在庭中故意信步转了一圈,满意地看过后大方地打赏了下人,最后一双腿还是往王宝钏面前站定了,声音还是如当年一般清朗,笑容也和煦,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这位看来便是此间的主人了,三日后还要叨扰,望这位娘子见谅。” 王宝钏知他故意要装作不认识自己一般,于是也虚应道,“这位郎君过礼了,此乃应尽的本分,不必客气。” 二人就着这一院的假山假水,说着一番闲话,却谁都没有提起过去,好像真的是初识一般,一个是经营着一间食铺的老板娘,另一个是邵府当家的主人,二人不过是一场合作关系,谁与谁都没有什么牵扯。 许久之后,邵轩忽道,“想同三娘子确定一下食单,不知是否唐突?” 王宝钏微微颔首道,“无妨,自该是让邵公子放心才是,这便去取了来,请您稍待片刻。” 邵轩应道,“如此甚好,你们几个快些回府把还有些事情仔细安排了,此间等我看完后便自会回去的。” 几个仆人不敢违命,告了礼去了。 王宝钏步子略顿了顿,心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取了食单回来,就见邵轩立着身影,于徐徐暖风中望着她,双唇微启道,“你——可是王宝钏?” 知道终是逃不过,便是否认又如何,身份文牒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她叫王宝钏,王允之三女,一切不过是命罢了,于是点头道,“好久不见,邵公子。” “没想到你还肯认我。”邵轩轻摇着手中的折扇,脸上笑得自然。王宝钏点头,将食单放在他面前,任他翻看。 其实两个人也无话可说,不过是说了些从前事,偏生王宝钏不愿想起来,说话自然有些敷衍了事。邵轩并不知道她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只是隐隐听得人说,她葬身西凉,当时听闻还颇为她惋惜,谁知道转眼别人口中已故世的人竟然会在杭州城中开了个食铺,世事实在是难料。 当年一别之后,他也曾为那场萍水相逢伤怀不已,可如今早已成家立室,当年事,自然不能再多提了。 话题于是兜兜转转,绕回了眼前的食单上,邵轩道,“三日后,瑜亲王妃去庙里参了禅回来,便要来此处用餐,我这才命人将这里重新按照王妃的喜好改换了一番,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到瑜亲王妃几个字,王宝钏的表情立时僵了,抬眼看着邵轩。 邵轩知道当年她同李飞白的过往,也只得实情以告道,“洛郡王也是随着来的,明日就将到得鄙府上。” 王宝钏听了这话先是呆了几秒,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没想到,这大唐虽大,却还是避不过去,逃不掉,难道这就是别人口中的命么? 心情复杂得不知该同邵轩说什么,邵轩神情自若道,“正月里皇上要立郡王为太子,被郡王爷婉拒了,但谁都知道如今皇室宗亲里,除了他也无人能任了。不过……” 邵轩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看着她道,“郡王爷拒绝的理由是至今未娶亲,也不愿娶亲,不宜被立为太子,呵,这个借口,可真是够荒唐的了,他若是想要娶亲,全长安的闺秀佳丽还不是任他挑选?” 王宝钏听他这么一说,心不由得就紧了紧,他未娶亲?“为什么呢?”喃喃地把这话问出了口,却换来了邵轩一串笑声道,“我以为你该是知道的,怎得来问我?” 王宝钏呆愣地看着邵轩,神色茫然,邵轩道,“你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又为何这般神态?” 指了指她正发抖的双手,邵轩立起身道,“三日后王妃同郡王将来此宴饮,若你想遇,必是能遇上的。我不知为何你明明死了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但他应该是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吧。” 嘴边挂着个笑容,对这个自己曾经也喜欢过的女子,邵轩不由得多了嘴,临走前,他晃了晃食单道,“听人说你做的红豆汤甚是美味,鄙人很期待。” 王宝钏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月门之外,想着方才他同自己说的那番话,久久不能回神。 江南的春天,柳絮四下飘散,洁白的柳絮如雪花,拂了一身还满。 王宝钏看着片片飞絮落入杯中,抬手将杯中盛着的碧透酒液一饮而尽。 太容易醉,却也太容易醒,这些日子,伤情的诗句看了不少,每看一次心间便如被刀剑肆虐了一番,真是可怜。 池中的游鱼不时探出水面来透气,争些吃食,王宝钏望着它们自由自在的模样,脑袋中却是一片空白。 李飞白陪着瑜亲王妃来杭州,天下那么大啊,为什么偏偏来杭州? 他未娶亲,他一个郡王爷至今人单身一人,她都过得如此寂寥,他又如何呢? 心中隐隐地透着些欢愉,可更多的是愧疚。 若此时自己还要问他是为了什么,那么她王宝钏也未免太矫情了。 食单被风吹翻,其实自己的心思,早就写在了这一道道菜里: 曾经沧海,还君明珠,陌上花开,与子偕老,红豆相思,每道菜都是那么文艺的名字,每道菜都诉说着她的刻骨相思。 雕花的时候想的是他,煮汤的时候想的是他,摆盘的时候想的是他,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王宝钏,你说可以忘了他么?你骗谁呢? 一手收起那一册薄薄的食单,王宝钏不由得自嘲地苦笑。 ☆、最新更新 四月初八浴佛节,杭州不少虔诚的善男信女都去此间香火最旺的相国寺中进香,听说不到卯时便已有人去了,吃斋念经听禅。 王宝钏也起了大早,对着镜子梳妆的时候,忽见眼角的细痕,岁月总是匆匆的催着人老去。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年,她过得是怎样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她这副模样,也绝对是颓废至极了。每日酗酒伤情,直把自己折腾得不像样子,还常常夜重更深的时候露立中宵,究竟是为什么要这副样子呢?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好好照着镜子看过自己了?这般憔悴,让她疑惑自己究竟是王宝钏,还是王玉金? 她努力地想对着镜子笑出个好看的模样来,牵扯起梅花瓣一般的嘴角,这样麻木的样子,真的是那个曾经神采飞扬敢爱敢恨的她么? 她的模样虽变成了人们口中王宝钏的模样,可她的灵魂,不仍应该属于二十一世纪,那个名叫王玉金的女人么? 呵,王玉金,号称敢爱敢恨的王玉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也是,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做着爱情的春秋大梦,妄想着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便会过上幸福生活的女人,你满身都是烟火气,只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够忍受孤单,而从不奢望别人给予你爱情。你一直对感情锱铢必较,付出一分便等着一分回报,若觉得这一分付后会被伤害,哪怕你得了别人十分,也依然不敢投入你那一分,真是自私得可以。 你说你是害怕被伤害,其实不过是在为你的胆小自私作借口罢了。 也是,对于爱情,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不过是沉溺于一时的欢愉,却总是在别离后清醒地看到一地鸡毛的现实。你就是一个不断逃避不断退缩不断拒绝的软蛋,呵,这么美好的爱情放在你面前,你还一再的迟疑,一再的怀疑,你还要他为你做到怎样的地步呢?你未来某日,可会后悔今日不曾付出这一切? 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么胆小自私的自己,神情连自己都觉得厌弃。 这些日子来,每一日每一夜这般过着,难道不是后悔了么? 呵,是的,后悔了,后悔没有付出却一直渴望着得到,后悔自己的自私自己的逃避,所以,如今,她还有什么理由逃避下去呢? 王玉金,你总说错了便要认,认了便要改,不是么? 这段爱情中,她一直是在被李飞白追逐着,甚至他连名字都改成了王追宝,她还在求什么呢? 这一路上只有被迫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她才会勉强去争取一下,然后又会逃避退缩。 可是这般酸楚的相思滋味,她真不愿再尝下去了。 明明可以相爱的两个人为何不在一起呢? 她真是,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抬眼望着镜子中的人,自言自语地问,“李飞白,你会原谅我么?” 画好的眼线被眼泪晕成了一圈浓重的黑,重新洗了脸细细描摹。出现在后厨的那一刹那,几个伙夫看了她这副面孔都被闪瞎了眼,一个个惊异得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王宝钏看着他们,嘴角一勾,神情又是往日那个风风火火的老板娘模样,眼睛一睁,下巴一抬,望着那几个回不过神的家伙道,“还愣着干什么,今日可有贵客,做不好仔细丢了饭碗,还不快开工?!” 午时初刻,邵轩在前引路,一众人簇拥着瑜亲王妃和李飞白在中庭入座。 等一众人都坐定了,自邵府中拨来的侍女们先从后头婷婷袅袅地出来,一人托了一个精致的盘子,上头端了一盏茶,入口满是茶香和果香。 李飞白才闻到那味道便愣了,一双眼盯着这一盏浅黄的茶汤看了半天,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那么仔细,不知怎地,眼眶便泛了酸意。 邵轩一直望着他,见他的目光露着询问,却露出一脸无辜的模样,仿若不知他所指何意。 又是八个侍女托盘上来了,第一道是凉拌的蔬菜,蔬菜只取茎的部分,丛丛竖起如草地,上面散着红色的花瓣,仔细看却不是花瓣,而是削得极薄的草莓,雕成花瓣的样子,另有一些雕成花苞的样子,色泽鲜亮,闻上去一股清香,旁边有人专司唱菜,张口便道,“落红不是无情物”。真是个有诗意的名字,他不可抑止地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么巧妙玲珑的心思,他认识的人里头,也只有她会这么做。心里忽地窜起了火苗,本以为败如死灰的心复又燃了起来,却只是零星的火焰,生怕希望越多,失望越多。 他曾想过,如果,哪怕只是个如果,她真的还活着,他可以用天下来换回她,不管什么代价,他都付得起。因为除了失去她,他什么都承受得住。 “身无彩凤双飞翼”,盘中乘着一只收了彩羽的火凤凰,用几段胡萝卜雕成,尾部翘起,用红的,黄的,蓝的各色蔬果镂成一片片羽毛状,用细小的牙签插在上头,煞是好看。 “春心莫共花争发”,“鸿雁在云鱼在水”,“春风十里诉柔情”,一道道菜,巧夺天工,精致异常。连看惯了各种精致菜色的瑜亲王妃都不由得好奇了起来,吃了盘中的,便望着后头传上来的,一道道菜地盼着看着,越吃越是有兴味。 八道前菜,十道热菜,头尾两道汤,每一道都精致无双,量是极少的,让人忍不住每样都想尝,也不怕食多了了腹胀。 李飞白的手不由得在颤抖,他很想知道下一道会是什么,也一径儿盼着,最后一道是甜食,“红豆最相思。” “好一个红豆最相思。”瑜亲王妃端过那碗红豆羹,早就被磨得极细的红豆汤中入口却微微有些苦,随后才是回味的甜,这便是相思的滋味,甜蜜中带着苦涩。红豆汤边却放着一枚点心,那枚点心的样子是王孙侯府中常见的物件,名叫玲珑骰子,这点心便是仿着那玲珑骰子的模样做的。 面粉筛得极白,彷如象牙般的白,中间包着磨成了泥的红豆,红豆嵌入骰子中,便是入骨的相思。 李飞白捏着那枚骰子,脸色早就发白了,他如蕴了冬日冰封千里的飞雪般的眼微微眯起,看着邵轩道,“你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邵轩并不怕李飞白,耸了耸肩道,“我想,有人已经把想说的都告诉你了,红豆最相思。” 李飞白霍的一声站了起来,立时便要冲向后厨的方向,无人阻拦他,却在跨过月门前,先自犹疑了片刻,却又更快地一掠而过,往后院里冲去。 瑜亲王妃并非不解他是为何,却担心他又一次失望而归,邵轩连忙宽慰道,“王妃放心,想来郡王爷的相思病快要好了。” 瑜亲王妃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爱的人是那王允的三女儿,如今王允抄了家,他家三女儿埋首异乡,这相思怎么会好?若真是那三娘子,二人相见,却又能如何? 惊疑不决之时,邵轩却恭顺温和地劝道,“既然先前那个死了,便是死了,如今这个是活的,便是另一个了。” 瑜亲王妃听了这话,终于是定了定心神,如果是当初,她或许会对那个曾经逃了婚的女人百般挑剔。但如今每日吃斋念佛,也开悟了不少,一切因果自有缘由,勉强也勉强不得。如果当年她能早些领悟这些道理,很多执念或许就能放下,此后的一生或许也会不同。既然如今这一切都能有个好结果,自己唯一的儿子也能如愿,她已无他求。在心里暗暗叹气,一番思索过后,瑜亲王妃笑道,“如此,倒也甚好。” 邵轩听后,微笑应了声是。 李飞白不顾一切冲到后厨的时候,王宝钏正洗净了手,对着外头石桌上摆着的铜镜兀自紧张着,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妆太浓,一会儿觉得眉毛画得有些歪,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不知道李飞白知道一切之后会怎样,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自己偷偷跑了,胡乱猜测着,让她的心脏超负荷地运转,简直就快要跳出胸口了。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让本就紧张不已的王宝钏被惊到,她转身就看到那个人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眼中有千言万语,可却一个字都不说。 看到他的一刹那,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又一次决了堤。 这些日子来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这个人,想念着他所有的好,想念着他的深情,想念着关于他的一切,入骨的相思,知也不知? 李飞白看着她流泪,心如刀割,她的眉眼,不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人么?还以为她早已化作灰飞,散在了西凉的皇宫里,谁曾想在这杭州城内,别苑之中,她竟然这样活生生地立着,好端端的立着,毫发无伤的立着,只是容颜憔悴了许多,眉眼少了往日的神采。 胸口一热,一股热流便齐齐涌上眼尾鼻间,声音粗哑道,“原来你……真的没死……” 眼泪忍不住当场就撒了下来,他哽着声问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死了?!为什么?!” 王宝钏抽噎得紧了,话也说不出来,断断续续道,“因为,我是王允的女儿,我父亲,谋逆,全家,抄斩,我,我又怎么能再同你在一起?我怕,我怕我们这辈子都,都不能在一起。其实,其实我,早就等着,等着你来找我,可我,可我,等不到你……” 李飞白此时还能说什么,一个拥抱就将她未完的话语堵住了,这些日子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如今她能这般真实地在他怀中存在着,能呼吸到她发间的香气,能感觉到她的体温,能这样搂着她填满空了的心,这样便够了,过去的一切又有什么要紧,他这一生复有何求? 李飞白搂着她许久,又吻了许久,等一切好不容易平复了,他才叹了一声道,“一切总是因你还不够信我吧,如今,你可再也不能跑了。” 王宝钏羞红了脸低着头,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小小声地对他道了声对不起。 他又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道,“如果就这样错过一辈子,岂不是两个人都要不幸了?” “所以这就是天意吧。”王宝钏想,幸好,让她又遇到了他,幸好,这一生,没有留遗憾。 幸好,相爱的人在恰好的时间里,又遇上了恰好的人。 后院中夏花烂漫,一朵朵迎着他们的身影开得娇艳,花香混合着阳光干净的味道,随着微风轻轻流动。 直道相思了无益,不如怜取眼前人。 ☆、最新更新 这两个人和好了,邵轩却不是大功臣,李飞白说邵轩缺个妹妹,所以王宝钏成了邵轩的妹妹,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嫁入郡王府。 不过王宝钏坚决说自己不要因此就叫邵宝钏,因为感觉很难听。此外,由于邵轩晚了几天才将王宝钏依然活着的事情禀告给英明神武的洛郡王,于是被发配去西凉道做了巡查使,美其名曰:历练。 李飞白当了这么多年的钻石王老五,终于是要大婚了,大婚当天,宾客盈门,这场景,王宝钏反正是觉得热闹得太过分了。不过李飞白高兴,她也没话说,但到了闹洞房的时候就有问题了,这人实在太多,他们的新房都呆不下了。 好在来人都是有分寸的,得罪了洛郡王今后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所以一众人都不敢闹得太过。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乃是人生的两件大事,又被说成是大小登科。这李飞白身来就是皇室血脉,自然不存在中状元大登科一说,但当他小登科之后,肃宗立刻以此前他拒不愿当太子的理由不成立为由将他立为了太子,比之大登科,这封太子之事也实在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一桩了,于是礼部又忙碌了起来,太史局那些老道又神神叨叨地开始算良辰吉日,一番折腾下来李飞白很有怨言。 开玩笑,他蜜月还没度完呢。 二人别后重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问起她是怎么从西凉宫中逃出来的,那场惊险每次都听得李飞白黑了脸。想到她身处那么险峻的环境,他就不由得后悔自责,若当初不是执意要将她送回安全的地方,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不过王宝钏却觉得幸好这么分别了一番,如此对方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越发显得明了了,连带着如果今后有什么磕磕碰碰,便也更容易渡过些。 说起当年孙邈邈的救命之恩,王宝钏一直道自己来不及报答,她这么一说,李飞白就把这事儿给记在了心上。没过几天,孙邈邈作为王宝钏的救命恩人,被八抬大轿迎回了长安,一道旨意一下,登时就成了太医院首席御医,从此便得以光大他祖辈的医术。 花前月下终于不再遭罪,姬浩雅摇着扇子笑得欢快,瑜亲王妃吃斋念佛之余也开始留心着王宝钏的身体,思想着该抱孙子了。 王宝钏虽然成了亲,当上了太子妃,但是她可不爱在府中管大管小做那些婆婆妈妈的事儿。 李飞白如今是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他偏偏不爱江山爱美人,一有空闲的时间就喜欢在府中同王宝钏呆在一块儿,哪怕不说话各自看着各自的书卷吹吹风那也是惬意的。 等大婚大礼全都完毕之后,王宝钏终于是有闲情逸致忙些自己的事儿了,西域风情酒楼在长安的生意依然兴旺,随后不多久,什么巴蜀川菜馆,江南清水宴的也在长安城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当然,这些酒楼的幕后老板都是王宝钏,她一个人忙这些酒楼的生意,倒也忙出了样子来,零花钱赚了不少。 李飞白除了不满她偶尔为生意忽略了自己之外,其他一切都听之任之,有了王宝钏在身边,生活上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王宝钏从早餐到晚宴全都一一把关,府中一应的账目也全都交给了她,他自己则专心地为着大唐的国家天下鞠躬尽瘁,盛唐之风延续数年不绝,百姓们安居乐业各得其所,吏治清明,国泰民安,端得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某一日,王宝钏巧遇了昔日的小徒弟司舟,当年同翠儿私奔后,他用跟着王宝钏学的手艺开了食铺,如今生意越做越大,横跨江南江北,俨然是商贾巨富了。翠儿与他成亲后更是幸福如意,一年后就怀上了,这会儿孩子都快两岁大了。 为此王宝钏特地在太子府中设宴款待,司舟得知当年的师公居然是当朝太子,惊讶可想而知。然而李飞白却想着,他家徒弟都有孩子了,他们的孩子怎么还没音讯呢?于是越发的努力耕耘,终于是在一年之后,某太子妃的肚子里传来了音讯。 瑜亲王妃喜笑颜开,李飞白也越发把王宝钏捧在了手心里,连带着所有生意都交给了管家打理,让王宝钏安心待产。 怀胎十月,得一子,是为皇长孙,当晚肃宗皇帝就在太极殿大宴宾客,恍若王宝钏当年大婚时候的热闹模样。 一切都和和美美,王宝钏也自觉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偶尔无聊之余就写些传奇小说拿来当消遣。 后来又迷上了服装设计,唐代的低胸装便是这时候兴盛了起来的。 春风十里间,王宝钏望一望远处草地上蹒跚学步的儿子,又看一看在近处埋首文书的丈夫,往事俱如烟消散,欢喜与忧伤均沉埋尘土中,她听得小儿唤她一声娘亲,绽开笑颜如四月的牡丹雍容无双,绚绚烂烂,衬着漫天的烟霞。 多年后,长安城中又林林总总地冒出了不少茶馆,日子过得悠闲的长安人渐渐开始喜欢在茶馆中消磨时光,于是连带着说书的行当也开始在城中兴起。 长安的某处茶馆中,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公子一把扇子悠悠地扇着,嘴里叼着枚李子,甚有闲情地听着说书人讲故事。一旁有一个白衫公子剥着李子皮,然后一个个仔细地将李子堆在青衫公子面前的盘子里。 说书人喝了口茶,端了副平易近人的坐姿,张口便道,“话说那薛平贵披荆斩棘,弃了西凉代战公主,闯过三关,率军攻向长安——” 青衫公子一听,忙嚷嚷道,“老头儿,你这就说错了,是当年的洛郡王如今的太子爷李飞白,身披铠甲,头系红缨,甩了千军万马孤身带着一小队人过了三关奔长安——”听那脆生生的声音,众人才发现原来这青衫公子是假凤真凰,乃一貌美如花的女子。 说书人擦了擦八月里额上被逼出的一层薄汗道,“哦,好,那就话说那薛平贵进了长安——” 青衫姑娘一听立马不乐意了,拍了桌子站起来道,“喂,老头儿,跟你说了是郡王爷披星戴月地赶回来,活捉了王允,解了京城之围,把王允下了狱,后来在朝堂上历数王允罪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应者如云,你怎么还薛平贵啊?薛平贵后来是跟代战公主一起死在西凉皇宫的好不好啊?” 三番两次被抢白,那说书的也不乐意了,瞥了一眼青衫姑娘咕哝道,“我这书里是这么写着的呀。” 青衫姑娘道,“什么破书,早八百年就该扔了,哪儿有这么胡编乱造的,真是的!”说完双手搁在桌子上,拿着扇子狂扇风,想把怒气扇掉些免得自己听下去得内伤。 一旁的白衫公子忙道,“娘子来,坐下,为夫喂你樱桃吃。” 青衫姑娘立刻张了嘴,等那公子将樱桃喂进嘴里后嚼了嚼,愤愤道,“哼,这老头儿胡说八道。” 白衫公子笑得温和道,“说书不都是胡说八道的么,何必跟他们较真?” 青衫姑娘不满道,“那也不能这么胡说呀。” 白衫公子一脸云淡风轻道,“无妨,只要你知道便好。” 青衫姑娘听了他这番情话,嫣然一笑,也不顾旁人的目光,对着白衣公子就亲了过去,亲完又吃了个栗子馅饼,神情惬意。 白衫公子望着她笑得宠溺,突然青衫姑娘似想到了什么,啊呀一声道,“不能再吃了,最近胖了可多了,唉,以前还听说唐朝人都是以胖为美的呢,可是路上哪个是真正的胖子呀,我不要吃了,你别再喂我了,我胖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白衫公子被她一番话说得直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那我朝今后便以胖为美好了,这样你就不用发愁了。” 青衫姑娘听了咯咯大笑。 那说书的皱了眉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道,“话说这薛平贵,过了三关,到得长安,往那寒窑前一站,想那王宰相家的三娘苦守了寒窑十八载——” “噗嗤——”青衫姑娘听到这里,一口茶水喷在对面一人身上,她瞪着眼看着那说书人道,“苦守寒窑十八载你妹啊!等他老娘还不如等死呢——你——唔——夫君——唔,别拦我——唔唔唔——” 那被喷了一身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说书人也一脸呆滞地看着门口,白衫公子已搂过了青衫姑娘,消失在了茶馆之外。 “喂,夫君,相公,老公,我说,你就让这版本越传越歪呀?”王宝钏勾着李飞白的手臂,不满地一个劲儿地说着。 李飞白大笑道,“便随他们去说吧。” 王宝钏却还是不忿地紧紧抓着扇子道,“要是被我发现谁这么坑爹写的那个破书,我,我,我一口盐汽水喷死他,哼!简直就是屌丝逆袭高帅富嘛,他们也只有靠YY活下去了。” 李飞白听得她这么一说,笑得乐不可支。 茶馆里,那个说书人刚说到薛平贵娶了代战又立了王宝钏为后,突然觉得背上一凉,八月里的酷热瞬间消散无踪。 故事经历千百年后的流传,再不是原来的面目了,可故事中的人已然有了美好的结局,这便够了,不是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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